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息羽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日光将他的影子投入林中,他就像一块永远笼罩在自己头上的阴影,他用了几百年,到头来证明对方依然是不可超越的!
为什么?
他明明已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他才应该是被众人仰望、夸赞的对象,上天给了他绝佳的天赋,为什么偏偏又生出一个太息羽来压他一头!
“你觉得自己是天才?”太息羽踢了一脚地上的零件,“在我眼里,连初学者都不如的废物罢了,起码初学者知道自己水平不行,而你自我感觉不是一般良好啊。”
倒在地上的木鸢气血上涌,猛吐出一口血来。
钻研几百年,被曾经的师父评价为初学者都不如,他气到想死,双眼都通红了。
太息羽双手收在袖中,并未再多看他一眼,对赶来的家仆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人拖走。
“等等!”游溪赶紧跑出来,凑到木鸢跟前问,“之前在溪水镇,你有没有见过一只厉害的冥鬼?”
木鸢冷冷看了她一眼,他可没忘,是这女子识破了他,他才会暴露了身份。
“你是不是真的傻呀。”游溪道,“要不是冥鬼破坏了聚灵地,你的兵甲怎么会失控?兵甲不失控,你也用不着逃跑呀,那鬼将害了你,你还要帮他隐瞒身份?”
再次被说傻,木鸢心梗了一下,不情不愿道:“我不知他是谁,只在密道中看到过一道背影,那人一晃而过,转眼就不见了。”
“那人穿着什么衣服?身材如何?”
“像是流仙宗的门服。”
流仙宗……游溪陷入沉思。
木鸢也回忆不起更多了,几个仆人七手八脚将他押了下去。
太息羽轻笑出声:“你操心的事倒不少。”
游溪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但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弯唇笑了笑。
对方倒是不甚介意,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卷巴巴的书册,“既然你帮我解决了一大麻烦,这书就送你了。”
游溪将卷得跟菜叶子一样的封面捋平,将上面潦草写着四个大字——“机关十论”。
太息羽道,“读懂这本书,机关一道,你便入门了。”
游溪张大嘴,心知他的入门和别人理解的入门可不是一个概念,造出兵甲的木鸢在他眼中,也就是“刚入门”罢了。
凭这一本书,她就能有木鸢的水平?
太息羽轻笑一声,示意她看扉页的作者,“小姑娘,天资不错,好好加油吧。”
说着,人已走远了。
翻开扉页,见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天下第一机关师·太息羽著】。
游溪忍不住笑了笑,将书收入储物袋中,出门去了。
花丛后,芳玲生生将树上的树皮扣下来一块,指甲溢出了血也浑然不觉,她辛辛苦苦一整夜,太息羽不屑一顾,连一个眼神也欠奉,游溪随便抓住一个有问题的家仆,就是逃亡已久的木鸢首领!
凭什么?!
凭什么好事都是她的,而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凭什么她越来越好,自己却如同一滩烂泥!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和荆饮月的感情越来越好,而她将注意力投注在乌九明身上,越来越感到窒息和绝望?
明明她才是天机院的天之娇女,而游溪不过是一只低劣的蛇妖!
对了——
芳玲猛然想到,如果当着荆饮月的面,揭穿游溪蛇妖的身份,姓荆的还不一剑砍了她?他们含光院的剑修,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怎么可能接受蛇妖跟自己在一起?
她心念一动,远远跟在游溪后面,也出了府门。
今日晚云城格外热闹,一打听,才知道重阳节快到了,不少店铺门口挂起了茱萸草,家家户户菊花酒飘香。
游溪和师兄一早约好了见面的地方,两人在城中闲逛,岁舍很识趣的没来打扰,游溪将府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荆饮月若有所思。
“师兄,咱们去喝酒吧?”路过酒楼,游溪被浓郁的酒香勾引,用手指比划着,“就喝一点点。”
“好。”
小二热情将两人引上雅间,“正逢重阳佳节,咱们的重阳酒那是一绝啊!两位要不要来上一壶?再配上几个小菜,那滋味,绝了!”
