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小贩说的还真没错。
蜿蜒的街道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有的只是随意搭了个简陋木桌当移动小摊,有的是想像魔杖店一般造了个风格独特的小木屋。
更靠近荒地中心的位置,甚至能看见不少二层、三层的小楼。
尤安甚至看见好几个塞满鱼人的笼子——明码标价的那种。还有冒着蓝色火焰的夜鬼骷髅头做成的灯笼,金丝笼里会学话的金属鸟儿,那绝对是来自奇幻的炼金术。
魔药剂在这里,恐怕算是比较正常的商品了。
只是这里的人都很克制,没有叫卖声,也没有大嗓门的聊天。更多的是像小贩这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看见喜欢的就停下来低声和老板交流。
20金。
尤安再次看了一眼魔杖店窗棱上的花,双腿一夹马腹离开。小贩忙不叠跟了上去。
这人没有撒谎,红蜘蛛酒馆的确在很靠近荒地中心的位置,价格也算低廉。
尤安没有喝酒,只是要了一碗热麦粥,五块大麦面包,顺便登记他的马,这些一共花费了41铜币。
“您可以试试我们这儿的干奶酪,绝对比翡翠城的牛肉还要美味!一块才8个铜币!”
“不了,谢谢。”
他后面的人要了一杯松子酒,一杯麦酒,还点了一盘子涂满蘑菇酱的烤鹿肉和冒着热气的奶油鳍鱼汤,一共花了2银9铜,9铜老板没有收,还赠送了一盘甘蓝沙拉。
肉的香气无比勾人,不少站着的、坐着的食客都朝那盘鹿肉看过去。
可尤安像没闻见似的,径直走到窗边,把餐盘放在窗台上,将五块大麦面包竖着摆放,汤则搁到了左手边。
透过窗户,他听见了外面很近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那是个收购动物皮毛的摊子。
摊主是位粗旷如熊一般的男人,正认真检查着面前几张毛皮。
“嗯……你这个狐狸皮破了啊,不行不行,我只能给你5银。”
不知道对面人说了什么,熊老板立刻愤怒了,把皮毛一扔,“滚滚滚!捕猎的时候自己不看着点现在倒来怪我?你小心一点不就能给你30银了么?现在烂个口子给你5银都算你运气好!滚蛋!别妨碍我做生意!否则我会像撕开老鼠一样撕开你那张恶心的脸!”
一张完整的狐狸皮是30银,肉还可以卖到酒馆。尤安望着那个摊位冷静地计算着,10金他需要捕猎多少野兽?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他不是没有担心过农场里,阿斯提亚是什么性格他很清楚。为了以防万一,临走前尤安还特意叮嘱过昆不要让阿斯提亚靠近林小姐的住所。
那傻小子别的不太行,可对兄长说的话一直都是很在意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尤安微微呼出口气,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脑中只剩一个声音横亘着。
女巫小姐手里没有魔杖。
巫师手里怎么能没有魔杖呢?
就在此时,窗棱忽然被敲响,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他问,“你好啊兄弟!山林来的?我叫甲壳虫,认识一下?”
——来了。
尤安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不着痕迹擦过佩剑。按照霍根告诉他的食物摆放方式,居然这么快就碰上了接头人。
“你好,”脑海里回响起女巫小姐隐秘的叮嘱,年轻男人缓缓抬眼,声音沉而稳,“我是替我主人从山林来的。”
“我听你哥哥提起过你,”维加平视着阿斯提亚,用平常的语气说道,“他和我说你是一个非常独立自强的人,就算没有大人在,你也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阿斯提亚习惯性往后缩,眼底全是单纯懵懂。但在听见女巫称呼她为“人”,而不是“孩子”时,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是没忍住闪了闪。
这女人……拿她当大人看了吗?为什么?
“我、我想哥哥了……”阿斯提亚选择了最不容易出错的回答。
“我也很想他,你哥哥是个善良又有担当的人。”维加笑了一下,张开一只带着镣铐的手,“初次见面,我叫维加·林,是一名实习女巫。目前负责整个农场的冬季作物储存,包括士兵和罪民的过冬食物。希望这个冬天不会特别难熬,这样你的两个哥哥就能被填满仓库的食物喂的胖胖的了。”
阿斯提亚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佯装无知似的问道,“可、可大姐姐,您不是……您不是罪民吗?为什么会负责作物……?”还是整个农场的?!
