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屋子里面一点的地方,
薄夜和江独在桌子下面——
裴朝朝刚才听见敲门的声音,知道是赵息烛回来了。但那时候她也才刚刚推测出江独的身份,江独就站在她桌子前面眼巴巴看着她,只要赵息烛推开门就能看见江独。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能让赵息烛看见江独,也不能让赵息烛看见薄夜。但江独和薄夜见面没事。
于是她迅速把薄夜踹开,然后把江独往身边一拉,按到桌子底下。
于是江独和薄夜就这样打了个照面。
裴朝朝根本不在乎这两个人的反应,只吩咐他们藏好,然后把他们留在了桌子下面,自己则整了整衣摆走到了门前。
她在门前等了一会,没见赵息烛继续敲门,于是打开门,却发现赵息烛已经不在外面了。她察觉到外面有灵力波动,那灵力很熟悉,和她的眼睛有感应,引得她眼睛有些发热发胀。
她用灵识感应自己的眼睛,灵识却好像撞进一个陌生的识海里。
她安静闭眼,将手指搭在眼皮上。
那一边,桌子下面。
桌子下面的空间还算宽敞,两个高大的男人在下面,倒也还能隔得远远的。
江独看见薄夜,几乎要气笑了:“你为什么在这?”
薄夜则视线微冷地看着江独。
看见少年人目眦欲裂的样子,他弯了弯唇,温和流于表面,带了点儿冷感,轻轻用指腹轻轻擦掉唇间和鼻尖的水渍。
然后他声线温和道:“因为她需要我。”
江独注意到他的动作,脑子里一白,紧接着意识到——
怪不得刚才裴朝朝那么奇怪,原来是这个贱人在桌子下面勾引她!
他知道这位太清道君,表面看着圣洁温和,谁知道私底下这么放荡,屋子里还有人,当着他的面就敢做这种放/荡的事!
如果不是看裴朝朝还在前面,他恨不得现在就起来,先杀了薄夜,再去把薄夜祖宗十八代的尸体全都刨出来挫骨扬灰。
江独手指尖都在发冷发抖,他气得头昏,想骂人,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薄夜则好衣服,又是温和圣洁的模样,微微起身,准备从桌子下面出去。
然而方才动了下,那一边,江独就反应过来。
想到裴朝朝说让他和薄夜藏好,不许出去,他身体就本能遵从命令,直接出招,隔空拦在薄夜面前。
招式狠辣。
薄夜被拦了下,出招反击。
两人一来一回,竟无声在桌子下面打了起来。
按实力算,江独打不过薄夜,但桌子下到底限制了两人的发挥,打来打去竟也没有个结果。
薄夜一边反击,一边出声,语气温和含笑:“你拦着我做什么?”
他话音不急不缓:“我们都被按在桌子下面藏起来,对她来说都是见不得光……”
话说到这,
江独像是被那句“见不得光”激怒了。
他猛地一招打在薄夜身上,薄夜一侧身,招数落空,打在桌子上,发出砰的声音,然后他迅速出手反制:“你急什么?我和她是长辈和小辈的关系,是天下之大不韪,或许确实见不得光,但你和她并没有这层关系……还不明白吗?你真正的敌人是赵息烛。”
他说:“她听见他敲门,就能把我们都按在桌子底下藏起来。她不怕我们发现彼此,却怕赵息烛发现你。”
江独出招的动作顿了顿。
薄夜微笑,继续道:“就因为赵息烛骗她,说他是她夫君。她失忆了,第一个见到赵息烛,自然相信他的话,对他上了心。”
薄夜性格一向温和体贴,并不喜欢像现在这样,挑拨离间,说诱导的话。
可是他的孩子怎么能为了赵息烛和江独这两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把他藏在桌子底下呢?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怪江独和赵息烛引诱她。
如果不是他们,她不会这样对待他。
薄夜收回招式,温和蛊惑:“不必在这拦着我,去杀了赵息烛吧。”
打起来。
两败俱伤。
这两个该死的贱人。
那一边。
裴朝朝听见后面隐隐约约的打斗声,没搭。
她甚至没回头看,因为她闭上眼,感觉自己的灵识被拉入一片识海,而那片识海的主人动了。
识海的主人用了一道咒术,
虽然她一缕灵识在他的识海里,但用了这咒术后,她闭上眼,脑海中能出现识海主人的身影。
她看见识海主人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眼熟的男人,硬朗周正,但看着也并不正派,反而有点微妙的匪气,眼睛应该是瞎的,用布条蒙住了。
她能看见他,
同样的,识海主人也能从脑海中看见她的身影。
这相当于两人虽不在一个地方,眼睛看不见彼此,但能在脑海面对面沟通。
如果要互动,自己的身体也不需要动,只需要动一动念头,由神识凝结出的身影就会动作。
眼下在识海之中,
裴朝朝看着他,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
从昼看见她,则迅速走上来。他一把抱住她,把人按在怀里:“朝朝,怎么——”
他话说到这里,
却听见裴朝朝问:“你是谁?”
