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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眉(一寸舟)


“嗯。”庄齐闭上眼,滚烫着双颊,又摇摇头。
他把妹妹托起来一点,温热的掌心覆上去,没多久,就听见了一阵细微的雨声。
庄齐紧贴在他的怀里,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剩小口喘气的份。
唐纳言还在一点点吻着她的脸,好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庄齐迷恋地往他身上蹭了又蹭。
男人在这方面都是一点即通的吧。
明明上周连接吻也不肯,现在就连after care都做得这么得心应手,让她舒服得直溢出泪来。
平复过后,庄齐的体温也跟着降下来。
身上这条真丝睡裙冰凉地黏在身上,好难受。
她推了下唐纳言:“哥,我去洗个澡。”
唐纳言点头:“你就在我这儿洗,免得跑来跑去,我去给你拿睡衣。”
“我好爱你。”庄齐在他嘴角吻了下。
唐纳言勾了下唇,“去吧。”
他开了大灯,看着庄齐披散一头卷发,笃笃跑向浴室。
唐纳言掀开被子,柔软的高支棉床单浸湿了一大团,就在妹妹躺过的地方。
他不禁想,妹妹的身体这么虚弱,又这么敏感,那里好像也非常浅,将来真要是和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唐纳言的唇越抿越紧,他起身回了庄齐房间,随便找了一条裙子,又折回自己房内,敲了下浴室的门,“小齐,衣服放在门口柜子上。”
“谢谢。”
妹妹的声音隔着水流传来。
淅淅沥沥的,像刚才他手指进去时听到的动静。
庄齐换好衣服出来时,看见她哥正在铺床单,她过去帮忙,扯了扯多出来的一边。
唐纳言说:“好了,睡觉吧。”
“我还能在这儿睡吗?”庄齐眨了眨眼。
他说:“我不让你在这儿睡,你肯吗?”
庄齐摇头,“不肯,我大不了先走,一会儿又溜进来。”
唐纳言轻轻地瞪了她一眼。
但没什么用,庄齐在他面前一向脸皮厚。
她躺上去盖好被子,又看过去:“你不来睡吗?”
“休息一下就来。”
奇怪,到床上还不能休息吗?
她看着哥哥走进了浴室,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什么。
但她觉得很久,大概有二十多分钟。
再出来时,他已经换了套新睡衣,浓黑的额发沾着湿气。
庄齐拥着被子,被水汽晕湿的眼睛望着他。
她玩笑地问:“难道你去洗床单了吗?”
唐纳言关了灯,在她身边躺下,抱着她:“没有,只是把它扔进洗衣机了。”
她嗅了嗅他身上,有沐浴露和木质香交杂的香气,“好像还洗澡了呢。”
“嗯,别问了。”唐纳言闭上眼,拍了拍她,“乖,快睡觉吧。”
他怎么好说,把床单泡进水里的时候,嗅着上面淡淡的腥甜味,脑子里全是妹妹的样子。
然后,唐纳言垂下眼帘,对着那盆泡沫,他深吸了几口气,绷着脸,把自己的也脱下,平静地来回。
几分钟后,看着两团化开在一起的水渍,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交融了吧,他像个禽兽一样地想。
气息匀缓下来后,他撑着黑金大理石台面,绝望地闭上眼,自己好像真的疯了。青春期的时候都嫌脏,不肯做这种事情,快三十岁了,竟然这么经不起引诱。
庄齐抱着他,临睡着前还不忘叮嘱:“你要早点叫我起来哦,我再回自己房间去。”
“好,我会叫醒你的。”唐纳言在她额头上吻了下。
她抿着嘴,在他怀里扬起了唇角。
做过这些之后,唐纳言总算没那么僵硬了,像是突然开了窍。
庄齐渐渐睡熟了,搭在他身上的手挂不住,掉了下去。
窗外北风呼啸,吹得院中的槐树叶沙沙响。
唐纳言始终睁着眼,抬起一点手腕,指腹摩挲着妹妹的脸。
他想,是不能再在家里头住了,太麻烦,方方面面要注意的太多。
隔天早上,庄齐仍睡到日上竿头,她紧张地睁开眼,心想完了。
但坐起来一看,她就睡在自己房间里。
好像昨夜绷着脚尖流水,被打湿的床单,被揉皱的衣服,都只是一场混乱的梦。
庄齐收拾完自己,下了楼,唐纳言已经出去了。
她在餐桌边坐下,问蓉姨说:“我哥去哪儿了呀?”
