她是属于自己的。
“我是属于自己的。”
这句有力的话,最初是余温钧引导她说出口的。但已经成了贺屿薇每天必念的咒语。
多重复一遍就多一份自信和勇气似的。
白云离开,太阳下山,世界在运转。美好平静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玖伯最先回来收拾五楼,家里厨房也准备了余龙飞平时爱吃的点心。
到了第二天晚上九点多,余温钧带着他弟弟回来了。
李诀带来一个扁平且雪白色的甜点盒。
“墨姨辛苦了。”李诀说,“二哥说你前段时间照顾老爷子家,特意订了您最喜欢吃的苹果派,多加了您爱吃的肉桂粉。”
被如此的重视,墨姨咧着嘴微笑。
苹果派是金黄灿烂的一个圆,外表是漂亮的编织皮,内线甜糯绵软,酸酸甜甜,既有苹果颗粒的口感,鼓鼓的,但吃起来又像果冻。
贺屿薇也被叫下楼,同样地分了一块苹果派。
她因为心情沉重,三口两口地吞进去,根本就不知其味。
贺屿薇吃完后,抬起眼睛。墨姨正绘声绘色地跟余龙飞说照顾余承前时所见到的人,李诀也在旁边不吭声地倒茶喝,玖伯正在打包其他没切完的派。
……余温钧呢?
他正在远处的落地窗前接听一通电话。
面的交界面有一扇古董屏风挡着,站的位置很难被发现。余温钧依旧穿着一身花衬衫,但仅仅是背影就令人心悸。
贺屿薇刚刚低下头,却听到自己被点名了。
“你。”
他没有直接叫名字,声音也不高,在场的几人都闻声扭头。
贺屿薇继续盯着手里的白瓷餐盘,肌肤和喉咙深处都浮起浅浅一层仿佛是被细碎的沙砾摩擦后的刺痛感,内心升起一种强烈且糟糕的预感,余温钧叫的人绝对是自己。
果不其然。
他轻声说:“没叫你们。”
贺屿薇轻手轻脚地把空碟子放下,随后在其他四人的探究目光中挪过去,难堪又紧张得直发抖。
落地窗映照着她和余温钧的倒影,他淡淡地瞥她一眼,却又对墨姨说:“她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余龙飞也在旁边说:“每次看她吃饭都特别费劲儿。跟咽泥巴似的。”
“这些日子来,薇薇都有好好吃饭,不过她好像没去学校,说是躲着余凌峰。也正好能抽时间学车——”
说是公开处刑也不为过,贺屿薇的人明明还在场,却听到别人口中说出对自己生活的概述。
她凝视着余温钧花衬衫下摆的图案,整个人有一种彻底抽离当下的茫然感。
余温钧听完墨姨的话,再看向贺屿薇:“哲宁刚才给我打电话,他说要去越南找栾妍。你,知道这事吗?”
余温钧身边的人向来极其地识趣。墨姨和玖伯一听到他嘴里久违的“栾妍”这个名字,对视一眼,立刻默契且迅速退出房间。
余龙飞很高兴地想继续听八卦,但他看到李诀没旁边动弹,不由皱了皱眉。
“你,滚出去。这是我家兄弟间的私事。”
李诀懒得理他。
余龙飞眸子里狠光一闪,脸上露着轻松的微笑,皮鞋一脚就踢向李诀的小腿。李诀的反应更快,两双皮鞋在半空中相撞,两个年轻男人闪电般地跳起来,他们没有进行任何废话,开始厮打起来。
贺屿薇离得他们远,但也吓了一跳。
刚开始来余家工作,她还觉得,这家人奢华文雅。
但住久了,她又觉得自己像住在野生动物园,余龙飞和李诀皮相好看,内里就像亚马逊食人鱼般地凶恶好斗,要不是余温钧在,他俩非得一口咬死对方。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花衬衫男人再镇静地开口:“让他们闹。先回答我的问题。”
贺屿薇定了定神,她也收回目光,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口吻说:“余哲宁有一天来学校门口接我,他告诉过我想再去找栾妍。嗯,他在校门口也和余凌峰碰了一面。”
余温钧的目光,依旧望着不远处的李诀和余龙飞。
不知道为什么,贺屿薇觉得这男人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但,不是因为她。
又沉默了一会,余温钧轻声说:“哲宁不能走。比起追女人,我这里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哲宁去做。
贺屿薇情不自禁地看着他的脸。
余温钧每次提起未婚妻的名字,语气都很普通。实际上,他的话不是特别长,但一般也不会提供任何多余的信息。
他曾经应该也不讨厌栾妍吧。
不然,也不会和她结下婚约。他是个绝对不勉强自己且行动力迅疾的家伙。
余温钧真的不在乎曾经的未婚妻和弟弟好上吗?他又需要余哲宁做什么事情?他会把他俩的事情透露余哲宁吗?他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为什么他要强调让自己喜欢上他呢?还是说。这是权贵阶级豢养金丝雀的方式,一定要对方心悦诚服才罢休?