维加仿佛没注意到女孩的怪异之处,自顾自地解释,“因为这个农场没有很会种植的人,出了很多问题导致粮食减产。而我恰恰非常擅长这个,所以队长就把这事交给我了。阿斯提亚——”
女巫忽然抬手揉搓了一下女孩比夕阳还耀眼的发尾,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胆小怯懦的确会令人降低警惕,不过相对的,也等于失去了探索与收集情报的主动权,不是吗?”
女孩的瞳孔瞬间紧缩。
“您在说什么?”她摸着鼻子低下头,两手紧紧攥住衣角,“我、我不太明白……”
女孩没有注意到,她这一动作,直接将衣服撩起来一些,露出腰间的小布袋。
雨前的狂风一吹,布袋散发出一股很淡的味道。
女巫抽了抽鼻子,凑的更近了些,轻嗅着阿斯提亚身上的味道。
阿斯提亚脸色一变,急忙想要往后退。可维加动作更快,一把拉住女孩的手腕,钳着她不让她动弹。
“唔……阿斯提亚身上有很特别的香气呢。”忽略掉阿斯提亚眼中暴起的愤怒,维加认真在记忆中搜索着,“是……番泻叶?痒痒树叶和大猪草花?”
番泻叶是能让人腹泻不止的植物,痒痒树叶则树如其名,而大猪草花的汁液内含有光敏剂,人类裸露的皮肤接触后,再晒到阳光时很容易造成皮肤红肿,并出现大量水泡等症状。
如果大猪草花的汁液不小心滴进眼睛,就更危险了。轻则灼伤,重则失明。
阿斯提亚大惊,像被扎了一刀的猫,登时跳起来往后退。
“姐姐!我、我根本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女巫怎么会认识这么多毒植物?!这根本不可能!
阿斯提亚认识是因为她从小就混迹村子旁的树林,从小到大,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其他孩子,或多或少都因为毒植物受过伤。她把每一样都记了下来,并实验过很多次才确定效用!
女巫怎么!
她还想说什么,维加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嘴角。
“还真是调皮的孩子啊,但是亲爱的,我建议你最好牢牢保护住你的'私人财产'。毕竟除了布尔韦尔那个一无是处的胖子以外,这个农场的其他人都很有用。比如我,”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孩的衣领,“我无可替代,只有我才能让你善良的哥哥们安安稳稳度过这个冬天。”
阿斯提亚的脸颊慢慢涨红,像被煮熟的番茄。
又一道闪电砸了下来,女巫直起身,笑的灿烂又可恶,“抱歉宝贝,不能和你继续聊下去了,田里还有人在等我,我得教授给那些人种植的知识,等以后他们——你看见了吗?那些可怜的人离开这里,也能靠这些知识好好活下去。只要能吃饱,也没人想去犯罪的,你说对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一滴雨落在她肩膀,很快连绵的大雨便和撒下的麦粒一样砸向所有人。
两名士兵护着女巫快速远去,更多的士兵急匆匆确认罪民的数量,赶鸭子似的将人赶回去。
阿斯提亚站退回空仓库,看着昆扛着暴雨急速朝她跑来。
“阿斯提亚?!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淋到?”
“我没事,昆哥哥。”阿斯提亚僵硬地扬起一个局促的笑脸,“也没有被淋到,您放心吧,我会好好注意的,不会让自己染上病的。”
“那就好那就好,”昆甩着头上的水珠,解掉佩剑丢在地上,随口说道,“没关系,你在这里生病也没事,女巫小姐……”
说到一半,他想起什么,陡然闭上了嘴巴。
阿斯提亚拿起干净的布巾走过去,佯装疑惑,“什么?女巫小姐还会治病嘛?”
