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乌九明的身份一旦暴露,她的妖族身份很可能也会暴露,毕竟她来时,长老安排身份时,说她和乌九明是“同乡”,羽族少主的同乡,不是妖是什么?
就算没有爹的事,乌九明一走,她在玉山宗也待不下去了。要是师兄师姐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有什么反应?
她只觉内心惶然。
怀着心事离开道藏院,游溪在岔路口站了一会儿,在离开之前,她有一个始终放不下的人,还有一份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窗棂半敞,朝阳斜穿入户。
靠在床头的人,偏头看院中的松树,绿油油的松针,在阳光下好像会发光。
“你有没有一点身为病号的自觉?伤成这个样子,不好好修养,还出去乱晃,乱晃就算了,碰上妖还不知道跑,竟然还跟人家打起来了!”
“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你是不会死还是不会痛?有你这样不爱惜身体的人吗?啊?你们剑修真是……”
房间里,为人看病的医修长老恼火不已,将受了伤还跑出去的荆饮月一顿数落,有哪个医生能接受自己刚刚治过的病人跑去出又带了一身新伤回来?反正她忍不了。
据这弟子说,他有事要办下山一趟,路上遇到了妖族,长老就怒了,遇到妖他不会跑啊?断了一只手,还要和妖奋勇拼杀,心里是一点逼数都没有啊!
长老的嗓门越来越大,荆饮月唯有沉默。
吐沫星子乱飞了半天,长老都累了,歇口气时,发现对方一直盯着窗外,根本没听她说话,顿时又恼了——
“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你这只右手要是再伤着,干脆别要了!你不是能的,左右手都能使剑吗?以后当独臂大侠算了!”
“……对不起。”
“你还知道道歉——”她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不是床上人在跟她说话,回头一看,梳着麻花辫的姑娘站在门口,一身天水蓝罗裙,清灵秀美,五官漂亮,正一脸歉意的看着自己。
她的火气瞬间浇灭,不剩了半点火星,语气也柔和下来,“又不是说你,你道什么歉?”
“长老。”游溪心疼道:“您别骂师兄了,师兄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的。”
“哦——”长老瞥了床上半死不活的弟子一眼,“原来是英雄救美去了。”
荆饮月:……
“长老……”游溪还想解释。
“行了,你也别解释了。”长老骂起荆饮月来不遗余力,却舍不得对小姑娘说半句重话,“不怪你,谁让他逞能的?”
她看了一眼荆饮月:“我看你精神好得很,这药你就自己上吧,我还有事要忙,告辞。”
说着,把几瓶药往桌上一放,自己走了。
长老来去如风,剩下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着你。
“进来坐。”见她呆呆站着,荆饮月唇角微翘,开口提醒。
“哦。”
游溪回过神来,很自觉的把凳子搬到床边坐着,顺便打量他,荆饮月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靠坐在床头,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过了,右臂被一层灵气罩覆盖,这灵气罩可以加快碎骨修复的速度,不过套上之后,这只手基本上也不能动了。
刚才那位医修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将伤者照顾得很好,伤口基本上都处理过了,只剩一些小擦伤没有处理。
“师兄,我帮你上药吧?”
“嗯。”
游溪伸手取过药瓶,拔出瓶塞,灵草磨成的药粉,浓郁药气扑鼻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荆饮月沉默一瞬,伸手想将药瓶接过来,游溪紧张万分,如临大敌:“师兄,你别动!我来就好……”
他只好躺了回去。
游溪小心翼翼倒出一点药粉,观察他的伤势,他的脸上有几道抓伤,脖子上还有青紫的掐痕,映在冷白肌肤上,格外醒目。
想到这些伤都是为她受的,游溪的心一片酸涩,止不住的心疼。
她俯身凑近,淡淡馨香浮动,乌发垂到荆饮月手边,发尾绑着浅蓝色发带,不安分的在他手边动来动去,痒痒的。
此时此刻,他却完全顾不上这些,注意力全被凑近的游溪吸引了,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红润的脸颊,稍微抬起头,就能碰到那丰润的红唇。
他视线难以移开,喉结滚动了一下。
游溪专心致志看着他脸上的伤口,沾着药的指腹轻轻触碰。
“疼吗?师兄。”
“……”
她的眼睛轻眨,浓密的睫毛像是扑扇的蝴蝶,他的视线不自觉的追逐着那对蝴蝶,一阵心猿意马。
“师兄?”