“好像是集团开会吧,接了个电话匆匆走的,早餐都没吃完。”
她点头:“我一会儿也回学校去,马上考试了。”
蓉姨哎了一声:“好,我把行李箱给你拿上。”
庄齐吃完东西,上车后,辛伯正要开出去,碰上任老出门。
在大院里工作久了,辛伯的眼力见不差,他说:“齐齐,我们等等吧,省得走任老前头,你说呢?”
“是啊。”庄齐点头,看着两辆红旗从面前开过,她说:“这是接任爷爷去做什么?这么大阵仗。”
辛伯说:“不知道,但老爷子肯定高兴,在家坐久了也不舒服。”
那当然,受惯了吹捧的人,一朝退下来,身边短了装烟敬茶的,心里必定有落差。
虽然说有些话,八岁孩子也能听出来是阿谀奉承,但就是人人爱听。
就拿唐伯平来说,他正直清廉的人设立得那么铁,可下属送上一本用他的语录订成的台历时,依然舍不得一口回绝人家,拉下脸来让他们拿回去。
到了夜晚,还不知要在书房里看上多少遍。
在这些上位者的眼里,权力是所有生命课题中,最“其道大光”的一个,他们为此可以付出所有,毕生的精力,甚至是毕生的情感。
周衾的爸爸周吉年,曾经也是满怀抱负的有志青年,他和心上人差一点就结婚了。可去西北边疆驻守了三年,吹得满面尘土再回到京中,还是乖乖娶了陈老爷子的女儿。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周吉年对夫人多有不满,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因利相交,这样生搬硬套的结合,反而怎么都分不开。
这个秩序森严的阶层,撕去了花花绿绿的糖衣之后,比任何真相都现实丑陋。
什么都要讲门第,讲般配,关系稍微不那么对等了,立马就换一副嘴脸。对于地位低下的人,他们甚至不肯给多少眼色,说上一句话都嫌浪费时间。
庄齐望向车窗外,有两三只不怕冷的麻雀立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她忽然有些难过地想,自己这样无依无靠的一个人,能拿什么去配唐纳言?

期末周的学校,气氛紧张到有一种拉响了空袭警报的错觉。
在路上随便碰到谁,都是活人微死的状态,口袋里揣着错题集,嘴上念念有词地背书,图书馆的大门还没开,排队的人已经站成长龙,去晚了根本没位置。
庄齐在立德楼里复习,学到凌晨一点,已经是快要昏迷的状态。
她打着哈欠,动作尽可能轻的收拾电脑,免得吵到准备通宵的同学。因为熬夜,大家的神经都已经很脆弱了,听不得一点响动。
庄齐走出阶梯教室,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唐纳言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因为调了静音,她都没有接到。
她赶紧回过去,接通的一瞬间,声音浮动在空旷的楼梯里。庄齐捂着嘴说:“我从教室刚出来,怎么了?”
唐纳言嗓音沉哑:“下楼。我在外面等你。”
她在电话里没多问:“哦,来了。”
葱茏的树叶底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窗打下了一点。
唐纳言的五官陷在黑影里,夜色只绘出他深邃的轮廓。
庄齐坐上去,轻轻叫了他一声:“你来接我了呀,我一看书就忘跟你说了,本来打算今天睡宿舍。”
“嗯,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去,就过来等了。”唐纳言说。
那天过后,唐纳言就把妹妹的行李,搬到他北街的房子里。
这之前,他也只是偶尔加班晚了会过去歇脚。
但现在庄齐住在那儿,他夜里少不了去陪着。如果她回宿舍,唐纳言便仍去大院里住,免得家里生疑。
两个人都消失的话,也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庄齐抱着他的手臂说:“对不起,我头一晕忘记了,害你担心。”
唐纳言打转方向盘,“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她说:“但你在外面等了这么久,我过意不去。”
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唐纳言习以为常地说:“没事儿,你嘴里的过意不去,三分钟也就过去了。”
“......”庄齐笑,往他身上贴过去,闭着眼没说话。
开出校门时,唐纳言随口问了声:“这么晚了,立德楼还这么多人,都是被期末逼的?”
