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这狼妖真是——”莫含光的语气透着不可置信。
看到狼妖,他只能想到当初那对双胞胎,那个和丹华一起出生的孩子。只是妖族和人族所生的孩子,生而为妖,生下来时就能化形,具备灵智,和一般的妖兽不同。
当年丹华的兄长,也是个孩子模样,而且妖力微弱,怎么会变得这样嗜杀狂躁,妖力又为何会暴涨?
所以,他第一时间没往丹华身上想,但之前两个弟子都怀疑过他,这才让他注意到丹华的不对劲。
“这些年,我一直将他困在洞府的结界之中,除了我没人能靠近。”丹华道,“兄长他灵性丧失,只剩下嗜杀本能,与野兽无异,我怎敢放他出去?”
“你确定除你之外,没人接触他?没人靠近过你的结界?”莫含光问。
“洞府中的结界是我亲手设下,多年未曾出过差错,结界的口诀原本记载在我娘的手记之中——”
“大长老!”
几乎同时,游溪和莫含光同时想到了,如果丹华真君所说是真,知晓狼妖和手记的存在、能在结界上做手脚、能瞒过所有人设下传送阵的人,游溪只能想到一个人——地峰大长老丹岳。
她仰头看向高空。
听说地阶修士可以藏匿神识,远距离窥视不被人发觉。
她想到时,两位院长也想到了,莫含光和藏玉同时出手,一道白练直指半空,只听重重一道哼声,云雾散开,一人自天际缓缓降下。
这人面白有须,跟丹华真君长得有六分相似,俨然是一家人的长相。只是他气质沉郁,严肃,郁郁不快,他一现身,众弟子惴惴不安,噤若寒蝉,这可是上三峰的长老!平日里难得一见,弟子们无不怀着敬畏之心。 对于七院弟子来说,上三峰是难以企及的存在。玉山宗弟子上山十年后,才能进入上三峰,也只是七院中极其优秀的一小部分弟子有这个机会。
年限到时,剩下的人一部分可以在七院内谋份差事,其他的就只能离开山门,去别的宗门谋生。玉山七院出身,去其他宗门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在修真界,七院受众修士仰望,上三峰受七院仰望。
丹岳如针锐利的目光落在丹华身上,眼中是浓浓的嫌弃,“丹华,你将狼妖私藏宗内,谋害七院弟子,还想栽赃给本长老?”
他又看两位院长,“亏你们两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院长,难道没有一点分辨能力?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害一个弟子,我难道不知道他是——”他顿住话头,“要是早让我知道这狼妖藏在宗门里,我起码杀他一百次了!”
“这……”莫含光迟疑了。
确实,大长老有什么理由要害荆饮月?丹华真君身为本场比试的裁判,他也有动手脚的可能。
他们谁说的话是真的?
“大长老!”就在众人深陷疑虑时,游溪壮着胆子开口,她整个人都有些抖,眼神却是无比坚定的,“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请你先出手救荆师兄!”
丹岳偏头看了她一眼,其他人都不敢说话,这个小弟子倒敢这种时候站出来。
他看向结界之中,狼妖不知疲惫,伤了也感觉不到痛,而荆饮月浑身是血,胸前狼爪的抓伤深可见骨,全凭着一股毅力在支撑。
谁都看得出,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丹岳双眼微眯,冷哼一声,“我已经说过了,在结界上动手脚的是丹华,要救人,你该求的是他。”
丹华无力咳了两声,道:“这结界被人改动过,跟我洞府中的结界不同……”
两人还在互相扯皮的时候,结界中忽然冒出一阵亮光。
照月剑如一泓月光,直冲结界之顶!
若结界不能从外部破开,那就从内部想办法,荆饮月舍弃了防御,孤注一掷——
此阵,由他来破!
