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宁见此,忽勾起嘴角,口中道:“伸手。”
南明行渊没动,她左手再取来灵果,望着灵果,幼兽顿时摇起尾巴,乖乖抬起前爪放进她掌心。
“坐下。”
南明行渊吞了灵果,蹲坐下身。
“转圈。”
幼兽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圈,等着溯宁投喂。
以南明行渊的性情,大约是装不出这副模样的,溯宁心下道,看来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看在他如今生得还算可爱的份上,她也不是不能勉强看护他些时日。
溯宁向南明行渊勾了勾指尖,形如白犬的幼兽轻易理解了她的意思,想想方才吃到的灵果,也就没有什么抗拒,摆着尾巴跳入了她掌心。
吃了灵果能变强,变强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才能……他模模糊糊地想道,记不清后面是什么了。
与蹲坐在自己手中的幼兽对视,溯宁点了点他湿润鼻尖,最终还是没忍住,抱起他与自己鼻尖相触,眼底显露出些微笑意。
既然已经找到南明行渊,溯宁便无意在血海多留,带着他回返九天。以他如今情形,随溯宁前往九天,却是比留在血海要安全许多。
虽然寻到南明行渊没费多少功夫,但来往于血海还是花了数日,出血海时,思及之前与鸣微说好的事,她便没有回方仪氏,先往玄罗天栖梧州一行。
因鸣微之故,溯宁从前也去过栖梧州。但那毕竟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加之她如今记忆时好时坏,对如何去栖梧州,记得实在不怎么分明。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身上神族气息的缘故,相隔千里,玄罗天中仙妖便远远绕行,不敢近前。溯宁敛去气息,终于向只路过的羽族问到了前往栖梧州的方向。
将神族气息敛去,溯宁看上去便与寻常仙君无异,也因此省了些许麻烦,入栖梧州后并未引来什么羽族注意。
原野上遍植凤凰木,抬目望去,只见满树凤凰花盛放,灼灼欲燃,连成炽烈花海,恍惚间像是天边都要被烈火点燃。
便是溯宁,也不免为眼前堪称壮美的景色驻足。瞳眸中映出赤色,她置身花海中,风过时,枝头凤凰花坠下,自肩上跌落。
南明行渊正趴在她怀中,凤凰花摔在鼻尖,引得他连打了两个喷嚏。
低头嗅了嗅,没闻出什么问题,于是他张口将蕴含灵气的凤凰花吞了下去,下一刻,成功地被苦得吐出了舌头。
虽然魔族什么都能吞噬,但也不是没有味觉。
溯宁看着这一幕,不由想道,待他修为恢复,想起自己都做过什么,表情应该会很精彩才是。
她抬步向前,灿烂花海如同赤焰,其中正有不少羽族来往,越向花海内,出现的羽族便越多,其中有不少现出了原形落在凤凰木上,不时有喧哗声传来。
每逢凤凰花开时,栖梧州羽族便会齐聚于此,或展露翎羽,或高歌鸣啸,以此较量,最为出众者能得一顶凤凰花冠,也算羽族中难得的盛事。
也是为这个缘故,如今花海中才会如此热闹,各路羽族齐聚,站满树上树下,各自点评着谁的翎羽最为鲜丽,谁的叫声又最是清亮。
凤凰花海深处,年逾数千载的古木已长成参天蔽日之态,满树花开,却是素洁雪色。
此处不见有其他羽族来往,鸣微孤身坐在树下,琴音自指尖流泻,像是林间簌簌而过的风,又像是流经山石的泉鸣。
当琴曲至尾声时,他抬头,便见炽烈花海中,溯宁向自己行来,不由得生出几分恍惚。
“阿宁——”
他站起身,溯宁已经近前,忽有素洁花朵跌落,像是一场雨。
素白凤凰花落在她发间,鸣微抬手,下意识想为她摘去,却见溯宁怀中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张口将花咬进嘴里。
不出意外,南明行渊再次被苦得吐了舌头,向溯宁发出告状般的嗷呜声,她手中取来枚灵果才叫他消停下来。
“这是……”鸣微看着溯宁怀中的低阶魔物,不由皱起了眉。
阿宁赶往血海,便是为了这只低阶魔物?便是他恰好生得副讨阿宁喜欢的模样,又如何值得她特意往血海中走一遭。
对于他话中疑问,溯宁没有作详细解释,只回道:“我受人所托,看顾他一段时日。”
这不过是只血海中随处可见的低阶魔物,为何?得她特意看顾?鸣微打量着才得重新凝聚形体的南明行渊,一时未能从他身上觉出什么异常。
无论怎么看,这就是只实力低微的寻常魔物而已。
见溯宁无意多说,纵使心中颇多疑问,鸣微也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追问。
心下却不免觉得黯然。
究竟是从何时起,他们之间横亘了许多不能告知的秘密?
