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流言蜚语蝴蝶似的飞起,最终她的女儿精神压力过大,这才导致原本不好的身体一下子垮了。
贝亚特什么都不知道,她的丈夫几年前因为帮农场主大人寻找走失的绵羊,在山林里失踪了。
农场主大人拒绝为她丈夫提供死亡证明,因此她必须一个人肩负起三个人的税金,为了保证她们母女活着,她已经付出了全部时间和精力。
审判长和伍德的父亲对视,那人身上的巫师长袍在审判庭明亮的光线中显得熠熠生辉。
“不,”审判长转回头,冰冷的声音响起,“伍德先生当时处于醉酒状态,他并不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当时应该叫醒他,而不是伤害他。”
天幕坍塌。
贝亚特只觉得从那天开始,她的灵魂就死去了。
在胡萝卜出事那夜,她甚至不觉得被绞死是一件坏事。
只是后来,女巫小姐突然出现了。
月光照耀之下,贝亚特仿佛看见了女儿微笑着趴在女巫小姐肩膀上,轻快和她招手,“妈妈,我找人来救你啦!你一定要好好的呀!”
这一定是女巫小姐带来的奇迹。贝亚特无比贪婪地注视着女巫小姐,就像注视着她的宝贝第一次躺在她怀里的时候。
那一夜,贝亚特第一次觉得活着,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珍珠粟长得很快,才几天过去,已经到成人小腿肚那么高了。绿色的细叶随风飘荡,簇拥着密密麻麻铺开在田地里。
再过不了多久,这些小家伙就会开始结出真正的稻谷。到时候波浪般的景象一定比现在更加好看。
最近几日,公爵大人又下达了收获的命令,大片的农田陆陆续续空出来好几块。
看完珍珠粟,维加顺势走到其他空地上,贝亚特和几名负责珍珠粟的人只能含泪望着,并不跟上去。
因为那边不是他们负责的。
由于霍根实行的是分工制,所以每个罪民都有自己负责的土地。
整个山林农场到现在为止一共才只剩9名罪民,种植种类却称得上繁多。
比起农场,其实更像一种种植园。只不过这里的人对种植一知半解,搞出来的种植园混乱又无序,已经被大学生活驯化的维加下意识想要整理。
刚巧现在有这样的机会。
她站在土地明显颜色最灰最浅、肥力最差的一块上,这里之前种植的是大麦,即便大麦不像小麦那样金贵,可也很耗费土地的营养,更何况他们还在这块田里连续种植了三年。
这片地现在急需养一养。
“这里,种鹰嘴豆吧,中间可以混种洋葱和韭菜。”维加看向一旁看守的士兵。
鹰嘴豆本身是一种能够进行生物固氮的作物,可以很好的提高土壤肥力,丰富土壤氮源,从而做到肥田养地。
不过这东西含草酸很多,不适宜多吃。可以种两茬等到土壤养起来一点后,换成豌豆或豇豆。
想到这,维加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正统历史里,中世纪的欧洲是鲜少有人吃土豆的。许多人指责土豆是引起麻风病的罪魁祸首,所以连吃不上饭的穷人家也不怎么愿意种植,农场中就更没有土豆了。
土豆可是真正的好东西,比小米的吃法还要丰富。等下次看见卡利先生,她一定要买一点土豆种下去。
听见她的话,士兵们立刻挺直身体。
“队长已经下达了命令,关于种植全听您的!”
“好呀。”维加笑眯眯地招呼负责大麦的人,那是一个枯瘦的中年男人。
是的,只有一个人,这也是农场奇怪的地方。
相较于主食,胡萝卜、卷心菜、南瓜这种“菜类”种植的面积更多更大,难不成瓦尔特不愿意吃主食,只愿意吃菜?
