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冷笑道:“奴才原是伺候贵妃娘娘的。姑娘自然没见过。奴才不轻易出来,贵妃娘娘心系太子殿下,特意调了奴才到太子殿下跟前时候的。”
瑶令也是瞧在眼里的,这也有好几个月了,宫里皇后之位一日不定,这贵妃和钮祜禄妃就换着花样殷勤追着太子,现如今,贵妃都把手伸到太子殿下身边去了。
能送人到太子殿下身边,显然是得过康熙允准的,要不然这嬷嬷也不敢插手太子的事。
见太子越发恹恹的,瑶令也不想搭理这嬷嬷了,她只管叫了人去请太医来,结果人还没出去,那边就传话叫太子和大阿哥进去了。
太子和大阿哥叫人簇拥着进去,那些人有意将太子的奶娘喜塔腊氏排挤出来,那嬷嬷趾高气昂的进去了,留下太子的奶娘在外头等着。
今儿该是康熙抽查太子与大阿哥背诵的日子,算着这一时半会儿里头是出不来的。
主子们的暖阁里奴才待不住,瑶令就把喜塔腊氏带到了茶房说话。
喜塔腊氏是真心疼爱太子,提到太子恹恹的她就偷偷抹眼泪:“姑娘不知道,太子殿下昨夜就不大舒坦,换了人,自然没有原来的熟悉知心。太子殿下功课重,一心一意记着温书,顾不上别的。承乾宫来的就只顾着偷懒,奴才,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被排挤孤立了,已经自身难保,就算想顾惜太子都插不上手。
这些话,没有人敢听,喜塔腊氏更不敢说。偏偏在这茶香袅袅的下房里,望着瑶令温和平静的眼眸,她就敢说了,她知道,瑶令姑娘担得起,也绝不会陷害她的。
瑶令热了奶浆,给喜塔腊氏压压惊:“太子殿下不舒服,自己昨夜怎么不叫太医?”
康熙宠着纵着,大阿哥要什么都是大大咧咧的。对太子更是宠得很,太子也不是那等畏首畏尾的性子。
喜塔腊氏定定神,才道:“奴才也不明白。往日里,往日里但凡有一丁点儿不舒服的,殿下肯定是不肯忍着的。”
瑶令就笑了,抬眼瞧了瞧西暖阁那边:“那你别担心了。太子殿下天之骄子,又不是懵懂孩童,不会平白被人欺负的。”
她这里话音还未落,就听见西暖阁那边似乎有了大动静,冬风呼啸里,有个小太监飞也似地往太医院那边去请太医了。
里头有人一叠声的喊太子殿下晕倒了。
唬的喜塔腊氏一下子站起来,差点叫奶浆烫了手。
不多时,太医也来了,太皇太后得了消息,也跟着赶来了。
太皇太后一来,瑶令就也要跟着上去了。
她拍了拍喜塔腊氏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就在这里安静等着,而后,瑶令就往西暖阁去了。
太皇太后生了大气。
太子日夜读书,太医说是损耗了身体,这两日也没有安睡好,劳神过多。
“劳神损耗?”太皇太后怒道,“还不是皇帝逼着他读书,身边的人又不尽心伺候?怎么才几日不见,身边就换了一拨人?原先伺候太子的呢?”
太皇太后问康熙,“是皇帝又将太子身边的人换了?”
康熙道:“皇祖母息怒。孙儿是想着旧人怕懈怠了,才觉着换些新的能更勤谨些。”
太皇太后更生气了:“那你怎么不把伺候你多年的梁九功给换了?”
一言既出,宫里伺候的人都跪下了。
太皇太后不与康熙说话,叫人将太子的奶娘找来。
喜塔腊氏一来,太皇太后就寒声问她,她也是一心豁出去为主子了,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处境,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
说话间,贵妃和钮祜禄妃都来了,往太皇太后跟前一跪,也就只有康熙身边伺候的梁九功和瑶令能留下,其余的人都遣下去了。
瑶令巴不得自己也能走,这样的场面谁敢看啊。
八卦是八卦,可到底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见了这几位贵主子的狼狈样,回头遭了报复可怎么办?