庄齐说:“也不全是,这旁边就是博士宿舍,他们快要预答辩了嘛,人就特别多一点。我们看着也是个活教训。”
“什么教训?”
“没事儿别老想着读博。”
唐纳言笑着伸手握了下她,“也不要弄得太累,你平时学扎实了,期末能差到哪儿去?”
“那也架不住一天考几门啊,谁也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再说,文科类的专业你还不知道啊?大都是死记硬背的知识点,前面学得再好也忘干净了。”
唐纳言无奈摇头:“好好好,你有理,饿了没有?”
庄齐说:“不饿,看见你就不饿了。”
“胡说。”唐纳言笑了一下,他说:“想吃什么?”
“面条吧。”
唐纳言在路口转个弯,庄齐哎了声:“不是要回北街的吗?”
他说:“先去吃面,老郑的茶楼还没关门。”
“我还以为你要亲自给我做呢。”庄齐哼了下。
唐纳言笑说:“我打出生起就没进过厨房,我煮出来的东西,您大小姐哪儿吃得下啊,做也是白效力。”
庄齐面上点头,嘴里却说:“是啊,唐先生多么金尊玉贵,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哪能让你给我做吃的?”
他说:“听听你这话说的,我伺候你还少啊?”
庄齐把脸贴在他手背上:“不少,一点也不少。”
半夜没什么行人,唐纳言把车开进了胡同,停在一栋小楼边。
夜色昏暗,冷白的月光晒在朱红的大门上,伸出院墙的槐树高高大大的,青砖黛瓦都被雪染白了。
庄齐下了车,站在院门前看了会儿。
这是郑家的园子,她小时候来过很多次的,她记得大门上原本有块黑底金漆的横匾,写着“进士第”,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取了下来,也许是嫌太招摇。
她特地问过唐纳言,这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别人家没有?
她哥告诉她,因为郑家太爷中过二甲进士,这是祖宅。
院中那几株粗壮的柳树,几场大雪压下来,枝干已经变得光秃秃的。
唐纳言牵着她跨过门槛。
“哥。”庄齐轻轻挣扎了一下。
唐纳言嗯了声,“怎么了?”
她说:“你这样,要被云州哥看见了。”
“他都成精了,你还能瞒得过他呢?没事儿。”
庄齐低下头:“那他......那他没说什么吗?”
唐纳言说:“说什么,说我运道好,有造化。”
她说:“你还要开玩笑,我都紧张死了。”
“没开玩笑。”唐纳言牢牢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早跟你说过了,我们不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关系,放松一点,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宽容,不要怕。”
他手心的温度传过来,令庄齐也滋生出一腔勇气,她点点头:“嗯,知道了。”
跨过两重海棠石门,就看见郑云州坐在暖阁里喝茶,清俊的面容映在月色里。
唐纳言高声叫了一句:“老郑。”
“进来吧。”郑云州在轩窗里招手。
泡茶的服务生开了门,接过他们二位脱下的外套,挂在墙边的衣帽架上。
庄齐叫了句云州哥。
郑云州点头,让他们坐,推过去两杯茶说:“齐齐饿了?面一会儿就来。”
她看向她哥,他喝了口茶说:“我先给他发消息了。”
庄齐不惯晚上喝茶,哦了一声就跑开,去窗边逗那两只相思鸟了,也没听他们说话。
“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唐纳言问。
郑云州搁下茶杯,“老头儿和一帮旧交在这儿吃饭,刚走。我陪着多喝了两杯,弄点茶缓缓,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唐纳言说:“没那么冷吧,咱们大院里都是老革命,比全市人民都早供上暖。怎么,把你们家给漏了?跟周吉年说去。”
“别贫。”郑云州忿忿地给他倒茶,“说真的,咱还不如徐懋朝那小子,昨晚在柏悦碰到他,问他干嘛来了,说冷,找了两个姑娘暖被窝。那俩女孩我瞄了一眼,好可怜见儿,看着还没你妹妹大。天收的,哪天死这上头!”