这话一落。
从昼话音就停住了。
从昼按着她的肩膀,垂下头看她,他左看看右看看,问:“你不记得了?”
裴朝朝可有可不有地嗯了声。
她抬手按了下他覆目的粗布:“你看不见?”
从昼的眼睛就是裴朝朝剜下来的。
她觉得他的眼睛漂亮,于是挖下来,换给了她自己。
但她现在不记得了。
从昼听她这样问,倒也是一点都不生气。
那又怎么样呢,他眼睛在她那,他看不见,她帮他看就成了。
他的一部分成了她的一部分,永永远远在她身上,他感到愉悦,但也没立刻就回答她这问题,而是拍了拍她的头,哈哈笑道:“你问这么多,想我先回答哪个?”
裴朝朝看出这男人也是她的旧识。
她其实想直截了当地问她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但是因为失忆,到底对未知事物有了一点谨慎。如果这人就她的身份回答了假话,她还要花时间去甄别真假,她想了想,还是问:“你是谁。”
从昼听她问这话,说:“我是——”
他精神奕奕地想,要怎么回答好?
说自己是从昼?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他名字。
说自己是魔神?
从昼很少纠结,但眼下确实纠结起来了。
他这边正纠结着,手就一边落在裴朝朝背上轻轻安抚,也不知道在安抚她什么。
她失忆了,他就安抚她一下。
哪怕是用灵识结出来的身形在识海里互动,本体并没有接触,但触感也很真实。
男人的手修长漂亮,掌心却粗糙,带了厚厚的茧和疤痕。
裴朝朝见他不说话,
想起来自己那三个“夫君”。
她饶有兴味地问:“怎么,你也是我夫君?”
这一边,
从昼刚想说自己是魔神,但不会伤害她叫她别怕,
男人声线略有点粗砺,却低哑好听,然而话落在嘴边,还没说出来,就被噎了下——
“嗯?”
第99章 是不是 怎么玩都可以?
你也是我夫君。
从昼是个粗人, 说话并不怎么讲究措辞,更不会咬文嚼字。
然而她这句话实在是太有指向性了,从昼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看着她,想说你有几个夫君?我算第几个?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 识海里, 裴朝朝的身影骤然消散——
她把自己的灵识从他识海抽离了。
为什么走?
刚才不是还给了他个名分吗?虽然这名分好像是批发的, 给了很多人,但他完全可以当小的, 一点也不冲突。
从昼遗憾地啧了声,将意识从识海拉出,眼前空荡荡的, 他隔着布条按了按空荡的眼眶, 借着她残留的气息感应她的精准位置。
须臾,他猝然转身,循着她气息而去。
这一边。
裴朝朝还没来得及和从昼继续说话, 就听见身后的动静消失了。
江独和薄夜打照面, 两人打起来很正常,闹出动静也很正常, 然而打斗的动静突然消失, 这就有点异常了。
裴朝朝将灵识抽离, 转头看,却看见薄夜慢条斯从桌子下面起身,了下衣物。这动作换个人来做合该是很狼狈的,然而薄夜气质安静和缓,哪怕是做这种动作,也只有从容沉静的感觉。
他抬起眼正和裴朝朝对上目光, 然后很温和地对她笑了下。
裴朝朝目光一转,往里走了点,看向桌子底下,却发现江独已经不在下面了。
她问:“江独人呢?”