收回思绪,维加看向身前的人。
他一个人负责大麦田地,神情木讷呆板。因为长久没有吃饱并缺失营养,站在维加旁边时,他佝偻的身躯看起来甚至比女巫还要瘦小。
维加从士兵手里拿到了鹰嘴豆、洋葱和韭菜的种子,轻声告诉中年男人如何翻土,如何播种,在什么时候浇水。
以防中年男人听不懂,她特意说的很慢,不过男人的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维持着空白呆滞的状态。
直至维加说到一句“生长药剂只能缩短作物的生长时间,可种植的知识一直都是需要的。即便有魔法,真心对待作物从而得到的收获也和随便种种是完全不同的。作物都有心情。”时,中年男人的目光才终于动了动。
像生锈的齿轮,滞涩着慢慢挪到女巫身上。
他就这样一眨不眨盯着维加,长久而不加掩饰。
有士兵注意到了大声呵斥,他也不曾挪开目光。
维加完全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能让这人出现这么大反应,歪了歪脑袋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一次,中年男人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像指甲划在木板上,嘶哑、尖锐却缓慢无比,“你刚刚,否定了魔法。”
维加一愣。
“魔法意味着神明的恩赐,魔力更是神明赐予人类的礼物。”中年男人注视着女巫黑色的眼睛,用极低的沙哑声音说,“从来没有巫师会否定魔法,在巫师的眼里,一切好的结果都依存于魔法的神奇,魔法是世界运转的基石。而你,小姐,你刚刚否定了这一切。”
风吹散了中年男人的话,只有离他最近的维加听清了。
女巫完全不害怕一个还处于刑期内的人,她只是觉得中年男人说出来的话语和他木讷的表情完全不符,这激起了她的兴趣。
维加不甚在意地弯起嘴角,也用很轻的声音回道,“你想说我否定了我的信仰?不,魔法本身根本算不上什么信仰,魔法只是一种工具而已。和你手里的锄头、历史学家紧握的笔没有区别。它的确神奇,也的确为生活提供便利。但如果没有人类发现并使用,那魔法就永远无法出现。说到底,人才是最重要的基石。”
“相信我,先生,就算没有魔法,未来的时代人类也会发明出其他使生活变得便利的器具用品。人,才是真正伟大的。这个'人',包括你,包括我,包括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
说完后,维加满意看着中年男人的表情一寸寸龟裂重塑。
那种呆板的、空白的神态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犹如被海啸洗刷过的神情。
他听懂了女巫的话,并震惊于话中隐喻的含义。
“您……”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孱弱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深陷泥沼的人正奋力挣脱着包裹。
维加安抚性地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我不知道你有过怎样的经历,不过目前我们的任务是把地种好,好吗?等下我会给你几滴生长药剂,你可以帮我在最短的时间里种出鹰嘴豆、洋葱和韭菜吗?无论你想做什么,最主要的还是先填饱肚子,对不对?”
中年男人立刻朝维加俯首鞠躬,和刚刚略显弱智的神态判若两人,“谨遵您的教诲。”
维加:“……”等等,这个语调和用词?
这人真的是什么也不懂的平民吗?
算了,看一眼频频望过来的士兵,维加决定还是少说一点。毕竟她和中年男人说的话有点太过大逆不道了,如果被霍根知道,她的罪名恐怕就会加一条“异教徒”了。
收敛思绪,维加把重点放回了种植上。
她耐心教授着如何预防这三种作物的病虫害,如何控制土壤湿度,以及如何预防常见的病虫害。
“这些都是我们过冬的食物,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们,尽量让它们早点收获。”维加丝毫不掩饰言语里的迫切。
没办法,自从知道布尔韦尔出大事之后,她就对未来的食物充满警惕。
从种植到上餐桌,她都恨不得亲力亲为。
只是如何说服霍根允许她自己做饭,还是个问题。
就在这时,一道强烈的被注视感忽然出现,针扎似的钉在后背。
维加一个激灵,猛然转身。
火红的头发被风吹散,阿斯提亚面无表情站在仓库旁的阴影中,直勾勾盯着她看。
小女孩不高,瘦的厉害,身上的麻布衣洗的发白包浆,看起来大头娃娃似的毫无攻击性。
可维加却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像独自走夜路时,在幽暗寂死寂的必经之路上看见了一件挂在树枝上的红色连衣裙。
连衣裙本身有威胁吗?没有。
可谁不掌心冰凉?
