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雨丝拍打于面上,闻人珏思绪陡然清明几分,他顿住了迈出亭子的脚步,目光定定地望着两人一道离去的方向,始终不发一言。
……他至今仍被困在那个雨夜里,全然无法做到忘怀,如何她却是这般洒脱?便是今日得知了那段经历,仍能做到置身事外,冷心冷情。
可转头,却又同闻人策这般亲密无间,毫无抵触。
明明他才是桎梏她的罪魁祸首。
不是很慧黠的鱼儿么,怎么就认不清自己如今的处境呢?
这一刻,他真嫉妒的想要发狂。
“还有机会,只要她能彻底回想起来,她就一定会明白。”他喃喃自语,目光逐渐幽深。
他绝不会放下,也不可能放下。
呼吸剧烈起伏,他掩唇轻咳,苍白之色缓缓爬上俊美的面容,“派人继续去撬那几个人质的嘴,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只有那一个法子可以救她。”
合一闻言忍不住抬首,之后又匆匆垂首,应声:“是。”
现如今病入膏肓,亟需良医的,只恐怕另有其人啊。
第64章 窥见一斑 “愿以此身为筹码,安一安您……
而之后接连几日, 季书瑜都不敢随意出院了。
那日于凉亭中归来,闻人策始终一语不发,一字未提她同闻人珏之间的事, 甚至还异常平静地陪她用完了晚食。
然而到了夜里就寝的时候……他却又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锦帐放下,身量颀长的男人褪去了白日庄严肃穆的官袍, 墨发簪玉, 凤眸深邃, 单披一件轻薄寝衣进入其中。胸膛前裸露出些许肌肉轮廓,线条流畅而优雅, 不张扬却透露出强健的力量之美,在那柔和烛光映照下, 更添几分诱人光泽。
明明仍然是那如往常一般的温润模样, 玉郎唇角微勾, 噙着些许浅淡的笑意,可她仍是于那快要叫她魂飞魄散的撞击力道中隐隐得见他心底下深藏着的郁怒。
是见闻人珏同她说话,他心中不愉了?
他们兄弟似乎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可能有些嫌隙, 故而他见那人亲近她, 才会这般沉默。
说到底还是她贪那杯茶,从而惹出来之后的事……他心中有气, 确实跟她有干系。
她没力气开口问询, 对于他情绪的宣泄, 只能极力地配合、安抚。只是这一配合, 却叫她被欺负的愈发狠了。
鼻息间, 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水香气于动情时变得异常馥郁,同室间的兰麝气混杂形成一股奇异惑人的味道,她被熏的隐约昏了头, 心中那点抗拒竟也逐渐抛于脑后,投入进他所给予的极乐。
那时的玉郎,真活脱脱似是志异中食人精魄的兰花修炼成了妖。
她现在想想,心中不禁有些怀疑,闻人策身上的水香气是否可能掺杂了些许催-情助兴的香料?不然她怎么一闻见,便觉得浑身软绵,无力再进行反抗?
直到最后,她便是连睁眼瞧他的力气也无了,那人方才知晓收敛,墨发束起,平静地为她整理,最后方于樱唇上落下夜里的第一个吻。
这就算是哄好了?
只是单纯的发泄,却不沟通,真的于夫妻之间的感情没有影响吗?
她不大确定,然而见闻人策似并无要同她谈心的意思,像是此事已经彻底翻篇了,故而也只得将辩解的话语收回,闭口不提。
而自那一夜之后,闻人策又成了平日里那个温柔谦和的如意郎君,她观察了几日,也未觉他有什么异常,便也暂且将心中的不安放下,不再多想了。
然而,她终是低估了枕边人的复杂性。
因心有余悸,季书瑜又过了几日闭门不出的清闲日子,直至半月后,方才于一个艳阳天里,领着几个侍女们出门闲逛。
眼下闻人珏亦去上衙了,故而她无需担心会再意外碰上他。
日光洒在湖面上,银波闪烁,宛如一条银河铺展于水榭周围。
小园中竹木丛萃,风亭水榭小巧别致,四周满植花木,漫步其间,格外令人愉悦。
季书瑜眼尖地于水廊一侧瞧见一架面向水侧的桃木秋千,心中略感新奇。
“上次来时还没有呢……怎么今日多了架秋千?”
