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冷心里越来越凉。
她倏地想起这个所谓的“丈夫”昨晚念出的结婚誓词,字字句句,犹在耳边回旋。
“你是否愿意谨遵结婚誓词,无论你的妻子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在你们的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
“你是否愿意谨遵结婚誓词,无论你的丈夫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都无条件地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翁红梅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她不愿意。
就在这时,王兆云忽然在群里说:【出事了!】
王兆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就在马上要到八点的时候, 我房间里的时钟忽然开始逆时针转动,就像出故障了一样!】
紧接着, 王兆云录了一个视频过来。
虞冷心里一咯噔,伸手点进去。
视频里, 那个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果然正在飞快地倒着转,速度之快甚至出现了残影,同时不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几乎就在出故障罢工的边缘。
虞冷心里陡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王兆云:【时钟在23:30的位置停下来了……】
虞冷瞬间意识到一件事, 现在很可能已经没有安全时间了。
第五天晚上结束之后,八点到晚上十一点多这个时间段被直接废除,现在时间直接变成第六天晚上的十一点半。
他们很可能需要连着度过最后三天的黑夜。
毋庸置疑,推演线已经进入最终阶段。
王兆云:【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现在是危险时间,我们不能随便离开卧室了!】
徐天娇:【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吗?】
江思乐:【光等着也不行, 时间紧迫,只剩下最后两天时间,满打满算总共也就十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 到时候还要面临最终问题,回答错误也要死。】
虞冷眉头紧蹙,脑筋飞快转动着, 耳边忽然听见些许异动。
她问:【你们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了么?】
那个脚步声又来了, 红色信封正在派发。
这一次……会是谁?
王永春:【妈的, 是我!我的门缝底下被塞进来一个红信封!】
王永春拍了一张照片过来,信纸上歪歪扭扭的红字写着:【请使用浴缸里的血,在墙面上画出我的丈夫。】
王永春:【这他妈什么鬼任务?!】
虞冷目光紧紧地盯着手机里的图片, 此刻她无暇幸灾乐祸。
显然,这个任务相当有难度。
王永春需要独自前往卫生间,掀开红帘子,然后用浴缸里的血作画。既然要画出翁红梅的丈夫,那么一定有绘画条件。
王永春很可能和当初的徐天娇一样,会直接和变成女鬼的翁红梅打上照面,它或许会给出一定绘画提示。
假如没有绘画提示,那么难度更大。如果王永春画错了,或是画的不符合条件,都可能被判定成任务失败。
王永春被选中并不是什么好事儿,恰恰相反,第六天的幻听内容是拖行重物的声音,这个时候很可能是翁红梅走向死亡的关键节点。
今天的所见所闻格外重要,出现的线索或许会和最终问题有关,没准还能一并弄清楚翁红梅死亡的真正原因。
以王永春的能力,先不说他是否会乖乖去卫生间做任务,即使去了,估计也畏首畏尾,乱画一通,完全顾不上收集信息。
此时此刻,王永春仍然不愿意接受真相,一条接一条地问道:【这个任务必须得我亲自做吗?那个什么守则里,只说了必须完成信封里的任务,但是也没提必须是收到信封的本人去做啊?】
王永春:【@王兆云,老婆,你昨天刚做完强制任务,已经有经验了,这个任务能不能你帮我做?就只是去卫生间画个画而已,我是个大粗人,对画画一窍不通,你平时不是经常帮我们女儿画手抄报吗,很快的!遇到什么危险你直接跑就行了,正好你的房间离得最近!】
王永春:【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我再也不打你了,真的。等我们回去以后,我就全身心地照顾好我们的小家,我再也不出去打牌了,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王永春:【如果我现在出去做任务的话,我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全职在家,又没有收入来源,没有我……你们母女俩能活吗?】
这也太无耻了。
虞冷面无表情地盯着王永春一条接一条跳出的消息,被他点出来的当事人王兆云还没有动静,可能是不想会,也可能是还在纠结。
虞冷真挚地希望王兆云只是单纯不想搭他。
事已至此,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王永春压根就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无论是家暴还是赌.博,都是除了零次就只有无数次,一切承诺飘渺如烟,他们这种人根本不会改。
过了会,王兆云终于现身。
她问:【做任务可以替吗?会有危险吗?】
虞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一个膨胀滚圆的气球在一瞬间泄了气,变得皱巴干瘪。
江思乐:【守则里没说不可以,但也没说可以。我刚看了一眼守则原话,字面含义其实就是让收到红色信封的本人完成任务,代替完成有点钻空子的意思,太冒险了。】
徐天娇:【兆云姐,你要替他去??你还没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这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事!】
徐天娇:【先不说任务十分危险,假如强制任务必须收到信封的本人完成,你去了的话判定任务失败,到时候你们两个最后都出事怎么办?你想让你的女儿一下子失去两个亲人?】
王兆云:【天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几个字删删改改,王兆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没有工作,王永春是家里唯一收入来源,女儿跟着他至少不会缺衣少食。
