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命的是,这位秦仙子是个极护短的,自从秦师兄一败之后,她看花任酒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就想替她哥出这口气,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她怎么能放过对方?
因而花任酒上台的时候,腿肚子都是抖的。
去年那场胜之不武,他可没少被人议论,今年他也不敢故技重施了,怕被人唾沫星子淹死,别的不说,他都能想到云芜会怎么嘲笑他。
总之,这一场硬仗,是非打不可了。
当然,他也不是全无准备,今日他估算自己的胜算起码有六成以上。
台下冲着秦仙子来看这场比试的弟子们,将小擂台下方围得密不透风。在场所有人就没一个觉得花任酒能赢的,都是来围观秦仙子暴揍花任酒的。
“秦仙子必胜!”
“秦仙子勇敢飞,妙音院永相随!”
“仙子加油,暴打这个绣花男!”
这话一语双关,多少有些刻薄了,花任酒竟然面不改色,从容站着,倒叫下方的弟子们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也能忍?
他还是人吗?
花任酒将他们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光是看他们的表情,都知道他们是在骂自己,心想,要是云师妹在这里就好了,论骂人这些人加起来都骂不过她一个。
秦仙子一身白衣,盘膝而坐,面前摆着一架妙音古琴,声音渺渺:“花师兄,可以开始了吗?”
她的声音清冷,不带半分情绪,花任酒只是看到她的眼神,就感觉后背发凉。
他、他、他感觉到了杀气!
但今日,他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来的,因而强做镇定,“开、开始吧。”
琴声一响,场面肃杀。
无尽的音波攻伐,将整个擂台全部笼罩。
秦仙子修的是杀伐琴音,无形的音波防不胜防,同时,肃杀琴音从心理上攻击对手,使对手心生恐惧,气势大减,一旦气势衰颓,对手离输就不远了。
因此,琴修的控场能力堪称恐怖。
比斗刚刚开始,秦仙子已经牢牢掌控住了局面。花任酒在音波攻击之下四面逃窜,道道小旗插在了擂台上。
众人都看出来了,他在布阵。
秦仙子自然也有所察觉,她轮指扫弦,琴声更为急促,道道音波将才布下的阵旗彻底摧毁,阵还未能成形就夭折了。
下方弟子们直摇头,阵修若不能提前布阵,正面交锋毫无优势,秦仙子这是稳操胜券啊。
花任酒并未慌乱,又掏出了一把符纸。
“你用符咒不可能赢我。”秦仙子道。
说话间,层层音波在她面前筑成一道无形之墙,将她牢牢护在墙后。她不仅长于攻击,防守也不弱,这音波之墙一竖起来,众人都替花任酒感到绝望,就他这符啊阵的,拿什么跟秦仙子打?
真是来送菜的!
“投降吧,花任酒!”
“不要输得太难看了。”
“无计可施了吧?快认输吧!”
“岁舍,你光跑是怎么回事?”
“云师姐,我这不是跑,是战术。”
另一边的擂台上,云芜和岁舍打得不可开交。
云芜的刀法大开大合,岁舍的软剑走的是轻灵一路,一直靠着身法和云芜拉扯,云芜拖刀在猛砍,而岁舍就在满场逃窜。
他像只猴子似的,脚不沾地,跑得飞快。
两人边打决斗还边打嘴仗。
“什么战术?逃跑战术吗?”
“不不不,这是疲劳战术。”岁舍道,“等师姐你累了,就到了我出手的时候了。”
“想得美!”
“看刀!”
云芜暴喝一声,手中长刀化实为虚,刀影迅速幻化变大,变成了一把足有丈余长的大刀,势如山岳,将整座擂台全部覆盖,岁舍无处可逃!
云芜提气一斩,连刀风都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观战弟子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倒抽气的声音,不愧是道藏院第一,还是有些水平的。
岁舍心知这下没地方躲了,躲是躲不开的,只能硬拼了。
他将灵气尽数灌注于剑上,剑上迸发一阵耀眼的银光,软剑如银蛟出水,身姿矫健,缠上了空中巨大的长刀!