唐纳言笑:“他爸风头正劲,巴结他的人太多了,未必他愿意胡闹,没准底下人孝敬。”
“他家可不是风头盛吗?老袁你认识的,当年在地方上,他爸曾经挡过徐的道,一个任命几个月下不来,弄得徐相当被动。但你看现在,人一回来,哪怕袁对他点头哈腰地示弱,照样被拿掉了。”郑云州压低了声音说。
唐纳言敲了敲桌,“看见通报了,拿得那叫一个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错。”
郑云州说:“不谈他们了,你工作上怎么样?夏治功还好对付吧?”
说到这个,唐纳言温和的脸色也变得讥诮,“他那个人作风强硬,想在华泰搞一言堂,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外面看着一团和气,实则斗得厉害。”
郑云州拎着茶壶摇头,“都差不多,我那儿也一样,年头掐到年尾。今晚老头儿还说呢,现在不比前些年了,担重任就好比走钢索,悬之又悬,都醒着点儿神,真要睡着了,不留神被人推下去,你还做梦呢。”
“背地搞动作的人多了!”唐纳言把茶递到唇边喝了口,他说:“想讨个人人喜欢,哪儿那么容易。”
郑云州脸上忽然有了内容:“你老唐是端和君子,老一辈都喜欢,都想把女儿嫁给你,你比我们抢手多了。就说那张文莉,人挑挑拣拣的不肯嫁,还不是在等你。”
提到这位敏感角色,唐纳言赶紧看了一眼翠绿山水屏风。
庄齐坐在后头吃着面,背影一动不动,应该没在听他们说话。
他低声说:“你说这知识分子家庭啊,就爱给人施加舆论压力,噢,她不结婚就是在等我?照这么说,我想娶谁的话,只用把风声放出去,然后坐家里等着,反正她得对我负责!这什么强盗逻辑!要都这样,这世道就乱套了。”
“现在本来也不是讲理的世道!压力得看谁给,寻常人也不起作用,看行事作派,他们张家就不会是好相与的,就算不娶文莉,那你这......”郑云州指了一下斜后方。
一道纤丽的影子落在屏风上,像半幅还未着色的仕女图。
郑云州接着说:“唐伯伯能同意?”
“他?他一心都在争名夺利上,不会同意的。”
但唐伯平不同意的原因里,还不止这一个。
为了博个贤名,他一直宣称庄齐是他的亲女儿,现在亲儿子要和亲女儿在一起,无疑是在打他的脸,他不疯掉才怪。
若只是个家境普通的女孩子也就算了。
偏偏是庄齐,这又多添了一重难处。
郑云州拍了下腿:“那还是的。张斋和虽然是个文人,但老爷子那么高的威望,你不把文莉娶进门,唐伯伯是不会罢休的。我想,张家也不会罢休的。”
唐纳言哼笑了声:“他们再不罢休,也不好拿绳子捆上我去拜堂吧?大家总得做人,活在皇城根脚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还要脸面。”
“看来这些你都想过了。”郑云州夹上一支烟,他说:“也没觉得有点儿可惜?”
唐纳言捧着茶杯转头,看了一眼庄齐说:“君子思不出其位。在什么位置,我就做什么事,能到哪个位置,我就到哪个位置,平常对待。”
“哪怕当一辈子秘书?”
“哪怕当一辈子秘书。”
郑云州笑,他心里也清楚这不可能,凭唐纳言的能力和手腕,即便没有身世显赫的夫人,只靠唐伯平的全力扶持,和这么多年累积的资源,也能到一个不低的位置。
这时候,庄齐也绕了过来,她说:“我吃完了,谢谢云州哥。”
郑云州笑着摆了下手:“没事儿,我一孤寡老人,大晚上坐着也是坐着,你来这儿吃面,我还能和你哥说说话。饱了吗?还要不要再......”
“饱了饱了,再也吃不下了。”她赶紧说。
唐纳言起身告辞:“那我就带她回去了,你也早点去休息。”
“慢走。”郑云州送他们到了门口,交代庄齐说:“下次饿了就自己来,不用让你哥带,想吃什么去后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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