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声,被这声音吵醒。
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凌厉的五官戾气张扬,眉心皱着,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梁砚西浑浑噩噩地醒过来,眼眶肿胀酸涩,深邃漆黑的眼底布着红血丝,嗓子也因长时间的缺水变得沙哑。
可在对上乔希目光的那一瞬,他嗓音淡漠地问:“你怎么来了?”
嗓音低哑,有些意外。
看见她时,下意识化去了烦躁的情绪。
又下了一周雨,梅雨天气彻底过去。
南浔迎来炎热又潮湿的夏,绿叶冒着热气,地板滚烫,墙皮开裂,教室的风扇似乎都在吹出热浪的风。
盛夏的蝉鸣白噪音催眠,配着课堂上的摇篮曲,这个夏天让人烦躁又昏昏欲睡。
玻璃瓶困住蝴蝶,蝴蝶振翅一次又一次猛烈撞击着硬壳,那股燥热也来得更加热烈。
仍旧是下课铃声一响起,教室里脚步声和谈论声顷刻间出现。
长廊的前门和后门全堵着人,紧绷着的上课状态秒变成懒散的样子。
教室里睡倒了一大片人,听到铃声以后,卸掉了注意力彻底昏昏欲睡,好像教室的吵闹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影响。
林薇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下节课是数学,她作为课代表更得以身作则,不能带头打盹儿。
天气热到让人心烦,她扭头拍了拍乔希,“乔乔,我们去卫生间洗把脸吧。”
空气中的热流带来莫名一股躁意,吹懒了人的骨头。
热韵停留在身上,乔希蔫蔫地睁开眼睛,答应得爽快,“行啊。”
太阳的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折射在课桌上,“洗完脸我们去便利店吧,我请你喝冰水。”
天气热,学校便利店生意兴隆。
每次一下课就有无数学生朝那边冲过去,尤其是刚下课的时间点,那边拥挤得很难进人,但好在下课时间过去一半,临近上课,同学们都有意无意地往教学楼这里靠。
楼道上接连跑过来好几个男生,抱着
一沓厚厚的指导书冲刺一般地跑上楼,一点儿也不懂得退让。
脚步声震响楼梯间,下层有个男生捂着肩膀倒吸凉气,“靠,都撞我身上了走路就不能看着点儿啊?”
声音靠近,乔希眼疾手快地拉着林薇往墙壁边上靠。
看着他们这伙强盗打劫的架势,林薇心跳声都要震出来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有些后怕:“天啊,他们这是有多着急啊……路都不看……”
楼层里安静了两秒,刚才那个抱着书横冲直撞的同学站在扶手边缘朝他们看过来,“对不起啊同学,林老师让我们体育班的把书送过来,等下还要去训练呢,所以有些急。”
他的视线是朝着林薇和乔希的地方看的,林薇想到刚才自己的那句吐槽,像被抓包一样面色有些难堪地回了个笑,“没,没事。”
下了楼,一层的楼梯口处站了好几个套着运动服的体育班同学把出口处堵得严严实实。
正午的太阳毒辣,他们站在走廊内仅剩不多的阴凉地方,凑在一起勾肩搭背地推搡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底下有人在叫他们让个位置,几个人应了声回头,视线瞥见到乔希,有个人拿着两瓶还冒着凉气的茶π跑过来,“乔希你好,我们是体育班篮球队的,这是我们班袁立新给你的。”
盛夏蝉鸣作响,白噪音遍布整栋楼层,上课的预备铃似乎随时都会响起。
乔希皱着眉听他说完这些,还不等她有所反应,面前这位穿着篮球服的同学把冰水塞到她手里就和朋友跑了。
他们脚步声急促,脸上神色兴奋,跑着步还不忘揶揄旁边的同学,“巧了吗这不是,一来就遇见女神了!”
