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溯宁待他与从前倒是没什么分别,她抬眸投来目光,上下打量过有苏彻,漫不经心道:“怎么还是这么秃。”
以她修为,只是一眼便足以看穿有苏彻真身。
相比起来,南明行渊便没有这样的烦恼,手感也好上许多,溯宁暗自评断道。
听了这句话,就算敬畏她如今身份,有苏彻还是抬起头,坚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没秃!”
他只是毛掉得比寻常狐狸多了点儿。
溯宁不知信是不信,没有就这个问题与他再争论什么,毕竟她让他来,是为正事。
她指尖微抬,空中浮出数卷玉简,灵光闪过,这些玉简纷纷被纳入不过尺余长的木匣中,落向有苏彻。
他连忙抬手接住,却有些反应不及这是什么。
直到探入神识后,有苏彻面上神色不由变了几变,抬头再看向溯宁,眼底分明带着些不敢相信的意味。
她交予自己的玉简,载有数位上古大妖的道法与修行体悟。
早在瀛州重现前,溯宁便着手将自己曾听闻过的大妖法理,如烛龙书一般载录成卷。
她自妖族得这些道法,如今也将其还与妖族。
得道卷的不止青丘狐族,如龙族等俱得传法,大约也是因此,为投桃报李,闻道崖上讲道的除了神族外,也多了不少妖族大能。
离开瀛州时,有苏彻回首望去,只见瑶海之上,无数神魔仙妖往来不绝。迎着天光,他心下生出无限感慨,勾起抹意味复杂的笑,随诸多将要离开瀛州的生灵一道躬身拜下。
瀛州的枫树逐渐染上了赤色,但于神魔而言,这也不过是弹指一刹。南明行渊趴在树下,身周灵气游离,他似坠入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浓重煞气自他体内爆发,瞬息向周围侵袭,将灵气涤荡。煞气中,光华隐隐的草木被汲去生机,枯萎零落。
这样大的动静,附近来往的仙神自然不会全无注意。不过他们赶来时,煞气已经形成风暴,将南明行渊挟裹其中,玄黑翅翼自身后伸展,他被笼罩于涌动的暗色下。汹涌力量爆发,溅落在地,燃起幽暗火焰,令寻常仙神难以近前。
天魔——
感知到煞气中传来的磅礴威压,诸多仙神脸色大变。
在瀛州略多呆几日,便知南明行渊是溯宁养在身边的魔物。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原本看似并无什么出奇的魔物,竟是天魔境的魔族——在血海十地中,天魔已经堪为一方魔君。
为溯宁的关系,其余仙神便不好在瀛州内向南明行渊动手,何况他如今展露出天魔境修为,就算是上神,也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他。
眼见煞气暴动,在场仙神只是向后退去,并未向他出手。
正想要如何化解眼前局面,下一刻,烟云聚散,溯宁的身影出现在前。数道目光随之落在了她身上,在场仙神心下都松了口气。
既然她出现,想来便不必担心什么了。
后方,随溯宁赶来的鸣微看着这一幕,紧皱起眉头。
翅翼振动,翻卷的煞气中,南明行渊化出人形,半边脸上都覆上鳞甲,双目像是泛着墨色炽焰。他半浮在空中,冰冷的目光落在溯宁身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像是不记得溯宁是谁。
溯宁并未在意这一点,无视了他身周凛然威压,抬步上前。
见此,鸣微下意识开口:“阿宁,小心——”
溯宁没有停,浮动的煞气并未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南明行渊看着她近前,却没有动手,似在思虑她的身份。
不过数息,溯宁已经站在了南明行渊面前。她没有动用力量强行压制他的意思,目光相对,她向他伸出了手。
南明行渊盯着她,没有犹豫太久,握住了她伸出的手,振翅落下,与她相拥。
看着这一幕,鸣微双目像是被刺痛,负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收紧。
被南明行渊抱住的溯宁倒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看着周围为煞气侵染的花木,她握拳捶在南明行渊头上。
忽然挨了一下的南明行渊看向她,神情无辜,让溯宁原本还想教训他一二的动作暂顿。他这算是什么情况,又到底恢复了多少?