余温钧侧过脸,看到贺屿薇久违地摆出沉思表情盯着自己钻研。
他说:“怀疑我脑子被切了?”
贺屿薇大窘,她立刻低下头。
余温钧好笑地说:“其实你讲话和叫起来的声音,都是很悦耳的。”
什,什么?他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
贺屿薇暂时忘记在余温钧面前的提防和抗拒,抬起头,狠狠又飞快地瞪了他滚动的喉结一眼,继续低头装木头人。
“如果问完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贺屿薇僵硬且恭顺地说。
余温钧静静地瞧着她。
他喜欢行动,也喜欢搁置。换句话说,叫静观其变。
一杯浑浊的黄河水,搁置两天会沉淀而变得清澈。有些不重要的问题和人物,搁置一下,它的主要问题和脉络就会逐渐清晰。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贺屿薇剪了头,但整个人还是散发着郁郁寡欢的气质。不过,也有什么变了。
也是因为多了散步的习惯,她似乎有点力气,脖子边总是翘起的碎发也变得花蕊一般柔顺。
就像是跨越整个凛冬而吹向夏天的那股风,轻柔娇弱,浑然无形,原本干巴巴的小姑娘在他亲手打造的环境和家里,一天天变得茁壮、洁白和赏心悦目起来,或者说,她正逐步恢复封印的漂亮容颜。
“等着,还有东西给你。”余温钧说完后,便绕过仍然在地毯上来回厮打的两人
重新走回来,他手里拿着另一个方盒子。
这是万宝龙以致敬儒勒·凡尔纳的探索小说《80天环游地球》系列的钢笔。整根钢笔是由珍贵的蓝色树脂制成,笔尖是18k金。笔杆饰有小说关键元素的磨铣图案,海浪、黑桃牌和汽船,笔帽的背面有“18”,代表从伦敦到孟买的18天旅程,笔帽顶部则镌刻环游地球之旅的总时长,总共80天。
贺屿薇的指尖抚过明显是奢侈品的包装盒内饰。
她不想要这种奢侈品礼物,但是,直面拒绝别人,尤其是余温钧需要点勇气。
贺屿薇左右为难:“墨姨也收到钢笔了吗?”