刀气和剑鸣在空中对撞,整座擂台都在颤抖,观战弟子们睁大了眼睛,心知胜负就在这一招之间,只待猛烈的灵气冲击尘埃落定之时。
所有人神经都绷紧了。
游溪也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眼睛瞪大,心神紧绷,她看到云师姐压制住了银蛟,刀身往岁舍的方向倾斜,岁舍要扛不住了。
师姐要赢了吗?!
云芜抓住机会,往前一压——
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含光院,岁舍胜。”半空中,传来裁判长老淡漠威严的声音。
岁舍赶紧收剑,银蛟消散,讪笑道:“侥幸、侥幸。”
“师姐,承让。”
云芜铁青着脸爬起来,刚才灌注灵气的刀势骤然被破,她收势不及,受到了一些的反噬,脏腑一阵疼痛,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弟子们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云师姐怎么输的?我怎么看不懂。”
“难道是……擂台太滑了?”
正费解时,云芜从脚底下摸出了一颗石子,手都在颤抖,刚才她想上前一步,乘胜追击时,踩到了这颗石子,脚下一个趔趄,这口气就全都泄了。
可以说,决定决斗胜负的,就是这颗石子。
众人恍然大悟。
“这也行?”
“我去,真是狗运。”
“让岁舍这小子捡着了。”
弟子们纷纷道岁舍运气好,赢得不公平,只有游溪看到云芜捡起石子时,岁舍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她瞬间懂了——这颗石子是他偷偷扔的。
就说这些临时的擂台都是长老们布置的,上面怎么可能有石子?
所以,岁舍的策略一开始就想好的了,他先满场乱跑消磨云芜的耐心,在云芜受不了后,又假意告诉她自己的战术,让云芜决定快刀斩乱麻,不给他拖延的机会。
果然,云芜中计,这颗石子扔出的地方和时机都恰到好处,全在他的计划之中。
想明白这些,游溪对岁舍不由多了几分佩服,别看他平时爱插科打诨,脑子还挺灵光的。
云芜显然也看出来了,但她没有拆穿岁舍,只是道:“下次交手,我必赢。”
岁舍也承认,这种小伎俩只能用一次,下次云芜必有防备,论实力,他确实赢不了。
说完,云芜也没纠结,一跃下了擂台,招呼游溪一起去看花任酒的比试。
他们这边结束得快,那边应该还能赶上。
众人散去,云芜沮丧道:“这下好了,白白浪费了嘲笑花任酒的机会,万一他要是赢了,丢人的岂不是变成我了?”
听说那位秦仙子是妙音院数一数二的人物,师兄想赢恐怕不容易。
云芜说是这么说,心想他必不可能赢。
“走,咱们快去看热闹。”
擂台上,秦仙子的音波筑起了一堵无形之墙,将花任酒挡在了外面。
只见花任酒不慌不忙,抛出了数十张符纸。
符纸在空中发出一阵灵光,紧接着,连绵不绝的轰爆声响起。
砰砰!!
砰砰砰!!!
花任酒用的竟然是爆破符!
巨大的轰爆声符不绝于耳,秦仙子的乐声本来气势奔腾,十分急促,和这爆炸声搅在一起,顿时变成了夺魂的魔音,在场众人纷纷捂住耳朵,耳鸣不止,脑瓜子嗡嗡直响。
这声音,要了命了!
连秦仙子也皱起眉,她是乐修,对声音最是敏感,她的防御墙虽然可以挡住爆炸的威力,却挡不住这震天响的声浪。
而且这连环不断的声音,对她的音波产生了极大的干扰,乐曲攻击的威力被大大削弱了。
花任酒的动作不停,又接连掏出了十几张音爆符,这东西可比爆破符更吵,下方的弟子们快要被震晕过去了。
秦仙子也是脸色发白,她听力敏锐,受到的干扰比其他人要强数倍,而且这嘈杂的声音彻底打断了她的琴声。
用噪音掩盖乐曲,乐修最大的弱点让他找到了。
她狐疑地看向花任酒,连续不断地音爆符,使用者离得最近,听力才是受刺激最严重的,他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的?