“他没什么事,就是……最近灵物吃得太多了。”
瀛州医舍中,棠若收回手,看着赖在溯宁身上的南明行渊,神情略显复杂。
体内力量积聚,到今日一同爆发,让他修为得以恢复。
溯宁冷漠地按住南明行渊蹭过来的脸:“那他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凭他现在这样还能为所欲为么。
棠若犹豫片刻,猜测道:“或许是力量恢复得太快,神智还没来得及完全复苏。”
所以虽然化成了人形,但心性却与幼时无异。
溯宁看了眼南明行渊,她还是更喜欢另一种形态。
琼华天,苍穹殿深处。
流光飞逐,高有数丈的青铜古树伫立殿中,透露出自上古遗留的气息,隐约让人感受到鸿蒙初开时的恢弘景象。
盏盏烛火燃起,古树上的光辉虽微弱,却亘久不灭。
凌霄仙站在树前,仰首凝望,面纱下,恍如干枯树皮的脸至今未能恢复。当日,她穷尽雷泽生机方护住了鸿苍那缕残魂,就算得以不死,但如此沉重的伤势,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
她向来珍惜自己的容颜,如今形貌狰狞,却并不为自己的决定生出半分悔意。
若说后悔,那她后悔的只是……
凌霄仙眼睫颤动一瞬,压下心中苦涩。
事至如今,无论如何后悔,时光也不会倒回,又何必再多作无谓思虑。
至少,她终于可以救他。
她终于,也为阿姐做了什么。
数名神族齐聚于此,他们皆是苍穹殿残部,昔日声威煊赫的苍穹殿,最后还剩下的旧属也不过这些。
这些神族效命于鸿苍,便是在他身陨后,也未改其心,此时看向青铜古树的目光难掩激动欣喜。
他们花了这么多年,煞费苦心,如今,帝子复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帝君出关,化道鸿蒙,也不必担心昊天氏中再有神族阻碍殿下复生,连天命都要让帝子重归神族!
待青铜古树将帝子残魂凝聚,他便可重塑身躯,再临九天——
不必多言,在白发老者的带领下,数名神族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催动体内神力。掌心灵光亮起,随着神力灌注入,刹那间,古树爆发出耀目光辉。青铜枝条垂下,负烛火的飞鸟振翅,环绕着古树,依照既定轨迹掠过。
空灵悠远的乐声响起,回荡在殿中,像是要将人召回久远的上古。游离的流光像是古树光辉为之吸引,争先恐后地投入树心。
随着流光汇聚,在时间流逝中,古树上方渐渐有虚影显现。
青年双目微阖,相貌雍容。
神族帝君太爻长子,昊天氏帝子,苍穹殿之主,鸿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原来,是她自己……
静室内光线昏暗,微尘浮动,周围一切看起来都不甚分明。
灵霜抬头望去,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
她有太多选择,怎么想,也不必是自己。
阴影中,女子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双目中亮起灿金纹印,语声缥缈如云烟:“因为,你会心甘情愿为妖族做这件事。”
这比其他都重要。
听完这句话,灵霜蓦地沉默下来,就算心头还梗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她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正如面前女子所言,身为凤族巫祭,为凤族,她可以不惜自身性命,就算神魂俱湮,也不会为此生出分毫悔意。
只是……
她凝视着眼前女子,良久,终于还是将那句藏了很久的话说出口:“我实在不喜欢你。”
从前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但她还是会如她所愿行事,为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女子漫不经心地回道:“无妨。”