她知道王永春不是个好丈夫,作为妻子,她比谁都了解自己受过的苦。
她还记得她和王永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是在火车上,他一回头看见她拎着沉东西累得满头大汗,主动帮她提行李。那时候他还很瘦,长得也俊朗,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看起来是个踏实本分的人。
阴差阳错,他们的火车座位刚好相邻。
说她懦弱也无所谓,她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她和王永春的婚姻实在是太苦,苦到没什么值得回忆和遗憾,自己嫁给他以后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兆云准备拒绝他的时候,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狠下心,亲眼看着相依为命十几年的枕边人去送死。
她的脑海里总浮现两人刚在一起那天的画面,消瘦俊朗的小伙子红着脸,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掏出几朵鲜花,递到她面前,问她愿不愿跟着他。
他说以后一定会对她好,她说东他不敢往西,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尽数捧到她面前。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王永春终于又肯给她承诺,他说以后一定加倍对她们母女好,只要她肯勇敢代替他这一次。
即使代价是失去生命。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可是王兆云无法不心存幻想,放手一搏。
群聊里,王永春喜不自胜:【老婆,你这是答应了?肯定可以的,守则里没说不可以就是可以,不会有事!】
王永春:【我好爱你,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肯定不舍得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等我们回去以后,我主动把存折上交,再给你和女儿多买几件新衣服穿。】
王兆云没他,而是和昨天一样,在群聊里发起语音通话,方便能和她们直接沟通。
深吸几口气后,王兆云抹了把眼泪,说:“那我现在出门了。”
虞冷盯着屏幕,拄着下巴若有所思。
对于别人夫妻俩的感情问题,虞冷心里没有太大起伏波澜,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王兆云自己选的,只要影响不到她,她懒得对别人加以干涉。
但她忽然想到有一个更安全的空子可以钻。
虞冷接进通话,问道:“有人愿意出来一起去卫生间么?”
听见这句话,江思乐几乎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守则里虽然规定收到红色信封必须出去做任务,但其实并没有规定任务的具体人数,即使在兆云姐做任务期间,我们也可以正常离开卧室。”
虞冷轻嗯了声,不可置否:“现在已经到达最后阶段,今晚出现的信息至关重要,我们可以一起前往卫生间,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江思乐:“我可以去。”
徐天娇:“那我也要去,我和你们在一起!”
胡频:“既然这样,那我们大家就都去吧,人多力量大,也就不会那么害怕。只要不触犯规则就不会有危险,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
沉默一会后,王永春插嘴道:“你们都去,那我就不去了,应该也不差我一个。我在房间里给你们看着走廊,听见什么怪动静也能及时给你们汇报,你们说是吧?”
其实就是给自己胆小找由,但无人在意,王永春本来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有他没他都一样。
商量好后,他们同时推开卧室门。
咔哒咔哒几声响起,虞冷向右偏头,看见徐天娇刚从房间里走出来,两人对上眼,徐天娇朝虞冷眨眨眼睛,算是打招呼。
到了卫生间门口。
“兆云姐,待会你直接进去做任务,我们几个在后面为你打手电筒照亮,别紧张。”徐天娇安慰道。
王兆云点点头。
这次她不再只有孤身一人,她的身后还有很多同伴。
指甲陷进掌心,王兆云鼓起勇气,径直走到帘子跟前,一把将它掀起来。
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和之前看到的一样,浴缸里盛满鲜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发生。
王兆云刚松了口气。
下一秒,卫生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沙沙声。
拖行重物的声音,竟然在这时响起。
因为这一幕, 和他们预料中的截然相反。
按照他们之前对录像内容的猜测,第六天时出现的拖动闷响,应该是那个杀死翁红梅的人在地面上拖行翁红梅。
可是门缝里忽然出现的那个站立着的身体, 是翁红梅的。
此时此刻,她的着装和预言照片里一模一样, 穿着身又灰又旧的衣服,但是其他部分又有明显不同。
她的乌黑长发只到肩膀, 没有遮住全脸,两只眼球上虽然爬着些许红血丝,但看起来并不瘆人, 只是有些憔悴。
翁红梅整个人都很年轻, 不像饱受家暴摧残的精神病患者,更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学生。
因为有门挡着,翁红梅手里拽着的东西并没有完全进入众人的视线里。
翁红梅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忽然咧开嘴,惨白的脸上跳出一抹阴森的笑容:“请帮我开一下门, 我的丈夫进不来了。”
江思乐在队伍最后,离门最近。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把门开大了一些。
毕竟在这个推演线里, 没有人敢忤逆翁红梅的指令。
翁红梅眼珠滴溜溜转,又笑了一下,说:“谢谢。”
虞冷投去视线, 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现在的翁红梅, 忽然发现很多异样, 眉头蹙起。
翁红梅露出的手臂上洁白无暇,看起来就是一个消瘦女孩的手臂,没有任何淤青和伤痕。
可是在录像中, 翁红梅的胳膊上分明有很多伤,还有刚咬下去不久的牙印,密密麻麻,几乎将她的胳膊填满。
这是怎么回事?
