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就没有什么误会,事实还不够清楚吗?”林知睿对姚樊的厌恶到达了顶峰。
她没想到,姚樊面对事实还在咬死不认。
“这样,”姚樊拿出手机,“我现在给你哥打电话,我们当面对质。”
“够了,我不想再和你谈这件事。”
看着艾瑞克的车开走,姚樊这回没再追。
艾瑞克把林知睿送到小区楼下。
“谢谢。”
下车前,艾瑞克叫住林知睿。
他看着有些踌躇,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艾瑞克和他妹妹一样,都是热情开朗的人。
他们藏不住话,也瞒不了事,喜欢就直接表白,不喜欢也会当面告知。
和林知睿的性格很像,所以他们才会成为朋友。
难得看到艾瑞克支支吾吾,林知睿主动问:“怎么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艾瑞克:“我不知道怎么说。”
“如果中文无法表达,可以用法语啊。”
艾瑞克的中文说得很好,但偶尔还是无法精准地用词,林知睿以为是因为语言原因,让他难以开口。
“不,和语言没有关系,”艾瑞克说,“只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应该告知你。”
林知睿警觉起来,“什么事?”
艾瑞克轻摇头,“准确来说不是事,而是我的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
“睿,”艾瑞克看着林知睿,“ 我刚才听见了你和那位先生的对话,也明白了为什么你说之前你们是朋友现在却不是了。”
“艾瑞克,”林知睿说,“这件事和你没……”
“不,睿,”艾瑞克打断她,“我想说的是,我似乎认同那位先生的话。”
林知睿不明白为什么艾瑞克会在意姚樊的事,但她还是耐心地问:“你认同他的什么话?”
“我觉得,”艾瑞克顿了顿,“他说你哥哥故意砸自己一拳,也许是对的。”
艾瑞克反复强调,这只是他的感觉。
林知睿无法理解。
艾瑞克根本不认识姚樊,他没必要为他说话,可他和余明远没有利益冲突,更没必要故意抹黑他。
除此之外,艾瑞克还告诉了她一件事。
那次她去见江奕,问艾瑞克借了车,车技不行,把车开进了狭窄的断头路,后来不得不打电话向余明远求助。
最后那辆车是余明远从郊区开回来的。
艾瑞克说,那天余明远来还车,非常客气地给他带了礼物,还告诉他,自己不小心把驾驶座的坐垫弄脏了,所以他换了新的。
不仅是坐垫,艾瑞克发现驾驶位上的整个座椅皮套也全部被换掉了,还有脚垫和方向盘套。
他的第一直觉不是奇怪,而是不正常。
对,是不正常。
因为弄脏一点坐垫就把整个座椅皮套连带地垫和方向盘套全部换光不正常,把他的车里里外外洗得一尘不染不正常,在自己每每提到“林知睿”时对方的表情……
不正常。
他可以把这种不正常理解为,一位哥哥对妹妹的过度保护,但这里的“过度”,是否已经超越了正常兄妹的关系呢?
艾瑞克不明白,林知睿则是感到了疑惑。
因为她根本没有把坐垫弄脏。
她开始回忆余明远受伤的那天。
他说自己只是和姚樊聊了两句,没有冲突,更没有动手,也说他的伤不是姚樊弄的,他还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希望她去找姚樊对质。
现在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没承认过脸上的伤是姚樊造成的,只是当时事实很清楚,她根本不作其他猜想。
可事实真的清楚吗?
还是有人将这件事变得“清楚”呢?
余明远最近很忙,做建筑行当就没有不忙的时候。
深圳和北京的两个项目今年同时启动,他就更忙了,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动不动就通宵。
今天又忙到半夜。
连着两天没回家了,他打算今天回趟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余明远走到地下车库,拿出车钥匙,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卡宴闪了闪灯。
他朝自己的车走过去,拉开车门时突然身形一顿,在他转身时,旁边停着的车同时打开车门。
林知睿从车上下来。
余明远:“睿睿?”
林知睿越过车,走到余明远面前。
余明远回过神,“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我在附近办点事,想着把车停你们公司楼下,走过去近一点,哥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她神色和语气都很自然,余明远放下疑心,但还是忍不住往她身后看。
她开的是艾瑞克那辆车。
林知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哥,”她往前两步,抬起手,“药在擦吗?”
余明远抓住妹妹手腕,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自己的唇时拿离。
他垂眸看她,目光半隐,“早就好了。”
“那个姚樊太可恶了,”林知睿皱眉,义愤填膺道,“这种人,你怎么还能忍受和他一起工作呢?”
余明远很轻地捏了两下妹妹的手心才松开,笑容清清淡淡,“没那么严重。”
“你现在回哪里?”余明远问。
林知睿指了指自己开来的车。
“把车给艾瑞克送回去。”
余明远状似随意地问:“开回公司吗?”