荆饮月的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谁能想到,他身处绝境,还在想方设法自救。
他想以剑气冲击结界薄弱处, 将结界从内部冲破,可没有照月剑护身, 狼妖一击就能要了他的命。
只看结界破得快, 还是狼妖的动作更快。
这完全就是搏命之举。
按理来说,结界是阵法的一种变化,攻其薄弱的一点, 确实可以强行突破,但究竟要灌注多少灵气才能破阵,谁也不知道。
他周身环绕着一圈银色小剑虚影, 那是残留的剑气, 除此之外, 再无防御,他将剑气聚于一点,倾尽全力。
结界之内光芒亮起时, 游溪就猜到了师兄想干什么,当初在青虚道人洞府内, 面对青铜兽包围时, 两人配合, 早已产生了默契。
师兄想从内部破阵, 如果再加上外面这些人的配合呢?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单方面的冲击使师兄受伤。
这是唯一的机会!
在荆饮月动的瞬间,她也动了:“院长,攻击结界薄弱处!”
两人齐齐动作,一道朴实无华的剑气和藏玉的白练同时击中了结界顶端, 剧烈的灵气冲击之下,竹林猛烈摇晃,照月剑的光辉冲天而起,成为天地间最耀眼的一道光芒。
随着结界碎裂的声音传来,狼妖猛地扑向了荆饮月。
“师兄!”
“饮月!”
结界破时,也是最危急的时刻,周围人来不及救援,而他的剑势不及收,照月剑刚刚回到手中,再出剑已来不及。
荆饮月神色沉稳,在危急关头,堪堪提剑一挡。
狼啸震天。
这一挡之下,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荆饮月横飞而出,摔下了擂台。
莫含光和藏玉联手挡住了追击而来的狼妖,和一群长老一起,阻止狼妖发狂伤人。
“荆师兄!”众人都围了过来。
赶来的医修将一颗灵丹塞进他嘴里,又探他脉息,脉象倒是强劲有力,所受外伤虽重,好在没受什么内伤,只是——刚才那一击,他来不及以剑势抵挡,受到的冲击过重,整条右臂无力垂着,关节处骨头尽碎,一时间怕是提不起剑了。
“这条手臂要休养些时日,等断骨续接,近期都不可发力,不能提重物,更不能用剑。”医修叮嘱道。
荆饮月睫毛微颤,也不知听进去没,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游溪身上。
这会儿他身边围着全是人,按游溪的个性,她一定站得远远的,可这会儿她眼里除了荆师兄没有别人。
她看他胸前几可见骨的抓伤,伤口狰狞,血液干涸,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最后落在他无力垂下的右手上,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师兄他,得多疼啊……
乌九明针对师兄,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他足够冷静,眼前躺在她面前的,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
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她心疼又难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可是真的忍不住。
“小溪。”眼泪滚落的瞬间,荆饮月开口了。岁舍扶着他坐起身,他用左手握住了游溪的手,低声说,“别哭。”
他一开口,游溪哭得更厉害了。
荆饮月:……
他看得心疼,却不知说什么好。上次也是,受伤的是自己,落泪的却是她。游溪的心柔软得不可思议,这份柔软,令他不知所措。
那颗冰封的无情道心,如被春风吹拂,怦怦怦,不停鼓动。
“荆师兄,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哭了一会儿,游溪道。
“估计是失血导致的。”旁边医修回答她。
荆饮月却有感知,是他的无情道心在释放寒意,试图平息他内心的躁动。
怕冻着她,他缓缓松开了手,又说了一次,“别哭了。”
游溪擦了擦眼泪,表情透着委屈。
“小伤而已。”他说。
“这也叫小伤?”她忍不住嘟囔,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痛,不知道他怎么能忍的。
“很快就会好。”
“嗯……”
“嘿,你们两真有意思,受伤的哄没受伤的。”岁舍忍不住插话。
荆饮月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老实住嘴了。
游溪转开视线,脸悄悄红了。
另一边,两位院长连同长老们合力制服了狂躁的狼妖,将其困在了灵阵之中,狼妖左冲右撞,无法冲破狭小的灵阵,反而把自己装得撞身是伤,焦躁难安,发出一阵阵暴躁的狼嚎。
“孽畜,谁容你在此伤人!”