两瓶沉重的水兜在乔希怀里,冰凉的水珠滚在小臂上,腕骨处被冰得一片通红。
突如其来的物品像是烫手山芋,乔希换了只手拿着,皱着的眉眼里藏了些烦躁,好像这些天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身边的事情从来没消停过。
不是这个班的人找她,就是那个人偷偷往她桌上塞卡片和礼物。
“你知道他们吗?”乔希问。
南浔地方不算大,乔希的归属感不强,来到这里以后也是每天的三天一线,非常规矩的生活习惯。本班的她认识的都很少,更别谈别的班同学。
“他们说的那个男生和李东拾玩得很好。”
李东拾被家里人要求学理,但他也是学校篮球部的,放了学闲暇之余经常会和他们一起排练、吃饭。
南浔高中不大,三十多个班级,有些消息传递很快。
林薇在朋友圈里看过好多次他们的合影,也曾在下课时间的各地听过关于艺术班的八卦,印象中,除了讨论他们今天去吃了什么,昨天在哪里玩的,都有谁参与的话题以外,好像没什么其他的。
艺术部和理科班的教学楼隔开很远,林薇的运动轨迹正常,平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很难见到一面。林薇摇头接着说:“但我对他们不了解。”
东西是别人给的,完整的未拆口的饮料。
林薇迟疑地问:“你又要丢掉了吗?”
丢什么,正好请你喝。乔希在笑。
上课的预备铃声快要响起,乔希把饮料分给林薇,两人省去经过热太阳的路折返回教室。长长的走廊上全站着同学,乔希前脚刚要进门,又被从不远处穿梭来的李东拾叫住。
乔希停住脚步,愣惑地看过去。
走廊上的同学都成群结队站在一起,李东拾满头大汗从人群中穿过来,白色塑料袋里装着冰镇的纯净水,他急急地送过来。
像怕乔希会拒绝一样,又说:“我们班下节课上体育课,梁砚西请的,买多了,这份送你。”
他又说:“你拿着和林薇分一分。”
茶水间的水只有开水,他这样说,乔希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伸手接过道谢,又将自己手中那瓶饮料送给了他。
教学楼下摆放了个自助贩卖饮品的机器。
偌大的冰柜里,带点儿味道的饮料售罄,柜里只剩下一排排的纯净水还亮着灯。
周满看着从远处气喘吁吁跑来的李东拾,上去给了他一拳问他:“一转眼人不见了,你跑哪儿去了?”
夏天太热,李东拾跑了一身汗,推开周满躲到阴凉地,举起手里的饮料刻意展示出来,心情很好,“去给乔希送水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额头上全是汗,可眼底全是得意的劲儿,“女神拿了后还给了我一瓶。”
“你不是说不追人家了么?”周满拿着带有凉气的纯净水朝他靠近,“早上送饭中午送水的,你这是想干嘛?!”
李东拾瞥了眼不远处的梁砚西,嘿笑着说:“之前梁砚西不是不喜欢人乔希么,他们都和解了我还担忧什么。”
他拍了拍周满的肩膀,很义气地说:“放心,兄弟就算谈了也不会见色忘义冷落你们的。”
学校引进的自助售水机不是很先进,是个很旧的款,没有触屏可以按,饮料底下有个圆圆的按钮,按下只能一瓶一瓶地购买。
梁砚西投入硬币进去,咣啷声响,老旧的自助售水机吞币接收信号,推开亮起红点的信号栏,纯净水受力坠落,沉重地砸进铁皮空箱里。
梁砚西一身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偏移过来的阳光刺眼,少年微眯起双眼,弯腰捞起那瓶掉落下来的水。
制冷的饮料柜,凉水刚拿出来一会儿,瓶身上聚起一层白色的雾气。
瓶子上热出的水珠蔓延在手心,很凉。
广播室传来上课的预备铃。
李东拾收敛了笑,或许是难得从让人头疼的题海里出来,李东拾异常活跃地朝着梁砚西的方向靠过来。
他说:“西,这周五我们学校要和三中打联谊赛了。今天趁着体育课去和袁立新他们训练去?”
