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挑吧,喜欢哪个珠子?”
小水鬼怒目而视,恨不得朝她吐口水:“滚开!我哪个都不喜欢!”
“嗯……那就随缘吧。”
阎煦随便捻了颗玉珠扣在小水鬼眉心,玉珠贴上眉心那一刻,小水鬼化作一股黑烟被吸进玉珠内。
世界总算是清净了。
阎煦站起身,视线落在小海身上。
小朋友歪着头站在原地同她对视,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害怕的神色。
“大姐姐,刚才悦悦凶您是它不对,我替它向您道歉,恳请您千万不要伤害它。”
他说话时跟个小大人似的,表情和语气非常认真,还规规矩矩地给阎煦鞠了一躬。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知道它是水鬼?”阎煦重新戴好玉石手串,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你不害怕?”
“鬼生前也是人,本质上来说大家都是同类,我为什么要害怕?”小海一字一顿道,“人分好人坏人,鬼也分好鬼坏鬼,悦悦它是好鬼,它不可怕,坏人和坏鬼才可怕。”
阎煦轻笑一声:“小小年纪还挺通透,你们人类有点意思。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朋友的。”
说着,她牵起小海的手往路边走,“走吧,我受你家人之托带你回去。”
他们运气倒是不错,刚走到路边,便有一辆空出租朝他们驶来。
阎煦拦下空车后同司机报了地址,带着小海在后排坐好。
小海双膝并拢,双手搭大腿上,看着就知道家教很好。
他在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突然扭过头问道:“姐姐,您会把悦悦带去哪里?”
阎煦揉揉额角,懒洋洋地答道:“带回家,跟它打听些事情。”
“那我以后还能见到它吗?”
“这得看它自己的选择。”
一人一魂坐在后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快到达目的地时,前排司机实在没忍住,小心翼翼问道:“女士,您在跟谁说话呢?”
起初,出租车司机以为阎煦自言自语是在打电话,也没多想。
当汽车驶入夜景照明更为充沛的主路之后,司机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猛然发现阎煦唇角微微上扬,侧头对着右边的座位自言自语,就好像在和旁边的人聊天一样。
可后排只有她一个人,右边的座位是空着的,她也没在打电话,那她在跟谁说话?
司机边开车边脑补,脑补了大半段路程,前半生所看的中式恐怖片几乎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越想越害怕,鸡皮疙瘩争前恐后地往外冒。
快到达目的地时,他实在没忍住,颤颤巍巍地问:“女士,我看您这一路也没在打电话,那您到底……在跟谁说话呢?”
阎煦从后视镜中对上司机惊恐的目光,大概猜到了对方在恐惧什么。
小海是走丢的生魂,司机肉眼看不到。
在司机眼中,她大晚上的对着空气面带微笑自言自语,确实不太正常。
小海眉宇间透着茫然,仰起小脸望向阎煦:“姐姐,司机叔叔看不见我对不对?我跟悦悦一样也是鬼吗?您……您也会像收了悦悦一样收了我吗?”
阎煦戳戳他的脸蛋,低声安慰:“别乱想,你跟它不一样,你不是鬼,你是生魂。”
“啊?”阎煦声音太小,司机没听清,“您说什么?”