游溪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那就来一壶吧。”
她平时也不喝酒,更没什么酒量,只是突然间有些馋了,想尝尝味道。
“师兄爱喝酒吗?”
“从不饮酒。”
“啊?”
“今日,可以破例。”
至于为什么可以破例,当然不用问了,她不禁笑起来,笑完又觉得这样有点傻,忙收了收表情。
偷偷用余光一瞥,原来师兄也在笑,心里顿时甜滋滋的。
自从和师兄互通心意,游溪的心情每天都是一片晴好,不过也并非全无隐忧,她担心师兄知道她的身份后无法接受。
她曾经试探过,师兄以前讨厌蛇,后来似乎有所好转,但她觉得,最多也就是“不讨厌”的程度。一个不喜欢蛇的人,怎么也不会在突然之间喜欢上蛇吧?
如果她是蛇妖的事被师兄发现,他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从而对她失望呢?那是她最害怕发生的事。
虽然之前在密室中,她说起爹的事时,隐约暗示了自己妖族身份,但没有提到自己的种族,师兄恐怕想不到她是一条蛇吧?
游溪很想亲口告诉他,又怕看到他失望的神情,这几天入睡前为此暗自煎熬,左右为难。
这会儿酒楼雅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她又想起了这件事——该怎么跟师兄说起呢?
思来想去,她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不久后,小二端上了酒菜,游溪主动给师兄斟酒,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她闻着味道,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她也不怎么喝酒,想着也许重阳酒就是这种气味,也没多想,先喝了一口。
热辣辣的美酒入喉,口感醇厚,但对于不怎么喝酒的人来说,有股涩味,舌尖也有些辣辣的,仔细回味时,又有淡淡的甘甜。
“师兄,好喝吗?”
“尚可。”荆饮月评价。
“那就再来一杯。”游溪心想着,师兄平时不喝酒,酒量一定不怎么样,先把他灌醉,再暗示他自己是蛇妖的事,先让他潜意识有个准备,等他酒醒后,再正式跟他提。
如果他能慢慢接受,那是最好,如果他实在不能接受,那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是蛇妖这件事是不能改变的,总要让师兄知道。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喜欢之人的回应,她内心有种冲动,迫不及待想告诉对方关于自己的一切。
酒过三巡,游溪脸颊有些发热了,看人也有了重影,荆饮月在眼前不停的晃啊晃,她觉得,师兄应该也有些醉了。
她藏在桌下的手指轻动,妖气幻化出一条小蛇,从桌下缓缓爬过,假装不经意一瞥,惊呼:“师兄,有蛇!”
演技比起当初把整碗解暑汤泼到他身上,也就进步了那么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浮夸。
荆饮月挑眉看她,隐约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他将那条小蛇拿远了些,问:“害怕?”
“不怕。”游溪摇了摇头,见他碰了那蛇也没什么反应,便问:“师兄不讨厌蛇了吗?”
“讨厌。”
她神色一僵。
难言的沮丧涌上心头。
“不过——”他话锋一转,“有一条蛇,我不仅不讨厌,还有些喜欢。”
“什么蛇?”游溪万分好奇。
师兄竟然有喜欢的蛇?
惊讶之余,她心里泛上微微酸意,师兄喜欢的蛇,是什么样子?其实她的原形,也是很好看的。
荆饮月看了她一眼,“一条缠人的蛇。”
她不解。
荆饮月示意她看桌子底下,游溪低下头,见一条青色的蛇尾缠着师兄的小腿,那蛇尾,清凌漂亮,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
这好像……是她的尾巴!
游溪顿时酒醒了一半,倏地一下收回蛇尾。
蛇尾怎么就自己变出来了?
她的计划可不是这样!
一时间,游溪的脑子嗡嗡作响,尾巴就这样让师兄给看到了,连遮掩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怎么办?!
