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心眼波流转,抿唇笑道:“婢子名唤庆心。”
“庆心,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从美人口中得着了想要的答案,梅三满意地眯眼,抬手支着额角,细细打量着她,面上逐渐浮现几分迷蒙蒙的模样来。
深色肌肤上泛起显目的红晕,一双鹰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长相真是讨喜……身段瞧着也不错,今年几岁了?”
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莫名觉得有些困倦。
明明只是喝了两盏凉茶,怎么眼下后劲好似比喝了几壶烧刀子还要大。思绪逐渐浑浊,眼前的场景忽然间天旋地转,令人难以分辨自己所处的方位。
他使劲瞪大了双目,眼前却如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怎么也看不清。
跟前的人儿好似一点一点碎成泡影化为虚无,梅三面露惊色,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慌乱,猛然撑着桌面站起身来,伸手抓向庆心。
却不想腿脚竟是如消失了一般,毫无知觉,便是连维持站姿也不成了。他全身脱力,整个身子失去重心狠狠跌落在地面。
视线模糊不清,他怔然趴伏于地面,对于耳畔的声响倒是忽而有些明晰。
悦耳如莺啼的女声轻笑出声:“此茶可解千愁,能让人暂时忘却尘世的纷扰与疲惫。三当家可是困乏了?婢子扶您进屋子里歇息会儿。”
接着,一股大力将他从地面抓起,忽略梅三满脸的抗拒之色,将人强行拖入屋中。
二人一道用麻绳将梅三五花大绑,塞入里间的梨花木桌底下。
又匆匆收拾好外院的杯盏,于周边仔细瞧了一圈,方才回屋子中去了。
较预计的时辰还要晚些,直到戌时,寨中才终于有了些许动静,往常寂静的鹿鸣山突然变得格外躁动不安。
梅三不知去向,消失了整整一个下午。
此事是梅三的侍从先发现的,原本他也是要跟着梅三一道下山去,可中途被差遣去前院那儿问询林若姑娘的情况,待回来时便再也寻不见梅三人影了。
然而侍从匆匆赶到前院将此事告知了大当家,梅胜志却只是皱眉,并无功夫处理此事,下令派遣寨中大部分的人手前往前山汇集。
梅胜志平日对自己的几个弟弟向来很是上心,如今三弟不见了,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然而眼下却有个异常恐怖的消息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以至于他无法抽出心思关心其他事——
山火吞没了众多林木,借着风势,正向山顶滚滚而来。
第18章 蚍蜉撼树 声音泠泠如玉击,若娇莺鸣啼……
“这,好端端地怎么就烧起来了!”
两刻钟前,梅薛温差遣了爪牙回到寨中报信,道是山腰有多处林木被点燃,为防止火焰继续扩散,他已领着巡山队伍的人率先对火源周边进行隔断,望大当家迅速增派人手支援。
寨子依山而建,林木着火,简直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
梅胜志毫不犹豫地下令,出动大半个山寨的人,除了老弱病残留于寨内,剩余男子统统拿了各式各样的容器去往山腰,跟随大部队进行救火。
而二当家顾行知是个例外,他身骨清瘦,又是寨中智囊,向来被梅胜志宝贝的很。灭火之事如今尚有梅四在前头料理,自然用不着他出面。
因此梅胜志将他早早送离了危险地带,让顾行知在院中等待。
梅三的侍从思来想去,索性便求上了这如今唯一清闲的人。
闻及此讯,顾行知也是吃了一惊,倒没将此事与今日山中的异况联系到一起,只让他仔细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侍从挠了挠脑袋,如实言道:“昨日酉时有个侍女捎来口信,道是林若姑娘要下山替大夫人采买些东西,为了安全起见便想约着三爷同去。爷觉得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拒绝,便应下了约。
可今儿于约定的地点左等右等,林姑娘都不曾来赴约,爷等的不耐烦了,便差小的去到前院中看看情况。”
他顿了顿,面上忽而露出些许诡异之色:“可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当真是吓了一跳,那院中的婆子却道林姑娘旧疾复发正在休养,如何会约三爷下山?又叫小的莫要扰了姑娘清净,态度不善地将
