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责烧鱼,鱼叔负责解决。
鱼叔酒量不太好,但酒品很好,喝醉酒就安静睡觉,不大声吵闹,更不会动手打人。
而他则会默默替鱼叔盖上一条毯子,再回卧室。
鱼烧好,小菜摆上桌。沈今延拿了两个酒杯,看得鱼叔诧异:“你不是戒酒了?”
沈今延无奈地笑笑:“我最近心情也不太好。”
鱼叔把他的酒杯拿开:“你明天有没有手术啊,有的话别喝!”
“好。”
沈今延很听鱼叔的话,鱼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和疼爱,都让他感受到童年缺失的父爱。
他到厨房拿果汁。客厅里,鱼叔冲他喊:“倒碟醋,蘸着醋吃更下酒勒。”
沈今延拿出一瓶果汁,倒了一叠醋。他回到客厅,把醋放在鱼叔面前:“叔,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不吃醋的。”
“……”
“就在分手前。”
鱼叔筷子一顿,“记得。”
沈今延坐下来,手肘放在膝盖上,十指交扣着,嗓音徐徐慢慢:
“我之前交那个女朋友老是喜欢逼我吃醋,我每次都很排斥,觉得醋酸得让我难受,味道也冲鼻。但和她分开后,我就开始学着吃醋,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酸。
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太过甜蜜,才显得醋这东西这么酸。
同时我也在妄想,是不是只要我能够学会吃醋,她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鱼叔放下筷子,拍拍他的肩膀:“小沈,你要往前看,人生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他又说:“你看你,明明平时看着成熟又稳重,怎么一到感情方面就爱钻牛角尖,疯狂又幼稚。”
疯狂又幼稚。
沈今延觉得这个形容真贴切,不愧是了解自己的鱼叔。
“确实很幼稚,我喷了七年的茉莉香水。以为再遇到她后,当我身上喷的茉莉香水让她难受得连连打喷嚏的时候,我会有足够的快感。”他自嘲地笑了笑。
鱼叔沉着地问:“结果呢?”
“结果一点都没有。”沈今延的眸光暗淡,满面黯然,“还有点懊悔,为什么要这么的幼稚。”
这么的放不下过去。
那天的他回家后,把所有茉莉味道的香水,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和沈今延约的时间是中午一点,桐桐吃饭慢吞吞的,白荔在一旁催促:“快点吃,我们还要出门呢。”
桐桐依旧慢吞吞。
白荔灵机一动,说:“我们要去见沈叔叔,你不是说沈叔叔很帅吗?”
桐桐扒饭的速度瞬间翻倍,小脸几乎钻进碗里面。
白荔:“……”
遗传的谁这么颜控。
十二点半,带着桐桐出门。白荔开车直奔医院,距离医院还有一百米左右,她就看见门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今延。
他站在那里,肩宽腿长,身形流畅。
因为个子高,人又很帅的缘故,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他一眼。
他不在乎周围任何人的目光,只是微微蹙着眉头,频繁地低头看表。
一瞧这动作,白荔就有点心慌。她下意识看一眼面板上的时间,已经一点十分,果然迟到了。
车子开到沈今延的旁边,白荔降下车窗对他说:“对不起啊,孩子吃饭慢,耽误了点时间。”
沈今延面无表情地说:“去停车。”
“好。”
明北医院人流量大,停车位完全不够用,白荔绕了两圈才找到一个很窄的车位。
需要很牛逼的技术才能停进去。
要是不赶时间,她尝试几盘就能倒进去。但现在,白荔知道不远处有一道灼灼的视线看着她停车,她就紧张。
沈今延一直看着她,看她倒一次,失败,第二次还是失败。
“……”
怎么这么笨。
在白荔第六次没有倒进去的时候,她从后视镜里看见,沈今延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停在车门前,屈指敲敲玻璃:“下车。”
白荔摘掉安全带下车。
沈今延坐进驾驶座,躯体像缩进小壳,长腿十分促狭地屈着,压根无法动弹去踩
油门。他调整座位,让座位后移至最大。
然后直接点火,他单手控着方向盘,看向后视镜。后视镜里照出他清俊的一张脸。
一次就成功。
看着停得方方正正的车子,白荔有些不甘心:“我只是有点紧张,我也可以。”
“你当然可以。”他没什么好气,“等下擦到别人的车,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要浪费在这里。”
“……”
白荔打开后座的车门,桐桐一下车就扑向沈今延:“啊啊啊帅叔叔!”
白荔一头黑线:“……”
沈今延牵着桐桐,直接往医院门口的方向走去。白荔赶紧追上去,问:“现在要干什么?”
“做检查。”他说。
医院门口有一个护士和一个护工在等着。一见到沈今延靠近,两人就同时喊了声:“沈医生。”
“嗯。”沈今延淡淡应一声,吩咐给两人,“给这个孩子办住院,带她做检查。”
他回头看向白荔,“医保卡。”
白荔赶紧低头,从包里翻出医保卡递出去,一并拿出来的还有户口本。
护工没接户口本:“这个不要,有医保卡就行了。”
“……”
白荔疑惑,用不到还让她带着干什么?