“啊哈哈哈哈,”昆接过布巾擦着脸上的水,干笑道,“不是,女巫小姐是很博学的人,她认识很多能治病的草药,所以我才说你生病也没事,她一定会治好你的。”
“原来是这样啊……”阿斯提亚用小指勾起自己刚被摸过的发尾,“不仅会种植,还会治病。”
“你也知道她会种植了?”昆很欣喜,像自己的宝藏被最亲近的人发现了似的,忍不住开始炫耀,“女巫小姐不是会种植,她是真正的'精通'!神主在上!我从未见过懂的那么多知识的人!你知道吗?之前维加小姐仅仅只说了几句话,就拯救了几仓库的胡萝卜,还有三个罪民的命!”
“原本我都不知道这个冷冬该怎么办……农场会不会死很多人……但有维加小姐在,一切都不需要担心了!她说她会填满整个农场的仓库!阿斯提亚,你觉得她像不像个天使?不,她就是一位天使!对了,我有没有说过,她还救过我和堂兄!用她的智慧!”
不过昆铭记着女巫小姐的秘密,没有展开说。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喋喋不休,比十万只青蛙绑在一起还要聒噪。
阿斯提亚很快提取到哥哥话里的重点,原来是这样。
聪慧的女巫早就猜出来布尔韦尔事件是她做的了。
从第一句话开始,女巫就在暗示她,威胁她。
“我知道是你让士兵们拉肚子,也知道是你差点让胖子死掉,更知道你恨我。所以我来警告你,如果你敢对我做什么,你的两个哥哥就有可能在即将到来的冬天饿死。”
——这下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想表达的。
好,很好,好极了。
阿斯提亚攥紧拳头,成功被气成大脑袋猫头鹰。
偏偏她还真就什么都做不了!
她可以忍受饥饿,哥哥也可以。但是,女孩转动视线,望向农田里佝偻的罪民。
但是……那些人一定会饿死的。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有人饿死在自己眼前,这会让她重新回到噩梦当中。
只能等冬季过去吗?
“哦阿斯提亚……”昆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你肯定再也不会见到像维加小姐那样完美的人了!你真应该多和她接触接触,学到一点知识!是的就是这样!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听我说阿斯提亚……”
昆兴奋转头,剩下的话却被无情打断。
“学了有什么用?”女孩连装都懒得装了,她面露嘲讽,“学种植?可种出来的粮食会被巫师收走,种的多了还必须额外多交一份'追加税'。那些老水蛭会看着你日子一天天过好吗?不,根本不可能,他们只允许你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爬。哪怕你想昂起头看看天空,他们也会立刻把你打尽进泥地。”
昆有点懵,“可是维加小姐她……”
“还是你想让我和她学魔法?”阿斯提亚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哥哥,从出生到现在别说吃上一口魔力植物了,我连见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会觉醒魔力?你以为我们是镇长那一家,每两个月就能喝一次魔力植物根茎泡的茶水吗?不,我们这一生都不可能。”
暴雨倾盆,风把红发吹的凌乱。
注视着雨中穿行而过的两只乌鸦,年纪不大的少女眼神冰冷,凉凉的语调里透着微不可查的悲凉。
“哥哥,阶级不可跨越。就算巫师犯了罪也一样,我们永远都是下等人,只能被巫师奴役。”
雨下的又大又急,还好农场没有太大,奔回牢房时维加没有全身湿透。
可因为镣铐的关系,她无法自己给自己擦身体和头发。
这个镣铐真是既麻烦又碍事。
看着手腕,维加眼神暗了一瞬,随即很快恢复平静。
这的确是件急需解决的事,但不是目前最紧迫的。
没想到布尔韦尔那事真是阿斯提亚干的!
维加坐在椅子上,实在难掩惊讶。
原本她并不确定,可最后女孩瞳孔中一闪而过的怒气和杀意被她敏锐捕捉到了!
一个正常的十岁小孩,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强烈的杀意!
再加上阿斯提亚那完全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与挣扎,维加一颗心直勾勾往下坠。
这下有点棘手了。
阿斯提亚是自由身,心思敏捷且缜密。无论是瘦小的身材还是年龄,都能为女孩的伪装增添助力。
如果阿斯提亚真想做些什么手脚,简直防不胜防。
“希望那几句威胁能暂时起作用。”维加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明白那也只是“暂时”而已。
她总不可能在未来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战战兢兢中吧?