瑶令顾不得别人,只将梁九功的不听不看不存在学了个十足十,两个人跟个雕塑似的站在那里,巴不得主子们当他们不存在。
可是,又不能真的不听,要是将来有人从这里头挖坑了,她无知无觉的跳下去了该怎么办。
还是得细细的听着。
做奴才难,做奴才中的高管就更难了。
“乌库妈妈,保成想要原来的奴才。”
太皇太后发落了贵妃送来的奴才,又将原先的梳理了一遍,便只剩下喜塔腊氏一人了。
太子一直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躺着,到了这会儿将眼睛睁开,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濡慕与脆弱,“乌库妈妈可以和汗阿玛说一说吗?”
太皇太后心疼坏了,把太子抱在怀里道:“不要你汗阿玛同意。乌库妈妈给你做主了,把你的奴才都还给你,谁也不许给你换了。”
太皇太后都不想理会康熙,更不想理会贵妃与钮祜禄妃,直接将太子打包带走,往慈宁宫养病去了。说是等太子好了再回来读书。
“以后,太子的事慈宁宫管着,谁也不许插手了。”
太皇太后要走,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眸中含着冷光看向梁九功和瑶令。
“皇帝,叫他们跟我走一趟,你没有意见吧?我还有些事,要嘱咐你身边的奴才。”
康熙道:“孙儿没有意见。”
于是梁九功和瑶令也被太皇太后打包带走了。
方才被太皇太后看的那一眼,瑶令很是有一种敏锐的冷感,就好像是森林里的小兽被凶猛的野兽盯上了。
尤其是梁九功还抽空跟她悄悄嘱咐了一句。
“一会儿,你别犟着。疼一疼这事儿就过去了。”
瑶令心说什么意思,主子做错了事不能罚,就叫他们这些奴才背锅了?
说真的,别逼她整顿‘职场’嗷。
“皇上待你们不薄。”
太皇太后道,“许多事情,我这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计较追究。但你们不能真的当我这个太皇太后不在了。”
梁九功和瑶令从来了就一直跪着,这会儿太皇太后话音还未落,梁九功便深深伏地:“奴才愿受责罚。”
瑶令在旁边都愣住了,就三两句话的,都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就受责罚了?
她想起梁九功的那句话,别犟着,疼一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她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受责罚?
立刻就有人把梁九功架出去,这不是做戏,是真的要打的。
太皇太后看向瑶令,这丫头一直不吭声,看这样子:“你不服?”
瑶令道:“奴才不知何错之有?”
宫里打奴才板子,是直接堵了嘴的。压根不会出现那种疼的大喊大叫的场景,除非主子要震慑下人,才许人叫出来。
太皇太后这里显然不是如此。
而且,为了避免惊扰了太子殿下的安眠,现下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这样的安静与沉默,似乎也要在气势上试图让瑶令臣服。
太皇太后反倒气笑了:“你不知?”
苏麻喇姑和兰嬷嬷皆在侧,听见瑶令这话,都心说坏了。
太皇太后道:“我属意钮祜禄氏为皇后。你们是皇帝身边亲近的人,叫你探听的事,你一样没有回顾。便叫你在皇帝跟前说上几句话,几句话动摇不得皇帝的意思,却也能表明我的态度,可你是怎么做的?”
瑶令完全置之不理。
她压根没有理会兰嬷嬷的那些话,听是听了,却也不入耳不入心。
太皇太后道:“若你们尽心些,肯在主子面前提醒一二,何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太子何至于无辜受苦?这是你们做奴才的不尽心。”
“难道罚你还错了?”
这是将今日的事,都推到瑶令和梁九功的身上,认定是他两个的责任了。
瑶令却想,原来梁九功私底下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今日被一起带过来,是和她一样坚守了底线,所以做了背锅侠。
“太皇太后,您这是迁怒。”瑶令一言既出,就见兰嬷嬷脸上的血色都退了大半。
连康熙都不能这样直面的驳回太皇太后的意思,瑶令一个小小的宫女这样口出狂言,是不要命了吗!