护工是个五十岁的阿姨,慈眉善目的,她蹲下身,把桐桐抱起来然后就转身走了。
一旁的护士也跟上去了。
白荔下意识也想要跟上去,沈今延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跟我来,你还要别的要紧事要做。”
别的要紧事?
她带着满心的疑惑,跟着沈今延上了他的车。
车子以很快的速度行驶着,像是很赶时间一般,不停地超车,快到白荔直接晕车。
她的胸口被安全带勒得像要喘不过气。
她把车窗降下一条缝,让风吹进来,稍微可以好受一点。
方向盘往左一打,再次完成一个超车。
白荔被甩得几乎要呕出来……
她转头,想要让沈今延开慢点,但是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阴沉,她只好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她把眼睛紧紧闭上,让自己不去看那些飞速后退的景物,以免更加晕车。
耳边的风声不断。
呼呼作响。
不知道时间了过去,车子终于停稳,旁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到了。”
白荔惨白着一张脸,缓缓睁开眼睛,往窗外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吓了好大一跳。
“……民政局?!”她的声音在发抖。
沈今延偏头,俊脸上带着玩味和审视,“有这么害怕?”
也不是害怕。
就是震惊。
接下来,沈今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白荔,我想不到比这个更好的报复方式。”
沈今延报复她的方式,是要和她结婚。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荔,完全僵在原处,用最老套的句子来形容的话,就是她整个人直接石化。
她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在石化的道路上站成永恒。
这是什么魔鬼思维?
沈今延将她脸上的震惊和不解都尽收眼底,并且,他大发慈悲地做出解释:“昨晚我和一个朋友聊天,他对我说,人生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白荔醒过几分神,点头表示认可:“你朋友说得对。”
“……”
“真没必要因为一时之气赌上一生。”
这会是笔只赔不赚的买卖。
“一开始我也觉得他说得对。”沈今延降下车窗,点上一支烟,“后来我转念一想,就算跨不过也没关系,在那道坎上耗一辈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就是他生命中,让他难以跨过去的坎。
“……”
白荔差点都要被他说服。
但是这不是儿戏,而是婚姻,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民政局门口。
门口排队的人很多,但大多数的两人都是等待办理离婚的,皆是脸上带怨,挂着麻木不仁的一张脸,早就貌神双离。
似乎在这结婚率年年走低的时代,离婚更是变成了一种常态。
沈今延追随她的目光,发现她在看排队等着办理离婚的队伍。倏地,他没什么情绪地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只要踏出这一步,你就不用考虑离婚的问题,婚后我不会和别人同居,也不会家暴、赌博、吸.毒等任何恶习,就算你起诉离婚也不会成功。”
白荔心里无比的讶然。
他居然……还事先查过婚姻法,详细了解过如果是起诉离婚的话,法院怎样才给判离。
这行为很难评,就很未雨绸缪,十分的沈今延style。
空气里飘来淡淡的烟味。
一路坐快车,白荔晕得厉害,闻着烟味更加难受。她感觉到胃里的翻江倒海,只想下车透气。
她打开车门,一把推开。
沈今延的神色一凛。
他迅速伸手,连他都没意识到有多快,直接握住白荔的手腕。
白荔的手腕上传来男人的指温,还有很重的力度。
他像是真怕她跑掉。
“这就想跑?”他的嗓音沉寒。
“……”白荔忍着难受回头,表情带着点小委屈,“今延,我不是要逃,我是想吐。”
万一吐他车上该有多冒昧尴尬啊。
闻言,沈今延神色一缓,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就算如此,他还是不忘嘲讽她:“毕竟你是有过经验的人,确实不至于一见到民政局就被吓跑。”
白荔被他的话搞蒙,谁会对民政局有经验啊?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就会来的地方。很快,她意识到沈今延意有所指,在说桐桐的父亲,主观认为她现在处于离异还带个孩子的状态。
客观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没结过婚。”白荔轻飘飘地说。
她从沈今延的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诧异。
沈今延很快得出结论:“所以,你是未婚生育。罢以四八一六九留三”立马接了一句嘲讽,“原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什么都没学会,没学会作为一个女生要怎么保护自己,只学会了我没教过你懦弱胆怯,遇事就逃避。”
他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从前的每一次他都会戴套。有时候箭在弦上发现没有套,他都会立马停下,下床穿裤子去买套。
“叫个外卖吧?”白荔拉过被子坐起来。
谁知道,沈今延利落地系上皮带,冷静回答:“外卖没有我快。”
他等不了那么久。
“……”
“沈今延。”白荔在路过的风里找回自己的声音,“即便是这样,你也想要和我结婚吗?”
