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瞬息,两人筷子便在空气之中交手了好几回合,正不分上下之时,一旁谢江凛瞅准时机,眼疾手快地从锅底将那一块肥牛捞出来,放入自己碗里,同时道:“先下手为强,既然大家如此热情,这块肥牛本人就却之不恭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旁座位之上的两名膀大腰圆的修士可能是喝酒喝上头了,一时之间起了争执,甚至还到了直接动手的地步。
两名喝得醉醺醺的修士,一个挥舞着碗口大的拳头,另一个挥舞着造型颇为瘆人的鬼头九环长刀,就在二楼这一狭窄的空间之上直接动起手来。
许是谢江凛四人所处的位置太过于偏僻,不引人注意,有或者是酒楼二楼的烛台太过于昏暗,那两人竟然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四个人,动手便愈发的毫无顾忌。
不知是两个人中那一位打斗之中撞到了这酒楼起支撑作用的立柱,几乎是同一瞬间,酒楼上下便开始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谢江凛本来正好好吃着饭,因着这下剧烈的颤动,握筷子的手下意识一抖,一块万分美好的肥牛便掉在了地上。
谢江凛握着筷子,盯着那块已经死无葬身之地的肥牛,沉默许久。
只听“啪”一声脆响,谢江凛反手便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同时站起身来,朝那三个人走过去。
“你这是要干嘛去?”李不音看着她,下意识问。
谢江凛神情倒是颇为轻松,甚至嘴角还挂着笑意,只听她一字一顿道:“干什么?我去劝架!”
一旁梅白正从锅里捞出一根清汤涮青菜,闻言心说:这不止是劝架吧,看谢江凛这架势,是要把这两个人都给胖揍一顿吧!
“唉,你说说,好端端的,惹她干嘛啊!”梅白摇头道。
那两人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还在醉醺醺的进行堪比相扑大战的一般激烈打斗。
一旁古董羹的老板已经不复之前的从容和洒脱,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嘴里一边喃喃道:“坏了,这两个金丹修士打起来,不知道要给我们这个酒楼造成多少的损失啊!”
就在这时,一个裹在斗篷里的身影于阴影处缓缓走过来,她没戴兜帽,露出欺霜赛雪的一张脸,很俊俏的长相,偏生眉目深黑,透着一股子锋锐之气。
谢江凛道了一声“抱歉,待会儿我会照原价赔偿”,随后当着老板的面,从一旁桌子上拎起了一整桶配着古董羹用的冰起子,直截了当地浇在两个头顶,冰水混着冰块一股脑地兜头下来,称得上一句透心凉心飞扬,让那两个人当场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便开始打哆嗦,神智也清醒了一大半。
虽然清醒了,但是酒意还是在两人身上有着些许的残留,毕竟大庭广众之下被浇成了一个落汤鸡,确实是件叫人十分没面子的事情。
其中一人趁着酒意,迷迷糊糊走上前,挥舞着手中那九环鬼头长刀大吼一声:“你是何人,如此行事,是要试试我手中这鬼头长刀是否锋利不成?”
声音伴着酒意,更增添三分狰狞之色,怒目圆瞪之间,仿佛要将谢江凛给活生生给生吞了,且配着那人满是横肉的五官,这话便更显得威胁力十足。
一旁那老板见这情况,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虽然对两人这仗武力欺人的行事非常不满,但他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毕竟,好端端的,谁愿意成为对方练手的沙包呢。
然后只听谢江凛轻笑一声,单手握上腰间长剑的剑柄,她抬眼,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二人,深黑的眉目之中透着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她看着二人,缓声道:“可我剑也未尝不利!”
一字一顿,透着一股颇为笃定的味道,且声音之中,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
那两人闻言,下意识愣了一下,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目光之中的挣扎和犹豫。
只听谢江凛又开口道:“且我来找二位,主要是为了我那一块死不瞑目的肥牛讨一个说法!”
话音落下,李不音和梅白两个搞子朋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大瓷盘,里面盛放着那粘着一地碎瓷片肥牛死无全尸的尸体,对众人绕场一周进行了展示,使得谢江凛这个突然暴起的行为显得师出有名且合情合。
毕竟,这对谢江凛和她那块肥牛来说,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两人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人群之中辗转,务必让每一个人都亲眼看到这块命运悲惨的肥牛,一时之间,四周响起一阵讨论声:
“这道友也未免太过于倒霉了,好端端的吃着饭,就天降一场无妄之灾!”
“就是,代入我们自己想想,到嘴的肉飞了,能找谁说去!”
“不仅如此,这两人乘着酒醉大庭广众之下斗殴本就失礼在先,就应该禀告城主,叫他们二人好好的进大牢里面蹲上两天,长长记性!”
