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乌鸦的眼睛都是赤红的,身上覆盖着淡淡妖气,乍一看去,密密麻麻,有些渗人。
游溪对这些乌鸦并不陌生,这些妖鸟是羽族的放哨鸟,隔着很远就能察觉到生人气息,专门负责放哨警戒之责。
这片树林都被妖鸟占据了,四周灵气相当稀薄。
她猜测这里距离玉山宗已经有相当的距离,周围所见,全都是陌生的景观。
她低下头,脚下是漆黑的阵法,隐隐泛着墨红色不详之光,这阵法不仅范围大,而且纵横交错、线条复杂,看得人一阵阵眼晕,试着动了动手脚,如同被无形之物束缚住,根本动弹不得。她被困在这阵中,除了眼睛还能转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这圆形阵法的四个方位,坐着四个老者,都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长相,只隐约能看到下巴上皴皱的老皮,散发着沉沉暮气。
这四人如同雕塑坐定不动,维持着阵法运转。
游溪从未见过这个阵法,但从其复杂程度和不断散发的阴邪之气也能推测,这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心中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翻涌。
“呵呵。”阵法前方,背对着她的老者转过身,取下斗篷,露出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游溪,我族为你如此大动干戈,能死在此阵之中,也算是你的荣幸了。”
“烛阴。”游溪缓缓叫出他的名字,心更沉了几分。
或者说,果然是他。
乌羽族族长之下,共有十二首领长老,每位长老统领一支羽族势力,按照天干地支排序,眼前这人就是戊部的首领长老,烛阴。
游溪年幼时曾见过他,他总是笑呵呵的,但身上阴气森森,所以游溪见到他总有些怕怕的,从不靠近他。
守阵四人两男两女,都是他的手下,也是戊部的四位长老。
游家两夫妻来过玉山宗后,她几乎确信,想杀她的人是羽族族长乌烬。因为天书之故,对方改变了策略,该让那两人来试探她,两人走后,她以为羽族会消停一段时间。
她身处人族宗门,孤立无援,本打算抽签战结束后,找个机会下山,再跟蛇族族长商量此事,没想到对方对她的杀心这么重,不惜出动长老团来来对付她。
那根蛛丝……
她认识这妖气,是朱三郎身上的,但凭朱三郎那微弱的妖力,不可能绕开玉山宗的护山大阵将她传走。
当时他们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朱三郎暗动手脚,也仅仅将她传到了城外十里的巢穴之中。
应该是在那蜘蛛精死后,这群羽族长老找到了他的巢穴,重新炼化了他的蛛丝,通过蛛丝追溯她的气息,又以蛛丝为媒介,将她拉到了这里。
妖族的妖力天生地长,活得越久妖力越强,这几个老家伙的实力,估计都与七院院长不相上下。
出动这么多人来对付她,是绰绰有余了。烛阴既然主动在她面前露脸,就没想过让她活着,但费这么大力气弄出这样一个阵法,绝不是想杀了她这么简单。
“看起来,你并不意外。”烛□□,“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那些杀手的来历,倒也不笨。”
“长老们大张旗鼓,有何目的?这阵法——”
“此阵名为夺魂阵。”
四位长老纹丝不动,默念咒语,反正离此阵最后完成还有一段时间,烛阴颇有耐心为她解惑,欣赏猎物面临死亡的恐惧,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你应该知道,摄魂咒是一种能短暂迷惑人神智的咒术,身中摄魂咒者,会不受控制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听从下咒人的命令,但心智坚强者可以抵抗这种咒术影响。夺魂阵,可以看做摄魂咒的升级版,当阵法运转之时,你的神魂会一点点被从□□中逼出,见过被穿肠破肚的鸟雀吗?像被人一点点把五脏六腑掏出来,那种感觉,想必是相当销魂……”
他语气缓慢阴沉,故意让对方感受到痛苦煎熬。
“将你的神魂逼出之后,读取你的记忆易如反掌,看完你的记忆,你那无用的神魂就会在这阵中片片碎裂,留下一句无用的肉身,缓缓腐烂,被地里的蛆虫分食,这个死法,你还满意吗?”
游溪不禁打了个哆嗦,她不懂,羽族恨她,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你们想知道,天书到底写了什么?”