溯宁不知他在想什么,抬头看向开着素白花朵的凤凰木:“这便是你我当年种下那一株?”
鸣微点头,轻声道:“已经五千年了……”
他们种下这株凤凰木,已是五千多年前的事。在溯宁离开后的许多年里,这里又种下了无数株凤凰木,聚木成林,花开时绵延成赤海。
鸣微原本以为,他已经没有机会与她并肩看凤凰花开,但如今,她又得重回他身边……
他垂首看着掌心所藏那朵赤红如火的凤凰花,抬起头:“阿宁……”
溯宁看向他,在她目光下,鸣微将出口的话忽又一滞。
不等他再说什么,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啸鸣,鸣微面上怔忪褪去,露出凛然之色,循声望去,只见灿金光辉凝结为羽箭,伴随着啸鸣声,穿破重云,向栖梧州而来。
刺目金光声势浩大,栖梧州中众多羽族也有所察觉,纷纷抬头看向上空,感知到光辉中蕴含的力量,顿觉心旌摇曳,悚然而惊。
一时间,整片栖梧州都为这道携雷霆之势而来的羽箭陷入了惊慌,在无数羽族的注视下,金光飞掠过天际,迅疾得仿佛要将天穹撕裂,最后向凤凰花海的方向落下。
神族……
灵霜自巫祭大殿中走出,望着逼近的金辉,神情凝重。
神族为何会突然向栖梧州出手?!
随侍在她身旁的凤族女使眼底也现出惊疑,还是在灵霜开口后才回过神。沉声交代数名凤族女使出面安抚羽族众,灵霜轻身而起,化作身披彩羽的凤鸟,振翅往凤凰花海去。
炽烈欲燃的花海中,金光破风,啸鸣声尖锐刺耳,倏忽已经近前。
溯宁抬眸,眼底映出灿金光辉,裙裳在不知从何处而起的狂风中翻飞,化作幼兽的南明行渊趴在她怀中,似对危险毫无所觉。
危急之际,鸣微下意识向前一步,身后现出翅翼光影,想为溯宁挡下飞驰而来的金光。
但不必他出手,溯宁抬眸,眼底亮起灿金,抬手握住了那缕向她眉心而来的羽箭。
两道力量碰撞,骤然在她身周掀起重重风浪,袍袖翻卷,羽箭振动,嗡鸣不止。
“重华宫行神族大比,我等恭候明光君前来——”
随着羽箭在溯宁手中破碎为无数灵光,苍老低沉的嗓音响起,这竟是一道邀请。
溯宁收回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面上辨不出太多情绪。
羽箭掀起的风浪余波中,凤鸟振翅化为原形,灵霜上前,也顾不得施礼,目光全然落在鸣微身上:“君上,你可有妨碍?”
鸣微摇头示意自己无妨,也顾不得再提方才所念,看向溯宁,神情凝重道:“阿宁,重华宫此举,只怕其意不善。”
为溯宁斩去法相的昌黎氏族女,便是拜入了重华宫修行,如今以箭相请,怎么看都不像只是请溯宁去观神族大比那么简单。
“何况重华宫之主,正是——”鸣微对上溯宁的目光,沉声道,“当年坐镇瀛州的神尊之一,青商上神。”
鸣微少时便与溯宁相识,当然也知她昔年登上青云阶后发生了什么。
纷杂的记忆碎片涌向意识中,溯宁隐约记起了那张高高在上的脸,长剑摔落的声音似再次响在耳边,又为汹涌而来的语声淹没。
识海中再次传来刺痛,耳畔石中火灼热升温,溯宁喃喃道:“他还活着?”