瑶令在受委屈挨打和坚守底线面前,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后者。
她说:“您是圣明主子,奴才不敢忤逆。但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不是紫禁城的奴才。奴才在乾清宫伺候的是万岁爷,奴才是侍奉丫头出身,宫规森严,奴才当不起管家掌事的身份,奴才只知道一心一意伺候主子。”
这分明是太皇太后不能责罚贵妃和钮祜禄妃,一腔怒气难消,就只能撒在她和梁九功的身上了。
他们真要劝了,康熙就会听他们的立钮祜禄氏为皇后了?
贵妃和钮祜禄氏就真的不斗了吗?
太皇太后面色微沉,却似笑非笑道:“你头回来慈宁宫的时候说过什么。愚笨嘴馋,可出来的东西却精巧细致,你当阖宫上下都被你骗过去了吗?”
“你性情如此耿介,将来少不得吃苦头。挨打事小,要命事大。”
瑶令轻声道:“奴才从小就胆子小,要命的事,奴才是一件都不敢做的。”
太皇太后道:“宫里倒是多年没有你这样的人了。难怪皇帝破例也要送你出宫回家探望。这一顿打可以先记下,哪日你失了本心,这打还得落在你身上。”
瑶令都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了,闻言怔了片刻,没想到自己慷慨激昂的几句话,竟叫太皇太后把话说出去了。
可是,看着太皇太后意味深长的笑容,瑶令总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的。是不是过关的太容易了?
梁九功是真的被打得很惨。
瑶令见到他的时候,他趴在长凳上,背上臀腰一片血肉模糊,站是站不起来了,甚至都昏迷过去了。
太皇太后开恩,叫人送了梁九功回去。
几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抬着梁九功回去,瑶令在后头跟着,就那么看着梁九功身上尚未凝固的血滴落下来,滴了一路,然后叫清扫宫道的小太监们给冲刷干净。
这么大张旗鼓的送回去,自然各处都知道了,太皇太后震怒,为了太子生病的事情,连梁九功都打了。
一时各处都安静下来,蠢蠢欲动的都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梁九功被送回下房的时候,贵妃与钮祜禄妃已经离开了乾清宫,而康熙也已经在西暖阁里见大臣议事了。
瑶令一直陪在梁九功的身边,就是太医给梁九功处理伤口的时候,瑶令回避了一下,等全部处理好了,瑶令才进屋去了。
等了一会儿,梁九功才慢慢醒转过来。
瞧见瑶令直勾勾盯着他的样子,梁九功倒是笑了一下。
瑶令撇了撇嘴:“公公笑什么?”
梁九功低声道:“瞧见姑娘无碍,奴才放心。”
“本来我与公公是要一起挨打的。”瑶令道,“只是我据理力争,太皇太后竟放过了我。早知道这样,我应早些说话的,公公也就不至于受苦了。”
瑶令早前拿捏着分寸,和梁九功共事两年多也没有多亲近。除了当做同事来往之外,她与梁九功之间并无私交。
也就是叫康熙拔擢出来后,作为暂领乾清宫掌事宫女的瑶令才和梁九功多了一些工作上的接触。
可这一回,却真有些共患难的意思了。说话也就没有先前那么死板客套了。
梁九功微微勾了勾唇角,他并没有笑,只是这样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哪怕上了药,他身上的伤也还是很疼的。
梁九功看向瑶令的目光很和蔼,有洞彻和明晰:“姑娘纵然说了话,奴才这一顿打也是逃不掉的。”
只是梁九功没想到瑶令没挨打。这倒是证实了他心内的判断,可见太皇太后那边还是顾惜皇上的。
这样一想,瑶令没挨打,比和他一起挨打还要令人高兴些。
“为什么?”瑶令道,“公公和我都只是皇上身边的奴才。”
梁九功道:“就因为奴才与姑娘都是皇上身边的人。若换了旁人,就没有这个用处了。”
瑶令想起在慈宁宫休养的太子,想起宫里现下安安静静的境况,想起贵妃和钮祜禄妃有了太皇太后的话,至少一段时间内再争皇后的位置,也不能对太子动手了。
太皇太后震怒,打了皇上身边的人,和打了皇上的脸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祖宗生气了,都得老老实实的。
他们不是背锅,是用来给人震慑的那只鸡。
太皇太后为什么放过她呢?也因为她坚守底线,坚定的没有妥协,只愿意做康熙身边的人。
难道说太皇太后一直以来都是在考验她?