薄夜说:“瞬移走了。”
裴朝朝眼梢抬了抬。
她其实并不关注江独的去向,但就她刚才对江独的观察来看,江独看起来巴不得留在她身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动离开的。既然这样,那他现在不告而别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裴朝朝虽失忆了,但脑子仍旧转得很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大致猜到江独去干什么了——
他应该是去找赵息烛了!
不能让赵息烛看见江独。
裴朝朝绝对遵从直觉,想到这,直接转过身往门外走。
然而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捉住,
薄夜靠过来,将她抱进怀里,俯首将头埋入她颈间,气息温热轻柔:“你要去追他吗?”
裴朝朝是准备去追人,她刚才和从昼互动时也感应到赵息烛的气息,大致知道赵息烛现在在哪个位置。
她也准备用瞬移术去追江独,只不过有点分不清方向,准备出门辨认一下方向就瞬移追上去。
现在听见薄夜这么问,她倒也没隐瞒的意思。
她把他的手掰了掰,声线柔和地反问:“你蛊惑他去找赵息烛的时候没猜到我会追上去吗?松松手。”
只是很短的时间,她就猜到是他挑拨。
他的孩子是真的很聪明,有时候聪明得有点过头。
他将她抱得更紧,淡色的眼眸垂下,遮掩住眼底病态的痴迷:“为什么要追呢,他们都在骗你,心怀不轨,让他们死了不好吗?”
他语气很温柔,温柔到有点过分了,如同藤蔓缓缓缠绕住她:“朝朝,我在帮你。”
这话一落。
裴朝朝看了他一眼。
薄夜则放缓了呼吸,垂首吻她的眼睛。
裴朝朝及时闭眼。
于是温热轻柔的触感就落在眼皮上。
她觉得有趣,他在帮他什么?
他在偷换概念,在蛊惑她,实际上他在阻碍她的计划。
她思绪飘了下,闭着眼,薄夜的样貌依旧在脑中清晰。
他长得很好看,和她却没有一处相似,但裴朝朝却觉得他的性格和她如出一辙——
控制欲极强,擅长蛊惑人心,喜欢操控周围的人,十分擅长倒打一耙,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真奇怪。
她是从薄夜身上学到的这些东西吗?
裴朝朝对自己和薄夜的关系有了新的推测,或许曾经是很亲密的长辈与小辈一类的,但她失忆了,他却说他是她夫君。他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种,皮囊圣洁,却觊觎自己的小辈,比赵息烛和江独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她被他抱得很紧。
这种时候再和他拉扯一番,再挣脱,瞬移去找江独显然来不及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赵息烛看见江独后具体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好奇是假的,但直觉如此,她选择遵从。然而后果实在不够明确,所以即使眼下薄夜拦着她,阻碍到她的计划,她心中也没有太实际的紧迫感。
她想了想,于是就没有再挣扎了。
她闭着眼睛,仰着头任由薄夜亲吻她的眉眼,自己则趁着这个档口又一次起心动念,进入了从昼的识海。
她的眼睛好像和从昼有某种关联,调动灵识感应,就可以进入他的识海,很神奇。
另一边。
从昼在司命宫前不远处,和赵息烛打起来了。
不久前,
从昼循着气息找裴朝朝,越往前走,越觉得这方向是去司命宫的。
赵息烛和裴朝朝向来不对盘,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司命宫的方向?