小的给赶了出去……”
听了这番像是玩笑的鬼话,顾行知面无波澜,以手支着额角,忍了好一会儿才将快到嘴边的脏话重新咽下肚中。
傻货凑一堆,竟是一刻也不肯安生,净给人添乱。
侍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灰溜溜地垂首,不敢吭声。
顾行知并非梅姓,却能做到多年来稳坐鹿鸣山二当家的位置,自然也说明他本身便是个极有手段的人。
他性格圆滑世故,从不轻易与人交恶,又对梅大当家唯命是从,连带当家的几个兄弟也是爱屋及乌般关照着,长此以往,自然而然便得了众人深厚的信任。
可表面不曾显露分毫,顾行知心中却是对另外两个当家极为瞧不上的。
暂不说梅四木讷死板不堪大用,多年相处下来,几个梅家兄弟当中他最不喜的便是梅三。
一个满口浑话的糙汉,胸无点墨,徒有一具四肢发达的身体,那脑子长来就好像摆设一般,明明没喝酒,脑子却浑的胜似醉酒,时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且最后还总得由他亲自出面为其擦屁股。
若不是有个重情义的好兄长,这当家的位置怎么也轮不着他这么个脑袋缺根筋的人来当。
然而厌烦归厌烦,人家手下求上门来了,顾行知碍于各种缘故却不好轻易拒绝。
估摸着那野人可能是躲到哪里喝酒去了,顾行知并不以为意。
起身拂了拂衣袖,想着随便应付一下,便让侍从领他去到今日梅三消失的地方查看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夜色昏暗,蝉鸣不褪。
溪水拂去白天的疲倦,带着如同月色般的凉意,淙淙而流。一池水波澄澈,于稀疏光束下泛出层层莹光清波。
四周的树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静,偶尔有飞鸟穿梭于林间,掀起一阵落叶簌簌声,接着又迅速归于沉寂。
顾行知神情莫测,拾起遗落于浅草中的一张绢帕,借着隐隐月光,若有所思地翻看着。
上头以各色丝线绣着衔蝉奴嬉戏时的图案。工艺精细复杂,每一根头发粗细的绣花线都被分成许多小份细线。各处针脚细密,将千万个线头、线结藏得无影无踪,手感十分光滑细腻,一瞧便知价格不菲。
摩挲丝帕背面的手指忽而顿住,他面露异色,将帕子翻转过来,发现无论从正面或反面都可以看到小猫调皮活泼的神态。
“双面绣……还是异色?”
繁复图案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为立体和生动,仿佛一幅活生生的画面正在上演。
毛茸茸的猫儿被各种绿枝红花环绕,高举两爪于空中挥舞,似在扑蝶。
若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以十多种金丝线绣成的猫眼炯炯有神,栩栩如生。犹如暗夜中的烛灯,闪烁着幽深的光芒,叫人颇有些不寒而栗。
金丝双面绣,除了近日到来的那位‘贵客’,寨中再无有人用得起如此金贵之物,此绢帕的主人是谁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三当家不见的?”
顾行知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微哑。联想到今日突发的山火,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可怖的猜测,眸中露出几分冰雪寒色。
身边的侍从像是陷入回忆当中,没有出声。
顾行知分析起眼下的局面,心中暗道不好,迅速做出决断,垂首解下系于腰间的玉佩,一边提声同侍从吩咐道:“你拿着我的信物,快跑去山腰处支回两百号人手,径直去围四当家的院子——”
话音未落,他侧首递物的动作忽然僵硬在半空。
一柄寒亮到眩人眼目的银刃悬于他眼珠正前方,在半寸的距离正好停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瞳仁剧烈猛缩,脊背陡然升起丝丝阴森寒意。顾行知不动了,整颗心却如坠冰窖。
见他这般识趣,那柄遮掩住他大部分视野的银刃稍稍挪开了一些,露出后头一张熟悉的昳丽面容。
美人一双妙目盈盈而笑,眼眸宛如秋水含情,清澈而深邃,仿若能透视人心。
她持刀指着他的眼球,眼神中却好似并没有恶意,反而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二爷,如何就要差人围妾身和夫郎的院子呢?”