“为了遮人耳目,我以后给你挑礼物都得买双份的?这是送你的。”他回答,“一个小时后,来五楼找我。”
好像腹部被打一拳,贺屿薇肺部顿时没有空气了。她最恐惧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可……”
“给我适可而止。”余温钧突然间略微提高声音,四个字,令人恐怖且压迫性极强。
贺屿薇在精神高度紧张中吓得心神一振,后背咚的撞到后面玻璃窗上。
但余温钧那句话并不是对她,而是对还在撕打的李诀和余龙飞发出的警告,他再对她说话,声音重新变得低沉柔和:“看着我。”
贺屿薇脸色苍白地抬起头。
“就算你每次和我做完后都想吐,吐完后的下一次也得来。薇薇,这一点简单的事情你能做得到吧——我说不准低头,看着我。”
她屏住呼吸。在他话语和目光的压迫下后背紧紧地靠着玻璃,再次被迫对上他冷静视线。
“站稳了,收下我送的礼物。”
余温钧像是失去什么耐心,说完后就从她身边走开,随后重重地给了越打越激烈而逐渐红了眼的余龙飞和李诀分别一脚。
地面上扭打的两人发出窒息的叫声,很痛苦地分开,而他已经毫不迟疑地走出门。
贺屿薇依旧站在角落,手里明明握着“环游世界”设计为主旨的精美钢笔,但整个人这才开始喘气。
一定要离开。她想。
但是,她会更聪明一点。
而任何方式的离开,总是需要交通工具。所以,贺屿薇现在要做的也就是一件事。
“我要用最快时间学会开车,”她悄然自语,“然后,也许可以开车逃离这里。”
大部分人学车,面临最难的是就是侧方停车。
贺屿薇也不例外,到晚上七点,她独自在建筑物前的喷水池那片空地练习停车,而没一会,余温钧的车开回来。
但她的奥迪把入门道路堵得死死的。
第一次堵门,贺屿薇整个人都手忙脚乱,把两个倒车镜都收起来了,看了半天,纳闷为什么倒车镜看的全是自己的脸,差点以为进入盗梦空间。
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她对副驾驶座的李诀求助:“要不然,你帮我停一下,省得耽误你时间。”
余温钧没有阻止,李诀便不情愿地下车,帮她停了。
结果到第二次,坐在车后座的人发话了:“如果停车都学不会,以后还要挡别人的车。她的车上不是有倒车仪吗?”
余温钧、李诀和司机就这么坐在车上。
他们降下车窗,吹着温暖的春风,边悠闲聊天边欣赏一个笨蛋侧方停车停了足足二十分钟。
贺屿薇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冷汗。
车轮胎碾压着地面,一次又一次,但每次都是错误的方向。
她觉得自己的尸体快硬了,不得不降下车窗,再次恳求:“能不能指挥一下,我的方向盘该往哪里打?”
余温钧依旧说:“自己琢磨。”
啊,烦死了!贺屿薇缩回肩膀,她狠狠地咬住嘴唇——这男人昨晚在床上就用相同语气,说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话。
不管她如何去抗拒,不管余温钧的工作再繁忙,他回来后也没有忘记她。
不伦关系已经被牢牢建立。
贺屿薇每晚都会被 “召唤”去五楼。
贺屿薇觉得,这是一场被强行灌酒的过程。
明明是深恶痛绝的,明明是满心不甘和怨恨的,但大脑无法控制湿润的瞳孔、颤抖的躯干,以及当彼此嘴唇分开时,她总会因为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晕眩而不得不紧紧攀住余温钧的脖子无法放开的动作。
“已经很能忍耐了。”他摸摸她的后脑勺,再柔和地说,“没事了。张嘴。”
贺屿薇的身体就像盛满酒的杯子里,不停往最深处沉伦。她开始熟悉他没有情绪的脸,然后被他评价做得很好,但还不够。
余温钧也确实是表里如一的独裁者。她的浑身上下,从内到外,不仅仅肆意地被支配,也正在依着他的心意去改造。
她不得不开始了解男人的身体。
假如做得不够好,他就像带着她做泥陶似的,反复亲自去教她,微凉,焦灼、积压,澎湃,滚烫又近乎干涩,直到他厌烦为止。
唯一庆幸的是,余温钧每晚依旧回瑰丽酒店过夜,他有自己的固定生活作息。而两人的关系似乎还没有被其他人察觉。
该说是体贴还是傲慢,他每次会等她慢慢地先穿好衣服,再从床上坐起。
“……鸟?”