“不疼。”他声音微哑,眸色渐深。
何止是不疼呢,像小猫在脸上轻轻地挠,又像羽毛的绒尖划过心脏,叫他身上发热,口干舌燥。
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荆饮月闭上眼睛,这哪是上药,分明是考验他身为男人的定力。
无情道心一次次的冰冷他,却还是一次次的为她心动,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游溪面前不堪一击。
他心思浮动,难以平静。
“师兄,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上完了药,游溪犹豫着说。
荆饮月睁开眼睛。
她轻轻咬了咬唇,“我要走了。”
“去哪?”他的声音微冷。
游溪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等我办完了事情,就回来找你。”
荆饮月陷入沉默。
明明知道她是带着目的混入仙宗,现在,她知道了追杀她那群人的身份,找回了娘亲,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她没有理由留下。
一阵苦涩涌上咽喉,藏在被子下的手偷偷收紧了。
他偏过头,尽量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冷硬。
见他这样,游溪有点无措。
她是认真许诺,也是认真想着,等救出了爹就回来找师兄,或者说,是回来找他的念头,给予了她离开的勇气。
为了救出爹,她和娘要凭对抗整个羽族,占妖界三分之一的势力,前路未卜,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胜算。
而且这件事,是她自己的事,也是妖族内部的纷争。师兄是人族,他是玉山宗的天之骄子,是含光院最有前途的剑修,他的身份,不能介入其中。
自从遇到她,他一再受伤,每一次都是因为自己。
她很心疼师兄。
“师兄,你能等我吗?”她小心翼翼问。
荆饮侧身向内,闭着眼睛,是拒绝沟通的姿态。
游溪有点委屈,又有些失落。
默默站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桌上,离开了房间。
她走后很久,房间里一片寂静。
良久,床上躺着的人才有了动静,起身看向桌子,桌上放着一本崭新的剑谱,是她精心为他准备的礼物。
他甚至可以想象,挑选礼物时,她弯弯的唇角,闪闪发亮的眼睛,满怀期待的表情……
荆饮月心中,一片煎熬。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他猛然抬头看过去——
站在门口的岁舍愣了一下,师兄用如此炯炯有神看着他是几个意思?弄得他抬起的脚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师兄,你是不是很期待看到我?”
“……”
“哎呀,要知道你这么想我,我就该早点来看你了。”他跨进房间,看到摆在桌上的剑谱,一愣,“哇,这不是玉山拍卖行炒得火热的那本极品剑谱吗?据说拍出了百万灵石的天价!师兄,原来那个神秘买家是你啊!”
“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舍得花钱了?”岁舍说了半天,见他都不说话,忽然道,“这不会是游师妹送的吧?那她不是把上次洞府中得到的灵石全花光了?”
他一脸羡慕,“要是谁这么对我,我指定以身相许!”
荆饮月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岁舍嘿嘿一笑:“我听说游师妹要走,师兄,你不跟着师妹一起走吗?”
荆饮月道:“她有她的事要做。”
岁舍道:“游师妹年纪轻轻,缺乏阅历,在外闯荡可能会遇到危险,而且她急匆匆就走,说不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要处理呢?师兄,你不担心?”
荆饮月:“……”
岁舍又说:“听说那个叫乌九明的也离宗了,这人狡猾阴险,万一他在外面遇上了游师妹,岂不危险?师兄,你真的半点都不担心?”