“没错。”
“我知道的,在祭坛那天都已经说了。”游溪道。她的声音不受控制的轻微发抖,时间流逝,夺魂阵法接近完成,她就距离死亡更近一分。
“小丫头,我们彼此都是明白人,不用浪费力气说这种话。”烛阴嗤笑一声,“没关系,待会儿你神魂离体,说与不说,都由不得你。”
“……”
游溪不明白,天书所写关于乌九明的剧情,在几次交锋中,她看出乌九明分明知情,甚至主动做剧情的推手。
既然乌九明知道,他爹乌烬能不知道吗?为何还要来逼问她?
莫非乌九明选择瞒着他爹,可这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难道乌烬嫉妒乌九明,不能接受儿子未来会成妖族之主,所以他不说?这未免太荒谬了。
她深思片刻,道,“我可以告诉你——”
烛阴却摇头:“游溪,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游溪额头冒汗,无计可施。
怎么办?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办法能自救?
她一点也不想死!
她还没有见到爹娘一面,没有听他们叫自己一声“女儿”,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她还没给师兄师姐过生辰、送礼物,还没鼓起勇气告诉荆师兄,她那一点点的喜欢……
游溪眼眶发热,忍不住想哭。
可她不想在仇人面前这么狼狈,那只会让对方更快意。她拼命忍住眼泪,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荆饮月的模样。她哭时,他那样手足无措,想帮她擦眼泪又不敢,他会说“游溪,别害怕。”
她念着这句话,苦苦支撑。
片刻后,一阵尖锐的痛楚从天灵盖钉下,游溪浑身一阵巨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身下阵法发出一阵暗淡红光,缓缓运转起来。
夺魂阵,成了。
烛阴走到阵法边缘,离她不远的处蹲下,阴森森笑了起来:“夺魂阵的滋味,如何?”
太痛了。
游溪牙关紧咬,说不出话,她觉得好像有一柄巨斧,从头顶劈下,要将她整个人劈成两半,又像是有一道尖利的锥子从头顶往下凿,痛得人浑身哆嗦,阴冷的感觉传遍全身。
她说不出话,意识逐渐模糊。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一点点被剥离,带走了浑身的温度,血和骨都冷却下来,她如同置身冰窖,又痛又冷。
那种难以形容的痛楚令人无法思考,她奋力抵抗。阵法光芒时明时暗,闪烁不定,察觉到游溪强烈的抗拒,烛阴倒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小小蛇妖,看起来没用,生死关头倒还有几分意志力。”
四位长老见状,齐齐施力,将阵法之威催发到极致,四人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苍白不少。
游溪再难抵抗,眼前一阵阵发黑,在剧痛之后,短暂失去了意识。
片刻后,她感觉到有风吹过。
那风阴凉,吹得她浑身发寒,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似乎失去了重量,视野也变高了。低头一看,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就在下方,无助的被困在夺魂阵中,脸色死寂灰白,双眼紧闭着,对外界全无感知。
她的魂魄,已然离体。
夺魂阵牢牢压制着她的神魂,她像是被线控制住的风筝,怎么也离不开阵法范围,而且神魂十分脆弱,哪怕细微的力道,都能给神魂带来巨大的伤害。
宛如一碰就碎的瓷器,再没有半点可以抵抗的力量。
游溪心里冰凉成一片。
烛阴浮上半空,抬起手,妖气凝成一道漆黑绳索,将她的神魂牢牢捆住。
“现在,让我来好好看看,你的记忆。”
枯树林中, 夺魂阵持续运转。
游溪被困于阵中,半透明的魂体漂浮在半空中,魂体就像是她本人的翻版, 只是更为轻盈,呈现云絮一样的轻飘感, 被绳索捆住后, 越发动弹不得。
烛阴笑声沙哑,催动妖力绳索勒紧几分,“游溪, 忘了告诉你,刻于神魂中的记忆,无法有任何作弊或是欺骗, 你所闻所见, 会尽数印刻在神魂中, 哪怕你自己遗忘的事,神魂也会帮你记得。不必心怀侥幸,我知道, 天书的内容一定深深刻印在你的记忆里,虽然翻找起来要一些时间, 过程会令你很痛苦, 不过忍一忍, 也就过去了, 呵呵……”
他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牵引阵法之力,开始读取游溪的记忆。
夺魂阵的光芒转为暗沉沉的血色,阴沉而不详,游溪的记忆如同一本书, 摊开在烛阴面前。只是读取来自神魂的记忆,顺序是完全混乱的,烛阴也无法确定自己会翻到那一页,他只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看到游溪在游家受到游伯父夫妻的欺凌,他嗤笑出声;看到游溪幼时和乌九明在一起玩耍,他心道,当年就该弄死这蛇族的小累赘,否则如今又怎会节外生枝?
