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都是生前受到伤。”
吴家人的尸体并不难验，陈仵作之所以耗费这么久，都是在处理虫子，还有观察老鼠尸体，和屋子里有没有其他动物的痕迹。
他就怕死老鼠被其他动物咬上一口，又跑出去，所幸没有这些痕迹。
姜初心中早有猜测，听完陈仵作的话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只等明天去询问吴大花有没有买砒霜，还有问一下屠夫家就可以结案了。
甚至，都不需要升堂。
第二天，只一个上午，事情就问清楚了，砒霜是吴大花说家里老鼠多，去不同药铺买的。
至于下柳村，屠夫一家正等着吴小树带钱来提亲呢！屠夫女儿觉得，吴大花肯定被她打怕了，不敢不听话。
每天都是猪肉摊子帮着卖猪肉，洗清了嫌疑。
不过听说了吴小树死了，还哭的伤心极了。
所以， 吴家的死，是吴大花在饭菜里面下了砒霜，然后又服毒自尽。
桃香不能理解，“大人，吴大花不是愿意为了弟弟付出一切么？怎么会动手下毒啊？”
“可能因为吴家人不要她了吧！她把吴家人当成全部，为吴家人付出一切，可是最疼的弟弟居然要为了外面的人，放弃她。“姜初叹息。
一个人，当失去了自己一直被赋予的价值，她活不下去的。
吴大花就是如此，她回来了家，只要能做弟弟们的好姐姐，继续和以前一样。
她并不惧怕饥饿，也不怕累，不怕被骂，不怕被打，她只怕被抛弃。
人生已过半载，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自己是吴家很重要的人，弟弟们都离不开她。
纵使是清得没有米粒的米汤，她也能告诉自己，那是娘对她独一无二的爱。
其他人说的她都不想听懂，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就很好。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嫁人，不是说过她不需要嫁人，会永远是吴家人么？嫁去下柳村，她还怎么照顾弟弟们。
娘，我不能嫁人啊！弟弟们需要我。吴大花声嘶力竭的哭喊。
可是娘只嫌弃她吵，弟弟们也叫她闭嘴，乖乖去换钱来就好了。
当那个要抢去她弟弟的女人来到家里的时候，吴大花疯了，她骂人，她要去打人。
可是，瘦弱饥饿的她，只能被压在地上，她好疼啊，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为什么弟弟们不来救姐姐？
为什么娘居然在对打自己的人道歉？
吴大花的头发落了一地，女人幸灾乐祸的笑声响起，“快滚出去吧，真碍眼，耽误我和小树成亲了。”
“是啊，姐，你要耽误娘抱孙子么？小鱼可是个好姑娘，弟弟不能错过她。”
大花眼睛模糊，好姑娘会这么狠的打人么？她突然想笑，她抬头，站在这个小鱼身后的弟弟，她都看不见。
而且，滚？我是吴家的人，我怎么能滚出去呢？
大花一瘸一拐，她听到她对大夫说：“大夫，我家老鼠太多，我娘怪我没看住，被偷吃了粮食，您卖我点砒霜，药耗子吧！”
有的大夫认识大花家，知道大花确实会因为这个原因被打，卖了砒霜，还要给大花看伤。
可是，大花没钱看伤，她买砒霜的钱都是偷家里的。
就这样，大花拖着小腿，一瘸一拐的买了些砒霜回来，她好像感觉不到疼了。
一家人就应该永远在一起。
大花做了饭菜，她知道没她的份，所以她只敢在旁边守着。
终于，全家人又一起认真的看着她了。
她合上弟弟们难看的眼神，坐到她从来没坐过的饭桌旁，拿出怀里的纸包。
她好饿啊，可是饭菜是弟弟们的，她不能吃，不过，她很快就不会饿了，她咽下嘴里的砒霜。
可能是太饿了吧，她竟然觉得砒霜很好吃，是甜的么？
大花闭上眼睛，和家人一起趴在桌子上。
吴家的死很快被人遗忘。
姜初忙着关心老鼠有没有处理好，周老大夫虽然信任陈仵作的经验，还是让孙子带着两个大夫守着吴家村。
所幸没有任何人有生病。
李木也回来了，额头青紫的来找姜初复命，身后跟着周济。
没有带回姨母一家，李木遭到了老母亲的疼爱，额头就是被布鞋不小心撞到的。