不对,师兄刚才说,他只喜欢一条蛇,说的不会就是她吧?
她睁圆了杏眼看向师兄,不可置信的同时,心中又隐隐有些开心,师兄没讨厌过她的原形,她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等等——
从未讨厌过。
这个“从未”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她一旦认真思考问题,酒意都散了个干净,过去发生的事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是蛇妖了?”
“……”
“从什么时候起?”游溪觉得,事情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是在密室中,我睡着后漏了原形吗?”
不等他回答,她自己就推翻了,“不对,这件事才发生几天,谈不上‘从未’。”
“是那次在夺魂阵外,烛阴那老头告诉你的吗?”她问。
“……”
“还是那次离开青虚洞府,遇上魔蝠,其实你根本没相信我说的话,你知道那条蛇是我,才将我捡回来的?”
她的记性太好,荆饮月无言以对。
他虽没说话,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还没猜对。
“还要更早?”游溪越问越是心惊,师兄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蛇妖的?!
“那天夜里,你拖着一具尸体上山——”
“!!!”
她倒抽一口凉气,“第一次见面时,你就知道了?”
荆饮月缓缓点头,“我这双眼睛,名为洞察之眼,可看穿妖鬼真身。”
游溪差点当场晕过去,亏她还在这里反复担心纠结,原来荆饮月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什么了!
而且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特别好,现在想起来简直不要太傻!
游溪只觉太阳穴一阵阵发胀,浑身气血都涌上了脸,头一次对着荆饮月这么生气,“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要瞒我这么久?”
“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小溪,我没这么想过。”荆饮月摸摸她发烫的脸颊,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告诉她。
之所以不说,一开始对她心有怀疑,后来,大概是享受那种保护着她、为她操心的感觉,如果不是此刻自省,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嘴上说着不喜欢蛇,其实早就因为游溪改变了自己。
对上他真诚的眼神,游溪的火气稍微降了降。
她一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那天她在剑庐外醒来,原来是师兄将她捞出来的;而那次她化为原形进了他的房间,他会毫无防备,被自己咬了一口,也是因为认出了她。
说起来,傻的其实是师兄才对。
如果她那一口注了毒,他真的会被自己咬死。
这样一想,心里又百般不是滋味起来。
“那你也说一件你的糗事,我们交换,我就原谅你了。”
“……”
荆饮月绞尽脑汁,从他枯燥的二十几年人生里挖掘自己的糗事,发现这真的有点难,如果换成岁舍来说,他一定可以说三天三夜不停。
“算了,我也不是一定要听。”见他说不出来,游溪闷闷道。
“在得到照月剑之前,我曾一连弄断过含光院十把宝剑,气得院长骂了我整整一天。”
“真的吗?”
“嗯。”那时,他刚进玉山宗,自身剑气凌厉而不会控制,不仅会弄断剑,还时常伤到自己,让莫含光十分头疼。
游溪想了想他被莫含光数落了一天的情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好吧,那我们勉强扯平了。”
荆饮月松了口气。
其实揣着这个秘密,他也不像表面那么轻松。
冷静片刻,游溪又有些不确定,小声问:“师兄,你真的觉得我的原形好看吗?”
她只是一条平平常常的小青蛇,按照蛇族的审美,像义兄巴道天那样,体型巨大,肌肉虬劲,鳞片在夜色中会泛出七彩的紫晶蟒族,才是最好看的。
荆饮月道:“小溪,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生灵。”
他连游溪的蛇蜕都悄然珍藏,在他眼中,她就是最好看的,早已超越了种族。
游溪偷偷红了脸。
她将那两条妖气凝成的蛇散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想掩饰此时的羞涩,忽然察觉不对,“师兄,这酒是雄黄酒!”
就说她怎么会突然变出蛇尾,分明酒里加了雄黄!