阎煦:“哦,没说啥,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司机:“……”
他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背上几乎被冷汗浸湿,扯起唇角笑得很勉强:“人吓人,吓死人。这大半夜的,您可别吓唬我啊……”
“别怕,他不是鬼,是生魂,我正要送他回去。”阎煦从后视镜中瞥了眼司机的面相,又道,“师傅,你八字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你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可以找我。”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属于身体前任主人在之前那家公司时印的名片,小心地把公司名字和职务撕掉,只留下了名字和电话,而后把残缺不堪的名片递给司机。
汽车在红灯前停下,司机转头双手接过被撕得不成样的名片,又看了一眼阎煦旁边的空座位,艰难点头。
“好、好的。”
前方的交通信号灯由红转绿,司机忙把名片放进中央扶手箱,重新启动汽车。
汽车很快到达目的地,阎煦付完钱下车刚把门关上,车子“咻”的一下疾驰而去,就好像背后有恶鬼追他似的。
阎煦望着很快消失在视野中的汽车尾灯,哑然失笑。
她扭过头,见小海下车后仰头望着面前的高楼出神,便随口问道:“嗯?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没有。”小海摇摇头,拧着眉头努力思索着,“我只记得爸爸妈妈带我出门,之后……我遇到了悦悦,我就一直河边陪它玩儿。”
阎煦拍拍他的发顶,笑吟吟道:“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等你魂魄归了位,你的记忆也会随之恢复。”
病房中,赵父、赵母和赵小航三人正在殷切地等着阎煦。
终于,病房外刚传出一声敲门声,赵小航一个健步冲了出去,猛地拉开房门。
他一眼看见阎煦身旁的小身影,眼神蓦地迸发出神采:“小海?”
小海仰起小脸,眨了眨眼:“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看得见我!”
赵小航打出生起就看得见鬼魂,这在家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赵小海还小,他怕吓着小海,从没跟小海提过这件事情。
不过小海确实如同赵母所说聪明早慧,他早就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了哥哥的不寻常。
赵小航还没来得及回答小海,身体突然被自家父母挤开。
赵父、赵母听见赵小航喊小海的名字,在门口低着头东张西望。
“小海在哪儿?”
“小海回来了吗?”
“魂魄在外面飘荡的时间越长,对身体的损害越大。”阎煦打适时打断了几人,道,“我先送小海回身体里去,你们一会儿再叙旧吧。”
“抱歉抱歉,阎大师您快请进!”赵母连连道歉,赶紧闪身让阎煦进来。
赵小航站在一旁搓搓手心,“阎大师,需要我准备什——”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阎煦拎起小海生魂的后脖颈大步走到病床旁,将魂魄直接塞进身体中。
赵小航:“……”
他还以为魂魄归位需要准备些东西,还得有个什么仪式,哪里想到居然这么简单粗暴。
果然,真大师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阎煦并不知道赵小航的心路历程,她将灵气汇聚在指尖,轻点小海眉心,帮助他身体和魂魄快速结合。
几秒后,病床上的赵小海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小海?你醒了?”赵家三人飞奔至病床前。
赵小航拿起床头的护士铃正准备按下,在即将按下去的一瞬他又不不知想起了什么,赶忙抬头望向阎煦。
阎煦心知他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微微颔首:“叫医生进来吧。”
得到了她的首肯,赵小航这才放心按下护士铃。
护士很快推门进来,看见赵小海醒来惊了一瞬,又赶紧出去叫医生。
没一会儿,医生进来给小海做了简单的检查,随后起身摘掉听诊器。
“目前看来小海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刚醒来还有些虚弱,好好养着吧。我给他开几个检查,你们明后天带着他把检查做了。”
赵父点头如捣蒜:“好好,都听您的。”
送走医生,赵小航和赵父围着照顾小海。
赵母一把拉住阎煦的双手上下晃动,激动地开口:“阎大师,您是我们小海的救命恩人——不,应该说您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大师,您说个数,我这就给您准备钱去!”
阎煦本来打算还个冰激凌的人情,顺便赚取个功德。
刚才功德到手,她已经很开心了,没想到还有额外收入?
意外惊喜啊!
她琢磨了一下,犹豫着报价:“200——”
赵母在心底迅速盘算:200万啊……毕竟小海的命都是大师救的,小海的命可是无价的,200万真不算多!
他们家现在确实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想凑够200万至少得卖一套公寓,还希望大师能宽限几日。
赵母还未盘算完,只听阎煦试探地问道:“200元,行吗?”