周济在心中默默的道歉，但是他依旧厚着脸皮的跟着李木来县衙了。
姜初不是很欢迎她，因为周济的眼神太谄媚了，每次季师爷有事要求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所以姜初假装看不见他，只对李木道：“回来了就去当值吧！你一个人一路辛苦了。”
姜初加重了一个人三个字，希望周济识趣一点。
李木对姐夫来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屁颠屁颠的跑了。
周济本来是个识趣的人的，但是段邦不允许，想到自己身负的重任，他厚着脸皮凑上前。
“姜大人几日不见，您越发丰神俊朗了。”
因为吴家的案子，明显瘦了几斤的姜初：“……”算了，夸呗，她也道：“周县尉也是风采依旧。”
“下官此次前来，一是感谢姜大人对泽县的帮扶之恩，二嘛……”周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想跟姜大人借粮，不瞒大人，泽城失地严重，粮食怕是吃不到夏种啊！”
“我也没有啊！我要交好多赋税的。”姜初好不容易才把空了的县衙仓库补满的。
要补交的赋税也算好了，只等刺史上任，一点多余的都没有。
周济就一脸羞愧，“姜大人，实在是对不住，若是有办法，也不会在麻烦大人，泽城的富商已经不能再被出钱，今年的粮食只够过完冬天。”
“刺史府和朝廷也不可能救济泽城，若是没吃的下地干活，会累死在田地里的。“
周济知道自己和段邦做的不地道，可是除了姜初，他们再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
姜初不语，泽城的惨状她亲眼所见，知道周济不是夸大其词，可是，真的能开这个口么？
这么多县，若是其他县令闻风而来，都来借粮，就算都打发走，我一个县令做这么多事，杨谙知道了科不得了啊！
就是季师爷都会疑惑的，这段时间可好不容易才打消季师爷的疑虑的。
正当姜初犹豫的时候，孔华来了。
“大人，借一步说话。”孔华看着姜初道，又含笑看着周济：“周县尉稍坐片刻。”
周济连忙表示姜大人有事自去忙便是。
姜初赶紧跟着孔华走了。
进了书房，关好房门，让人守好，孔华才露出凝重的表情。
“大人，钟知铭钟刺史到任了，太子失败了，没能在半路成功换人。”虽然知道不会有人偷听，孔华还是压低了声音。
姜初对太子有点失望，“这是怎么回事？”
孔华沉着脸，“太子那边出了奸细，而且钟知铭身边有高手保护，小维也失踪了。”
“失踪？怕是凶多吉少了。”姜初叹息，她还希望小维立功，过得好呢！
孔华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万一小维运气好呢！
他提起奸细的事，“就是不知道这个奸细知道多少，我只担心大人暴露。”
杨谙现在虽然被太子挖掉些势力，但是依旧不容小觑，要是暴露了，肯定恨极了姜初的。
姜初也有点担心，她大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不跑路吧！
随即她赶紧摇摇头，甩去这个没出息的想法。还有就是，现在她身边的人那么多，总不能都带走吧！
孔华见姜初不说话，在那里表情变幻的摇头，以为她被吓到了。
赶紧安抚，“不过可能性不高，毕竟太子事情那么多，也知道你身份特殊，不会去提起你的，信件往来，都是以我的名义，还大多是转给卫大人。”
“信件是不可能被奸细看见的，就算太子那边提起过你，也可以说是教考功课，毕竟乌先生来的时候就说过，太子会问你功课，这也是过了明路的。”
“何况有谢辰在，他会保护大人的。”
孔华说着，还端起热茶递给姜初。
姜初顺从的接过，看着孔华关切的眼神，她更不敢说自己不好的想法了。
她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不担心了。那周济的事怎么办？”
姜初又说了周济的请求和自己的担心。
孔华沉思片刻，道：“大人想的不无道理，不过大人，可以借他们银钱，让他们自己去买粮。”