传说雄黄能让蛇妖现形,其实是夸大其词的说法,她要是运功抵抗,喝多少也没关系,只是因为放松了心神,并未察觉酒有问题。
看来,是有人调换了他们的酒。
重阳酒换成雄黄酒,分明是有心针对她。
整个晚云城,知道她蛇妖身份,又一心看不惯她的人,稍微一想,就能猜到此人是谁。
酒楼外。
芳玲藏在角落,暗中窥视酒楼中的情形,刚才她潜入后厨,偷偷调换了二楼雅间的酒。雄黄酒可使蛇妖显形,不出意外的话,荆饮月应该看到了游溪的原形,他会怎么应对?
当场拔剑砍人?还是和游溪闹得不欢而散?
不管哪一种,她都乐见其成。
可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二楼雅间闹出动静,她暗暗心焦。
忽然,她眼神一凝,只见荆饮月牵着游溪的手,两人并肩从酒楼走了出来,游溪还凑到荆饮月耳边说话,模样亲密无间,俨然一对亲密情侣。
怎么会这样?!
荆饮月不该翻脸吗?
他身为剑修,眼里不是容不得沙子吗?他怎么能接受游溪是蛇妖?
还是说,他们没喝那酒?
芳玲又气又急,百思不得其解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回过头见酒楼小二身后跟着几个衙门打扮的人将她围住:“就是她换了酒,刚刚有人在后厨见过她!”
芳玲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发现了。
她刚要掏铃铛,衙役道:“这位姑娘,劝你不要妄动,晚云城可是机关大师的地盘,到处都是机关,你一动这铃铛,满城的机关傀儡可都要追踪你了。你也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闹得全城皆知吧?”
芳玲顿生绝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你们想怎么样?”
衙役道:“姑娘跟我们走一趟衙门,按规矩受了罚,事情就了了。”
“休想!”
去衙门受罚?她一个修士,被一群凡人处罚?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放?
“若是不愿,我们只能将此事告知太息府上——”
“不要!”芳玲委屈流泪,这事要是让九明知道,会对她更加失望的!光是想一想,都让她不寒而栗,“我跟你们走。”
日暮西斜时,游溪和荆饮月回到太息府,府门口,两人依依惜别。
游溪问:“师兄,你晚上还来吗?”
荆饮月嗯了一声:“给你带宵夜。”
“我想吃炸麻团。”
“好。”
“完了!”身后小厮忽然喊了一声,“快去告诉家主,香雪君来了!”
两人同时回过头。
只见府门不远处,立着一个白衣女子,风拂动她的袍袖,银色长发如凝霜雪,姿容清丽,气质绝冷。
雪色瞳眸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荆饮月身上。香雪君的语气轻飘,似一片雪花落下,“哟,这不是我追了三十年都追不到的心上人吗?”
两人齐齐僵住。
第53章 考验
游溪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香雪君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组合起来却成了超出理解的句子。
师兄是这位前辈的……心上人?
她还追了师兄三十年?
可师兄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啊!
游溪凌乱了。
荆饮月眉心一蹙,“前辈, 你我素不相识。”
香雪君定睛一看,“哦, 原来你不是他。”
两人缓缓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她又幽幽道:“是他的转世。”
游溪:?!
荆饮月眉心蹙得更紧了。
香雪君轻啧一声:“真没劲,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前辈——”
“昨日来神识到访, 今日本人就来了,香雪君,我真不知你如此惦记我。”府门口, 太息羽迈步而出, 唇角含笑:“刚出关就迫不及待来见我了?”
“太息羽, 真是给你脸了。”香雪君冷眼睨他,“我要是不来看看,怎知你召集这些人准备干什么?”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 沧浪之主声名在外,我不慎得罪了香雪君, 内心诚惶诚恐, 请他们来, 是诚心想化解仇怨, 除此之外,我哪敢有别的想法?”
香雪君咄咄逼人,太息羽的语气越见谦卑,但看他一双桃花眼都笑弯了,就知他只是嘴上说的好听, 态度也不见得多恭敬。
但沧浪之主这个名号,还是惊讶了在场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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