声音泠泠如玉击,若娇莺鸣啼般悦耳。
在那白皙纤手中,这柄刀并不显得突兀或可怖,反而与她的温婉气质相辅相成。
可顾行知却再不敢小瞧于她。
季书瑜持着刀柄的动作极稳,神情自若地以刀尖指着他的眼球,自始至终未有流露出一丝慌乱之色。通身气质沉静闲适,与他记忆之中的那位娇弱淑女简直判若两人。
顾行知握紧手中玉佩,声音微微发颤:“是你……”
余光中,身旁那名侍从不知何时已被人用布巾堵住了嘴,四肢着地,趴伏于浅丛之中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季书瑜若寻常寒暄般同他问了安,垂眸瞧向他手中的物件,温声道:“这帕子是母妃给予的礼物,于妾身来说意义非凡,方才找不见了还真是慌乱了一番,不想竟被二爷给寻了回来……妾身真是感激不尽。”
她笑意盈盈,“有来无回非礼也,作为回报,妾身想请二爷到院中坐坐,正好也帮您避避外边的风头。”
果然如此。
顾行知神色灰败,挺拔如松的背脊终于弯曲下来,不再想着反抗,垂首任由庆心将他双手困缚住,仔细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事。
扣住了顾行知,两人带着人质再度折返回院落。
路经空旷的道口,隐约得见山腰下的火光冲天。季书瑜停住脚步,目光透过一片黑压压的树木朝山下望去。
如今已是夜晚,可山腰处却明亮好似日之将出。带有些许灼热之感的熏风徐徐而来,携着一股极为难以言说的刺鼻焦味。
大量草木被燃烧,化成黑色灰絮被高高吹起,又从天空中徐徐而降,洋洋洒洒落于大地各处。
这场火烧的太猛,大的好像叫人永远无法扑灭,只能待其将所有可燃之物悉数燃烧殆尽,方才得以自行熄灭。
可这里是连绵不断的山啊,要烧上多久才能全部燃烧殆尽?
眸中的火光幽幽而跃,季书瑜垂首,若有所思。
攻寨的方式有太多太多,纵火焚山,于百种计谋当中属实是个最下策。
原因无他,风向、火势皆是难以人为控制的自然因素,更遑论人心这一大变数也需算计其中。
那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方才会选择这种简单省事,却又极为不稳妥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他就不怕狂风骤起,真叫火势扩大蔓延至周边的林木,以至于事情完全脱离控制,再也无法挽回?
表面谦恭有礼知进退的世家公子,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心狠若此,好似全然未将旁人的性命真正放入眼中。
若是他日同其发生冲突,那当真是无异于与虎谋皮。
返回屋中,二人将人质置于偏僻角落藏好,于黑暗中对坐等待。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亥时未满一刻,数道沉重的脚步声于后院踏入。
寂静的鹿鸣山顶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如闷雷炸响于天际。
铁甲兵戈相撞间,各种哀嚎叫声交织成一片,奏成死亡的悲歌。
烛火早早被人熄灭了,冰凉月色透进窗内,照射入那双神色莫测的妙目中。
未过两刻钟,外头的杀声便又弱的几不可闻了。
庆心走到书桌旁,将侧窗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往外扫视一圈,回首冲着季书瑜点头。
“估摸是往山腰去了,我先出去看看情况,在这里等我。”
季书瑜应声,忍不住嘱咐道:“千万小心些。”
庆心颔首,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猫着身子从窗户轻巧跃出,匆匆往前院而去。
夜色昏昏,西风迎面而来,将衣摆吹得飘摇。
浓重的雾气中,视野中一切物体皆是若隐若现。高大屋舍如同一头头沉睡中的巨兽,潜伏在尸山血海之中。四周弥漫着肃杀和死亡的气息,将风也染上了血腥。
庆心忍不住蹙起眉头,强压下喉间的呕意。
尸山之上,鲜血成河,白骨累累,宛如一座座冰冷的石碑,诉说着方才的惨烈战斗。些许血迹已经凝固,形成一道道暗红色的纹路,宛如大地的血泪,见证了山寨中无数生命