梁九功休息了,瑶令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跑了这一路,她身上狼狈得很,总不能这样到主子跟前去侍奉,还是得收拾梳洗一下。
正收拾着,竟发现了大阿哥留下来的纸条。
——爷找汗阿玛给你求情。回头多给爷做几个酥肉饼!!!
到底是康熙的严格督促,大阿哥时不时的闯祸被罚字,这一笔字从夏到冬,越发的精进了。
那几个感叹号更是灵魂点睛。似乎他去求情,就是为了多吃几个肉饼的。
铃儿说:“姐姐被带走后,大阿哥转头就去找了万岁爷。可没一会儿就被万岁爷赶出来了。说太子殿下病了,大阿哥还只惦记着吃肉饼,既然晨起就吃了这么多肉饼,那早膳就不要吃了。”
毫无意外的,大阿哥又被罚字了,这回还要抄书,把正学的课文,千把来字,五日抄十遍大字。
瑶令看了看外头已经大亮的天光,大阿哥这一口早膳怕是没影了。
她夜里才到康熙跟前去侍奉。
梁九功不在,就是赵昌侍候在康熙身边。
康熙在读书,见了她来也没动弹,手里捻着十八子的东珠一颗一颗的轻抚。
瑶令将茶水送到康熙手边,然后便安静候在一旁。
饶是她进来的时候已经十分小心了,可康熙还是从她肩上看到了一粒融化的雪珠子。
“下雪了?”康熙问。
“回万岁爷,是下了。”瑶令道。
是刚下的,雪粒子硬.硬的,落下来砸在手上还有点分量。
康熙瞧了一眼窗外,他方才看书入了神倒是没注意。
再一瞧,瑶令身上都换上宫女的冬装了,清新淡雅的颜色,倒衬托得她像是一丛生机勃勃的挺拔的新竹。
“今冬的初雪倒是来的早些。”
康熙瞧她小脸雪白的,一点瑕疵都没有,心想若是沾了血迹,怕是难看得很,“天气冷,你们也要多穿些,保重自身。”
天子温和的关怀,跟前的赵昌受宠若惊,忙谢主隆恩。
康熙却瞧着那不抬眼皮的小丫头,问她:“不高兴了?”
瑶令垂眸道:“奴才不敢。”
康熙却笑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在太皇太后跟前说的话,莫非自己都忘了?”
“这是怨朕把你和梁九功扔给太皇太后不管?”
一听康熙说起这个,赵昌和梁九功一样,连忙开启御前隐形模式。这是御前伺候的奴才必备技能之一。
瑶令想了想,才说:“万岁爷,奴才已经想明白了。”
康熙挑眉:“朕觉着你没想明白。”
“让太皇太后把你带走,是为了保护你。”
对上小丫头惊讶又困惑的眼神,康熙的目光幽深似海,“你们不走这一遭,宫里的风浪就绕不过你们。宫里多少手段都是杀人不见血的。”
“太皇太后那一顿打,搁在梁九功身上,三五日就能好。”
“至于你么,朕也没有白白护着你。”
瑶令望着康熙温和的眉眼,总觉得这位富有四海的帝王想要向她索取些什么。
一些她明明不想要付出,但是他非要不可的东西。
瑶令直接晋升为正式的乾清宫掌事宫女。
等夜里康熙歇下,瑶令回了自己住处还没缓过神来,谁知道一激动出来整顿‘职场’,结果还把自己转正升职了呢。
这下好了,真给自己在宫里又多干十年。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自己都怀疑,这该不会是康熙和太皇太后联手套的局,就着贵妃和钮祜禄妃的争斗,就想把她在宫里多套十年的吧?
想想她只是个小宫女,总觉得不至于。可主子们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得透呢?
梁九功养伤的几日里,康熙跟前就是赵昌几个在伺候。
梁九功不在,明显就是瑶令品级高些了。乾清宫许多事务也跟着担在了她的身上,她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梁九功回来的那一日,瑶令可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有了一场早来的初雪,这后头果然康熙所说的天气冷些。
半个月的时间里下了三场大雪,连新年都是在大雪里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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