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胤礽的一句话,让宁澄澄立刻来了些精神,身体微微的向前倾斜了一下,脱口道:“可是……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在殿试之上,亲口把他拉到了探花的位置上,这难道……不是一种反对吗?”
胤礽:“……”
他终于转过身,满脸无语的看了一眼他这个前些日子还在语重心长的教育自己的长姐,无奈道:“姐姐,你有点当局者迷了啊。”
突然就被教训了的宁澄澄:“……那你说,明明他会试的时候是头名,可偏偏等到了走过场的殿试,汗阿玛却硬把他点成了探花,都这样了,你到底为什么还会觉得汗阿玛对他没有否定的意思?”
她的语气开始有点子破罐子破摔了,胤礽倒是没怎么介意,难得他姐姐也有糊涂的时候,他这个做弟弟的,其实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反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窃喜的。
当然,还有那么些许的不甘心。
就在日前科举中,在国子监上“戏耍”了那群见风使舵的老学究的张廷玉,在会试之中,不负众望的拿到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宁澄澄真的开心极了,因为根据她用积分从系统那里换来的情报,正常情况下,张廷玉参加科举考试并没有这么年轻,也没有取得如此好的成绩,如今却能打这个如此漂亮的仗,不得不说,这充分让宁澄澄感受到了他的决心。
虽然说科举只是敲门砖,将来的功劳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又上哪儿立功去?
当时,宁澄澄真的已经立刻开始翻资料找情况,想着如何让他在短时间内累积到合适的功劳了,但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会试之后,几乎在大多数人看来,就是走个过场的殿试之上,张廷玉的文章,却被康熙,以及在场参与殿试的几个大臣,以各种方式挑刺,最终落了个第三名的成绩。
的确,“挑刺”这个想法,是带着宁澄澄各人的主观意见的,但他之所以会这么想,其实也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面,康熙是知道她与胤礽在毓庆宫的那场谈话的,那么康熙就应该是知道她与胤礽所筹谋之事。
然而康熙在后来的时间里,并没有对她和胤礽两个人的这个筹谋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却是直接默认了众位大臣对张廷玉成绩的打压。
但凡他流露出哪怕一丝对张廷玉的欣赏,恐怕……这种事情都不会发生吧。
所以这难道不是一种否定和反对吗?
对于胤礽的想法,宁澄澄有些想不通。
“姐姐你想,如果汗阿玛对于张廷玉有否定的意思,那他啊,可能就连探花都够不上。”胤礽看着有些焦虑的宁澄澄,倒是也不买关子,直接点破了那层她一直没看破的窗户纸。
一句话,让宁澄澄微微怔住:“那……你的意思,是他的文章,确确实实……不如沈廷文……和查嗣韩吗?”
“这就要见仁见智了,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两个人的文章,要挑刺,那也是不难的,我倒是觉得,汗阿玛会这么做,目的么……”
胤礽的话说到半截,略略顿了一下,然后抬手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原本看着宁澄澄的目光也转到了一边:“咳,很有可能跟我之前……不让张廷玉回乡参加科举一样,是为了……嗯……考验他……吧。”
一时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的宁澄澄:“……”
“……哈?”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起身:“你的意思是……汗阿玛明知道我们在筹谋什么,所以……故意把他从原本第一名的位置,拉到了第三名,就只是为了……考验他?”
这到底是考验还是为难啊,这父子俩……这是跟张廷玉有仇,还是跟她有仇啊……
宁澄澄直接气乐了,她是可以理解胤礽和康熙会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的,因为宁澄澄自己,也曾经因为好友要跟另一个男人结婚,所以做出过一些十分幼稚可笑的事,这不过是心底的嫉妒加占有欲作祟罢了。
可是这两个人,却因为他们是高位者,那下意识的用他的前途来来考验和为难张廷玉,胤礽那一关,张廷玉暂时是过了,可是康熙却是直接生生剥夺了他本应有的可能性。
更何况这两个人在做出这些之前,连给张廷玉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悲观点看,倘若将来,她与张廷玉之间没能成事,那岂不是她生生坑了人家两次?
所以说,也真是不知道,自己向他而去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想到此,宁澄澄的心绪,不由得有些复杂起来,竟是暗暗的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去招惹张廷玉的举动了。
“姐姐别生气,我也是猜测而已,汗阿玛的心思,如果这么好猜,那就不是汗阿玛了,那么咱们两个,也就不用在今天,跑到这么个地方来讨论此事了不是吗?”