“他们能压榨泽城富商多年都没人敢反抗，让人心甘情愿的帮他们买粮，又不惹人注意，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姜初想起了那个五万两的印章，问：“要用嘉乐钱庄的钱么？”
“不用，那个大人留着，我从县衙这里拿钱给他。今年风调雨顺，粮食收成都不错，粮价不贵，借他一万两差不多了。”
只想借五千两的姜初：“……会不会太多了，今年小麦才十二文一斗，一万两够他们屯两年的粮了吧！”
“河道已经修好，县衙现在没有大的支出，钱还有富余，泽城的种子钱我们也借了，而且，周济养的人，就让他继续养，说不定有大用途。”孔华怀疑泽城屯了兵。
姜初这才同意，“好吧！那这件事就交给孔主簿去和周济交接吧！对了，新刺史到任，我们要不要送礼啊！”
“让季师爷去，顺便可以让阿大他们打探点消息。”孔华才想起还没和姜初说钟知铭是什么样的人，本来以为他是必死之人的。
“大人，这钟知铭贪财好色，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又擅长诡辩，颠倒是非黑白，是杨太傅的得力下属。”
孔华说完，甚至觉得自己的形容词太过浅薄，他道：“总之，不是善茬，具体的，大人去找季师爷的时候可以问一问。”
“这么坏的么？闻人将军不知道能不能震慑。”姜初有点同情闻人图了，也担忧淮阳百姓。
孔华叹息，“不好说，其他的杨家人是想拉拢闻人将军，才忌惮，可是这钟知铭，他可不需要拉拢。”
姜初也叹息，两人都心情不好了，孔华去找周济，姜初也背着手，垂着头去找季师爷。
第109章 季师爷都讨厌的恶鬼
“什么？淮阳新刺史是钟知铭！”季师爷发出尖锐的声音，不可置信的看着姜初。
姜初就好奇起来，“是啊，孔主簿说他不是善茬，具体叫我来问问你。”
季师爷表情变幻，他不停的转圈圈，“这可不妙啊！姜大人，这钟知铭阴险狡诈什么的我都不说了，他吃小孩子啊！”
“什……么？”姜初一把拽住季师爷。
季师爷语气焦急：“这消息瞒得紧，一般人都不知道，对杨府名声不好，我爹也劝说过杨大人不要用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太有用了，他帮了杨大人很多忙。”
“怎么办啊大人？他来了淮阳会逼迫我们给他送婴儿吃的，这是他的秘密，他知道我知道，一定会让我给他送的。”季师爷有些害怕。
他也是有孩子的人，他的儿子可爱聪明，他做不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
可是钟知铭深受杨大人的信任，而且第一个当淮阳刺史的外姓人，可见多被重用了。
季师爷根本没有权利拒绝他的要求啊！
他求助的看着姜初。
姜初的表情也难看极了，她骂道：“畜生，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么？”
季师爷心中也厌恶这个人，他恶狠狠道：“他只吃三个月的婴儿，说肉嫩。”
姜初在当流民的时候，见过的吃人，都是吃饿死的尸体，或许是混乱与繁荣交替，昌国虽然腐败，但是没到灭亡的地步，所以还没有人去捕杀过活人。
姜初没想到，不愁吃穿的人，竟然会因为如此荒唐的理由，迫害幼儿。
这个人是恶鬼吧！
姜初沉声道：“本来，我还打算让季师爷去淮阳帮我送礼呢！”
季师爷连忙摆手，“不可啊，我去了，送什么礼他才会满意啊！而且，大人，他讨厌我季家。”
季师爷是真的怕，一露面就被要求去抓婴儿。
“季师爷，我们去杀了他吧！”姜初低声道。
季师爷虽然厌恶和惧怕钟知铭，但是，“不行，大人，钟知铭是杨大人的心腹，他帮杨大人笼络了很多人才的。”
季师爷拒绝的坚决，这对杨大人不利的事他是不允许做的。
他严肃的看着姜初，“大人，我知道你是一时气愤，但是，这样的话万万不能再提。”
姜初垂下眼帘，她心中失望，季师爷对杨谙的忠心真是不可撼动啊！
她平静道：“唉，见谅，我曾见过如此的人间惨剧，一时心中悲愤，差点做了对恩师不好的事，多亏季师爷提醒。”
季师爷见姜初不像作假，才放下心来，他道：“大人放心，他的手伸不到青州来。”