维加现在就掌心冰凉。
她犹豫了一秒,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扭头离开呢,还是走过去,把连衣裙从树枝上摘下来,然后穿到自己身上。
最终,女巫迈开了脚步。
她至少得确定,布尔韦尔的事究竟是不是眼前的女孩做的。
“看在我和她哥关系还不错的份儿上,”维加嘀咕着,一步步朝阿斯提亚走过去,“至少不会看我是个巫师,上来就要弄死我吧?”
要怎么杀死她?
阿斯提亚睁着懵懂无辜的大眼睛,从女巫的每一寸身体上扫过。
食物里下毒?要做到不难,可之后的脱身会很难。
从昆哥哥字里行间的闲聊中,她明白眼前的女巫对农场来说有多重要。
制造意外?那花费的时间太长了,还无法保证最后的结果。
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更好的,能让女巫悄无声息死掉,还不会把她自己牵扯进去的办法?
风忽然变大,将头顶细密的云层割成细碎的薄片,随后又狂乱地堆积到一起,变成更沉重的颜色。
阿斯提亚的目光最终凝聚在女巫的脖颈上。
那里柔软,脆弱,只需用坚硬冰冷的东西用力一划,就能瞬间割开。
她曾看过村子里约翰大叔杀鸡,那是一只很老的鸡了,毛都秃掉了,也不再下蛋。
当时约翰大叔抹了几把眼睛,抓住鸡的脖子按在石墩上,用柴刀狠狠一划,鸡就蹬直了腿。
整个大石墩上全是血。
她也曾自己抓过灰斑鸠和长毛兔,帮助家人不被饿死的同时,还练习过如何杀死它们才会最快最安静。
可无论怎样做,那些小家伙都会和约翰大叔养的唯一一只鸡一样,流出好多血。
女巫也会流那么多血吧?说不定还会溅到脸上。
阿斯提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一刻,她似乎听见了心脏传来的兴奋的尖叫。
黑暗的想法就这样明明白白出现在一个女孩脑子里,阿斯提亚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她自小就住在叔叔婶婶家,那个地方从左到右只需要八步就能走完,可住了五个人。
每晚,婶婶会点燃一支蜡烛用来照明,在昏暗中絮絮叨叨和阿斯提亚讲述着她的父母。
“如果你父母还在就好了,那样的话阿斯提亚会过的很幸福。哥哥是很能干的人,他一定会让阿斯提亚还有尤安都吃上猪骨汤的。”
“为什么税金不能减少一点呢?如果税金少一点,不收屋顶税或个人行路税的话,阿斯提亚,你爸爸妈妈当年就不会连一捧黑麦都买不起了……”
“阿斯提亚,今天我看见镇长大人的大女儿啦!天啊,我从没看过那么漂亮的女巫!她怀里抱着的小狗居然戴了个纯金的项圈!哎,如果那时候你父母拥有项圈上哪怕指甲那么大的一点点,也不会只留下你和你哥哥了……”
可巫师的半部分收入都是来自税金。
剩下的部分来自收租、经营农场牧场或矿场,收租的钱同样来自于平民,农场牧场矿场中干活儿的仍是平民。
阿斯提亚不懂什么叫“剥削”,她只知道巫师身上的每块肉,每滴血,都是靠吞噬平民的血肉筑成的。
阿斯提亚想的很简单,把巫师都杀死,血肉就会归还于平民,他们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
为此,她还在婶婶家的时候,就用那些常欺负人的坏小子练习过很多遍了。
怎样用痒痒树的树叶加上隐遁蛛的毒液制作出能让皮肤大范围肿胀剧痛的毒药,也是那时候她研究出来的。
但隐遁蛛不好抓,她只带了一份,给恶心的胖子用了。
想要杀死女巫,就得用其他方式。
风在瞬间变得冰凉,大片大片的云层推搡聚集,黑沉沉的铺出一大片。
士兵们叫嚷着什么,可女巫却一步也没停。
“嗨。”她站到女孩面前,友好地蹲下身,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
“轰隆——”头顶,雷声驱赶着闪电奔腾而来。
用刀吧。
阿斯提亚的眼睛在电光里乍现出惊涛骇浪般的恨意。
高烧,受伤,倦困,都能让女巫反应变慢。
只需要解决那些碍事的看守,相信她那个傻小子哥哥会“帮”她的。
嗯,就这样。
松木荒地位于古帕斯郡东部方向,距离翡翠城只有三座大山。