见宁澄澄情绪激动起来,胤礽赶忙亲手拿起凉亭里摆在桌子上的茶壶,先是用手触碰了一下壶壁,确定了茶水尚温,这才给宁澄澄倒了一杯,亲自递到了宁澄澄的面前,并开口安抚道。
而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的宁澄澄,则是在这杯茶递过来的同时,原本愤愤的情绪就已经消解了大半,但却是比一开始更加的低落了。
她看着安静的看着自己接过茶杯的胤礽,手上微微顿了一下,虽然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但还是勉强将手里的茶杯送到了嘴边,勉强喝了一口,示意她把胤礽的话听进去了。
的确,宁澄澄今天之所以能忍受着这御花园里面浓郁的花香,与胤礽两个人单独相约跑来这假山顶上的凉亭之内,其实,也就是为了能不受限制的讨论关于康熙的想法。
先前在毓庆宫的那一次谈话,他们都知道会被康熙知道,而这一次,在这空旷无人的假山顶,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人能知晓两个人的谈话。
当然康熙会不会猜测他们俩干了什么,那就不一定了。
只是这次冒着这样的风险得来的姐弟两个独处的时间,得到的接过却十分的不尽如人意。
“其实……我觉得……姐姐你或许不必太过在意此次张廷玉获得的不是状元头衔这件事。”
看着宁澄澄的神态平静下来,胤礽也再次斟酌着开口了,自然是成功的吸引了宁澄澄的注意力,她略有些疑惑的看向胤礽,却没有直接开口。
“姐姐你想,咱们的本意,也就只是让张廷玉有个光明正大入仕的机会,重点……难道不是他该取得的功劳吗?”
宁澄澄闻言,下意识的脱口反驳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这不公平……”
“公平?”胤礽有些好笑的出声,“姐姐你怎么越发变笨了,这世上有几件事是公平的?而且你想,将来,倘若是你跟张廷玉之间成了,那状元之位,天大的功劳,驸马的美事,全都落到他的头上,又会不会有人说,这件事对他们也不公平?”
“!!!”
宁澄澄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对啊!如果真的如胤礽所说,那到时候……张廷玉确实太过扎眼了!
但若是……他现在只是个探花,且是个人人都为之可惜的探花,那么将来……等他立了大功,又被康熙指婚,那么众人只会觉得,他是有所失之后有所得,反倒不会对他太过嫉妒了不是吗?
难不成……这才是康熙的考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探花这个身份,一定有它比状元更有利的地方!
“胤礽,状元和探花,在授官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嗯?”
没料到宁澄澄会突然转移了话题的胤礽稍稍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的答道:“一般情况下,一甲前三,是要直接进入翰林院的,状元会是从六品的编修,另外两个,则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级别和官职都略有差别,怎么了?”
宁澄澄:“那要做多久,才有可能被调到别的地方?”
翰林院编修,听着就知道压根儿不是什么能做出有功劳的事情的工作,这要是真去了,那岂不是生生在拖时间吗?
胤礽:“三年吧,毕竟三年一考核。”
宁澄澄:“……”果然,到时候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那……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吗?”
她有些不死心的开口继续问。
“一般情况下,是没有的。”姐姐的追问,让胤礽也开始思考了起来,因为他大致也明白了宁澄澄的想法,很高兴她终于恢复了自己的思考能力的同时,也努力配合的翻起了自己脑子里的资料。
“因为翰林是进入内阁的必要途径,所以哪怕知道要熬三年,很多人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甚至于那些二甲、三甲的进士们,也会选择成为庶吉士,然后在这三年里面,努力考入翰林院,为的就是个翰林出身……”
“也就是说……基本上没有人……在考中进士,尤其是一甲前三之后,直接跳过翰林院,进入别的部门是吗?”
宁澄澄把胤礽的话语总结了一下,然后,脑子里刚刚燃起的希望,慢慢的,又弱了下来。
是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明知道要想上的更高,就必须有这一层金要渡,又为什么要避开这一条路呢?
尽管这条路,它又窄又挤,但还是又无数的人争先抢后的往上走。
所以说……果然……康熙是想要体面的让她彻底死了跟张廷玉在一起的想法吧……
等张廷玉三年后出了翰林院,无论如何,她都该嫁人了……
“姐姐……你是不是想……”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再次低落了下来,胤礽试探着再开口,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迫止住了,目光一下子转向了凉亭之外。
“什么事儿?”
胤礽皱眉看向小跑着上山的何柱,何柱见状,气儿还没喘匀,就立刻打了个千儿跪地禀告道:“主子,皇上传旨,说……让您和大公主这两天准备准备,然后……去参加三天后的琼林宴。”
“知道——”摆手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的胤礽倏然收口。
下一秒,他猛然站起身和一旁脸上显出茫然的宁澄澄异口同声:
“什、什么?”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张廷玉排在新科状元沈廷文的右后方,与他和其他的新科进士们,在内侍的带领下,安安静静的走的康熙二十六年才堪堪完成的畅春园精致的回廊之上,感受着自回廊外穿梭而过的柔和春风,脑子里却是忽然闪过了杜牧的名篇《阿房宫赋》中的经典句段。
当然,他是不敢也不能吟出来的。
不仅是他不能吟出来,来参加琼林宴的将近三百位进士,浩浩汤汤好长一条队伍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吟出任何的诗句,他们甚至连话都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喘。
就连这新建成的皇家园林,他们在此时此刻,也不过是只能在行走期间,悄悄的用眼角的余光管中窥豹了。
他这真的是来参加传说中的琼林宴吗?