荆饮月搭在床边的手悄然收紧,暴起了青筋,冷声道,“出去。”
晨光铺满山道,夏风微微吹拂。
游溪站在下山路上,频频回望。
李青岫见状,问道:“小溪,你在等人吗?”
游溪摇摇头:“没有,娘,我们走吧。”
娘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的神色沮丧,努力让自己露出轻松的表情,“娘,你说的机关高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那人行踪不定,我也是最近听说他在南洲晚云城附近出现过。”
“至于他的名号——天下第一机关师,太息羽。”
游溪一头撞上了旁边的柳树。
“小溪?”娘亲连忙扶住了她,这姑娘,真是魂不守舍的。
她捂着发红的额头,急切道:“我知道这个人!”
在天书剧情中,乌九明离开玉山后,结识的第一位大能,后来成为他的靠山,鼎力支持他当上妖主的,正是这位太息羽!
“娘,我们得赶紧走,要赶在乌九明前面找到他!”
如果让乌九明先拉拢了太息羽,他们救出爹的希望就渺茫了!
“别急。”李青岫道,“南洲离此距离遥远,天尺玉的影响范围也许没那么大,而且修为越高,对天尺玉的抵抗也越强,此人盛名在外,不一定会欣赏乌九明这样的人。”
话是这么说,游溪还是难免心急。
毕竟她已经见识过剧情的力量,那天晚上,若不是她在最后一刻清醒,对她毫不防备的师兄,就被她一口咬死了。
想到荆饮月,她又觉得心中微涩。
本来以为,自己对他只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真正到了要离开这一刻,才知道她的喜欢,也许不止一点。
她忍不住低下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李青岫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柔声道:“小溪,小心沙子迷眼,娘帮你挡着。”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牵着娘的手,走在她身后半步,遮住了微红的眼圈。
这山道上,风真大呀。
不远处高树上,岁舍道:“师兄,真的就这么让游师妹走了吗?”
荆饮月沉默不语。
岁舍看了一眼他身上没好的伤,戴着灵罩的手,“要是让长老知道,你偷偷跑出来,又该骂你了。”
荆饮月:“小伤而已。”
岁舍叹了口气:“没想到游师妹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一路上会遇到什么,万一碰上那个乌……”
荆饮月霍然转身,跃下了树梢。
“师兄,你去哪?”
“找师父。”
岁舍眉梢一挑,这时候去找师父,还能有什么事?
弟子下山,需要师父允许,师兄装得不在乎,其实根本放不下心,还不是要下山追师妹去了?
他嘿地乐出声,“师兄,我就知道,你根本舍不得游师妹!”
“你说, 你要下山?”含光院内,秋山君打量着站在下首的弟子,有些惊讶。
他来找莫含光议事, 就碰到荆饮月也来找他,没想到徒弟一开口, 就提出了让他意外的请求。
“为何?”
“我想下山调查冥鬼之乱。”
“此事轮不到你来查。”秋山君道, “阿月,你搞清自己的身份,你是七院弟子, 你该做的是勤奋修行,努力成长,冥鬼也好, 妖族也好, 这些事情自有你的师长和长老们去操心。”
“再说, 你带着这一身伤,查什么查?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徒弟如此不爱惜自己,伤还没养好就想外出犯险, 他难得有些动怒。
“诶,真君消消火气。”莫含光倒不反对弟子关心这些大事, 他一向认为, 修真界的变化, 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荆饮月能想到这点,正说明了他的担当。
“最近先是在玉山宗内,接着又是玉山城,陆续都出现了冥鬼,事情确实反常, 我正准备找人去调查——”
“院长——”
“秋山,我知道你疼惜弟子,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让他把伤养好再去,这样你该放心了?”
“我的伤不碍事,路上就能养好。”
“你——”秋山君气急,“你就是想去找那姑娘!”
莫含光眼一瞪:“什么姑娘?”
他想起之前在乱石山的事,“莫非是那个道藏院的游溪?”