单纯出现了漏洞?
还是说……
眼前的翁红梅其实并不是濒死时期的翁红梅,而是处于罹患精神疾病,出现自残行为和被丈夫家暴时期以前?
在虞冷的困惑中,翁红梅已经抬腿跨过卫生间的门槛,朝更深处的他们一步步逼近。
虞冷瞳孔猛缩,终于看清了翁红梅手中拖拽着的东西,她口中的“丈夫”。
竟然是一个空白人。
不,或许甚至不能被称作人。
它通体雪白,膨胀臃肿,长着人的四肢,可是身体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器官,脖颈之上就如同托载着一个纯白色的椭圆形海绵球,没有耳朵,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和嘴唇,也没有任何毛发。
它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未经任何雕塑的人形模具,一个可以自由上色的人形画板。
在无数道错愕的目光中,翁红梅表情如常,一边往浴缸的方向走,一边僵硬地抬起脑袋问:“哪个朋友是来帮我作画的人?”
王兆云主动上前一步:“是我。”
翁红梅的目光落在王兆云身上,表情很诡异,忽然问:“朋友,你结婚了吗?”
没料到翁红梅会忽然询问任务以外的问题,王兆云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我结婚了。”
听见这个答案,翁红梅眼珠露出的面积变大了一些。
她的语气似乎很期待,又问出第二个问题:“你幸福吗?”
王兆云如遭雷击。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思考许久,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应该是幸福的。我有一个很懂事很听话的女儿,她很心疼我,总是在我做完家务以后主动帮我揉肩……”
提到女儿,王兆云紧绷的身体放松一些,眼里泛起柔和的光,看着很平静。
未料,翁红梅紧紧盯着她,回复的语言十分犀利:“你的幸福里为什么没有提及你的丈夫?你的婚姻不能缺少你的丈夫。”
虞冷感到十分诧异。
眼前的翁红梅虽然肢体不太协调,甚至有些僵硬,但她并不像一个已经死去的鬼魂。
恰恰相反,她的面部表情和说话语气都十分鲜活,仿佛只是在某个街角不经意偶遇到王兆云,和好友平静地聊着天,讨论有关婚姻的话题。
王兆云笑得有几分自嘲和苦涩,回答说:“是的,我的丈夫不是一个好丈夫。他迷上了赌.博,有时还会家暴我,总是给我留下一身的伤,对待婚姻也不是十分忠诚。如果只论我和他的婚姻,那我确实不够幸福。”
对于一个习惯性自我安慰和自欺欺人的人而言,承认自己不幸福的事实其实很难。
这就相当于要把自己长久以来建立的虚幻乌托邦亲手摧毁,让那些类似于“他其实还爱我”“他有时候对我很好”“归根结底是他支撑起这个家”的种种谎言支离破碎。
受害者最能心知肚明,背后的事实其实根本就是——他对你不够好,他不再像当初那样爱你,这个家早已貌合神离,像是苟延残喘的火星一般,随时面临枯熄。
究竟是在靠什么强撑着呢?
究竟为什么要强撑着呢?
经历了十几年婚姻的王兆云竟然也有些不明白。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悸动的小姑娘,换句话说,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资深妻子”和“资深母亲”。
可这一刻,她猛然发觉自己的婚姻是那么一塌糊涂,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苦苦维系和对丈夫敢怒不敢言的原因。
翁红梅想得到王兆云有关婚姻的答案,而王兆云的答案是不幸福。
最后一个问题:“你自由吗?”
王兆云沉默几秒,似乎想通了某些事。
她的回答不再牵强,甚至称得上铿锵有力:“我不自由,我一点也不自由!我是个全职家庭主妇,我没有收入来源,我的生活就是做饭、做家务、接送孩子、照顾孩子,有时候还要受尽丈夫和婆婆的谩骂。我的身体虽然可以行动自如,可我早就已经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绑住,我的心脏动弹不得。”
“在嫁给我丈夫之前,我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我幻想着有朝一日和朋友去看一眼大海长什么样,我想靠打工赚来的钱走出乡下,去见一见存在于书本中的高楼大厦。”
“我……我小时候还是语文课代表,我的作文回回被老师夸奖,我的梦想原本是成为一个作家。可我最后变成了一个家庭主妇,我苗条的身体因为生育变得臃肿难看,我每天离家的最远距离就是只需要坐两站公交就能抵达的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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