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只觉得满心不耐,如今听来,却是那般亲切。
“阿父可知,王上为何突然召我父子二人同时回京?”李瑶问。
这在他看来,显然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
李瑶与李崇都为边地郡守,按理说若无要事发生,秦王是不会轻易宣召他们入京的。
李崇摇头:“我亦不知。”
突然,李瑶想起了犹自留在咸阳的小儿子,神色渐渐难看了起来:“莫非,是李信那臭小子……”
李崇摇了摇头:“阿信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应当不至于犯下株连亲族的大错。王上的心思,我等还是莫要妄自揣测了。待入得王城见了王上,一切便见分晓。”
父子俩在咸阳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便穿着官服去觐见秦王。
一身玄衣的秦王坐在上首,戴着冕冠,有旒珠垂下,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虽年轻,通身的气势却十分强盛,令人心中无端端生出些许压力来。
李崇与李瑶恭敬地对着秦王行了礼,而后被秦王传唤至跟前。
嬴政也不废话,直接将他收到的那两封信件并那张大唐疆域图递到了二人跟前:“你们且看看吧,你们陇西李氏当真出了不得了的后代啊。”
李崇与李瑶将那两封信件并那张舆图仔仔细细看了,也是沉默了良久。
就连嬴政与朝堂上的其余大臣们,都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李崇与李瑶看着“自家后辈”的所作所为,更是如同坠入了一场迷梦之中。
他们走马观花地看完了这场梦境,却没有任何真实感。
那自称来自后世大唐的李令月,她当真来自后世吗?当真是他们的后辈吗?这些他们无从得知。
李崇与李瑶只知道,他们活在当下,是秦国的大臣,秦国强盛,君王贤明,他们并无野心。
若是他们的后代有出息,他们自然为之高兴。只是,即便他们当真有这样一群显赫的后裔,他们这些做老祖宗的,也注定沾不了后辈的光了。
李崇与李瑶在经过了漫长的心理建设之后,总算是接受了后世王朝太女与麾下大军一齐出现在本朝的事实。
李崇斟酌片刻,开口道:“王上容禀,族谱并非不可编纂修改。即便那大唐太女当真与我李家在同一族谱上,那李唐皇族,也未必就是我李家后代。”
王上可千万莫要因为后世李唐可能终结了秦国国祚而迁怒他们啊!
李瑶也跟着开口:“倘若那大唐太女当真是自后世而来,那么,我们还会是他们的过去么?他们还会是我们的将来么?”
这话实在发人深省。
嬴政道:“南郡守说得不错,自他们出现起,一切便都已经改变。我等可以那个未来为诫,却不必过分拘泥。无论未来有什么,寡人皆不惧!”
听到这里,李崇与李瑶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们知道,他们不会因为那个未曾发生的“未来”而遭殃了。
诸位大臣听了秦王的话,也颇觉振奋:“王上英明!”
只是,这些人免不了又将李崇、李瑶与李信又打量了一遍。
这些天中,他们不断收到与那位大唐太女有关的消息,心中对那位大唐太女早已好奇到了极点。
无论是她后世之人的身份,还是她以女子之身稳坐储位的事实,在他们看来,都颇具传奇色彩。
既然暂时看不到真人,看看她亲口承认的亲眷解解馋,也是好的嘛。
只是,秦国大臣们横看竖看,都没从李家祖孙三人身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特质来。
与寻常人相比,李家祖孙三人,已算是很有能耐了,可在能人遍布的秦国朝堂上,李家祖孙三人并不算十分突出。
他们心中不由疑惑,看上去如此老实的人,究竟是怎样生出那样的后辈来的?