几个侍女对视一眼,回:“婢子也不知。”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异口同声,惹得季书瑜将目光于几人面上扫过,但见她们俱数低垂下脑袋,默契地不再言语了。
她心头略感怪异,却没继续发问,上前一步端详起那秋千。
秋千尚且是新的,不见人使用过的痕迹,约莫是这两天才新添置的。桃木经过精心打磨,表面触感光滑如镜,既留有木质自然纹理,又增添了温润的触感,技艺十分精湛。
她瞧的心中欢喜,旋即准备上去试试。
“夫人也该歇息了,婢子去取茶水糕点过来。”侍女主动说道。
季书瑜随意颔首,坐上了秋千板。
一侍女上前立于一侧,
轻轻为她推动。
细风轻柔地吹拂过面颊,池畔垂柳婀娜,波光树影,各色美景悉数收入眼底,果真是个绝佳观景之处。
她神情放松,抬眼瞧着眼前景色,身心俱是舒畅。
秋千轻荡,风声于耳边而过,美人身姿随秋千轻盈地起伏飘荡,衣袂飘飘跟随,场景一时美好宛若古画。
片刻,又有侍女从附近的屋里取了茶来,举杯浅尝,恰好也是她喜的茶类。
眼下种种都是这般恰到好处,数个巧合重叠在一起,竟给予她一种莫名‘如愿’了的错觉。
电光火石间,不知怎地,她脑海间忽然浮现出上一次行过此地的场景。
‘此地真是清幽,只是临水平台处却有些空荡……若是添置个桃木秋千,那便更佳了。’她望着水廊,低声自语。
未曾想,当时不过是随口一提,这句话,竟真有人替她默默记下了。
甚至就连秋千的材质,摆放的位置,也都如她所愿……
她敏感地于其中察觉到一丝诡谲猫腻,心中忽生惊疑,失了兴致匆匆回到院中,又开始逐一比对起院中悄然发生的变化。
宝栏中新植的花,妆奁中新添的耳坠,食案上不见许久的菜式,衣橱中修改妥当的衣衫……
身边种种变化,似乎都在刻意地顺她的心。
愈是细想,季书瑜便愈是无言,似乎,暗中早早便有人紧盯上了她。
可当时她身边跟着的皆是从南陵带过来的陪嫁侍女,若她们真有二心,起到监视传话的作用,那背后下这道命令的人,又是谁?
除了她,她们还听命于谁?或者说,又有谁,会盯上她一介妇人?
联想侍女方才的反应,她心中立刻便有了人选。
这只是偶然间窥得的一角,那掩藏于更深处呢?
她一时如坠冰窟,不得不仔细审视起自身的处境。
她被闻人策拘于西院之中,行动并不自由,每回外出走动都必须带上诸多侍女跟随,方才被他允准。而这些人,既是为了守护她左右,更是为充当他眼目。
她们无时无刻不在看着她,她日常所说过的话,所见过的人,所做过的事都难避过她们。
他早已手段强硬地接管了她的一切,而她对此却全无质疑,只安然于那人所编制出的一张情网中闭目昏睡。
那些即将消逝不见的防备心终于被唤醒,季书瑜于小中见大,恍然发觉自己真是太过迟钝。
枕边人远比她想的更危险。
那囚人的笼不是作假,他正以一种温柔无声息的方式一步步瓦解她的防备心,最后要彻底桎梏住她。
为什么不让见那些人?他是害怕她会有一丝机会脱离他的掌控吗。
身边之人都有意在对她隐瞒,如今望去,她几乎举目无援。
……但或许,也没有那么糟,有一人倒还可一试。
此夜,正巧闻人策亦未归院。
昏暗院墙之下,一清隽男子长身鹤立,面向身前之人躬身行礼。
季书瑜坐于石桌旁,纤手拿起桌上玉壶,倒了一盏茶:“我原以为,今夜你不会来了……无须拘礼,请坐下用茶。”
“多谢公主。”
借夜色如墨遮掩,卫逸微微抬眼,只隐隐瞧见女子唇边含着的盈盈笑意,并不见任何慌乱异色,来时的忧心方才去了几分。
见她伸手,便顺手接过了她递来的茶,却是执着地不肯于她身侧坐下。
“仆衣衫携有湿寒之气,仆于一侧站着即可。”
来时避开巡逻的重重府卫确实花费了他不少精力,得她这般好意,卫逸心中莫名熨帖,喉结滚动,抬首将那盏水温正好适宜的茶水饮下。
饮完,他放下杯盏,开口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男人穿着墨衣立于石桌一侧,他身量又颀长,季书瑜望去,便觉好似一堵高大的黑墙立于眼前。