天书、天书……
天书上怎么可能有内容?
他始终觉得,是族长太过多疑,天书的内容分明是游溪编造,还说什么神族留下的文字,装得神秘兮兮,骗鬼呢!
他快速翻看这些琐碎的记忆,越看越是不耐烦,只想快点看到天书那一页。
随着他翻阅的动作,游溪的神魂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口,像是被撕开一道道口子的纸片,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那风再猛一些,都能把她给吹散了。
正如烛阴所说,在这夺魂阵里,看完她所有记忆后,她的神魂就会彻底碎成碎片,神魂消亡,天地间再没有游溪这个人。
烛阴每翻过一页,她都承受着莫大的痛楚,只是她神魂抽离后,连声音都被封死在了阵中,只有一阵阵的轻颤,昭示着她的处境。
神魂脆薄如纸,生机点滴流逝。
魂体越来越单薄、透明,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这样下去,游溪只觉,等不到他翻到那页,她恐怕就会先消散了……
好不甘心。
“嘎嘎!”
骤然群鸦惊飞,嘈杂的鸟鸣声不断示警。
“谁?!”烛阴厉喝一声,回过头去。
身上的绳索瞬间放松,游溪跟着睁大了眼睛,有人来了吗?是谁?
林间阴风拂过,枯枝摇摆不休。
玄衣剑修一步步自林中走来,鸦鸟成群围着他飞舞,却被他周身凛冽的剑气所慑,只敢远远鸣叫,不敢过分靠近。
来人身材颀长,墨眉如剑,气质凛然,手中长剑反射着日光,晃晕了烛阴的眼睛。
这人,他在游溪的记忆里看到过。
“玉山弟子,荆饮月。”他的语气透着轻鄙,“凭你,也敢孤身来救人?”
荆饮月的目光从邪肆的阵法看到阵中游溪,再缓缓上移,看到飘在空中的那道半透明神魂,神魂的裂口密密麻麻,那双依然清澈的眼睛,正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
虽然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能看到她眼中闪动的泪光。
他的心蓦地一痛,随即升起无边怒火,心头随之翻涌浓烈的恨意,恨不能把这些人碎尸万段。
然而,冷静。
他眼底燃着怒焰,眼神却是极冷的,一个视线交错,他已经判断出这几人的实力,想要救出游溪,他必须保持头脑冷静。
“操纵这些乌鸦看门的,是你?”他道,“妖气冲天,还有一股鸟粪味,你是乌羽族的长老?”
“呵~”烛阴眼底阴沉,区区一个人阶九境的剑修,也敢这样跟他说话!
“便是玉山宗三峰峰主在此,也不敢大放厥词!”他道,“老夫欣赏你敢孤身闯入此地的勇气,念你年少无知,速速离开,我可饶你不死。”
“不带她离开,我不会走。”他看向游溪。
“哈哈哈!带走她?做梦!”烛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的视线落在对方无力垂下的右手上,轻蔑一笑,“你凭什么带她走,凭你残废的一只手?”
在他注视之下,荆饮月缓缓将右手剑换到了左手,他的语气沉稳坚定,“剑心不折,就算受伤,也不损剑之锋芒。”
他眉梢微挑,神采自信,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让一只手,照样赢你。”
烛阴勃然大怒:“小辈安敢嚣张!”
回应他的,是自林中挥出的一道惊鸿剑气。
荆饮月动了!