姜初露出个怪异的笑容，“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季师爷没注意，他在想要不要写信回去，问问父亲，怎么不是大公子来当刺史。
他以为会换大公子来的。
钟知铭的名声本就臭不可闻，对于吃婴儿的事，他又瞒得很好，所以就是太子他们都不知道。
太子都不知道的事，孔华更不知道了，他才送走周济，就看姜初沉着脸来找他了。
听完姜初的话，孔华控不住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划伤了手也不在意，他沉声道：“必须杀了他。”
姜初敲着桌子，“有没有什么拿钱杀人的组织？”就像林木写的那些认钱不认人的江湖杀手一样。
孔华是了解过这些的，“有，但是，出钱杀杨谙的人，很贵，说不定没人敢接。”
孔华话刚落，谢辰就推开了门，他一直跟着姜初，虽然都是在门外，但是他都听得见。
“我去吧！”从听到季师爷的话，他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不行。”孔华厉声道：“太子的人都失败了，说明他身边有不得了的高手，你去太危险了，而且钟知铭……”
孔华咽下了要说的话。
但是谢辰知道，孔华想说什么，是，钟知铭可能认识他，可是，那又如何？
谢辰想起自己幼年的经历，他必须杀了这个人。
“从长计议，我们人也要雇的，多点人嘛，高手也只有一双手，出钱，大笔的出钱。”姜初半点不吝啬钱财了。
一想到，钟知铭要对淮阳的小婴儿下手，她就控制不住的发抖。
孔华看着谢辰，“人我们会找，你不要冲动，以大局为重，你不能出事。”
姜初看看谢辰，又看看孔华，算了，她还是不问了，每个人都有秘密嘛！
谢辰倔强的看着孔华，孔华不为所动，“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保护姜大人，杨丞科派出的刺客，你怎么保证只有那十一个。”
“出去吧，守着门口。”孔华背过身，不看谢辰。
谢辰无法反驳孔华的话，他拉开门，把耳朵贴在门上的孔能一下子跌了进来。
他看着谢大哥愤怒的样子，实在是太好奇了。
孔华本来就心烦，看着孔能这样子直接怒火中烧，“你负责守门，大人们说话是你可以听的么？没规矩，罚你蹲马步三个时辰，不准吃晚饭。”
“不公平，大哥，你迁怒我。”孔能控诉，明明谢大哥也听了。
孔华更生气了，直接道，“再多话明天也不准吃饭。”孔能就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又看向梗着脖子的谢辰，孔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谢辰，你也去蹲马步，不准吃饭。”
姜初在一旁瑟瑟发抖，罚了他们就不准罚我了哦！
等门再次关上，孔华看向姜初，姜初立刻站得笔直。
孔华叹口气，放松下来，“麻烦姜大人看好谢辰，不要让他乱来，我会去找人的，也会给卫大人写信告诉他这件事，叫他们也派出人。”
姜初连连点头，保证会看好人。
她终究控制不住好奇，“孔主簿，谢辰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孔华看着姜初，语气无奈，“大人，我不想骗你，谢辰的事如果他自己愿意，他会告诉你，我不能说。”
姜初就不问了，她也不打算去问谢辰，算了，等人家主动说吧，不说就算了嘛！
反正又伤害不到她。
两人沉默了下来，姜初又问了一个问题，“孔主簿，你都三十四了，为什么不成亲呢？”
孔华没想到姜初跳跃得这么快，他都还在心里想可以去找那些杀手，又在担心杀不了人，让钟知铭更加猖狂。
他无言的看着姜初，还是妥协道：“因为我的未婚妻不在了。”
“对不起，我……我……”姜初恨自己多嘴。
孔华笑了一下，眼神温柔了下来，“没关系，她已经走了十多年了。”
时间抹平了伤痛，孔华已经不会难过了。
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孔华觉得自己不会难过了，可是姜初看着孔华的笑容，心中酸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