一片吵嚷声之中,两个人面色涨的通红,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了。
“岂有此!”最先开口的那人,挥舞着鬼头长刀便朝谢江凛劈砍过来,鬼头长刀势大力沉,且来势汹汹,透着一股逼人的威慑力,且被那长刀周身携带的劲风锁定,定是很难逃开。
见这一击,在场不少人下意识为谢江凛狠狠捏了一把汗,孰料谢江凛不闪不避,反而硬生生迎上去,同时谢江凛低声道了一句:“来的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腰间落花剑一瞬便出鞘,如一道银色长虹一般,在空中勾出一道颇为漂亮的弧线。
一个剑修和一个使用鬼头长刀以力取胜的刀修比拼力气,可以说是十分想不开了。
偏偏谢江凛就这么做了,看她那样子还很乐意。
毕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谢江凛如今剑道之上的修为和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再加之不久前在剑南城中看那道剑痕心中似有所感,剑道一途之上愈发精进。
如今有机会,正好拿这两人试一下剑。
若是先前,碰上这一击,谢江凛十有八九会暂避其锋芒,毕竟作为一个以剑道取胜的剑修,和这种凭借一身蛮力的刀修打生打死,可以说是非常的不值当。
但是只见谢江凛不退,反而和这人直截了当的对上,且动作还十分朴实无华,只见看似轻薄狭长的剑刃和那一柄鬼头九环大刀对上,竟然没有被它的气势所压倒,甚至还隐隐盖过了些许。
那最先动手的壮汉最开始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一顾的神色,毕竟他平日里打斗起来,一贯以这一身蛮力取胜,若是谢江凛借用轻灵的身法和他打起来,他说不定会很是头疼,可是如今谢江凛竟然直接不闪不避的和他对上,称一声自寻死路毫不为过,他眼底一瞬闪过了一丝轻蔑之色。
一旁围观的众人,见谢江凛这一举动,眼底也流露出一丝不忍之色:
“这修士有些自不量力了,便是实力再如何,也不能和他直接对上啊,毕竟都是金丹修士,那鬼头刀却以体修取胜啊,唉!”
“我听旁人说那鬼头刀之前可犯下了不少事情,如今张扬跋扈纯属后台靠山强,可惜了这位道友了,行侠仗义却没一个好结果,那鬼头刀实在是欺人太甚!”
但是在鬼头刀接住谢江凛的剑刃之时,一切都变了。
手腕之上传来的剧烈反震力让鬼头刀的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握刀柄的手强烈地震颤了一下,这种感觉他其实并不陌生,毕竟,自己平日里和旁人交手之时都是用这种手段对敌人的。
只见鬼头刀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谢江凛:
这是什么怪物,她不是一个剑修吗,这年头哪有剑修这么打架的?
鬼头刀不懂,但他整个人大为震撼。
他瞳孔地震看向谢江凛, 下意识问道:“你你你……真是个剑修?”
这长剑之上蕴含的力道,若说谢江凛是个体修,恐怕都真有人会相信。
谢江凛对他战战兢兢的神情视若无睹, 手中长剑轻飘飘的一转,那之前还不可一世的鬼头长刀便被凛冽剑风所带动, 硬生生的换了一个方向。
只见一开始那张扬跋扈的修士仿佛已经愣在原地,她单手握住长剑,锋利的剑刃抵在那修士肩头,幽幽道:“我当然是个剑修, 且还是如假包换的那一种。”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根本叫人来不及反应,旁边那人见势不妙,下意识想脚底抹油撤退, 结果被另一边百无聊赖的李不音和梅白两个人当场逮捕,李不音把那肥牛悲催的尸体扔在江不言怀里,落下一句:“师兄, 你帮我好好看一下它!”
下一秒直接和梅白二人翻身下楼,落入那正落荒而逃的修士正前方,梅白的手搭在那人的左肩上, 而李不音的手赫然搭在那人的右肩上, 两人与那人之间, 还是一副有说有笑的神情。
李不音叹了一口气, 用一声闲话家常一般的语气喟叹道:“我说朋友你这好端端的跑做什么, 我们还没和你说话呢,你急什么啊?”
“是啊!”梅白的声音在另一边想起,“话还没说两句,别这么急着走啊, 我们讲讲话认识一下不好吗?”
那修士一边被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里不住发毛,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和梅白李不音同行的谢江凛,她掌心长剑已经抵在他朋友脖子上了,天知道这两个人会对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连想一想都觉得十分后怕。
他此时此刻,左右为男,称得上一句手心手背都是刺!
然后,李不音和梅白就这么天花乱坠的一边胡扯八扯,一边把这人往楼上架,若是忽视客观背景,此情此景倒是能让人感叹一句兄弟情深相互扶持。
此时,只见这古董羹铺子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了,甚至还有修士铤而走险,半个身子挂在对面的酒楼上看里面的热闹。
毕竟,见义勇为这种事在修真界虽然少见,却并不新鲜,但像谢江凛这一群人仅仅因为一块肥牛便拔剑而起直接对那两个为非作歹的修士重拳出击的,却是绝无仅有了,任谁听了,都要心悦诚服的叫一声奇葩。
因此,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看热闹的人便愈发的多。
这座城来来往往的修士本就繁多,而这小小一家古董羹之外,城中修士的数量大概集中了五分之二三,大家翘首以盼,看着这场见义勇为最终的结果。
两名衣着华贵的修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后方,和那些衣着朴素的修士不同,他们从头到脚都透着一丝格格不入的精致感,衣服是用天山雪蝉制成的丝线纺制而成,行走之间,那布料之上随着动作透着粼粼的光泽,银白布料之上的以金线在袖口和衣摆点缀,使尊贵之气硬生生盖过了布料本身的清孤之气。
那金线纹着的,赫然是白玉京的图腾,
正因如此,虽然这两个人穿的一副标准肥羊的打扮,在这城中行走之时却无人对他们心生不轨之心。
毕竟,除了少部分修士脑子不太灵光之外,大多数修士还是有脑子的,知道什么人该动什么人不改动。
这两人,便是许明泽和他入门之后刚认识不久的小师妹。
“师兄,听说前面有人见义勇为引来了一城修士的围观,我们不妨去凑个热闹?”小师妹的声音如银铃一般,她看着许明泽,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情。
因为见义勇为引来了一城人的围观?