她以手支颐,神色闲适悠哉,却突然开口言道:“卫逸,跪下。”
卫逸一怔愣,抬首望她一眼,眼神中陡然生出些许疑惑,见她面上并无玩笑之意,未待她再复述一次,便很是识趣地屈膝下拜,模样瞧着顺从又无辜。
她方才还言,他于她面前无须拘礼、叩拜,可不知为何,转眼又忽然转变了态度。
季书瑜开门见山,道:“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卫逸沉默片刻,心中已隐隐有所预料,眼神无波:“公主想要从仆这里知道些什么?仆必知无不言。”
“上次你也同我说‘必知无不言’,可我知晓,你并未履行此诺,仍在冷眼欺瞒于我。所以这次为了防止再被你哄骗,我便于那盏茶中添了些好料。”
卫逸忍不住抬眼,却见她说出此话时,面上仍维持着那副对谁都笑意盈盈的模样,杏眸轻晲着他,神情不见丝毫阴郁矜傲之色。
是他小瞧她了……竟真相信她转了性子,落于困境之中,会老老实实地等着他寻法子来搭救。
“只要你如实道来,便可以安然离开此处,可若是你今夜仍选择欺瞒,日后我必不再信你,便是你再翻墙来寻我,我也决计不会再见你,甚至还会将你当成登徒子差人乱棒打出去。”
为防止撕破脸,她后半句话说的极为委婉。
其实她亦可以态度再强硬些,主子要磋磨或发卖府中一个下人,不过一句话的事。
卫逸自知被动,一直沉默不语,继续安静地听她用柔软的语气说着狠话。
“你先前那通模棱两可、模糊不清的话,于我毫无益处,今日唤你前来,我亦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瞧见他轻蹙长眉,薄唇欲启,季书瑜提前开口,淡声道,“你也无须多费口舌自称什么‘仆’了,我要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卫逸好奇:“仆的身份……公主何出此言?”
“你在我跟前走动时格外放松,并未刻意多作伪装,故而叫我发现了其中些许破绽……你虽自称中官,举手投足间却不像是宫中调教出来的仆从那般严谨谦卑,坐立跪走亦是形态从容自然,压根不见太监的别扭。”她眯起眼眸,视线于他面上挑剔,“虽是面白无须不错,但我怎么总觉得,你这脸……”
“好了,”被她颇具压迫感的视线扫荡过每一寸肌肤,卫逸耳朵有些发烫,终于忍不住打断她未尽的话语。
“嗯?”季书瑜眯眼。
他唇边带起一个轻笑,用那双平静的眼眸注视着她,开口言道:“观察力确实出众,之前瞒你之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你本就有权知晓那些事,然你需晓得先前我不选择道出此事,是怕……”
“怕我已对那人动了情,因而选择倒戈相向,叛出你背后的那股势力?”季书瑜顺口接过话,半垂下鸦黑的眼睫,“喏,这我心中自有考量……你可莫说那些虚的了,若真要为我好,只消说出我想听的话便是。”
话已至此,卫逸定定地注视着她,最后只得妥协,言简意赅地将暗阁的事粗略地同她描述了一通。
最后,他又补充道:“我们确实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你无需担心我会加害于你。”
“噢……所以你我此行的目的,便是埋伏于闻人府中,做他们的眼线。”季书瑜以手支颐,纤细的指尖轻点桌面,态度悠哉闲适,不见波澜。
卫逸想到什么,又顿了顿,“还有,之前的那个任务已不做数了,你不用再刻意做甚么……眼下我们并没有新任务,只待组织有需要时,自会有人传信过来。”
季书瑜若有所思,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沉静,只是眼神似乎也有些犹疑。
“就这么简单?”
见他颔首,她思忖片刻,风轻云淡地点过头,“我信你说的,你可以走了。”
得她这般轻易放过,卫逸微微一愣,躬身又向她行过一礼,方才转身离去。
季书瑜见此一愣,提声道:“等等,那茶的解药,你不要了?”