而赵息烛原本准备瞬移回司命宫,然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绪作祟,他最终撤了瞬移的咒术,选择走回去。
快到司命宫的时候,就看见另一条路上的从昼。
这蠢货不滚回上魔域,往司命宫的方向走是干什么?总不能是来找裴朝朝的。
她可是剜了他的眼睛。
两人心思各异,心头却都浮出一点莫名的危机感。
之前被强压下去的剑拔弩张氛围又一次爆发出来,两人没说两句话,直接就打起来了。
一个魔神,一个上神,都修为高深,并且两人都像是下了死手,所以打起来动静很大。
几招下来,两人身上都挂了点彩。
赵息烛一道剑意砸过来,从昼正要躲闪,就又感应到裴朝朝灵识进了他识海。
裴朝朝问:“你还在吗?”
从昼闻言,躲闪的动作慢了一拍,手臂被赵息烛的剑意擦过,瞬间破开一道血口。
血瞬间涌出来,把衣服沾湿,从昼嘶了声,抬了抬眉,反手直接用更狠的一招往赵息烛身上打去。
他一边出招,一边回应裴朝朝:“又舍得找我了?再不找我,我都要找到你了。”
他这一回没用咒术,所以两人只能在识海里对话,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裴朝朝只听出他语气带点笑意。
这人笑起来的时候并不像赵息烛白辞那样,有种矜贵如在云端的气质,反倒是有一点说不出的豪迈感。他现在气息不太稳,所以声音还有点微微喘。
裴朝朝说:“能不能帮我个忙。”
从昼这时候刀尖正和赵息烛剑尖擦过,他把赵息烛身上又划出深深血痕。
血溅到脸上,从昼抹了一把,想到刚才她说的话,说他也是她夫君。
他没脸没皮笑道:“能啊。那你得再说一遍我是你夫君,别像刚才那样说完就跑,我什么都帮你。”
男人身上有一些匪气,不拘小节,但也就是这种人,看似好拿捏,实际上却是最难捉摸,并不会一味地听话。
他有点像一条野狗,给好处就听话,不给的话,很难说他是会继续听话还是会反咬。
裴朝朝心想。
他的强势被外表的豪爽不羁遮掩住,但她要他帮忙,他先提了条件,哪怕这条件是让她再说一遍他是她夫君。
她没有记忆,但本性不会变,不喜欢被人拿捏,哪怕是这样的也不行。
她正准备继续和他说话,然而这时候,她从他那感应到一点赵息烛的气息。
再听听他的声音,她感觉他好像和赵息烛打起来了。
裴朝朝原本想让从昼帮她把江独拦住,别让赵息烛看见江独。正思索要怎么和从昼形容江独的模样,毕竟从昼可能不认识江独。
但眼下察觉到从昼和赵息烛打起来,她飞快地改了主意。
她笑着蛊惑,反过来不着痕迹打压他,驯化他——
“那你努努力,我的夫君不能像个废物一样,连赵息烛都打不过。”
她柔声命令——
“你现在帮我把赵息烛打晕。”
与其拦着江独,不如让赵息烛根本没看见江独的机会。
解决了眼前的问题,裴朝朝又把灵识抽离。
她闭着眼任由薄夜亲吻眉眼,这样子看起来很乖顺。
薄夜被她这样弄得心口发软,他一下下轻柔地吻着,从眼睛到鼻梁,最后要落在她唇角。
然而也就是这时,
她突然出声问薄夜:“他们骗我,你就没骗我吗?”
这话一落。
薄夜动作顿了下。
他淡色的眼瞳里有一些茫然,然后他避开了这个问题,所当然道:“可是朝朝,我永远都不会害你,我和你是最亲密的人,朝朝不相信我?”
薄夜外表温柔平和,但骨子里又疯又痴,盯着她就像是蛇缠绕住她。
裴朝朝没有被他眼底隐藏的疯迷吓到,她眨了眨眼看着他,没出声,料想到他接下来要发疯,于是她等着看他要怎么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