这是什么哗众取宠的行为,许明泽心中暗自摇头,心说这十有八九是那个修士为了一夜之间成名用的伎俩。
但他思忖片刻,还是点了头,“既然来此地,那便去看看吧,左右路途也和我们顺道。”
三人来到那古董羹的楼下,此时这条路上已经人满为患,几乎叫人走不得道来。
“这人怎么这么多啊,竟都是来看热闹的吗?”白玉京小师妹暗自咋舌,“倒不知出手的是何方神圣,真是好大的排面?”
古董羹二楼的窗户大敞着,两人的交流声传来,一道声音吊儿郎当,一道声音低声下气。
那人此时一身酒意已经彻彻底底的醒了,正在向谢江凛求饶:“剑修爷爷,不,剑修爸爸,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一回吧,不知您老在这里吃饭,我多有得罪,小的下次见了您一定三拜九叩,再也不敢了!”
他一边说,眼角之下一边流淌出一大串的泪珠,倒是一副颇为可怜的样子,见了就让人心生同情之色。
谢江凛:好演技,有一说一,这奥斯卡没有你我真不看!
若是换了一个心肠稍微柔软一点的修士,此时说不定真会犹豫一下,但是谢江凛是个莫得感情的冷酷杀手,就突出一个冷血且不通人情。
“若是早知今日,你方才干什么去了?”她语气吊儿郎当的,“你方才提着你那鬼头长刀和你朋友打得欢实不可开交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现在?”
毕竟,两人要是真打起来,若是损害到那个承重的柱子,柱子一倒,一楼那群食客肯定也难逃一劫,大家好端端的吃着饭怎么会想到一根巨型柱子突如其来从天而降,就连周围那些店铺和行人说不定也要受其波及。
听到这吊儿郎当声音的一瞬间,许明泽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
这道声音他曾经非常熟悉,可是此时此刻却又无比陌生,他听这道声音在行侠仗义快意江湖,心中突然涌动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懑感和落差感。
“许师兄,怎么了?”身旁小师妹的声音透着一股惊讶之情,毕竟一入白玉京之后,许明泽便凭借温尔文雅的举止赢得了全宗门上下的一致赞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许师兄流露出这种类似于挫败的悲愤神色。
无比的陌生,也无比的叫人不安,冥冥之中,她仿佛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只见许明泽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到这古董羹店铺的楼下,他看着屋檐下面悬挂着的宫灯,神情颇为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楼顶上的争执此时已经到了尾声,与其说是争执,倒不如说是谢江凛单方面的碾压,直说得那两名之前还为非作歹的修士神情空芒,一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的表情,显然已经道心破碎了,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不音见状,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就这两人的水平,和老谢吵架,真是难为他们了!”
“自己找的又怪的了谁,毕竟好端端的吃着饭,突然发生这种事情,谁见了不说一声晦气!”梅白伸了一个懒腰道。
二个对视一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促狭之意。
收拾完这两人,谢江凛偏头,正打算嘱咐老板一声:再把两人送去城主府处置之时,先把他捆在那根柱子上绑上一个一天一夜,毕竟,他们这么喜欢这根柱子甚至不惜大打出手,谢江凛一定要让他们得偿所愿。
此时,一道温润声音突然在楼下响起:“那两人既然已经认错,道友不妨放他们一马,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一字一顿,听着很是殷切的样子。
听到这声音的下一秒,谢江凛转头,看向梅白,感慨道:“还以为吃饭时遇见这两位卧龙凤雏已经是极为冤种了,没想到真正的晦气在这里啊!”
毕竟像许明泽这种随地大小爹的人可不多见。
二楼窗户已经被尽数打开,谢江凛走到窗户边上,放眼望去,只见许明泽正立在人群正中央,用一种颇为莫测的神情看他。
眼神黑漆漆的,很是瘆人。
谢江凛不假思索便对他做了一个国际友好姿势——竖中指,还左右摇晃了一下,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许明泽见状,逼近一步,目光牢牢锁在谢江凛身上:“方才那两人既已诚心悔过了,道友为何依旧穷追不舍,莫非道友行侠仗义,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逞勇斗狠的一己私欲?”
“啪”一下,一顶帽子颠倒黑白扣过来,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