“不是,他明天一早要用车,开回他家。”
林知睿说完,四周的气压明显低了几分。
余明远的表情不变,但她能感觉到她哥的不悦,抿着的唇线和微向下的嘴角,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但当他抬眸看过来时,依然是如沐春风般的温和。
他说:“哥替你去还车,好吗?”
林知睿刚上高一时,被同校的某个高三男生骚扰。
那人会在学校的偏僻处躲着故意吓她,总对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给她发带有恶意的短信。
林知睿当面警告过他,他不仅没收敛,反而越来越过分。
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一个神经病身上,直接无视了对方。
但有一次,余明远在她手机里看到了那些恶意满满的短信。
他没有犹豫,第一时间报警。
在余明远的强硬要求下,警察数次找到对方父母,终于让对方出面调解。
调解的当天,那个男生没有来,只来了他的父母,他们名为道歉,实际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在为自己儿子开脱。
他们说他成绩很好,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性格内向,说男孩子喜欢漂亮小姑娘想和她亲近很正常,说故意吓她和发那些短信只是开玩笑。
当时林韵和邹诚在国外旅游,林知睿这边的家长只有余明远。
她哥当时沉默地听完了对方的话,什么也没说,也没接受对方提出的调解方案。
第二次调解时,余明远没让林知睿去,他说哥替你去。
那天从派出所回来,余明远心情不错。
他简单说了调解过程,并把录下来的那个男生的道歉声明放给她听。
直到第二天去上学,林知睿才听说,那个男生因为猥亵女童被抓起来了。
他那年虽然才高三,但因为休学过一年,实际已经满十八岁,到了量刑的年龄。
得知儿子可能面临的处罚,他父母双双瘫在派出所里,哭天喊地,说他儿子的人生彻底毁了。
那个被猥亵的女童,是男生的亲妹妹。
第22章 审判你(二章合一)
艾瑞克也有个亲妹妹, 两人虽然经常斗嘴揭短,但林知睿知道,这兄妹俩的关系很好。
林知睿曾经很羡慕他们, 羡慕他们是同父同母, 身上留着相同血液真正的兄妹。
因为这层血缘关系,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闹得有多不可开交, 他们永远都是亲密不可分的亲人。
不像自己和余明远, 会因为各种原因,争吵疏远,最后决裂, 成为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有时候她希望余明远是她亲哥, 如此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消耗着他对她的包容。
即便他们真的决裂,发狠着说老死不相往来,最后还是得回到同一个家,坐在同一张桌上, 吃同一个锅里的饭。
他们是打断了胳臂还连着筋的亲人。
可她也同样不希望他是她亲哥,在精神上她无比贪婪地想要他作为哥哥的包容和疼爱,但她也渴望着和他在身体上有更多的纠缠羁绊。
他是她青春期最强烈的悸动,是她第一个想要与之亲吻拥抱的异性, 是她探索身体, 获得愉悦的启蒙对象。
按照某种说法,她应该尊他一声“余老师”。
余明远朝她伸出手,“把钥匙给我吧。”
“什么钥匙?”
“车钥匙, ”余明远说, “太晚了,你开我的车直接回家, 我帮你把车送过去。”
林知睿看着眼前的人,他口气平静,神色自然,所表达出的意思无非是心疼妹妹,不想让她送完车,还要再打车回家。
但在这一刻,看着余明远的眼睛,林知睿却感到了庆幸。
庆幸菲欧娜此刻在巴黎,而不是上海。
“不用了,把车还回去后,我有点事找艾瑞克聊。”
“什么事?”
“工作上的事。”
“工作?”余明远收回手,看着她,微眯起眼睛,“为什么他约你在深夜谈工作?”
“你不也一样加班到现在吗?”林知睿朝转身,挥了挥手,“那我先走……”
“不准去!”
林知睿的手被拽住!
余明远的手劲很大,她的手腕都被勒疼了。
她没喊疼,没让他放手,只用沉静的目光看着他。
抓住她是一时情急,余明远很快就后悔了。
他匆忙松开手,表情交织着后悔和焦灼。
他缓了一口气才开口:“我的意思是……无论是不是谈工作,你都不该在深夜独自前往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
“不应该去单身男人的住所?”林知睿顿了顿,问他,“是不是也不该开单身男人的车?如果开了,那就把坐过的坐垫,摸过的方向盘套,甚至是踩过的脚垫全部换掉?”
余明远没料到林知睿会和他说这些,有片刻的怔愣,但他很快恢复如常,面对妹妹的控诉,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一丝异样。
“那天开到车,我看到坐垫上的污迹,不确定是原本就有的还是你弄上去的。我没想那么多,一个坐垫而已,换了就换了,正巧汽修店搞活动,单换一个坐垫和换全套差不了多少钱。”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完全站得住脚。
但林知睿问:“所以这次如果你去还车,不会再把那些东西换成全新的了,对吗?”
