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斯如释负重,感觉整个人像融化的雪人,从头开始往下滩,心跳声吵吵嚷嚷。
“请、请问,”临出去前,她攥住脖颈上的项链,忍不住向亚力士询问,“那位女士就是牧场的主人吗?”
“不是,不过请换个用词吧,我们并不称呼'主人',而是叫'老板'。”亚力士向她解释,“牧场的老板最近有事,并不在这里。接你们过来的算是牧场的负责人,她叫做贝亚特,贝亚特·波利。”
登记信息的事情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为了能够留下来,46个难民恨不得将家里有几个破掉的碗都说出来。
相对的,登记的成果喜人。
这里面有不少有技能的家伙,比如会做木工的,懂一点点养殖经验的,像格瑞斯这种裁缝工,屠宰工,吹玻璃匠以及猎人,亚力士按照女巫小姐的要求将这些人分门别类记好。
其余的不太会技能的人们也不断强调着,“我能刷碗的,我刷碗很快,刷整个牧场的也没关系。”
“我扫帚扎的特别好,之前村子里的扫帚都是我扎的,一把6铜币。不是不是,我不会向牧场要钱的!让我扎多少都行的!”
“'登记'”还真是好用啊。”亚力士再次感叹。
46位难民全部留了下来,这些人小鸡仔似的跟着女士去住的地方。
“是我忘记自我介绍了,”贝亚特敲了敲额头,“抱歉,之前我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几天。所以偶尔会有感觉有点迷糊,过几天就好了。“
看着关切的目光,她笑了笑,“一场灾难,火灾。我虽然受了伤,但我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他们顺着小路一路往前,穿过一间间仓库,路过大片大片的牲畜围栏。膘肥体壮的牛在围栏里嚼着绿油油的长高叶,毛滚滚的绵羊闲散地晃来晃去。
一个红头发女孩子正从不远的地方向牧场深处跑去,眼尖的格瑞斯发现那女孩儿胳膊下还夹着一个绿色的……青蛙?
布偶吗?
她收回目光。
难民们就这样在牧场里住了下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牧场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就算是神主也不可能过得比他们现在更加幸福了!
首先,他们的住的房子,四人一间独立小屋,一栋房子里一共住了八个人。每间小屋里不仅有单独的窗户,还有温暖的炉火!
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厚实的被褥,根本不需要靠抱在一起取暖!
更重要的是,牧场一天竟然有三——顿——饭!天呐!就算是战争开始之前,他们也从来没有在一天里吃上过三顿饭!
而且是没有变质、不掺杂石子、不含野菜的真正的食物!
不需要夜里被冻醒,不需要担心被蛇或其他什么东西咬伤,不用考虑被饿死前能不能找到吃的,不用考虑还有多少税金没有交上——
不用在永远昏暗的房子里僵尸似的走来走去,不用冰冷的天气出去扒树皮加到汤里,更不需要担心飞溅的魔法会不会把自己炸死,也不需要去考虑明天还要往哪儿逃……
而获得这些,仅仅只需要他们干活就行了!
贝亚特女士说,只要劳动就能获得等价的回报,牧场没有、也不会设置任何离谱的税金。
而且牧场里的人们对他们也非常友好,眼睛上一直蒙着布的先生不仅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还会帮他们盛菜。
腰间佩剑的士兵会和他们一起搅拌饲料,和他们一起大笑着抓剃毛的绵羊。
贝亚特女士总是关心他们住的习不习惯,贴心的指导他们牧场的规矩,比如必须要经常洗澡,要统一去名叫“厕所”的地方xx,绝对不能随便脱下裤子,以及不要招惹红头发的小孩。
后来一次意外难民们才知道,原来蒙眼的、名叫“所罗门”的先生,佩剑的、名叫“伦农”的士兵,以及贝亚特女士竟然全都是巫师!!
是无比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巫师!