“花任酒——”她尝试着开口。
对方面带微笑,又掏出了五十张音爆符。
这还不止,他还拿出了好几块储存着法术的玉牌,不用说秦仙都能猜到,这里面存储着的都是音爆术。
也就是说,哪怕他法力用尽了,他还能继续干扰她。
“别放了啊!”
“吵死了,他疯了吧?”
“啊?你说啥?”
“我说他疯啦!他就不怕变成聋子吗?!”
秦仙恍然,她看向面带微笑,站着不动的花任酒,脸色惨白:“我输了。”
众人哗然。
秦仙子竟然认输了!
这音爆符只是吵了点,完全无法伤到她吧?为什么要认输?
那头花任酒还在捏符掐诀,直到一道灵光降下,上空的裁判长老临空写下一行字迹,“花任酒胜。”
甚至他都忍不住写下一行字“你小子,够绝的。”
秦仙抱着灵琴黯然离场,妙音院的弟子们将她团团围住,纷纷问她,为何要认输呢?难道是台上那家伙太吵了,把仙子给弄烦了?
秦仙道:“我认输,并不是因为他赢了我,而是我等乐修,始终无法赢下一个聋子。”
众人:???
花任酒还站在台上,面对着那行字,嘴角弯得停不下来,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正好看到结尾一幕,云芜一个健步冲上台,一把拎起他的耳朵,吼道:“姓花的,你疯了?为了赢一场比试,你竟然把自己弄成了聋子?!”
游溪跟上去,小声道:“师姐,师兄他听不见。”
跟来看热闹的岁舍都乐了,连他都佩服,忍不住冲花任酒竖起大拇指,“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花任酒还以为夸他呢,笑眯眯道:“多谢,多谢。”
云芜忍不住道:“谢你个大头鬼!”
游溪道:“师姐别急,师兄应该不会真的废了自己的听力。”
云芜狐疑打量:“难道他用东西把耳朵塞住了?”
游溪:“乐修的乐曲,应该不是塞住耳朵就听不见的吧?估计师兄是对自己用了毒,才会变成这样。”
花任酒这次注意到了师妹的口型,连连点头:“师妹真聪明。”
在知道对手是秦仙之后,他就一直在想对策,他身为阵修,跟乐修对阵是很不利的,要赢她,必须得另辟蹊径。
他反复推敲之后,想出了乐修的弱点,又狠心对自己下了毒,起码七日之内听力尽失,之后才会逐渐恢复。
这下怎么说他也不算是胜之不武了吧?
他也是凭本事让对方主动认输的。
花任酒挺直了腰杆,看向云芜,以眼神问“师妹,你应该赢了吧?”
云芜顿时气焰全消,她松开手,望天,“那个……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阿云,你输了?”刚才花任酒的耳朵都让她揪红了,他不可置信,看了看云芜,又看岁舍,“你居然输给这小子?”
岁舍立刻抗议,“我怎么了?我也不差好吧!”
然而花任酒现在听不见,他又不关心岁舍,只盯着云芜看。
云芜让他这么盯着,越发觉得丢面子,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花任酒反而老妈子属性爆发,忙安慰道:“师妹,我相信你,下次定能赢回来。”
云芜:“用你说?”
几人一起离开擂台,走了不远,花任酒脚步一停,“师妹,我记得今天也有你的比试,你没去吗?”
游溪眨了眨眼睛,“我不用比。”
众人一愣。
“不过,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第三十七号擂台上,负责担任裁判的长老已经到场,擂台上半天没有来人。
长老低头看名册:“第一百三十六号对战六百七十一号,人呢?”
由于弟子人数众多,抽签时会给每人一个编号。台下,芳玲拿着号牌,在天机院弟子的注视下走上台。
她唇角含笑,充满自信,行动之间撷芳铃轻声作响,百花褶裙的层层裙摆如花朵开合,让台下的天机院弟子们移不开眼睛。
只是——
“这一场不是含光院刘师姐对战道藏院游溪吗?怎么变成她了?”
“我是来看刘师姐的,怎么变成她了?”
“这还用问?上面那位大小姐买签了呗,她这是处心积虑想赢游师妹啊,上次定亲宴差点害了游师妹的,不也是她吗?”
“含光院的,你们瞎说什么?!”