大长老丹岳突然发难,一掌向着狼妖头顶拍去!这一掌有如排山倒海之威,眼看要将狼妖立毙掌下。
“住手!”几乎同时,丹华真君动了,他飞身挡在狼妖面前,拦下了这携着万钧之势的一掌,顿时口吐鲜血,摇摇欲坠。
灵阵中的狼妖见此情形,更受刺激,如同疯了一样,猛烈撞击灵阵,就连维持阵法的长老也白了脸色,掏出灵丹狂炫几瓶,才能维持灵阵运转。
丹华挡在狼妖面前,虚弱至极,但他一步不退,看向丹岳的眼神带着刻骨恨意,“当年你逼死我爹娘,现在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
一言掀起惊涛骇浪,在场的年轻弟子们都不知当年纠葛,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老、院长们知情,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弟子们一阵骚动,没想到比斗现场还有瓜吃!
丹华真君的话信息量好大!
这位地峰大长老竟然害死了真君的爹娘?真君又为何护着这狼妖?狼妖和他是什么关系?
“呵,可见孽畜所生也终究是孽畜!当年我就不该留你一命,平白污了我丹家血脉,如今你和妖族勾结,祸乱宗门,你若当场认罪,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孽畜?”丹华白着脸,听到这话不由冷笑,“我是孽畜所生,那你又是什么?舅舅。”
吃到二手瓜的众人再度哗然。
这两人竟是亲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各位长老,狼妖伤人该杀,丹华院长维护狼妖,也该交给执戒堂审问,其他的事还有什么纠缠的必要?”正争执时,芳玲站出来道。
刚才结界破开,天机院弟子将乌九明也救了下来,吞服丹药后,他已经醒过来了,有些虚弱的靠在芳玲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芳玲无比心疼,如果比试不中断,九明只要使出他擅长的术法,定能赢下来。
现在却受了那姓荆的牵连伤得不轻,这些人还在这纠缠这些事干什么?简直烦死人!狼妖该死,维护狼妖的丹华院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只想快些将事情了结,好带九明回去休养。
“丹华院长自甘堕落,和妖兽为伍,难道你们还要护着他吗?”
“和妖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芳玲斩钉截铁道。
人群对面,荆饮月挑了挑眉,游溪不禁轻笑出声,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连乌九明的神色都有几分不自在。
弟子们则忍不住嘀咕起来,“她当她是谁啊?”“事情没搞清楚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怎么还有不让人吃瓜的?自己不想知道还不让别人知道了?什么毛病!”
听着众人议论,丹华缓缓擦去了唇角的血迹,挺直了腰背,道,“你们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们……”
他将自己的身世和当年丹岳如何害死他爹娘都说了一遍。
“这只白狼,是我的兄长。”丹华回头,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狼妖,满目心疼。
在他回头时,狼妖瞬间安静下来,它猩红的眸子看着丹华,眼神透出无言的哀伤,发出一声幽长的狼嚎。
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无助又凄凉。
丹华伸手贴着灵阵,想要安抚它,却又触碰不到。
隔着一层灵阵结界,狼妖低头,也委屈的贴上了他的手心。
“那一年,长老将年幼的兄长送回妖族,他留在妖族数年后,心里却放不下我,于是偷偷跑来玉山看我……”
“当时,正逢我再次病发,妖气侵占经脉,险象环生,哥哥为了救我,将我身上妖气尽数吸走,又将他身上所有灵气渡给了我。以后每隔几年,他都会来一次,缓解我的痛苦,那时,我以为他找到了破解我们体质的办法。后来才知道,他的身体其实并不能承受我们两人的妖气,而他将灵气全数度给我,他自己却一步步失去了灵性。直到最后,他退化成了一只毫无灵智、暴戾无比的妖兽,而我靠着哥哥的灵气一路突破,破境成了地阶修士。哥哥将一切都给了我,我丹华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位兄长……”
他凝视着狼妖,狼妖低声呜咽,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忍耐力,压抑自己暴虐的杀性,爪子在地上刨出了几道深坑。
丹华痛苦道:“我救不了他,只能日复一日将他困在结界中,是我无能。”
“竟是这样。”莫含光感慨,“那你这些年……”
“我修习丹道,是想研究出帮哥哥恢复灵智的办法,可惜尝遍百草,无数次更改丹方,我依然找不到方法,咳咳……”
他低头一阵猛咳,一滩血迹落在地上。
狼妖不安躁动起来,丹华苍白的手拂过灵阵,想安抚它。
众弟子都陷入沉默,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曲折。
“这些年,我从未放兄长出去害过任何人,我只想找到办法让兄长恢复。平心而论,各位站在我的立场,会想让他被人发现吗?”丹华沉声道。
“这可不好说。”芳玲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演戏?你是这场比试的裁判,是最有可能动手脚的就是你。”
“退一步说,结界出了问题,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做过?!”