李崇与李瑶还好,端站着任由众人打量,年纪最轻的李信却是快让人看炸毛了。
好在秦王及时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开来,才解救了岌岌可危的李信。
不久后,与李令月一行人有关的第三份信件送到了。
燕王喜与燕太子丹假意投降,实则密谋行刺李令月。
李令月率军攻占蓟城王宫,燕王喜派人向秦王求和,愿只保留燕都蓟城及周边的十几座城池,其余地区则尽数奉予秦王,只求平息秦王怒火。
在此过程中,燕太子丹身受重伤而亡。燕王喜以姬丹擅自刺秦,是破坏秦国与燕国关系的罪人为由,废黜姬丹太子之位,以黔首身份草草下葬……
嬴政将这封信件递给群臣传阅,待他们全部看过之后,他才将竹简收回来,重新放在了桌案上。
“大唐太女又为寡人献上了一份厚礼啊。”
在这片中原大地,有资格做嬴政盟友的,拢共也没几人。与他国结盟,双方完全处于平等位置,对于嬴政而言,也是一种极新鲜的体验。
盟友越是强大,嬴政便越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值得。
面对意气风发的秦王,群臣们自是好一通夸赞。
好处到手了,他们可不会去计较这好处究竟是怎么来的。
不费一兵一卒便吞并大半个燕国,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极好的事。
至于割地之后燕王会如何,无人考虑。
那燕王宁愿让燕国名存实亡,也要保住他的王冠,丝毫不考虑燕国的将来。其余人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这场寥寥数人执棋的战国棋盘中,本就不怎么占优的燕王已率先宣布出局。
嬴政一面高兴地派人去接收燕国的大片土地,一面思考着该如何治理这片飞地。
秦国与燕国并不接壤,隔了一个赵国,管理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嬴政盯着舆图上赵国所在的位置,目光变得有些危险。
不过,赵国毕竟才给秦国献过土地,秦国一时倒不好再继续追着赵国打。
罢了,且再等等。
嬴政的好心情没持续两日,便收到了来自魏国与楚国的谴责书。
魏王与楚王谴责的自然是秦将攻击燕国前太子,致其重伤身亡一事。他们要求秦王将这名将领交出,好生处置一番。
嬴政自然不会理会他们的屁话,他放下手中的国书,对身边的将领道:“看样子,该往魏国动动了。”
至于楚国,便在魏国后面排队吧。
恰逢丰收季,待收割完粮食,便可给魏国一点颜色瞧瞧。
秦王政四年秋,秦王以蒙骜为将,率军二十万攻打魏国。
与此同时,李令月等人在蓟城王宫好吃好喝,几乎搬空了蓟城囤积的粮草,终于等来了秦国派来与他们进行交接的人。
这次来的人中,姚贾与他的使团赫然在列。
在见到风尘仆仆但笑容满面的姚贾后,李令月便明白了秦王的答案。
“看样子,我们达成共识了。”李令月道。
姚贾对待李令月的态度比上次更恭敬:“我奉秦王之命,来恭迎太女与大军入秦。”
“燕赵风光我已看过,这次就从齐地进入魏国、韩国,而后入秦吧。”
她看起来很是轻松惬意,仿佛在规划一场旅行。
姚贾却露出了一丝苦笑。这位主儿是只顾着自己高兴,一点都不在乎齐、魏、韩三国会不会因为她大军压境而恐慌啊。
看看她经过的赵国与燕国的现状吧,赵国的邯郸让她围了好些天,又割让了十座城池给秦国,如今还没回血呢。
燕国如今只剩下十几座城池,巴掌大的一点地儿。
指不定下次东胡人前来劫掠,就能把燕国给干趴下。
她的军队要是入了齐国、魏国与韩国,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齐国与魏国倒也罢了,韩国眼见着地盘越来越小,还有地可以割给秦国吗?
这些国家若各自为政倒也罢了,只怕他们情急之下会联合楚国,再来一出合纵抗秦。
单独对阵任何一个国家,秦国都不怕,可若是同时多线作战,对秦国而言,压力还是挺大的。
姚贾将顾虑说给李令月听之后,李令月表示,姚贾干嘛要把她想得那么坏呢。她明明只是想去旅游观光罢了。只要这几国的军队不率先对她动手,她一定不会率先对这几国动手。
她是一个多么热爱和平的人呐。
李令月对姚贾道:“先生若是不放心,就与我一道吧。依照先生的手段,想必能让我在别国兜一圈,而不与该国军队发生冲突。”
姚贾:“……”
能不能别给他戴高帽子了,他实在是心累啊。
第013章
当蒯彻从齐国离开时,他身边的书童感到十分茫然:“如今秦军兵临魏国城下,魏国危矣。先生若能劝说齐王发兵救魏,魏王定会牢记先生的功德。先生为何不去游说齐王?”