为了保护身体主人的隐私,像阎煦这种身体的借用者无法读取身体的全部记忆,他们只能读取身体所有人开放权限的那部分记忆。
简单来说,就是借用者必须经过人家允许才能读取对方的记忆,这样也能够最大限度的让身体所有人保护好自己不愿示人的记忆不被他人知道。
而这具身体的所有人给阎煦开放的记忆权限太少,除了她死前那段时间的记忆之外,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人际关系方面和所有生活常识的记忆。
阎煦来阳间的次数不算多,再加上她这具身体的大脑中对阳间的记忆非常稀少,只知晓一些日常生活和常识性的东西,对于物价和金钱这方面理解很浅薄。
——毕竟她那几次来阳间都是出公差,也没什么花钱的机会。
她知道阳间大多都是无神论者,他们愿意花高价钱吃喝玩乐,却不信玄学,也不愿意为玄学买单。
她醒来后出门逛街时还看见一算命的,招牌上写着50元一卦,就这还有人嫌贵。
虽说50元一卦的价格都有人喊贵,但她可是救了人一命,要个200元不过分吧?
“没问题!不过大师您得给我们宽限几日,我把城南那套公寓卖了凑凑。”赵母自顾自说了一长串儿才反应过来阎煦口中的人民币单位,
她蓦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阎煦:“等等,阎大师您说多少?200元?”
阎煦正同情地望着她。
200元还要宽限几日卖房才能凑齐啊?果然,钱太难挣了,人间大部分民众都是没钱的、穷苦的。
呜,她得抓紧时间完成试炼,回到冥界继续过她的好日子!
不过赵母这个反应,是不是也说明自己喊贵了?
她迅速改口:“没有200元的话,100元也可以。”
赵母见阎煦误会了,赶忙压下心中的诧异解释道:“不不不,大师您误会了。您可是救了我儿子的命,200元也太少了,您在后面加个万也不为过!”
她心道:大师似乎对世俗不太了解,怕不是什么隐世高人弟子下山历练吧?
阎煦还没算明白200万是多少钱,又听见赵小航在身后喊她:“阎大师,小海有话跟您说。”
阎煦放弃了算账,转身凑到小航床边。
小海刚醒过来,气力不足,说话声音又轻又细:“姐姐,我想起来了。之前我看见马路上中间有一条小狗,旁边一辆大卡车马上就要撞上它了,我脑子一乱,就挣脱开妈妈的手跑过去想救小狗。”
他语速很慢,慢慢说完,又小声对赵母道歉:“妈妈,对不起,是小海不乖,害你们跟着担惊受怕了。”
赵母的眼圈立即泛起红,握紧他的手,哽咽着说:“乖小海,只要你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阎煦偏过头瞥了赵小航一眼,“不愧是亲兄弟。”
一个去马路中间救小狗被车撞,一个妄图去马路中间救小鬼差点儿北车撞。
赵小航:“……”他好像听懂了大师的言外之意。
“不对啊。”站在一旁的赵父突然出声,“我怎么没看见小狗?”
赵母怔了一瞬,迅速擦干眼泪,摇摇头:“我也没看见马路中间有什么小狗,而且当时也没有卡车……小海,你说的小狗它在哪儿?明显吗?”
阎煦之前就觉得小海这起事件很蹊跷,不像是意外,更像是人为。
一般来说出了车祸,魂魄确实有可能被撞出去,但这种情况道士们能把魂给招回来。
但小海在立春路出的车祸,车祸后魂魄还被困在立春路中无法被召唤,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原本阎煦以为是小水鬼搞得鬼,可她看得出小水鬼死后从来没有害过人,她跟小海一起玩儿也是保护他为主,并没有害他的心思。
她又想到小水鬼提到的猎鬼人……
猎鬼人倒还真有一个邪法是捕获小孩子的生魂炼成厉鬼,孩子的年龄越小,练出来的厉鬼越凶狠。
不过有关猎鬼人的信息,还得等回去问问小水鬼。
阎煦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小海近期有没有新收到什么礼物?或者你们给他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4章 翡翠
“最近一个月我们就只给小海买过两套乐高……不过小海上个月过生日,他收到了很多生日礼物。这些礼物大多都是些玩具,也有一些大人送的乱七八糟的贵重物品。玩具类的我全给他让他自己拿着玩儿了,贵重物品我就替他收了起来。”
赵母神情紧绷,双手不自觉的攥紧,试探地问道:“大师,要不我现在回家一趟,把那两套乐高和他最近收的礼物全都拿来给您过过目?”