这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借到翡翠城日益膨胀的人口与繁华,又因为天然的地理位置成为群山中隐蔽的暗礁。
所以松木荒地并没有形成固定的镇或郡,原因无他,人口流动性太大了,大多数还做的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生意。
因此,刚抵达这里的新人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警惕。
好在尤安拥有这种宝贵的特质。
为了不引起更多人注意,他独自一人策马狂奔了整整两天。在第三天傍晚抵达松木荒地外围的止水湖,在那里的湖间旅馆换了另一匹当地马,然后披着脏兮兮的外袍慢吞吞进入荒地。
——这里的人大多会把自己裹起来,凭借衣物无法认人,很多人都从出行工具上认人。
曲折的小路上,有不少赶着马车或徒步行进的旅人,还有被雇佣兵牢牢护拥的、镶着碎金帘的奢华车队。
到处都是臭烘烘的马粪,讨厌的蚊子环绕着人类开起了餐前宴会,蜈蚣和蚯蚓在恶臭中系好了餐布。泥泞的路口积水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连马儿都烦躁的不断甩头。
太脏了。
假如未来女巫小姐要来这里,必须提前为她准备厚底鞋子。
不,还是尽量不要让她下车,要准备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才行。
记下这件事,尤安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又在马脖子上按了一下,那匹明显上了年纪,脾气不太好的老马神奇的安静下来。
“您真是驯马的高手呀!”一道尖细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是一位在路边徘徊的瘦小男人,头上裹着灰扑扑的亚麻布,只露出一张谄媚的脸。
“马儿要吃草喝水,人也要的呀!”那人点头哈腰地靠近,热情推销,“这位英俊的先生,您是否需要一个荒地中的歇脚处?我们红蜘蛛酒馆拥有整个荒地最美味的松子酒!只需要5个铜币,您就能喝上比我脸还大的一满杯!还有美丽的姑娘会在夜晚来临时为您献舞!如果您想做些别的,只需要20铜……”
小贩话还没说完,那位帅气寡言的先生便打断了他,并扔出几个黄铜色的钱币,“带我去。”
小贩立刻眉开眼笑地伸手接住,有两个不小心掉在地上,他也不嫌弃,捡起来随便在衣角上擦擦,便欢天喜地塞进胸口。
“神主保佑您!谢谢先生,请您跟紧我呀!”
游商、通缉犯、还有活不下去的逃难者是组成松木荒地最多的一部分,但这儿仍存在阶级和秩序。
荒地边缘的伐木场由中级巫师塞拉蒙持有,荒地之内最大的农场则属于高级巫师佩恩先生,同时也是伯爵·佩恩先生。
审判庭、荒地政务厅和守备队全都围绕着佩恩农场而建。
贝亚特·波利阉割掉的伍德,就是佩恩一位下属的儿子。
那位下属的全名叫做欧内斯特·伍德,中级巫师,是农场的财务官。
也正因为佩恩“高级巫师”的级别震慑,松木荒地才能在如此混乱的状况下,诡异的维持了良好的秩序,并暗中发展出吉利金国最大的黑市。
据霍根所说,不少翡翠城的大人物都会来这里做交易。
尤安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在一进入荒地的位置,他看见了一幢精致神秘的小木屋。
木屋不大,敞着门和窗,紫色的风铃花和晒干的罗勒叶被编成漂亮的花结挂在窗棱上,烫金的牌匾随意斜在门头。
“魔杖……店?”
尤安忍不住驻足,这里,居然有一家魔杖店?
小贩很好压住了心底涌起的不耐烦,走上前嘻嘻笑着解释道,“是的先生,这是专门为抵达这里的巫师大人们准备的。里面可都是上好的魔杖,最便宜的一根也要至少10金!真羡慕那些家伙啊,神主为什么不能亲吻亲吻我们呢?不过由此您也可以发现,荒地的安全是很有保障的,荒地的商品是种类最全的!而我们红蜘蛛酒馆,绝对是摊市里位置最好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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