最近天机院长天天拉着他念叨,说那乌九明不是好人,他和游溪的身份八成都有问题!念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乌九明拐走了天机院长的宝贝女儿,身份确实可疑,但游溪……莫含光想起那姑娘清澈明亮的眼神,以他看人的经验,他觉得这姑娘不像什么坏人。
“她是什么身份先不说,重要的是——阿月,你不能因她乱了自己的道心啊。”秋山君语重心长道。
说起这件事,荆饮月正有问题要问:“师父,我这颗道心,是不是有问题?”
秋山君一愣:“什么意思?”
荆饮月眉心微蹙:“它的力量很强,强得有些不正常。”
秋山君和莫含光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
“咳。”片刻后,秋山君咳了一声道,“徒儿,这说明你与无情道十分契合,你的天赋卓越,道心自然也与旁人不同。”
荆饮月沉默了。
他察觉到师父没说真话。
秋山君就不是会骗人的性格,见徒弟不信,偷偷踩了莫含光一脚,让他说话。
莫含光倒抽一口凉气,这一脚,怕是半个脚都肿了,秋真君是没有半点轻重啊。
“饮月,你不必忧心,道心强悍一点,难道不是好事吗?”莫含光忍着痛道,“说明你修炼起来,比旁人要少走一些弯路。”
秋山君沉默不语,一脸愁容,他怀疑徒弟已经走到歪路上去了。
比起秋山君,莫含光就要乐观多了,他一向觉得,这种事情只能疏不能堵,越阻止,徒弟越是逆反,真将他逼走了,到头来后悔晚矣。
古往今来,但凡修无情道的,哪能不遇到情劫?
情结就是无情道上的考验,跨过去,道心就大成了,跨不过去,那也是天命如此,他们这些人阻止也没用。
他还觉得,荆饮月这情劫,来得算晚的。
“秋——”
“我不同意。”秋山君半点不松口。
“你这……”莫含光心道他可真是固执,“这样吧,宗主最近正过问大长老丹岳投靠妖族之事,我问问他,看他意下如何。”
“宗主回来了?”秋山君意外。
“他老人家只是通过神识过问,本人似乎不在宗内。”莫含光道。
“那大长老招供了?”
“唉,招了。”提起此事,莫含光唯有叹气,“没想到,这件事牵连的人还不少,这群老东西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放着宗内多如牛毛的功法不钻研,非要一步登天,相信所谓的神族功法。”
“也不动想想,真要有那玩意儿,妖族自己偷着练还来不及,还拿出来给他们练?脑子都被驴踢了!”
他气得忍不住直拍扶手,秋山君向来不关心宗门事务,无言以对。
下方的荆饮月则不由皱眉,他从这件事中感觉到一丝不和谐的地方,如果妖族的阴谋,是通过假的天书功法暗中拉拢宗内长老,为何不将这件事做得更隐秘一些?
盗尸事件暴露了执戒堂左长老,抽签战暴露了地峰大长老,更牵出了潜藏的一群人,如果说左长老是败于自己的多疑,丹岳的暴露完全是受了乌九明的牵连。
一个地峰长老,已是仙宗的高层,为了一场抽签战的胜利,就要动用到他出马?
总觉得哪里不对。
“大长老说了,这件事跟乌九明有关吗?”
莫含光摇了摇头,“他只说他是为了对付丹华两兄弟。”
荆饮月陷入沉默,他连其他长老的名字都交代了,却唯独这件事上有所隐瞒?
莫含光拿出一块白色灵石,将一缕神识寄存其中,向宗主发出了询问。秋山君有些紧张的盯着,在场两位真君都不觉得,因为一个弟子的事过问到宗主面前,有什么不对。
片刻后,白色灵石闪了闪。
莫含光道:“宗主同意了。”
秋山君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为师也不阻拦你了,你且去吧。”
他既担心徒弟放不下那女子,又担心不让徒弟下山,会不会阻了他的机缘。连宗主都认为他该去,但愿这一趟他能有所收获,又或者能斩断这段情缘,那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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