蒯彻叹息道:“一切都已无用了。那支入赵秦军能以十万人,大败燕军六十万人。所有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奏效了。现在即便山东六国联合起来,也不是秦军的一合之敌,秦灭六国,已是大势所趋。”
天下一统,对于蒯彻这样的纵横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局势越是复杂的时候,越能显出他们的能耐来。如当初苏秦身挂六国相印为合纵游走奔波之时,何等风光。
张仪为秦连横六国国君时,又何尝不是各国国君们的座上宾?
若是任由秦灭了六国,哪里还有蒯彻发挥的余地?故而在最初,蒯彻也曾去游说魏王增,燕王喜,希望合纵大军多少能够给点力,给秦国制造些麻烦。
可惜,合纵只在各国实力能够相互制约时奏效,秦军的实力强得远超蒯彻的想象,燕赵等国的拉胯程度也超出了蒯彻的认知,蒯彻自然就不陪六国国君玩儿了。
毕竟,他只是想出人头地,而不是找死。
书童又问:“既然秦灭六国已是大势所趋,为何我们不去为秦国效力?”
蒯彻摇了摇头:“秦有纲成君蔡泽,有姚贾,有顿弱。我若去了,也不过是给他们做个添头,秦王如何会看重我?再者,如今优势在秦,六国皆要避其锋芒,即便能为秦说服六国,那也不是我的功劳。”
罢了,罢了,既然这天下暂无用他之处,他就暂且隐居起来,静候时机。
秦虽隐隐有吞并天下的趋势,但蒯彻自认还年轻,未尝等不到六国反噬,天下大乱之时。
在原本的时间线中,蒯彻便是在秦二世元年登上历史舞台,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劝降了三十余城,为大秦的土崩瓦解贡献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蒯彻走了,魏国之围却还需有人来解。
近些日子,魏王增忙得焦头烂额,生怕哪一日醒来,便听到秦军兵临大梁城下的消息。
“寡人送出去的信,还没有人回吗?”
魏王增极信任蒯彻的本事,他本欲让蒯彻为他奔走,促成魏、赵、齐、楚合纵攻秦之事,以解魏国之危。
可惜,蒯彻不见了踪影,魏王增派人加急送出去的信件,也犹如石沉大海一般。
这也让魏王增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最终魏国不得不独自对抗秦国,魏国有多少胜算?
魏王增一遍遍地问着自己这话,心中却没有底。
其余几国会坐视魏国被秦国所灭么?他同样不知。
如今魏兵不如秦兵那样敢拼,魏国又没有一个如同魏王增的叔父信陵君那样的将领,在老将蒙骜的攻打下,魏军节节败退,数日功夫,已被秦军连下十城。
若是能用几座城池换得秦军退兵,魏王增倒也不在意向秦王低个头。
可他不知秦王的胃口究竟有多大,倘若秦王要灭他国祚,亡他社稷,魏王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哪怕焦头烂额至此,魏王增也没想过任用如今居住在魏国的廉颇为将。
即使廉颇早年便已声名远扬,可魏王增毕竟没亲眼看过他的本事,自然无法对他产生信任。
至于魏王身边的人,他们早就看这高傲无礼的老将不顺眼了,又岂会为他说好话?
廉颇这个也瞧不起,那个也瞧不上,但凡他认为没有真本事的人,都入不得他的眼。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把魏王增身边的人给得罪了。
如若魏王增要用廉颇,他身边的近侍才要着急。
当魏国边境火烧眉毛之时,齐王宫中,正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齐王建是个懂得享受之人,大臣们也跟着有样学样,整个国家都沉浸在热闹欢欣的氛围中。
李令月一行人踏入齐国时,看到的便是一派与燕赵之地迥异的景象。
燕赵之地需要防备匈奴和东胡的劫掠,需要面对强秦的觊觎,彼此之间还时不时打个仗,因而草木皆兵。
久未经历战事的齐国,则展现出了难得的富饶与安逸之景。
与其余诸国相比,齐国就像是烽火连天中的一处世外桃源。
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曾经强极一时的齐国,如今的实力还剩下几分?