她从来也不需要她的喜欢。
灵霜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走出了这片阴影。随着她的脚步,加持在周围的禁制漾出圈圈如水波的涟漪。
在她离开后,暗室再度归于静寂,不知何时,当中已经不见再有生息,只剩一片空荡。
瀛州,重霄殿内殿。
溯宁推门而入时,就见南明行渊正侧卧在软榻上,见她来,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还抬手拍了拍榻上,示意她快来。
虽然动作和从前没有分别,但换了人形的南明行渊这么做,便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味。
不知为何,溯宁有些手痒。她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于是卧榻以待的南明行渊便被带着枕头一起扔了出去。
就算知道他如今还未恢复神智,但化为人形的南明行渊显然很难再在溯宁这里得到什么优待。
不过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不明白让自己陪睡多日的溯宁怎么突然翻了脸,扒着殿门怎么也不肯松手,想强挤进来。
天魔的修为在这一刻发挥了极大用处,在艰难的拉锯后,溯宁扶额妥协,将他放进殿中。
毕竟再这么闹下去,说不定会引来瀛州中不少仙神围观。南明行渊可以不要脸,但溯宁暂时还不打算奉陪。
不过就算放进殿中,现在的南明行渊也没了再与她同床共枕的待遇。他蹲在禁制外,可怜巴巴地望向溯宁,可惜她盘坐在榻上,心如铁石,丝毫不为所动。
夜色深沉,缀在床帷上的明珠散发出温润光华,不可知的阴影中,深渊叫嚣着,汹涌幻象袭来,在意识中肆虐,难以分辨真假。
溯宁的意识飘荡在漫无边际的深渊中,像是永远也找不到尽头。
意识沉浮之际,有谁抓住了她的手,些微暖意驱散了孤寒。溯宁睁开眼,看见躺在榻下的南明行渊不知何时突破了禁制,将她扑倒在怀,睡得很是安稳。
溯宁深吸口气,果断将他从自己身上掀开。
南明行渊撞在床角,抬头时神色尚且带着三分茫然,不过随即脸色变幻,姹紫嫣红,很是好看。
他开始认真地考虑,将这些时日见过自己原形的仙神都灭口的可行性究竟有多少。
见他神情,溯宁便知他是都记起来了。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接收到她的目光,南明行渊回想起自己做过什么,一时只觉生无可恋。重伤失了神智后,他便只剩本能,会做什么根本不由自己控制。
在溯宁目光下,他强作镇定,施施然坐起身,掸了掸袍袖:“睡完就扔,明光君未免太无情了些。”
听了这话,溯宁云淡风轻地回道:“本君一向如此。”
南明行渊无言以对,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屈身上前,手撑在她脸侧:“当真?”
目光对视,气氛像是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尤其当他们还处于同一张床榻上。
魔族的气息将溯宁包围,溯宁摒去心下生出地些微异样,指尖灵力汇聚,眼神显得有些危险。
在她动手前,南明行渊及时收回手,身形落在床边,他看向溯宁:“喝酒吗?”
溯宁没有拒绝。
天边似明将明之际,她与南明行渊坐在断崖枯树上,距离不算近,也称不上远。
眼前云海翻腾,未熄的辰星缀在其中,万籁俱寂,天地都好像还在沉眠。
喝过酒,南明行渊便准备离开。
他要去归墟。
这一点,不必说,溯宁也与他心照不宣。
就算归墟之行有无尽凶险,注定九死一生,他还是会去。
何况如今,他已经寻到了那线生机。
南明行渊握着酒坛,抬手描绘出当日在虞渊地下洞窟中所见的残缺道则。
他已见寂灭,又在这方天地下,得见新生。
南明行渊看向溯宁,眼神难得显出认真:“这也是你在找的答案么?”
她自深渊而归,如今所求可已如愿?