有一队穿着银甲的兵卫于当中走动,手中持着锋利长矛,似在检查是否还有活口遗漏。
明显是要将寨中的人赶尽杀绝。
目光飞快于当中扫了一圈,见没找到目标,她干脆地转了脚步,继续去往下一个地方。
第19章 功不唐捐 叫他都有些不舍得杀她了。……
过了一个时辰,庆心仍未回来。
外头无任何响动声,整片群院寂静的落针可闻。
季书瑜靠坐在外间的书桌旁,闭眼休憩,心中却是思绪难定。
良久后,几道脚步声回荡于空荡的院落之间,声音齐整有序,行进间隐约夹杂着铁甲相撞的清脆声响。
她侧耳仔细辨认了一番声源方位,脚步声好似是朝着这边来的,粗略估计约摸有二十余人。
纤手支开一道窗缝,抬眸静静往外头的夜色中望去。
脚步声最终停落于院门之外。
“吱哑——”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为首的正是庆心。她眼神锐利如刀,目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周遭环境,方才抬步轻巧地走入院中。
门口停立着一支长队,被众兵卫簇拥在中心的男人着一身轻甲,月牙白的袍角不染纤尘,洁净如天边明月。如缎墨发以玉冠束起,通身气质沉稳,少了平日里的矜贵疏离之感,眉眼间充斥着几分森寒杀气。
是闻人珏。
季书瑜紧绷的心弦莫名缓和下来。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抚上心口,思绪杂乱,道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是担心梅薛温突然赶回来吗。
可眼下鹿鸣山寨局面一片混乱,前有山火,后有敌兵。他身为四当家,必然要以庇护手下为先,决计无暇抽出心思想到她。
放下扶着窗子的手,季书瑜起身,将门拉开。
乌云蔽月,夜幕浑黑。
晚风仍染着些许未曾褪去的灼热温度,远方火光黯淡近无,想来火势应是被人控制住了。
闻人珏迈开长腿进到院中,掌中把持着一柄极长的银弓。行动间,那弓身光华流转,好似一条银色的龙蛇盘曲于修长指间,漂亮又瘆人。
季书瑜提起裙摆步下台阶,抬眸望向那静立于梧桐树底下的人影,忍不住出声问道:“珏公子,抓着梅四了吗?”
照他先前的约定,季书瑜负责拘束住梅三和顾行知的行动,寨中剩余人手便交由闻人珏及其兵卫进行抓捕。
眼下他带着自己的私卫出现于此地,那究竟是得手没有?
在从闻人珏口中得着一个准话前,她悬着的心始终是无法放下。梅四那厮性格古怪恶劣,手段狠戾,又对山中地形极为熟悉,若是叫他逃脱,恐怕后患无穷。
闻人珏身形隐没于漆黑树荫之下,身姿挺拔若孤松,面上神色难辨,闻言不语,只是唇角好似噙着一抹笑意。
修长有力的手指接过侍从递来的柳叶箭,搭箭上弦,十分轻松地便将手中持着的长弓拉至满月,径直指向她的方向。
“公主,当心。”
弓弦紧绷,蓄势待发犹如龙蛇盘曲,随时可以夺人性命。
锋利箭头的寒光于夜中冷冽明亮,季书瑜甚至能借这抹银光隐隐看清他持弓指节上佩戴的一枚玉戒。
寒意涌上心头,她怔愣在原地,神情无措,不明白他眼下如何会忽然翻脸。
余光中,远处的庆心神情惊怒,僵硬着身子,瞪大了双眼瞧她,双唇微启好似正要说些什么。
勾着柳叶箭的指节即将松开。
五感在这一瞬间被拉到了极致,周遭声源忽而变得静谧至极,只余弓弦的震动在空气中回荡,伴随着清脆的弓鸣声,震撼人心。
她甚至顾不得遮掩自己会武的秘密,本能的想要寻找掩体躲避,却在闻及身后传来一道细小足音,夹杂着微乱的呼吸声时将将停住了动作。
原来不知何时,有人竟于她不察之时逐渐迫近,眼下距她只余几步之遥。
她顿住脚步,指尖攥紧袖口,一双妙目直直地望向闻人珏的目光,静默地面对即将到来的威胁。
箭镞破空之声擦过耳畔,带着凌厉的风声,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其势迅猛,连带起她的几缕鬓发于空中轻轻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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