余温钧正在自己穿着衬衫,听到贺屿薇低低地说了几句。
“讲完整的句子,”他系着扣子,“我没法理解你的问题。”
贺屿薇软绵绵坐在床边,脚趾触着温润的木地板。
就像是宿醉必然迎来一场持续的呕吐和头痛,她的大脑在白色炙热蒙蔽下的狂欢退下后苏醒,理智和道德马上就要赶回来指责因为情欲背叛自己的身体。
灵魂虚弱极了,她必须用自言自语地说点什么才能抵抗住强烈的厌恶感。
“我在你家花园散步的时候发现一件事。一般来说,树木茂盛的地方都会有鸟吧?但在这里住了很久,我好像没有怎么听到鸟叫声。墨姨说,你花高价买了和机场一样的驱鸟设备。”
余温钧简单地说:“虽然我确实这么做了,但并不讨厌鸟。”
“不讨厌”,却也绝对“不喜欢”吧。
贺屿薇在内心里替他补全了这一句话。
余温钧也说“不讨厌”她。但在世界上,他“不讨厌”的人有很多很多。
讨厌世界上绝大多数东西的,只有她自己。
余温钧站起来后,也看了她一眼:“既然你主动问我,我也反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李诀的人吗?”
“什么意思?我,是属于自己的人。”贺屿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态度已经能够做到坚决。
他眯起眼睛:“换一个问法——如果必须去伤害一个人,你会选择伤害李诀,还是哲宁?”
余温钧有的时候真够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去伤害他们呢?
贺屿薇疑惑地看着他。
但余温钧的目光却不像是开玩笑,她突然回忆什么,立刻说:“我,我那天说嫁给李诀是瞎说的。我解释过了,那是人类普遍意义上的喜欢。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李诀。我也不喜欢余哲宁。在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喜欢,你不要乱猜……啊!”
余温钧无声地把她拉了过去。
某一个瞬间,贺屿薇误以为,他今晚尚未得到餍足,忙用手臂阻住他胸膛,但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僵住。
余温钧不管是严厉还是放松,表情总是处在平稳的区间。但当他收起微表情,身上仅剩无几的亲和力就会全部消失。
“李诀和哲宁,你更信任谁?”余温钧此刻眼角垂下,给人一种极端不舒服的晦涩感觉,更让人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人手中被随意玩弄和处置的玩具。
余温钧近距离地看着,那一双瞪大的清澈眼睛里瞬间浮出愤怒反抗的泪水,映照着自己的脸。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地引力,就一点点,把人抓住又松开,但被松开后他的心却久久回味。
贺屿薇毫不躲闪地看着他,沉声说:“余哲宁和李诀,他们不是坏人。但一个是被你宠的亲弟弟,另一个是你的亲信秘书。他们都是你的人!就凭这个,我就绝对无法信任他们,也永远不会和他们发展任何关系。只要你肯放我离开,我可以发毒誓,这辈子绝对不会联系他们!”
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变成哀求。
余温钧嘴角一挑,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到日常的波澜不惊,仿佛刚才露出可怕的一面是幻觉。
他放开她,随后给出评价:“哼,果然是缺心眼儿。”
贺屿薇被气得要命:“是你让我回答这个问题的。”
余温钧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继续不紧不慢地穿衣服。
“你很有天赋。”
……天赋?
“被人随便欺负的天赋。”余温钧随后伸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头顶的头发,这是他每次临走前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的年长者魅力。
而每当被他揉头发,贺屿薇的心情都有一种余温钧正在温柔地宠着她的错觉。
她闭着眼睛,压抑着反抗的冲动。
不错,自己确实是一个缺心眼儿。一开始,她总会选择百分百信任一个人,无条件地认为对方是好人。
但是,她也绝对没那么缺心眼儿!如果那个人让自己失望一次,她就绝对不会再去信任他!
贺屿薇睁开眼睛,她不能信任余温钧,绝不!
余温钧再戴上手表,平静地说:“话说在前面,我刚才不是吃醋。你可以和异性建立正常社交,打打闹闹也无妨。我既不会干涉也不会生气。只是……我这里最近正在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所以想随口欺负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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