夜影之中,耳畔传来的青年声线清润温朗,不含一丝被审问后的阴霾,他语气含有隐约
笑意,言道:“既然公主心中不安,卫逸愿以此身为筹码,安一安您的心。”
“……”
直待那道身影彻底于阴影中匿去了身形,季书瑜方才收回了目光,兴致缺缺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如今被人看管的厉害,又如何有法子去寻来那些折腾人的药呢?
说什么信什么,倒确实是个呆子。
第65章 枫林尽染 只好请她的枕边人去死了。……
又过几日, 霜降至。
阴气始凝。百草渐枯,唯红枫与银杏愈盛。
季书瑜被牵着下了马车,抬头望去, 远远便见湖畔两岸枫叶似火,层林尽染。
烟云掩映, 风雨显晦。青烟缭绕于湖面, 两支精致玲珑、朱漆彩绘的画舫正静默地停靠于岸边, 静候赏客到来。
画舫之上楼阁敞轩,轩窗阑槛, 俨若精舍,飞檐翘角, 雕梁画栋, 颇具风雅之气。
倒真是个闲游赏景的好地方。
闻人策伸手, 将她肩上险些滑落的披风重新系紧,抬头望了望天色,开口言道:“一会儿恐要落雨,岸边风大, 快些上船罢。”
季书瑜含笑颔首, 由他牵住自己的手,往踏板处走去。
二人才上画舫, 但见天边果真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 湖面青烟袅袅, 景色愈发迷濛, 更添几分书画世界的意境。
岸边传来落叶被碾碎与几道脚步的声响。
“雨中赏红枫, 兄长与江生果真是高人雅士,竟想到一块去了。”岸上有几人撑伞而来,为首男子声线华丽, 语气中的笑意格外明显。
这声音忒熟悉,季书瑜轻挑秀眉,循声向外头望去。
三人渐近,视线中,为首之人墨发高束,手持金扇,可不正是多日未见的闻人珏。
闻人珏目光扫过船上二人,长眉亦是微挑,笑:“嗳,不想嫂嫂竟也在此,今日可真是有缘。俗话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珏瞧兄长这‘红叶狩’颇为宽敞,正好能容得多人同行,不知兄长可否允弟妹们同行,一道赏枫呢?”
他回头跟着的两人闻言,也将手中伞面轻抬,望向船上之人。
二人模样皆生的格外出挑,季书瑜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芝华见过闻人郎君,见过表姐。”那曳纨绣珥金翠的姑娘面上颇有些惊喜,一双瑞凤眼明亮有神,含笑时弯成道浅浅的月牙儿,显得格外讨喜。
一侧的少年郎君也跟着行了礼,只是神情仍是冷冰冰的。
看来是相熟之人。
闻人策自然颔首允诺,开口将几人一道请上了画舫。
季书瑜以手支颐,敏感地感知到一道目光频频往此处投来。她轻蹙眉,回望过去,却并无所获。
视线中,但见闻人珏执伞鹤立,一侧女子目光轻泛潋滟,长睫微颤,似染些许羞怯之色。
闻人策顺着她的视线向下望去,为她简单介绍起人来。
“那是东宣王之女季芝华,亦是你表妹,你二人年纪相仿,应是能相处的来。另一人则是东宣王义子楚江生。”
“噢,表妹,”季书瑜点点头,若有所思,“叔郎如何同他们一道前来游玩赏景?”
听闻‘叔郎’二字,闻人策长睫微垂,淡声解释道:“堂弟曾舍命于疯马蹄下解救翁主性命,东宣王因此对堂弟青睐有加,两方常有来往走动,故而关系亦是亲密,吾还听闻……东宣王近日正有意将他招赘。”
相似小说推荐
-
转生成女郎蛛后和大圣he了(斗鱼) [BG同人] 《(西游记同人)[西游]转生成女郎蛛后和大圣he了》作者:斗鱼【完结】晋江VIP2025.01.16完结总书评数:1122...
-
肌肤之花(飞萌) [现代情感] 《肌肤之花》作者:飞萌【完结】晋江VIP2025.01.14完结总书评数:1782 当前被收藏数:5678 营养液数: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