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停在附近的救护车在她离开仓库之前就送走了作为人质的男孩,下一趟车来到这个偏远的仓库据说还要半个小时。在那之前,她腿上的伤必须先做紧急处理。
倒也不是没有女警在场,但她不知道早见警部说了什么,所有人都默认这事会由还抱着她的诸伏高明来做——其实这个伤处她自己也能处理,但是既然她的指导员、她的前辈愿意代劳,她当然也乐于接受。
反正这点疼痛她轻易就能忍耐,不过就是……有一点害羞而已。
那道刀伤在大腿里侧,且相当靠上,是她动手时犯人挣扎所导致的一点小意外,当时她很快把刀踢远重新将人绞昏,但裤子还是被划破一点,连带着里边的皮肤也被划伤了一点。
……也可能不能说是一点,长度超过十厘米,后来又因为她腿部用力而撕裂、变得更加严重,但总归没有伤到动脉。
因此,在被诸伏高明抱着放上椅子后,为了确认伤口情况,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脱掉裤子,将另一侧的腿离远一些,摆出一个有点微妙的姿势,才能把伤处完全展露出来。
“我就说没有伤到动脉吧,前辈还不相信……虽然好像是比想象中严重,但止住血就没问题了吧?”
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只会是狭小空间里的另一人。
……话是这么说,她本该逐渐失去血色的脸,现在却一定是通红一片吧。
诸伏高明并未回答,他打开急救箱放在一边,不顾先前沾在自己身上的血,先用镊子夹着无菌棉,迅速而专心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对于不该停留视线的位置,他也完全避开。
确实伤得不重,只要止住血就没什么大问题,方法可以用简单的按压止血,用绷带缠上几圈后用手掌按紧。
诸伏高明刚从急救箱中取出绷带,座椅上的女孩便会意地抬起些腿,给他留出缠绕时穿过绷带的空间——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原本想递给她的绷带又重新拿回手上,在她身前半跪下来。
……只是处理伤口而已。
然而从他开始缠起第一圈的时候,名樱千早的手指便抓皱了垫在身下的布料,脚尖也微微绷紧。
完全不碰到其余皮肤根本不可能,每次不留神,受伤的人虽然看似没有反应,身下的布料却更皱一分。
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她越发急促的呼吸,他本应开口询问情况、问她是否身体不适或是他是否应该放轻动作,但反而因此他才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可她无法掩藏的反应不只表现在呼吸上,他目之所及处,也有让他的动作越发僵硬的变化。
还未止住的血将绷带染得鲜红一片,本应与之无关的布料也因为湿气变了颜色。
诸伏高明下意识地抬起头,正撞进她湿漉漉的眼瞳里,女孩咬着嘴唇,眼尾透着晕红。
被那样一双泛着湿意的眼睛看着,他竟然有些想要落荒而逃。
然而忽然被对上视线的名樱千早心里更想逃,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前辈是个恪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等各种道德规范的正经人、绝对不会对她出言调侃、但很遗憾也不会出手调戏」之后,她终于强忍住抽回腿缩成一团的冲动,缓缓开口:“前辈?”
“之前,是我失礼了。”
名樱千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刚才问她的、最后那个不太恰当的问题,便连忙摇头,向对方表示不用在意。
“……比起那个,我看前辈很生气的样子,还以为会被骂来着。”
诸伏高明低下头,接着又将绷带绕了一圈,剪断后按住伤处,才再度看向她。
“你在仓库内的判断并没有错误,你有着迅速制服犯人的能力,并根据参考用资料中犯人的前科,在推断出犯人性格及可能的行动后指定了计划。”他理智又冷静地评价道,“我只是认为,作为刑警,不应该把「自己」当成可使用的武器。”
他像是在暗示什么,名樱千早又咬住了嘴唇,半晌才开口。
“我知道,可就算知道,独自考虑解决方法的时候,还是会照着那样的思路走……我在看到他的前科记录的时候,就已经在构思利用自己的计划,抱歉让前辈担心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呼吸,小脸还是羞涩的绯色,顿了几秒才又开口:“但是我希望前辈可以更信任我一点,我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武力值,而且求生意志超强的,这种程度对我不算什么。”
现在这种尴尬程度对她也不算什么!她一定能撑下去!一定能撑到最后!
诸伏高明却反问:“不是对我说‘害怕’了吗?”
“……前辈明明知道,那只是演技而已。”
诸伏高明沉默了几秒,思考时按着伤口的手不经意加大些力气,等他意识到时、却没有立刻恢复原来的状态,而是仍旧仰着头与名樱千早对视。
可面前的女孩却没有一丝表情波动,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又过了几秒,他才不知是提问还是感慨似的说道:“现在的千早,是真正的千早吗?”