他的左手剑,同样挥洒自如,威光不减。
照月寒芒,与日争辉。
自知身体伤势未愈,而对方实力深不可测,荆饮月一开始就用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剑,将傲慢轻敌的烛阴逼退数步,剑气划过他脸测,留下了一道浅浅血痕。
烛阴神色一变,缓缓擦去脸上的血。
这一剑,已让他认识到对方的实力,这是个难缠的对手。四位长老要维持阵法运转,不能离开一步,也不能让此人破坏阵法,否则将前功尽弃。
他要认真了。
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阴风,烛阴的身形动了,他快得如同一道黑色残影,虚虚一闪,就到了荆饮月面前,袍袖拂动间,右手化为弯钩状的利爪,狠狠扫过荆饮月面门。
利刃和钩爪交击,迸射出一串火花。
烛阴身上妖气浓重,爪子瞬间暴涨数尺长,照月剑发出一阵不堪承受的嗡鸣,剑势被利爪截断,荆饮月脸上立刻多了几道血痕。
幸亏他退得及时,不然脸上怕是已经血肉模糊。
“还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我看也不过如此!”烛阴双手拢在袖中,方才一剑,还以为他多厉害,如今才看出,这人不仅右手废了,还是拖着满身伤来的,真是不知死活!
从游溪记忆中看,荆饮月并不知道她是只蛇妖,既然能不顾一切舍命来救她,说明他至今也不知她的身份,人族的剑修果然愚蠢。
烛阴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待会儿他将这剑修打到半死,再将游溪变回原形,让他好好看看蛇妖的真面目,到时,他会不会崩溃到道心破碎,连剑也拿不起来?
光是想一想,烛阴就忍不住心情愉悦。
找到了新的乐子,他也不急着杀了对方了,反而悠闲打量了对方几眼,见他伤得虽重,脊背却挺得笔直,不由笑了。
打断这种剑修的傲骨,看他崩溃,岂不是乐趣无穷?
“呵呵……”他阴恻恻笑了起来。
荆饮月看出他不怀好意,心神更为紧绷。
他不久前才和狼妖搏斗一番,右手筋骨尽断,身上多处伤口,靠着上品灵丹治疗,才勉强收住口子,这一番冲击之下,伤口再度崩裂,鲜血润湿了玄衣。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但他眼中只看得见那被拘在阵中的身影,只要他还有一息尚存,都不允许这些人这样伤害她。
他望向游溪,那道在空中飘摇纤细的魂体,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
他的手紧紧握住剑柄,心中唯有不退的坚决。
“小子,受死!”
烛阴身如大鹏,高高跃起,袍袖一展,无数钢针般的飞羽自他臂下飞出,密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对方的退路尽数封死。
荆饮月气沉意稳,照月在空中划出数十道剑气,将飞羽片片斩落,然而烛阴这一招只是佯攻,他身形飘如鬼魅,不知何时到了荆饮月身侧,口念咒语,一道瞬发毒咒狠狠打在对方身上!
眼见得手,烛□□角勾起——
只是笑容还未成型,骤然又僵在脸上。
被毒咒打中的荆饮月,躯体如镜花水月般渐渐化为虚幻,继而溃散,留在原地的,只是他的一道剑气!
被耍了!!
什么时候?!
他竟然骗过了自己!
烛阴猛地回过头,就见荆饮月已经绕过他,抢到夺魂阵前,一剑就要破阵!
“住手!!”
烛阴惊怒交加,才明白对方的目标从来不是自己,他从一开始就只想破阵!!
四位守阵长老要维持阵法运转,在阵中不能动弹,否则就将前功尽弃,阵法一溃,游溪就能逃脱。
他堂堂戌部首领长老,竟让一个小小剑修钻了空子,出动羽族五位长老,这事若是办不成,他哪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族长!
干脆以死谢罪好了!
一时间,烛阴什么都顾不得了,涩声念动咒语,他催动的仿佛是某种古老的诅咒,他的语速极快,几乎是一个眨眼间就已念完,天色骤暗,风沙蔽日,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数道漆黑的触手状从土中钻出,将荆饮月的四肢牢牢锁住!
他的剑气未发,手被死死缠住,照月剑哐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瞬间,荆饮月的眼睛都红了。
他拼命挣扎着,不顾断骨的剧痛,想将剑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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