那天,难民们的脑子混乱了。
巫师竟然和他们平民没有任何区别,不需要他们下跪,还处处给予他们帮助。
最重要的是,巫师们——救了平民。
“这里就是天堂,”汤姆虔诚的两手相握,“我无比确信!只要能长久留下来,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当然,这些难民们并不知道,距离荒地很远外的哈兰,战争已经接近了尾声。
哈兰郡一共两城三镇,以及一些毗邻的小村庄。
除了郡首哈兰城以外,另一座大城温马城也被地精士兵拿下了。
这里原本是一位子爵的领地,不过那位子爵在最后一场战争中受了伤,跑的还没有地精快。
在他打算偷偷潜回温马城时,被巡逻的地精逮了个正着。
战争死了很多人类,城镇内几乎空了一半。
占领并没有费太多事,惶恐不安的平民根本没有反抗。
他们原本预料的是屠杀、奴役或更残酷的结局,毕竟那些恐怖的蠕虫和绿皮矮人看起来实在太过骇人。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地精进城后,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除了跑的慢的、藏匿起来的巫师被抓走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平民受到不公的待遇。
地精们除了日常巡逻警戒以外,甚至都没在哪栋房子外停留过。
第一天,平民们瑟瑟发抖,等待死亡。
第二天,平民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外面阳光大盛,安静如斯。
第三天,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再不干活就没饭吃了。于是他们颤抖着,互相搀扶着推开家门。
死亡蠕虫为他们让开了前进的路,地精士兵朝他们微微弯腰。
平民懵了。
地精国王暂时在哈兰暂时住了下来,它根据维加的建议,将战争的结果和索耶被俘之事传了出去。之后,它只需要在这里等待来自大帝的谈判文书即可。
曾有地精将领询问过,大帝或其他贵族不会直接带兵攻打进来么?
女巫给出了回答,“不会,索耶可还没死呢。这个时代,人类的律法就是这样。领地属于贵族,索耶还活着,这片领地就还是他的。想要改名,首先得获得他的亲笔签名。诚然大帝可以直接发布命令干掉可怜的伯爵,但是别忘了,其他贵族们都在旁边看着呢。如果刚被俘就让大帝弄死了,别的贵族会怎么想?”
有不了解人类的地精疑惑道,“为什么你们的大帝要在意其他贵族怎么想?他不应该是最尊贵的么?难道还有贵族敢不听他的?”
女巫笑了一下,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种律法简直是脑袋有病——不过现实如此,领地分封制,贵族在领地上拥有自治权,所以大帝对每个领地的掌控力就直线下降。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军制。”
她喝了一口混合绿茶,“人类和你们可不一样,如果英格索尔大帝想要发动一场战争,必须先发起征召令。各地方贵族响应之后,会提交自己所能提供军队的人数。接着才是约定好日期,各贵族开始集结人马。通常从发起征召令到出征,至少要半魔法月的时间。并且,这些贵族们的军队可不是一直受大帝管辖的,他们有自己的服役时间,一共45个魔法日。”
“等到45日一过,这些贵族军可以自行离开。所以现在你理解为什么大帝必须看重这些贵族的心情了嘛?”
“至于贵族嘛,索耶可还活着呢,”维加阴测测笑了一下,“领地的主人没死,别的贵族打过来是以营救的名号呢……还是以驱逐的名号?到时候索耶死了还简单点,万一没死呢?不是费劲一圈给别人做了嫁衣嘛,吃力不讨好的事贵族们不会做的。”
地精将领撇撇嘴,“可真够麻烦的。”
“这边的事情暂时解决了,“女巫塞了一大口葡萄酒慢炖羊肉,满足地眯起眼睛,“我也该回去看一看了。”
圆桌对面的国王抬起头,“这么快?”