李东拾和梁砚西都算非专业课的学生,另申请的加入篮球队。
南浔高中重视学生成绩,学校规定主课业不能落下,其余时间在经过任课老师同意以后,他们可以自由支配训练的时间。
高中部自习课很多。
李东拾虽然贪玩,但上课时候还是带了脑子来的,平时的训练也是挑的自习课或放学以后的时间,要不一班的班主任也不会放任他加入校篮球队。
广播铃声响完,教学楼四处的学生有了紧张的氛围,纷纷从不紧不慢的状态转为急促。学校对上课方面管控严格,没人想好端端地成为老师眼里的钉子。
室外变得空阔安静。
梁砚西那张冷峻的脸没什么表情,蓝色的碎发平添了抹戾气,他漆黑的视线沉沉地看过来,冷冽地开口:“不去。”
“为啥啊?”李东拾正仰头喝着那瓶蜜桃乌龙茶的饮料,动作停住,满是不解地看向梁砚西,“之前叫你训练你就好几次都没参加,现在体育课这么好的机会为啥也不去啊?”
盛夏的蝉鸣声从梧桐树上传来。
炎热的天气里多说两句话都觉得烦躁。
梁砚西捏着瓶身仰头,冰水灌入口腔冰着身体里滚烫的血液,他弯下唇角,兴致缺缺地开口:“困。”
这是他不想打球的理由。
李东拾见他眼底的那道乌青,提起的劲儿又有些泄掉,嘟囔了好一会,“那周五晚上那天你一定要来。”
这是袁立新交给他的任务。
有梁砚西在,不会输的。
梁砚西懒倦地收回视线嗯了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转身就要走。
现在天气太热了,烈阳很早便出来了,家里的长辈担心孩子中暑,都多给了点零花钱用作车费。李东拾今早是和周满一起搭乘公交来的学校。
他的脑海里倏然想到早晨周续那双愤懑的眼,“西,你最近收拾周续了么?”
少年的身影暂停。
梁砚西转过来,眼底薄情寡淡,开口时,深邃的眉眼间多了一分狠戾,没有否认。
“他欠的
李东拾在体育课上签个到就跑了。
手里还拎着他的那瓶蜜桃乌龙茶,当成宝贝一样舍不得喝,直接离队钻进了篮球馆。
篮球队的成员正在场打球,李东拾坐在休息区热身了会儿,很快轮到他进场。
他一直和袁立新一起玩的,两人之间配合默契,在紧张的篮球场上联手扣进篮球。
球进的那一瞬间,无关乎是谁进的球。
在场的观众都会为他们喝彩。
休息时刻,李东拾和队长袁立新一起退了场,两人累瘫了似的勾肩搭背。
袁立新环顾了四周,没看见那抹蓝色的影子,他有些遗憾地问,“梁砚西又没来啊?”
“他啊。”刚从场上下来,运动量大到离谱。李东拾抽了条旁边的毛巾擦脸,腰弓在那儿还在大喘气,“他昨天没休息好,在教室补觉呢。”
梁砚西这人随性,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说得动他。
袁立新沉默了下,又继续说,“小白脚扭了还没好,真要上的话损害挺大,周五的比赛你再跟他说说。”
“行,”李东拾其实不担心什么,他说:“梁砚西他肯定不会不管的。”
有人来他们面前送水。
李东拾客气地拒绝了,他拿起身后那瓶蜜桃乌龙茶,得意地笑着,“小爷我有女神送的水喝。”
蜜桃乌龙的口味很火,学校小卖铺经常卖断货。半小时前,袁立新趁着他们训练结束的时间在理科班教学楼那儿的自助机器买的。
最后一瓶,被他买来。
另一瓶是西柚口味的。
袁立新伸手接过盐汽水,随口问了句,“你女神谁啊?”