“青商上神当时隐于天外铸剑,是以不在瀛州之中。”灵霜轻声解释道。
瀛州尚在时,青商便已晋位上神,以剑法闻名于六界,有锐不可挡之威。九天上神中,能胜他者屈指可数。
灵霜不觉得溯宁能是这位上神的对手。
虽然方才羽箭并非出自青商上神之手,难以断定此举是否出自他授意,但为稳妥起见,不要赴约是最好的选择。
谁也不能保证,青商上神会不会看在她是瀛州弟子手下留情。
鸣微心中分明也有同样的担心,却没有出言劝阻,他知道,溯宁一定会去。
“重华宫既然相请,如何能不去?”溯宁轻轻笑了起来,语气听起来有些渺茫。
她如今心中有惑,正要向那位青商上神求解。
琼华天,昊天氏中。
重云成海,渺茫雾气中,诸多昊天氏族老齐聚,盘坐云上,身周都蒙着一重蕴藉光晕,不染尘俗。
“自明光氏传来消息到如今,已近两月。”白发白须的老者闭目假寐,此时睁开眼,徐徐开口,“帝君闭关悟道,不可搅扰,那如何决断,诸位也该拿出个主意来了。”
闻听此言,难掩不满的声音响起,反问道:“难道你们真想为流着人族血脉的半神,加封上神尊号?”
“但她已是上神——”
经太初以来诸般战乱与劫难,遍数如今的神族各氏,也不过还剩数十位上神。
想入上神境,不仅需要资质,更讲求机缘,二者缺一不可。在溯宁之前,还从未有血脉驳杂的半神得入如此境界,令九天神族料想不及。
但上神的修为境界,绝无可能作伪,此事并无先例可依,是否要册封溯宁,成了执掌诸天殿权柄的昊天氏族老需要决断的问题,而对此,他们的意见显然并不一致,到现在也没能达成共识。
上神在神族地位特殊,加封溯宁,也就意味着她将掌握属于上神的无形权柄,包括昊天氏在内的诸多神族见她,都需以上神礼相待。
诸多介怀她出身的神族又如何能接受这一点。
何况此举还牵涉九天局势,昊天氏族老各有立场,是以便是消息传来许久,诸天殿还是迟迟没有下达诏令。
也就在昊天氏内部为溯宁加封之事争执时,琼华天中,冰雪堆积成崇山峻岭,终年不化,渺茫云雾中有河水流经。
寒冰铸就的棺椁顺着水势向下,周围不见有任何活物气息,许久,才有以灵力显化成形的飞鸟自上方惊掠,发出一声呕哑嘶鸣。
棺椁表面冰层生出裂痕,自上而下蔓延开,在脆响声中,无数碎冰飞溅,露出藏于其中的青年。
他双目紧阖,过高的眉骨为整张脸添了几分难言阴鸷,随着他缓缓睁眼,右眼亮起灿金灼灼,左眼的瞳孔却淡得近乎无色。
他瞎了一只眼。
青年半坐起身,抬起右手,上空盘旋的飞鸟便落在他手上。
着素白道袍的仙君现身于湍急河水边,像是要与冰雪融为一体,向他半跪下身,双手恭谨地呈奉上一卷玉简。
青年将目光投向他,神识扫过玉简,片刻后,意味不明地开口,神情似笑非笑道:“上神——”
她不仅没有死在苍离天大劫中,如今竟还成了上神。
连鸿苍都已经身死魂消,她却还活着,这世上之事,当真无常。
既是如此,看在从前交情,他理当备上一份厚礼,贺她死里逃生才是。
想到这里,青年脸上不由扬起了冷笑。他手中用力,灵光凝聚的飞鸟刹那化作无数光点,在风中飘散。
手捧玉简的仙君垂首,凛冽寒气袭来,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很快连双手都覆上薄薄冰霜。
青年没有多看他一眼,自棺椁中起身,向前踏出一步,原本流动的河水骤然结为坚冰。青年自冰层上踏过,身形转瞬消失在原地。
已衰落的苍穹殿深处,重重禁制相加,一座高有数丈的青铜神树立于殿中,枝条从笔直树干柔和垂下,其上又分出短枝,枝头燃起盏盏烛火,带来幽微光亮。
无数缕流光环绕在神树周围,飞旋不停。
凌霄仙着杏黄裙裳,此时正站在树前,抬头望去,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在薄纱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白发白须的昊天氏族老现身在她身侧,举目而望,轻声叹道:“已经三千多年了……”
到如今,苍穹殿门庭冷落,还企盼殿下能重归九天的仙神又还剩多少。
凌霄仙注视着缭绕在神树周围的流光,语气不曾有所动摇:“无论如何艰难,殿下最终定能重临九天。”
他们等了这么多年,如今,殿下复生的希望已经近在眼前。
昊天氏族老颔首,默然数息,才开口再问道:“那位明光君,当真不能再为苍穹殿所用?”