“是啊,牧场需要我,也不知道新来的难民们怎么样了。”
擦擦嘴巴,女巫站起了身,“如果有消息了联络我,我会立刻赶来的。您的轨道车和蝰蛇船都非常快。”
国王点点头,“好,我会负责你那边的家伙跟你一起回去。”
“那么下次见。”维加挥挥手,转身就走。
回到牧场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走错了。
好——多——人——
牲畜围栏里,从未见过的人们星星似的散落其中,他们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就算凉风把面颊吹成红彤彤的也还在笑,手上看起来也很花力气。
维加看见有人推着粪便车像推着金子,乐呵呵的嘴巴就没闭上过。
他们似乎已经洗完了澡,虽然身上的衣服依旧破破烂烂,脸和手上有不少伤口,可已经不在流血,皮肤也很干净。
亚力士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不停记录着推出去的小车数量,韦伯在他旁边蹲下来为伤口开裂的难民包扎
汤姆正在割牧草,露出的领子里是米黄的绒毛。
格瑞斯逆着阳光站在更远的地方,正激动的和一个人说着什么。
那人的头发简单盘成了个低发髻,身上的长裙系着一条白围裙。站在那里,两手交握着,姿态温和可亲。
维加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揉了揉。
几秒后,她的大脑“嗡”一下炸了。
“贝……亚特……贝亚特……”
维加摘掉兜帽,踩过横生的杂草。渐渐的,她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几乎要跑飞起来,然后重重扑到了贝亚特身上。
那是一个冲击力极强的拥抱,一旁的格瑞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被袭击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明白自己想错了。
因为尊敬的贝亚特女士,哭了。
“小姐……女巫小姐……我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
维加想到什么,一下从贝亚特肩膀上弹了起来,“你的手!”
贝亚特没有披斗篷,她的两只袖子里,都是鼓鼓的。
只是右边的手看起来很正常,左边的则宛若皮套着枯骨,没有血肉。
贝亚特笑了一下,“您别担心,蝾螈医生用的是某种……药用材料,虽然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并不妨碍使用。不止是我,所罗门的眼睛也用了某样材料,不再是黑洞洞的里。”
“太好了……”维加紧紧攥住贝亚特的手掌,深深闭上了眼睛,“这真是太好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格瑞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聪明的悄声离开了。
贝亚特忍不住上前一步,她的小姐似乎很疲惫,头发因为兜帽的扣戴而凌乱,眼下乌青又黑又重。
想起伦农说的最近的事,心疼如潮水般漫开。
“小姐,”贝亚特偷偷将另一只手覆到女巫的手背上,“大家都在我们的厨房,要不要去看看?”
维加直接抓住女士的两只手,“当然要!”
她们在半路上碰见坐在水井下的阿斯提亚,一头红发似乎比走之前更加耀眼。
女孩立刻丢掉手里的树枝,一个猛子跪到了女巫身前。
她的眼泪流了满脸,却没有哭出声,只是说,“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威胁青蛙先生……偷拿了您的书,我只是……我只是真的想要帮上您的忙……”
维加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很难说清对或者不对。
小姑娘偷拿了她的黑魔法书,可却在那场灾难之夜用黑魔法保护了很多人。
如果没有阿斯提亚拖延的时间,所罗门、伦农和很多士兵,甚至是贝亚特,都必死无疑。
维加就算回去,恐怕也只能面对一地尸体。
一个10岁的孩子,从小无父无母,过往的经历造成了她刺猬一样的性格,却没人跳出来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有时候指责很容易,可困难的是承担。
女巫没有说话,而是反握住阿斯提亚的袖子往上褪了褪,露出女孩细细的肘部。
在这个位置,一只小巧的黑的蝎子静静趴在皮肤下方,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宛若纹身,却又比普通的纹身更加惊悚。
维加认出了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东西是什么——黑魔法的印记,和她胸口的翅膀一模一样。
阿斯提亚像被烫到似的瞬间捂住了胳膊,移开目光,“可敬的医生和青蛙先生帮我清理干净了身上的残留,只是它们说……黑魔法终将留下点什么,无法祛除。”
相对于巫师的尊崇地位,黑巫师则被视为亵渎神明的人。
黑魔法是投靠魔鬼的术法,所有沾染者必将承受火刑——这句话被写进《吉利金巫师大典法案》,阿斯提亚的紧张情有可原。
不仅是女孩本人,连贝亚特都露出担忧的神情。
“很酷,”女巫却简短点评,“阿斯提亚用这个保护了农场里的大家,与其说是黑魔法的印记,倒不如说是荣誉的勋章。”
阿斯提亚撇开的脑袋倏然转回。
“只是,暂时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来。”维加俯身,轻声说道,“而且,把黑魔法书收起来吧。你也应该能够察觉得到?那本书虽然强大,可里面的力量可都是需要'付钱'的。如果没有青蛙和蝾螈,那些诅咒会持续蚕食你的理智与生命。阿斯提亚,”
她握住了女孩的手,“我不想再安葬任何一位家人了,幸运不会永远眷顾某个人。这次你偷拿的黑魔法书救了别人,可也差点害死了你自己,下次你偷拿的别的东西也可能害死我或者其他人。你不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是蜜糖还是砒霜,所以我想,要做任何你拿不准的事之前,先和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样?”