“啧啧,急了,他们急了。”
“你们——”
“安静。”长老不快道,“台上的弟子,你比不比?”
芳玲道:“比。”
她好不容易买来的签,怎么可能不比了?
原本那含光院的张师姐态度冷傲,不肯卖签,之后她又加了几回价,好不容易才让她松口,花的灵石叫芳玲都心疼。
她好不容易买到这支签,就是要当众打败游溪,让她当众出丑。
这一次,她将爹给的上品法宝精心挑选了一番,准备慢慢折磨对方,就算游溪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赢她。
她出身西洲犄角旮旯的山村,身上恐怕一件拿得出手的法宝都没有吧?她拿什么跟自己比?芳玲已经跟刘师姐确认过了,她跟对手约定的就是正常的擂台赛,正适合她发挥。
芳玲唇角上翘,等不及和游溪交手了。
片刻后,擂台边传来沉重脚步声。
“六百七十一号,报到。”
长老抬头扫了他一眼,“嗯,你上去吧。”
众弟子哗然:怎么是他?!
台上的芳玲也傻眼了,她的对手不是游溪,怎么会是这人?!
难道——
游溪也把她的签卖了?!
“合理啊,难道只有你能买,人家不能卖吗?”岁舍幽幽道。
“和这人比试,芳玲要惨了。”云芜一点都不同情她。
台下游溪捂嘴偷笑。
这笑容落在芳玲眼里无比刺眼,她猛然想到,游溪不止是卖了她自己的签,甚至连张师姐的签,也是她让对方卖给自己的!
因为张师姐一开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估计是见过游溪之后,她才改口了。
游溪什么也没干,还两头赚钱!
她怎么就、怎么就没想到呢?竟白白被游溪算计了!
芳玲要气疯了!
芳玲在台上气到要炸了, 游溪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钱包,相当心满意足。
那时张师姐找到她,告知她芳玲买签的事, 她请张师姐帮个忙,将签卖给芳玲, 让她尽管开价, 反正天机院的大小姐不差钱。
她知道,剑修缺钱。
张师姐提出跟她平分,最终游溪要了四成, 张师姐拿了六成,就是这四成,也有足足七万灵石。
为了让她在比试上出丑, 大小姐还真是不惜成本。
张师姐的签卖给了芳玲, 游溪反手又把自己的签给卖了, 卖给了有“七院第一打手”之称的符器院符师兄。
这位符师兄可以说是一位神人,他身高九尺,体格壮硕, 天生神力,可以说天生是个体修的好苗子, 但这位师兄却爱好符术, 立志成为天下第一符师。
长老们不忍见他这么好的天赋条件浪费, 好说歹说, 才劝他主修符术的同时,辅修炼体之道。他在符道上苦练十年,至今画不出一张中阶符纸,而炼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却是连连突破,叫人羡慕得牙痒痒。
按理说,符修是不缺钱的,靠着卖符就能养活自己,但符师兄画符的成功率太低了,他不得不干点别的赚钱……
每年的七院抽签战,就成了他赚钱的好机会。
符师兄只接擂台战,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输了还退一半钱,相当良心,堪称七院的金牌代打。
靠副业赚钱补贴亏钱的主业,符师兄对符术一道,也是爱得深沉。
芳玲的法宝再多,她自己本身实力摆在那,法宝不能发挥全部效果,符师兄一力降十会,收拾芳玲不在话下。
游溪唇角上扬,露出浅浅梨涡。
她一向觉得,大家相安无事多好呢,可有人总是不安分,非要找麻烦,看这种人倒霉,反正她是挺开心的。
见符师兄一步步走上擂台,芳玲彻底慌了,她自然听过这人的名号,没想到游溪会这么卑鄙算计她!
此刻她骑虎难下,这比试,比还是不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游溪还在底下看热闹,难道她要直接认输吗?她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不、不就是厉害点的体修么?
她身怀这么多法宝,打赢了这符师兄,也能让这些人对她刮目相看,她就不信她赢不了!
她往台下看去,人群中不见乌九明的身影,没有九明给她鼓励,芳玲有些失落。但她也知道,乌九明要专心准备和荆饮月的对战,这种时候不能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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