姚贾指着前方一处建筑,对李令月道:“那里就是稷下学宫了。齐威王与齐宣王时期,此地才是真正热闹。当时,但凡有名望些的士子,都要来稷下学宫议学、议政。可惜,齐湣王时,五国攻齐,齐国险些被灭,这稷下学宫就落魄了下去。齐襄王时期,稷下学宫虽有中兴之势,奈何他的继承人没有将这种势头传承下去。如今的这位齐王建并不在意稷下学宫,这稷下学宫,如今早已凋敝不堪。”
齐王不再出现在稷下学宫之中,不再利用稷下学宫来招纳贤才了,贤才们自然也抛弃了稷下学宫,抛弃了齐国。
这座学宫的门窗上,院落中,满是岁月的刻痕。
透过那些刻痕,李令月仿佛能够触摸到落日的余晖。
若无贤臣名将,一个国家又该如何兴旺起来?是以,国家强盛之时,招募人才之地往往车水马龙,国家落魄之时,求贤之所也变得无人问津。
她由姚贾领着,在稷下学宫中转悠了一圈,叹道:“一代霸主国如何沦落至此。”
要知道,齐宣王留给齐湣王的,是一个极其强大的齐国。
齐湣王在位早期,甚至可与秦昭襄王相约并称“东帝”与“西帝”。
然而齐湣王身死,齐国一朝败落,被五国联军连夺七十城,险些直接亡国,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
那位齐湣王,就是如今在位的这位齐王建的祖父。
提起秦国,提起如今的秦王政,人们总有无数话可说,关于秦王的新政,关于秦王近来的种种举措和意图,以及秦国接下来的规划……
秦王政便如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带动着他周围的人不断地转动,将秦国导向他预期的方向。
但提及齐国,人们似乎无甚可说,因为齐王建日日丝竹歌舞不断,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讨论的呢?
在齐国,也只有过去的辉煌,还可以拿出来偶尔怀念一下了。
姚贾在听到李令月的感叹后,淡淡道:“想要在诸王时代称帝,必得顶得住诸国施压。就连我秦国先王秦昭王最后见势不可违,都主动取消了西帝的称号,那位齐湣王,倒真把自己当东帝了。”
说来,其实这事儿还是秦国这边主动挑起的。
嬴稷觉得只称王已经显示不出他自个儿尊贵的地位,以及秦国强大的实力了,便拉上齐湣王一起称帝,有齐国分担火力,秦国也不至于被群起而攻之。
在称帝一事上,齐湣王自始至终被秦国遛着玩儿。
后来苏秦将秦国的“险恶”用心告知齐湣王,齐湣王终于“恍然大悟”,取消了东帝的自称,与秦国离了心,还与其余几国一道合纵抗秦。可惜,“东帝”称号虽没了,齐湣王心理上仍把自己当成“东帝”,优越感十足。
在入齐为间的苏秦撺掇下,齐湣王处处树敌,大肆扩张,导致齐国成了被诸国群起而攻之的那个。
“齐襄王历经了亲父的身死,国家濒临灭亡,倒很有几分谨慎劲儿。他妻子君王后也是个能耐的女人,可惜,两个能耐人,没能生下一个中用的儿子。”
提到如今的这位齐王,姚贾显然很是不屑。
但这毕竟是在齐国境内,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齐襄王自己勤于政务,便一心想要将儿子也教成个贤明的齐王。可你猜怎么着?公子建开口对他父亲说,他大父那般有雄心壮志,反而差点令齐国亡国,倒不如‘无为而治’,齐国兴许还能多延续一些年的国祚。”
齐王建所谓的“无为而治”,当然就是字面意思,不存在任何深意,毕竟他本人就是吃喝玩乐的一把好手。
李令月:“……”
懂了,这齐王建就是觉得,老祖宗太“上进”差点儿把国家给作没了,他索性躺平摆烂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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