在他认为她未婚生子的情况。
也想和她结婚吗?
这个回答对她至关重要。
“我也想问问你。”沈今延的眼眸暗下去,“请问白小姐,未婚带着一个孩子和离婚带一个孩子,区别很大?”
“……”区别确实不是很大,虽然沈今延的话不太好听,但白荔还是准确剖析出他的动机,“所以你还是要和我结婚。”
看来,他要和她结婚的决心下得非常坚定。
与此同时,白荔也在心中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到时候朝夕相处,你见我,时常愧疚,应该动辄就会想起曾经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做了逃兵。让你良心不安,正是我想要的。”
他的语气平静,黑眸却深得像片海。
在那段难捱的黑暗之光里——
沈利身死,褚秀荣收下大额支票背刺他,他还要应付沈家其他亲戚的种种纷扰,他们都想对死亡赔偿金分一杯羹,都试图从他身上刮下尽可能多的油水。
最让他感受到窒息绝望的,还是白荔的离去。
他在那时候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在就好了,她在的话,他能看看她的笑容,痛苦大抵可以抵消许多。
只是除了空气和酒瓶,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他一无所有。
他狼狈又落魄。
白荔没有再接话,她下车,站到地上的那一刻如获新生,感受着踏实的轻松感。她张着嘴呼吸了好几口,才把那股恶心劲儿咽下去。
这时候,沈今延已经踩灭烟头,绕过车头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手里,拿着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白荔的手还在胸口顺气:“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看着他漆黑的双眸,“和我结婚,是在报复我?”
“……”
“对我来说,这不是一种报复。”
问得好。
然而还没等沈今延回答,白荔就说:“我会觉得,你在给七年前的我完成梦想。”
沈今延直接怔住。
十八岁的白荔有三个梦想:
1.考上国内新闻专业最牛的大学。
2.独自到印尼看火山,拍一组人生照片。
3.在二十六岁前,和沈今延结婚。
为什么是二十六岁,因为当时白荔算了算,她读完大学的时候在二十二岁,她还需要四年来冲刺事业,四年过去,事业迎来一个稳定的平台阶段,到时候她就该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
至于人生大事的第二参与者,她只会考虑沈今延。
“白荔,你知不知道,狗身上有种病叫耳血肿?”沈今延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话题跳得太快。
白荔的脑子吃力地跟着转,怎么就扯到狗身上去了?
耳血肿又是什么玩意?
沈今延告诉她,耳血肿多发于大型犬,常见于金毛、拉布拉多等,狗因甩耳朵频繁造成耳部的毛细血管破裂,耳朵里蓄血,液体会积得像囊袋增大耳朵,就算拿针抽液也没效果,如果不进行手术,不管抽液多少次,耳朵里都会重新蓄血,灌脓。
“这么多年,我的伤口一直在蓄血。”沈今延嗓音冷得如风,他的语速越来越慢,“不管我进行多少次的抽吸,它都会重新蓄满脓血,还增生出一些粘连难处理的肌肉组织。”
“……”
这个比方打得很恰当,白荔完全能理解,一下子就好像回到从前他给她补习讲题的时光。
而她就是落在他身上的,一场无法根治的耳血肿。
今天结婚,就是他要接受的手术。
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对她进行报复,似乎才能让他的伤口不再蓄血增生,得以痊愈。
白荔的思绪混乱,久久没有说话。
“桐桐只要体检达标,明天我就能给她做手术。”沈今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我不介意你骂我卑鄙,你甚至可以骂我无耻,但我不后悔做出这个近乎是威胁你的决定。”
这辈子都没门。
白荔迟疑地问:“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聊到和手术相关的东西,沈今延的语气变得十分冷静:“手术成功率没办法保证,但要是不接受手术,死亡率就是百分百。”
白荔再次沉默下来。
沈今延并不催促她,安静地等着。
等待时,他想到顾镜发来的那两条短信。
【你到底有什么可傲的?打不了我带着母女俩出国求医,我觉得全世界只有你能我手术刀是不是?】
【到时候对于她来说,你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收到短信的时候,他就在想,万一她真的接受了顾镜的帮助,到国外求医——毕竟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梅奥诊所,就有能给桐桐做手术的医生,他曾经到那里学习过。
他是天才,但他不是唯一的天才,这世界可从不缺天才。
到时候,真的就会变成顾镜短信里说的那般,他对她来说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失去最后的价值,就会和七年前一样,和她再一次成为陌路。
一想到这样的事情即将发生,他就恐慌得要命。
“我能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白荔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他微微皱了眉:“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但还是妥协,“快问。”
“……”
白荔总觉得他有点着急,又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她抿了抿唇,“你会帮我一起养桐桐吗?”
沈今延的眼角抽了一下,讽刺道:“不用担心,带你来这,就已经做好帮别人养孩子的心理准备。”
“……”
“反正受的耻辱也不差这一星半点。”他破罐子破摔般地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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