殿下当年,待她可谓甚厚。在她之前,从未有半神能当上昊天氏一殿掌御令。
凌霄仙没有看他,只回了一句话:“当年,是苍穹殿先为全大局,将她舍弃。”
话中难以听出太多情绪。
神族联手诛杀溯宁背后,牵涉的其实是血脉之争。
鸿苍有意摒去血脉之别,缓和九天各族的关系,但无数自恃血脉尊贵的神族却不能接受如溯宁这等出身的仙神执掌权柄,凌驾于自身之上。
借此,正是要向身为昊天氏帝子的鸿苍表明立场。
权衡之下,鸿苍终究还是放弃了原有的想法,将真相掩去。
他毕竟还是神族的帝子。
其中内情,昊天氏族老比长居雷泽的凌霄仙更为清楚,但他还是道:“昊天氏中,也只有殿下执掌权柄时,如她出身的仙神才能得到重用。相比昊天氏其他神族当权,殿下复生,于她而言,无疑是更为有利的情形。”
所以他并不反对为溯宁册封上神尊号,至少如今来看,她和他们的立场并不相悖。
凌霄仙的目光终于投向了他,昊天氏族老所言固然不错,不过——
“无论你如何打算,都与我无关。”
她左右不了昊天氏族老怎么做,只能决定自己如何行事。
说罢,没有在意昊天氏族老为她的话露出了何种神情,转身离开。
她只想救鸿苍,并不关心其他。
无论如何艰难,她一定会救他。
昊天氏中发生的事,自是难以为外族窥探,非九天仙神轻易所能知。
栖梧州中,自重华宫而来的羽箭惊动了凤族上下,令无数身在栖梧州的羽族都感到惶惑不安。
“发生了什么?!”
那道金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神族的气息……”
“神族为何要对我栖梧州出手?!”
难道是栖梧州羽族做错了什么,令神族降罪?
听闻箭鸣后,诸多凤族族老先后赶来凤凰花海,得知这支箭并非是因凤族而出,而是为溯宁,不由暂时松了口气。
如今妖族式微,凤族实在没有底气与神族为敌。
因凤族族女天婴入重华宫修行,是以她也能辨出,用出这一箭的,正是重华宫如今的大长老。
自瀛州沉没后,数千年间,诸多修行有所成的神族各立山门传道,青商所立重华宫便是其一。有他这位声威赫赫的上神坐镇,重华宫也算得如今九天最负盛名的求道之地,往往只有各族中天资最为出众者,方能入其中修行。
是以能为重华宫弟子,在九天足可自傲。
近千年来,青商多数岁月都在闭关修行,已少有干涉重华宫诸事,大小事务便都由重华宫数位任长老的神君加以决断。
诸如重华宫等山门,每过数年便行大比,今年的神族大比,正是在重华宫中举行。
天婴在数年前拜入了并未在意她出身妖族的重华宫长老门下修行,不过她虽与昌黎妙音交好,却并非同一位师尊。
昌黎妙音的师尊,是如今代掌重华宫的大长老。
这位大长老性情堪称暴烈,又极为护短,得知是溯宁斩去昌黎妙音的法相,会有此举也不奇怪。
他并非上神,修为并不及溯宁,但重华宫背后,却有那位青商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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