溯宁没有回答,晦暗光线下,她眼底现出灿金纹印,一闪而逝。
南明行渊也没有再追问,其实在问出这话时,他心中未尝没有答案。
“你到底想做什么?”南明行渊忽然欺近溯宁,近得他只要转过头,便能吻上她脸侧。“阿宁。”
在方寸间,他撑开屏障,隔绝了所有窥探。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样唤溯宁,姿态亲密得如同眷侣呢喃。
“你会知道的。”溯宁回道,目光落向他身后。
只见天穹上朝阳初升,撕破漆黑夜幕,将重云染成赤金。
如果他能从归墟活着回来。
漆黑翅翼在身后展开,南明行渊和溯宁拉开了距离,以他们的身份,彼此间似乎注定满是试探与算计。
只是不知在试探与算计中,是否能有分毫真心。
不知想到什么,南明行渊笑了笑,抬手向溯宁抛出了什么。他没有道别,翅翼飞掠,身形转瞬已经被云海淹没。
溯宁伸出手,落在她掌心的是一截属于魔族的白骨。
一截属于南明行渊的白骨。
南明行渊没有解释他为什么给她这截白骨,溯宁也没有问。
她收紧手,将灼烫烈酒饮下,任天光洒落在自己身上。
在南明行渊离开瀛州后不久,昊天氏帝子将复生的消息便自琼华天传来。
大约是觉得事已将成,又有昊天氏帝君为倚仗,苍穹殿旧属终于不再着意隐瞒。
玄度向溯宁转告此事时,神情难得失了寻常沉静,显出少有的激动神色。他与鸿苍少时相识,交情深厚,如今得知他将要复生,自是不胜欢喜,就连此事会连带对神族局势造成如何影响,一时都来不及考虑。
比起他,溯宁的态度无疑要冷淡许多。
苍穹殿旧属以为,身为父亲的昊天太爻是鸿苍复生的倚仗,不过想起镇魔塔中所见,溯宁却很怀疑,昊天氏这位帝君是否乐见于此。
还是说,他如今已然化道鸿蒙,不死不灭,便不再将鸿苍当做威胁?
溯宁凭栏望去,难以自神情中窥见她的想法。
鸿苍若真能重归九天,也是溯宁想看到的事。不过与玄度不同,她只是想知道,鸿苍复生后会怎么做。
不过这件事,显然不是一时半日就能得到答案。
月落乌啼,斗转星移,苍穹殿上空的日月在无声无息间已经轮转过七十三次。
青铜古树烛火燃尽,在数名昊天氏神族力量支撑下,灵光为青年重塑出身躯,他的身形寸寸显露于殿中,泛着如玉色的光泽。
终于,当古树上最后一盏烛火灭去时,青年睁开眼,双瞳中燃起灿金烈焰。刹那间,昊天氏的威压席卷过殿中,像是要将一切归于寂灭,令整座宫阙都为之震动起来。
庞大压力下,在场神族的身形都有些站立不稳,但他们却不觉得畏惧,抬头望向空中,纷纷露出激动欣喜之色。
时隔三千余载,殿下终于得以再临苍穹殿!
白发白须的昊天氏老者仰望着鸿苍,不觉已是热泪盈眶。他率殿中诸多神族,齐齐向鸿苍俯身跪拜,口中高声道:“我等,恭迎殿下重临九天!”
语气中透出难以抑制的激动。
数千年来,他们煞费苦心,缜密筹谋,如今终于事成,又如何能不感到激动。
只要殿下复生,苍穹殿重掌往日权柄,不过是时日长短之事!
鸿苍浮在空中,周身灿金辉光流转,沉重威压令神族也难以直视。他垂首看去,似还不明如今情形,眼底难掩怔然。
这是……
他落在殿中,目光掠过周围向自己叩拜的神族,最后看向恢宏殿宇,神情犹显恍惚。
他竟然,得以复生于此方天地。
也就是这一刻,诸天殿内,有双眼睛看向无尽天穹,带着几分不明意味的话响起:“天命……”
瀛州深处,殿中加持的重重禁制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点灵光飞散。
闭关数日的溯宁跪坐于当中,绛红裙袂铺展,如同花开。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映出灿金纹印。
迷雾笼罩的识海中,随着破碎声响起,将她过往记忆封印的繁复禁制终于也分崩离析,映在眼底的灿金纹印因此开始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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