“是啊,哪个千早都是真正的「千早」。”女孩软声回答,“即便有时会有演技的成分,但想要传达给前辈的心情都是真实的。现在的千早,是千早最希望前辈看到的样子。”
呜、所以她不希望对方注意到的地方、也求他千万别多停留啊。
话音落下,两个人同时移开视线,而后同时陷入沉默。
直到几分钟后,名樱千早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腿,诸伏高明立即将手移开,确认血已经止住后才起身,去拿湿巾擦手上沾到的血。接着垂下眼眸,回过头帮她清理她腿上流到各处的血。
从站立时便沾到血的脚踝开始,直到伤处的绷带边缘为止,女孩的肌肉微微紧绷像是随时准备逃离,却最终没有动过分毫,也始终没有发出声响。
只是垫在她身下、刚才被她偷摸着小心拉平的布料再度被抓成一团。
先前洇湿的痕迹已经完全扩散开了。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又或许只是为了转移不断被视觉刺激的注意力,诸伏高明忽然开口:“新年千早住院时与榊警视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当时没有直接说明,我在这里先做道歉。”
名樱千早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失血加热度上涌让她的反应慢了几秒:“……从哪里开始?”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上司提到了失踪的人质,还提到过「莱伊」「苏格兰」和「降谷零」,如果那些内容被她的前辈听见……那她干脆摆烂坦白一切算了,反正也编不出能骗过他的谎话。
……开玩笑的,编还是要编,就设定降谷零是个倒卖假酒的二手贩子好了,被国际刑警跟踪调查的那种。
“那间病房的隔音效果尚可,是从榊警视突然提高声音的时候开始。”诸伏高明回答,“关于千早认为的「罪」——”
名樱千早屏住了呼吸。
“那对千早来说,是必须亲自偿还的存在吗?”
……这倒也不是,那应该是她和她上头的所有领导、以及那个组织所有成员的「罪」,与她同为潜入搜查官的降谷零和莱伊谁也逃不过。
名樱千早的视线飘到了一边。
“可能是吧。”她回答说,“我不想跟前辈讨论这个问题。”
诸伏高明也不强求,他应了一句“我明白了”,擦净最后那点血迹,便起身去收拾医疗箱。然而他刚向旁边迈出一步,侧坐的名樱千早就迫不及待地转成正向,不顾绷带上的血、迅速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动作太大引得身前人的侧目,名樱千早全身一僵,小心翼翼地眨了下眼睛。
虽然刚才跟诸伏高明对话时她努力故作镇定,但各种意义上说,她都要到达极限了。
为什么最开始她要选择脱掉裤子而不是剪断裤腿呢,反正整条都已经报废了……而且按压止血明明直接从外部操作也可以,努力坚持到现在,她根本已经不只是尴尬的程度,而是整个人从身到心到脑都烫到要融化了好吗——
“那、那个,不是、我不是要破坏前辈的劳动成果,我只是……只是……”
诸伏高明暂停动作,望着女孩的越发娇艳的脸色,难得升起些欺负的心思:“只是什么?”
然而与他想象中不同,因为他最后的问题而到达临界值、不知是就此弃疗摆烂还是放弃思考的名樱千早并没有退缩逃避,她强撑着、用对方可以听见程度的最小嗓音、以及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和语气,揪着衣角率直地给出了不加掩饰的答案。
“只是,因为前辈、前辈的触碰,有一点……情难自禁……”
就……非常可爱。
“对不起、千早不应该……明明是工作时间……”
她看起来真的要哭了。
现在的千早,是真正的「千早」吗?
诸伏高明弯了唇角。
当然是——而且是只会在他面前展露的、希望他能看到的样子。
“不需要那么懊恼。”他弯下腰,凑近被她自己咬得几乎留下痕迹的唇瓣,“失礼的人是我……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怎么,妹说不可以你就不亲了?【指指点点
·内容提要出自《论语》,不合礼数的不要看,不合礼数的不要听,后边还有「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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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说……他想跟她接吻吗?
名樱千早仰着头直愣愣地望着对面的人,只觉得身体又滚烫几分,还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像是发了高烧。脑袋有点晕晕乎乎的,心脏也跳得飞快,却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如果我说「不行」的话?”她试探着轻声问。
对面的人便笑了:“那就只好当作是前辈对后辈的职场性骚扰。”
这种轻浮的话她完全想不到会出自平日里冷静禁欲风的诸伏高明之口——可他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了后续的动作,就只是望着她顿住了。
……你倒是骚扰啊?脸离得这么近,是怕被她举报性骚扰丢了工作、所以决定改变方法用色.诱致胜吗?
这还是要让她主动上?
“唉……下次进展到这种情况,”名樱千早伸手环住身前人的脖颈,微微侧头,一把将距离拉近直零,贴着对方的嘴唇低声说道,“……不要做那种煞风景的确认。”
片刻后她听到了低笑声,接着整个人被推压着向后仰去、靠到椅背,后脑被扶住,逐渐加深的入侵和掠夺中,被混进了一声有些含糊不清的“了解”。
名樱千早眯起眼睛低声呜咽着,手也从环抱的状态变成了抓紧手边的衣料。
好像……更烫了。
正逐渐升温的、究竟是她、是周围的空气、还是与她接吻的人?
她终于又一次与喜欢的人接吻了。
在白日里,在双方都清醒的前提下,在诸多同事的包围圈中……嘛,最后这点不用特别在意也没关系吧?