“虽然我们都是无聊的大人,但我们关心你,真心实意。”
贝亚特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女孩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拼命点头,“老师,书已经在医院烧掉了。我再也、再也不会偷拿任何东西了,请您相信我、我再也不会干这样的事了……我……抱歉……对不起……”
她们一直避免谈起那夜的灾难,更加避免谈起那些已经深眠地底的同伴。
可不谈论,不代表伤口已经愈合了。相反,在滚滚向前的时间长河中,伤口会变成疤痕,深而刻骨的停留在心脏之上。
维加在厨房里见到了那些还活着的朋友们。
昆抓着她的衣角,嗷嗷大哭,“我以为再也、再也见不到您了!再也见不到阿斯提亚和尤安哥了!对、对不起!!都是我太愚蠢了!如果我早知道、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维加宽慰地拥抱了他,“倒不如说,还好你没有先察觉到。那些人本来就是来杀人的,如果你察觉到了,农场恐怕要埋葬更多条生命。”
昆哭的更猛烈了,他的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流到了女巫的袖子上。
身侧的贝亚特动了动手指,女巫小姐的袖子就立即干净了。
可架不住这货哭个没完,最后昆是被忍无可忍的妹妹拖走的。
一道绿色的身影踩着昆的肚子跳了上来,“尊敬的、伟大的、无与伦比的女巫小姐!我那美丽至极的、远比今日阳光更加灿烂的女巫小姐!我终于再次见到您啦!”
天气预报员先生良好的发挥了它喋喋不休的本性,趴在女巫温热的掌心声泪俱下,“天呐!我从没想过我居然会离开您这么长的时间,您没有看见,蝾螈的医院日日电闪雷鸣,我无比怀念在您身边的日子!我对您的思念就像从今日开始持续数天的晴天一样炽热!您听见了吗?最近几天连风都会小不少,可不久之后到来的冷空气就像前几日我的心——”
女巫将一小块牛排肉塞进了青蛙嘴里,“我也很想你,真的,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阿斯提亚又冷着脸走回来把青蛙拖走了。
厨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所罗门摘掉了眼罩,他的眼眶里晃动着一只微微有些凸出的眼球。
“请放心,小姐,”他说,“虽然这只来自魔鬼猿的眼球和我之前的不太一样,但它能让我看见更深层次的东西。小姐,您的魔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磅礴强大。”
维加面对着捡回一条命的同伴们,伸开双臂拥抱他们每一个人。
“欢迎回家。”她说。
当夜,难民们挤在崭新的房子里,对未来惶惶不安时,外面散发出亮光忽然吸引了他们。
难民从窗户里探出头,疑惑地望向牧场另一头冉冉升起的奇怪明灯。
“那是……什么?”有人大着胆子走出来,小声询问外面站着的格瑞斯和汤姆。
格瑞斯摸了摸颈间的黑蝴蝶项链,缓缓呼出口气,“是一场葬礼。”
这是贝亚特女士告诉她的,不久前发生过一场灾难,灾难夺走了女士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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