这样肃然的氛围,这样威严的压迫感,宋人徐绍闻诗句中所谓的“平康过尽无人问,留得宫花醒后看”,这样自在的宴席气氛,应该是绝不可能发生吧。
行进的队伍忽然间停了下来,这让原本微微低着头走路的张廷玉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并略略的抬头看向了前方。
然后就见另一位身着太监总管服侍的公公,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而刚刚领着他们前行的那位内侍,已然已经退到了他的侧后方。
而在那位退到后面的内侍的身后,张廷玉隐约瞧见了在青翠中装点着色彩的花木掩映下,稍稍显出了一角真容的建筑。
前方应该就是宴会的举办地点了吧,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停下来,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应该是对规矩的教导。
果不其然,张廷玉的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那位新来的太监总管在一声刻意的清嗓之后开口了:
“诸位学子,今日的恩荣宴,乃是咱们圣上的这座畅春园建成以来的第一场恩荣宴,所以,可见皇上对各位的看中,也因此,咱家就在这里先提醒诸位,尽管今日是宴会,席上酒肉也是应有尽有,但还请诸位行君子之道,克己复礼,莫要失了分寸,不然的话,后果您诸位恐怕要自己承担了。”
话毕,他用目光扫试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也不管后面的人能不能听到,稍等了一会儿之后,他做出了个结语:
“好了,诸位稍待,等一下,大家会分批进入会场。”
然后,他转身离开,再次留下来众位安静的新科进士们站在原地,就像一群排排站着等发奖励的幼童一般。
是了,琼林宴原本的名字来源,是宋时的琼林苑,如今琼林苑早已不在,琼林宴虽然还有,却已经不能在官样上叫做琼林宴,而是恩荣宴了。
不过……只因为是第一场在畅春园举办的恩荣宴,所以就说是皇上的器重他们,这位太监总管,也是把他们这帮学子当小孩管教吧……
虽然今年不过年方弱冠,但却已经在宫里与这些个太监们打过几年交到的张廷玉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好笑,然而下一秒,他却忽然注意到,身边的榜眼查嗣韩竟然浑身颤抖起来。
“查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张廷玉拧眉,压低嗓音询问道。
要是这个点儿,他突然闹了毛病,那麻烦可就大了。
“没,没有,没有事儿……”
查嗣韩的回应很快,但也结结巴巴的,声音里居然还带着颤抖,这跟他以往给张廷玉的印象,那是完全不同的,这让他更加感觉到担心了。
“那你……”
“为……为兄只是……一,一想到等一下,就,就可以得见天颜,我,我就有点忍,忍不住心情激荡……让,让衡臣你看笑话了……”
解释话语在同样压低的嗓门之下,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传入张廷玉的耳朵,让他不由得愣住的同时,然后一时更加默然了。
原来,前人诗句中所谓的,因为能见到皇帝所以非常激动的诗句,居然是写实的吗……
的确,在殿试的时候,查嗣韩跟沈廷文他们这些没有进过宫的人,的确是有跟皇上简单的接触过的,但也着实是没有见过帝王的真容。
而今日,在这宴席之上,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得见天颜了。
这样的情绪,他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他可以笃定,在他身后的近三百人的队伍里面,恐怕有不少人,都跟查嗣韩是一样的心情。
他们与他是不一样的。
张廷玉更想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对于自己只拿了探花这件事,纯宁公主会很失望吧。
明明……她对自己说了喜欢,明明……她是有在期待着他能每一步都做到最好,然后一步步的走向她的,可是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
虽然张廷玉自己也从父亲张英的口中明白,前些日的那场殿试,这其中很大的因素,是有人从中作祟,可是在张廷玉看来,如果他可以做得比那日里更好,让他们所有的人都无可指摘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人,本该是他才对。
“衡臣……你终究是……急迫了些。”
想起父亲最后的那一声教训,张廷玉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后悔。
他怎么能不急迫呢,在得知了太子不允许自己回家乡参加科考的原因,竟然是各蒙古部族那边,在今年的朝贡成员中,都有对纯宁有意的男人之后,张廷玉就知道,胤礽不是在故意为难他,而是在给他创造最后的机会。
而原本,张家人在得知他要入国子监的原因,竟然是想要凭借这条路径,想要跟蒙古台吉们就争取纯宁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因为就算是张廷玉冒险之后,最终有了好的结果,区区一个新科状元,又如何能跟人家蒙古的王公贵族相提并论?
若是要等到他取得功劳,他等得起,纯宁公主等得起吗?
这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在赌吗?
最终,张廷玉的倔强战胜了所有人,然后在他入了国子监之后,大清迎来了太皇太后的国丧,竟然生生的给他挣出一年的时间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简直就像老天爷都站在衡臣这边一点点了一样。”
被喊回了娘家劝弟弟的张令仪都忍不住感慨。
随即,张廷玉殿试失利了。
事情可以说是再次陷入了困局。
众人都这么认为,但张廷玉却觉得,还有可以走的路,那就是直接跳出翰林院这个圈子,这样,他或许还有机会去争取他想争取的。
只是,这条路会更艰难。
不过他张衡臣,原本的打算,就不是呆在翰林院的故纸堆里面,或者进入所谓的内阁,去跟那些个文字较劲,或是去人那些个满脑子权力欲望的人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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