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在唾液交换中融化殆尽,她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向侧面倒了下去,长发与早先被划破大半的衬衣一同散开,手也滑下来扯住了坠到胸口的领带。
而撑在上方的人忽然主动停下了动作,稍微与她拉开些距离,垂着眼睛看她,脸上露出些歉意来。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名樱千早眯着眼睛瞄了一眼又重新闭上。只能听得到心跳声的狭小空间里,呼吸逐渐平复的同时,她的理智也逐渐回笼。
这个人、她的前辈,还真是将「发乎情止乎礼」完全贯彻落实,手都落在她腰上了,决定到此为止时、却毫不犹豫地收了回去。
……虽然她也觉得这里不是什么继续进展下去的好地方,在车上已经很刺激了,更别说外边肯定还有没忙完的同事。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可不能继续被动下去——
“前辈。”名樱千早拢住散开的衬衣,身体还在不自觉地细微颤抖着,声音微微的哑、却满是笑意,“你也不想被其他同事知道、自己在工作时间「欺负」后辈的事吧?”
……这木天蓼的劲可真够大的,到现在她还是提不起力气只想躺着。
诸伏高明愣了一下,接着配合地摆出一副乖乖受威胁的态度:“千早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名樱千早的唇角翘起,露出计划得逞的笑容。
“——下一次,我要在上边。”
手忽然被牵住,伴随着无名指滑进戒指、直到尽头才停止的动作,身旁的人低低地应了声“好”。
名樱千早眨了眨眼睛,立刻抽回手摆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前辈你这是性.暗示吗?没想到前辈是这样的人,千早还没想进展到那里——”
而向来冷静稳重的人也不出意料的在她故意的曲解下,短暂地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不、我只是……千早。”
“在~前辈你就不能多慌乱一会儿吗,刚才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
对方便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救护车差不多该到了,整理一下衣服比较好。”
名樱千早撑着座椅起身,慢吞吞地将衬衣上方的几颗纽扣重新系起来:“我刚跟犯人搏斗过,衣服怎么样都好……反倒是前辈,衣服乱成那样,小心被后辈嘲笑哦。”
“嘲笑吗?”诸伏高明理了理领带,抬起眼时,手指却轻轻落在了她依旧红肿的唇上,“「荣所众羡,亦引众怨 」,千早想要表达的、是这样的意思吗?”
……可恶!他也太会说了吧!
她大脑才降下来的热度又要升上去了啊——
好在之后上救护车几乎靠医护人员操作,她没再跟哪个同事有所交流,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出她刚刚做了什么……反正她的同事们都默认她已经跟诸伏高明这样那样过了,喜欢八卦就尽管去八卦,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反正总会成为事实嘛。
名樱千早的伤确实不严重,伤口很浅甚至没有缝针的必要,不过在同行的自家前辈的要求下,她还是乖巧住了一晚上的院。到第二天上午,她就自己偷摸着办了出院手续,跑回搜一继续写报告了。
对此,熟知她本性、以至于早就料到她会来的诸伏高明并未表达反对意见,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别乱跑、报告写完了给他、他去代交。
至此前一天的绑架挟持事件算是告一段落,至少诸伏高明这边不再抓住不放,然而会为她的操作感到生气恼怒甚至暴跳如雷的还另有其人——
“名樱,本部长找你。”
只在刚来长野时去拜访过本部长一次、感觉这人很不好应付的名樱千早立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前辈,却只得到了“无能为力”的回答。
话是这么说,作为指导员的诸伏高明还是将受伤的她送到了本部长办公室门口。
名樱千早深吸一口气,挥别自家前辈,敲三声门、在得到准许后独自进入房间。
里面迎接她的果然是狂风暴雨——
“你的任务是什么?”
“……确认人质安危并探查情况。”
“你做了什么?”
“……直接制服犯人。”
“你还真是……气死我了!”
就是这点很难应付,她竟然因为直接制服犯人、要把的她顶头上司气死了——
“下次呢,千早,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怎么办?”
名樱千早耿直回答:“遵从命令,然后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换而言之就是典型的「我没错,下次还敢」。
与她家老头子是至交好友的长野县警本部本部长瞪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千早,你这随机应变的方法是跟谁学的?”
“嗯……电影和小说吧。”再加上一点自己的灵感。
……她可能真要把顶头上司气死了。
好在对方毕竟是做到地方警察本部顶点位置的高级官僚,无语了几秒就调节好情绪,终于说起正事:“你对警察厅的刑事局有没有兴趣?”
名樱千早一愣:“您是什么意思?”
这是公安松口同意她回警察厅,准备把她调去「已经为假妹妹神魂颠倒」的榊悠真身边?不可能吧,降谷零又不是疯了。
“那是长远目标,倒是不用现在考虑。就近来说,你对搜查二科科长的位置有没有兴趣?”
会问她搜二而非搜一,是因为搜一的科长只能是勤恳踏实经验丰富、从巡查一路爬上来的非职业组,这是警察组织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