在他掀开饮料盖子的时候,手中的瓶盖打开发出呲啦一声轻响,李东拾轻快的嗓音也在这时候响起。
“乔希啊。”
“我喜欢她,最近在追他。”
李东拾喜欢乔希,众所周知。
他的目光从来坦荡,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隐藏。
自然也没发现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身边的少年颔首垂下了眼睛。
这学期的最后一个月,夏天的躁意来得凶猛。
月考结束后松懈没有几天,期末考的压力又紧紧地追了上来。
最后一次的考试排名很重要。
意味着学生们暑期的两个月时间能怎样过。
乔希虽不属于他们群体,但她在这所学校的表现也很重要。
自习课上,乔希感受到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没分心去看,等下课结束以后才从桌肚里掏出手机。
这年微信还没普及大众,他们学生之间的联系方式多是企鹅,班级群、校群都是建在企鹅群里,很少有加微信的联系方式。
但梁砚西这人却独喜欢给她发微信。
未读消息里他的头像显示在最上方,乔希点进去,一条消息发过来又显示撤回的信息。
有病啊。
乔希甩了个问号过去。
抬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那边也回了个问号过来。
拜托是你先无故冒犯的好吗。
乔希确诊他发病无疑了,手机塞进桌里,没再搭理他。
最近乔希的身边总是不太平,桌上和抽屉里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吃的东西她会给前后桌分享,卡片一类的东西则是直接丢弃。
她没那个兴致和不相熟的人有着来回牵扯的交集,尽管这次没能转回南苔读书,但放假后她也是要回家的。
比起梁砚西,乔希和其他人的关系只会是更陌生。
南浔是个三线旅游城市,最近这段时间小镇人流量激增。
夏天的天气很热,和梁砚西半和解以后,乔希不再赶趟去乘坐那辆公交。
况且,乔美玲和傅明朗最近感情升温,傅明朗偶尔会在美玲棋牌室留宿,乔希很不习惯。
司伯远是个很有边界感的父亲。
他和司嘉文一样,身上有股淡淡的疏离和冷傲,同时那也是让人很安心的气质,所有交际都不会越界。
乔希也是很独立的人,所以他们之间一直有种默契的平衡感。
但在南浔。
乔希找不到那种平衡的点。
天气炎热,烘着人的心情都是烦躁的,连外面的梧桐叶都被烤得蔫蔫的。
乔希没想到下午的“还礼”举动很快就产生了新的蝴蝶效应,袁立新一身篮球服都没来得及换,高大的身影站在楼梯平台上,将乔希的路挡了起来。
隔壁洗手间淹了水,瓷砖被冷水泡着,水位线都快兜不住自来水的流动。
学校早就请了维修工人来修,但天气炎热,直到下午放学维修工也还没出现。
阴湿的凉气从洗手间传来,整条楼梯都是凉快的潮湿气息。
乔希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下午那群莫名其妙的人拥着的就是这位,她心里有些不快,但嗓音很平淡地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东西随便送给别人?”少年低着头,那双眼底藏着愤怒和难堪,还有一些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或许,他更恼怒的是乔希已经和李东拾扯上有来有往的关系。
他垂落在裤缝边缘的拳头紧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很不尊重人。”
这是来兴师问罪她的。
乔希那双漆黑的眼睛很平静地看着他,“请问我们认识吗?”
一句话便让袁立新哑口无言。
他们体育班那群人心比天高,训练场地在户外,比起枯燥的教室要有趣得多,所以他们的目光从来不会在那群死板学习的人身上。
袁立新是最近从校群里知道的转校生乔希,一张坐在课桌上低头写作业的照片,气质与生俱来,是完全不输电影大屏幕上女明星的长相。
更重要的是,竟然有人将她和梁砚西放在一起谈论。
一个这次月考全校第一,另一个是倒数第一。完全不同性格和前途的两个人,也是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
袁立新被质问的脸色有些窘迫,可乔希像是没发现一样,清脆的声音荡在无人的楼梯间,她说:“你让你朋友把东西塞给我的时候没有问我需不需要。”
“我处理了你现在跑来指责我?”
隔壁洗手间的自来水湍湍而流,在这座安静的教学楼里,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明显。
乔希轻笑了声,压着脾气很好态度地问:“要不这样,两瓶多少,我把钱给你。”
傍晚的夕阳余晖透过长廊打在角落,光线下的粉尘无处遁逃,就像少年人的自尊被摆放在台面上。
偏偏乔希态度很好,偏偏她说得全都在理。
袁立新顿时有些羞愧,最终落荒而逃。
乔希仍旧站在原点没动,她抬头,温暾地看向教室位置,语气淡淡地问:“你还要等多久?”
“这不是看你在忙。”
一身校服的梁砚西穿过那片落日余晖,光辉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掠过,少年轻哼了声,懒懒地向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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