余明远笑了笑,“当然。”
林知睿打开手机,将屏幕对着他。
“那你怎么解释,当初被你换下来的坐垫上根本没有任何污迹?”
车的正常保养余明远当然去4s店,但偶尔车有小问题,换个雨刮器,调整下胎压什么的会去离家近的汽修店。
在艾瑞克告诉林知睿,余明远将他车里的东西全换掉后,林知睿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目的,关注了这家汽修店的。
她发现这家店会把顾客换下来的内饰做二次售卖,并在其中发现了艾瑞克的那个坐垫。
余明远说一块坐垫而已,换就换了,可艾瑞克的车不便宜,林知睿大概能估算出他为此花费了多少。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再者,即使真的有污迹,也有的是办法弄干净。
面对妹妹的证据,余明远没作解释,他的手依然向前伸着,语气也依然温和耐心。
“把钥匙给我,我先帮你把车送回去。”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但林知睿不让他回避。
“林知睿,”余明远垂下手,很轻地叹了声气,“你要我说什么呢?我只是换了块坐垫,我不知道自己需要解释什么。”
“哥,”林知睿的眼圈渐渐泛红,“你不觉得你做这些很不正常吗?不觉得你……不正常吗?”
余明远确实不觉得自己不正常。
他现在只后悔不该把换下的东西留在汽修店,应该亲眼看见它们被销毁再离开。
他并不在乎被林知睿看见,但他介意这些她坐过触碰过的东西再次出现在陌生男人的车上。
余明远握住妹妹的肩膀,俯下身,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妹妹湿润的眼眶。
“你为了这件事专程在这里等我,故意告诉我半夜要去见你单身的老板,现在还这么伤心难过。我不明白,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为什么让你这么在意?”
“好,只是换了一个坐垫而已,只是一件小事,我不用在意,”林知睿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力道太大,眼尾被擦出一片血色,她红着眼,忍着哭腔,一字一字地问,“那姚樊呢?为什么要让我误会是他打伤了你?”
她没有说“骗”,是因为他从始至终没说过脸上的伤是姚樊打的。可当时那样的情景,无论是谁都会认为他和姚樊动手了。
而他那些回避的、模棱两可的解释也只会被认为是在息事宁人。
他没有骗她,只是给她设下一个圈套,诱使她一步步往里钻,看到他为她准备的“事实”。
他声音低下去,“姚樊……”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回答很干脆,干脆到有恃无恐。
“余明远!”
“姚樊的问题一直都不是他有没有打过我,而是他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拍下那种照片,”余明远敛起神色,严肃地看着她,“你知道吗?他发了朋友圈,那条动态下有人问他,在温泉里做是不是更刺激。”
林知睿能感觉到他在隐忍,他抓在她肩头的手指在不断收紧。
这是林知睿第一次见到余明远冷厉的一面。
“林知睿,你觉得当我看到这张照片和下面这些评论时,我应该怎么做?”
他应该狠狠揍姚樊一顿。
可然后呢?
照片已经删了,朋友圈和评论也没了,姚樊会诚恳地向林知睿道歉。
她当然会生气,但从结果来看,这张只有一个背影的照片没有对她造成影响,况且姚樊道歉了,所以她会原谅他。
可姚樊不值得原谅。
因为当他拍下这张照片时,不可能仅仅带着欣赏的目光。她不是风景,她不止出现在照片里。
她在姚樊的脑子里是鲜活的。
有声音,有表情,会配合他摆出各种他要求的姿势。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余明远不会把这些告诉林知睿,他的妹妹不应该受到这些恶心东西的影响。
他会帮她清理掉一切。
林知睿:“所以这就是你自己砸自己一拳的原因?”
即使知道事实如此,她依然无法相信。
别说砸伤流血,就是平时不小心咬到舌头都是一阵钻心的痛,怎么会有人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呢?
余明远没有直接回答林知睿的问题,他握住她的手,将之拉到自己嘴角边,轻轻按了上去。
“你给我的药膏,我一直在擦,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因为要说话和吃东西,嘴角的伤很难好,晚上结了痂,白天又崩开,反反复复。
每当伤口崩开,余明远就拿出她给的药膏,但他只是看着它,并不涂抹,等着伤口自愈。
伤口当然要好得慢一些。
妹妹的内疚才会久一些。
林知睿想要收回手,却被余明远抓得更紧。
她拧着手腕,咬牙道:“放手……”
余明远不可能放手,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里不断闪过失望和心痛。
“你打算为了一个偷拍你的人和我置气?”
“你别在这里偷换概念,”林知睿的挣扎在她哥面前不堪一击,她被他牢牢攥住手和肩,无法挣脱,更无法逃离,只能回以不甘示弱的眼神和语言,“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姚樊,不是那些被换掉的车坐垫,而是你对我的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