凉凉的水汽打着旋儿吹进来,维加透过木板缝隙看向外面,忽的自嘲一笑。
天呐!没想到穿越到现在,最让她焦虑的、对她最有威胁的,居然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
这还真是……刺激。
“看来只能尝试解决源头了。”维加嘀嘀咕咕转身,她记得尤安说过,阿斯提亚对巫师抱有深切恨意的原因源自于巫师常年对他们家庭的压榨与剥削。
她决定就从这方面入手。
如果不是阿斯提亚对自己有生存威胁,维加简直要为这孩子鼓掌喝彩了。
怎么看怎么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维加在雨声中静坐了很久,心底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将清除威胁的计划推敲完善着。
直至雨声渐熄,女巫才缓慢站了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可还不能休息,还有更重要的事。
外面传来吵闹声,士兵们正大声把罪民们带出来干活儿。
农田里积了水,需要人处理。
确认外面的士兵正因暴雨忙碌着,维加转身用石块抵住门,搬开木板,顺着阶梯下到炼制屋。
花盆空出两个,那是最一开始种下去的种子彻底死亡了。其余几个盆里已经冒出新的幼芽,绿绿的,可爱的一如既往。
“所以鱼人骨粉的确可以催化月光甜菜的种子发芽生长,可却没办法持续提供营养。”
想要幼苗继续生长,还需要其他肥料。
毕竟如果湿度土壤之类的不合适,甜菜根本连幼芽都不可能长出来。
还需要什么?像鱼人骨粉一样的东西吗?其他魔力动物的骨粉?
可根据卡利所说,那片生长月光甜菜的地方根本没出现过其他魔力生物,只发生过平民与巫师的战争。
在这个时代,人类并没有“尸骨还乡”的概念。他们认为无论死在哪儿,都是神主的意志。
于是为了遵从神主,通常尸体都是就地掩埋。
月光甜菜的地下埋过平民的尸体,也埋过三两具巫师的。
可中间横跨了几十年,别说尸体里的血肉了,连白骨都会腐化成齑粉了吧?还怎么为月光甜菜提供……营养……?
嗯?等等。
粉……骨粉……缺失的营养……
维加心脏重重一跳,看着被磨成粉的鱼人骨头,霍然起身。
不会吧?
难道缺少的……是巫师的骨粉吗?!
怎么可能是这种设定??
只有巫师才能触碰的魔力植物,最终也只有巫师的骨粉才能催生其生长?
维加感觉头皮发麻。
但又莫名其妙觉得……这很有可能。
老天不是最爱开玩笑吗?
她现在觉得这玩笑太大了。
地精一族生活在地下,根本不懂种植,这也是卡利完全没朝这方面想过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巫师通常身份尊贵,周身环绕着保护魔法。除非遇上战争,不然巫师的尸体都是必须好好下葬的,至少会被几层棺椁封好。
白骨腐烂成粉,这几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代人遗忘并死去了。第二代人根本不在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难道……这就是一直以来没有人发现魔力植物生长秘密的原因吗?
关键是……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怎么试验这事儿是真是假啊?
总不可能用自己的吧?
和卡利先生购买一具巫师的尸体?
不,先不说这东西买起来太过奇怪了,而且那样指向性简直太明显了,很容易被聪明的地精推测出来。
她目前还受制于人,如果被除开人类的种族知晓了魔力植物生长的秘密,很难保证卡利会不会直接把她变成“肥料”,并引发真正的战争。
永远不要低估“贪婪”,无论哪个种族。
女巫在原地转圈。
所以现在,她应该去哪儿搞一具新鲜的巫师骨头来?
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有安全保障了,那翡翠城的大人物估计也不敢贸然进入。
“霍根那小子可真幸运,不仅有一位公爵亲戚,还能搞到真正的好东西!”甲壳虫熟练穿行在一条又一条由各种各样古怪奇特摊位挤出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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