天机院弟子纷纷附和。他们都认为比试时乌九明未尽全力,用剑只是为了麻痹对手,如果再继续比下去,他一定能赢。
丹华道,“执戒堂戒律第一条,不可使人自证其罪,你们身为玉山弟子,连宗规都不记得吗?”
“够了!”丹岳暴喝一声,“丹华,少在这做无用的辩解,你既然承认了这狼妖和你的关系,怎么也逃不掉一个勾结妖族的罪名,剩下的话留着去执戒堂说吧!”
“确实,都与妖族勾结了,他说的话也不可信。”
“虽然听起来有点可怜,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想丹华真君竟然将一只狼妖藏在洞府,想想我都瘆得慌。”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玉山宗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弟子们议论纷纷。
任谁都看得出,丹华真君颓势尽显,狼妖也已被擒,丹岳大长老才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那些“有眼力”的弟子,自然知道这时风该往哪边吹。
“不对。”嗡嗡议论声中,这道轻柔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游溪站出来了。
众人都看向她。
游溪站出一步,差点又退回去,手心捏着厚厚一层汗,她实在看不下去,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但是,这样的场面还是让她心里发怵,不住打退堂鼓,紧张到想吐……
“游溪。”
身后突然传来荆师兄的声音,她回过头,荆饮月就站在她身后,他明明受伤沉重,还强撑着站着,眼神是让人心安的沉静。
“说你想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别害怕。”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咒语,让她鼻一酸,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原来驱散内心的恐惧,只需要一个人坚定的对你说出“别害怕”。
想到荆师兄就站在她身边,游溪的声音不抖了,背也挺得更直了,“大长老,请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比斗现场,还用神识窥探这场比试呢?”
众人一怔。
确实,七院弟子之间的比试是七院的事,上三峰从来不掺和,身为地峰长老,丹岳有什么理由要关注这场比试?
“本长老想来就来,需要向你一个小弟子交代?”丹岳喝道,“难道我来不得?”
“丹华院长说,结界法诀来自他娘亲留下的手记,除了他,只有长老知道,长老又作何解释?”
“什么手记不手记,我没听说过!”他不耐烦道,“你是哪院的弟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有疑问就该提出来,难道大长老想落个不清不白的名声?”藏玉淡淡道,“我认为游溪说得很好,长老如此呼喝,反而失了风度。”
“你——”
“游溪,你继续说。”藏玉道,“咱们道藏院,职责之一是负责记录各位道君的言行,有什么不明白之处,你尽管说。”
游溪点点头:“其实,想证明大长老有没有进过丹华院长的洞府并不难,只要找到人证。”
“人族?”丹岳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丹华身边的道童身上,“你是说他?”
道童浑身一颤,吓坏了。
“不是。”游溪摇了摇头:“人证,是丹华真君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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