“不用这么麻烦。”阎煦沉吟片刻,换了种问法,“这么说吧,这些物件儿中有没有什么是小海近期接触比较多的,或者随身携带的?”
赵小航立刻反应过来:“随身携带的?那不是孙叔给小孩送的翡翠吗?他收到之后一直戴着呢!”
赵父猛拍脑门,跟着说道:“对对,老孙给小海送了一块翡翠,说这翡翠水头可好了,是他好不容易淘到的好东西。”
两人说话的功夫,赵母已经从墙角的行李箱中把那块翡翠翻出来递给了阎煦。
“就是这块儿平安牌,小海一直戴着的,他进医院换了病号服,我就给他收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块平安牌的作用,医生说小海虽然一直昏迷不醒,但身上几乎没有皮外伤,那块平安牌也完好无损。”
阎煦接过翡翠细细端详。
这块翡翠表面光滑细腻,触感柔和。
阎煦捏着翡翠对准灯光,光线毫无阻碍的穿透玉身,玉石内部的结构和纹理清晰可见。
从它的透明度、光泽和质感来看,确实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好玉。
“你家跟这位孙先生关系好吗?”
“他是我很好的兄弟。”听见阎煦这么问,赵父神色一凛,眼神里多了几分谨慎。
“大师,您是怀疑这平安牌有问题?”
阎煦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他有没有告诉你这块翡翠的来历?”
“他只是说这是他在古董街的某个摊位里淘来的,是摊主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只可惜摊主家道中落急着出手换钱,这才让他捡着一漏儿。摊主还特意交代他,这平安牌给孩子带是最好的,能保着孩子无病无灾,平安长大。”
阎煦拇指摩擦着平安牌四周繁琐的花纹,淡声道:“这块翡翠上确实雕刻着一个保平安的阵法。但是这翡翠应该是出土后没处理的‘见光新’,玉身本身沾惹着邪气,长久佩戴肯定会受它影响。”
所谓“见光新”,是说盗墓者从古墓中偷出来且没经过处理就流通于市场当中的古董。
从古墓里出土的古董基本都带着些“脏东西”,轻则沾染邪煞之气,重则附着厉鬼。
像玉石这类带着灵气,又在古墓这种重阴之埋的时间过长的物件儿可是厉鬼的最佳栖息地。
阎煦之前也来阳间出过几回短差,好几次都是来处理这种“见光新”古董带出来的厉鬼。
这些厉鬼存在的年头长,戾气重,不是人间的道士和普通鬼差能轻易解决的,只能由他们来出面解决。
阎煦顿了下,继续说道:“小海出现幻觉,又做了跟平时不符的行为,应该都是受这块翡翠影响。”
赵小航摸摸下巴,自言自语:“这段时间我经常跟小海在一起,难不成我今天差点儿出车祸也是受到了平安牌的影响?”
“哦,你不是。”阎煦毫不留情地奚落他,“你纯粹是傻,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赵小航:“…………”
他弱弱地挽尊:“那些死得比较惨烈的鬼我还是能认出来的。”
阎煦没理他,转头问赵父:“我能见见这位姓孙的男士吗?”
“当然可以!”赵父毫不犹豫应下,“他今天去邻市出差,明天上午才能回来。您要是方便的话,我约他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
“方便,不过你在电话中先别透漏翡翠的事情。”阎煦举起手中的平安牌,“还有,这块翡翠可以给我处理么?”
“可以可以!”赵母连连点头。
大师都说了这块翡翠上有什么邪气,她也怕这东西放在这里继续影响他们,能交给大师处理可是再好不过了。
夜色渐深,小海也需要休息,阎煦也没有多留,该问的问清楚后便提出告辞。
临走前,赵家人排队加了她的微信,又指派赵小航驾车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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