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宗……嘶。”逄月掌门惊道,“那不是亲家么!”
月无垢的亡妻,正是青林宗宗主夫妇的独女。
原来他们是青林宗的人。
青林宗只是个末流小宗门,这门婚事可谓门不当户不对,是月无垢执意要娶。
人家青林宗也很有骨气,婚后与这门富贵亲家几乎没有往来,也不曾收受女婿任何资源。
逄月真君不动声色用神念一扫,发现棺中之尸确实就是那位没见过几次面的亲家母,大约死了有一日。
“这……亲家怎会……”逄月真君悲痛道,“怎会如此!”
“师母身体一向不好。”青林宗的修士回道,“师妹惨死,师兄被判为凶手,废去金丹罚入阴府,连番打击之下,师母病势加重,油尽灯枯。此次师母本想见一见月少掌门,问一问师妹的旧事,不曾想……”
他微微哽咽,“未能坚持到见面。”
在他身后,另外两个人实在按捺不住愤慨,仰脖叫道:“这下全天下都知道了,我们师兄不是真凶!凶手就是他月无垢!”
“不然怎么又有人死在他床上!他月无垢,就是杀妻真凶!”
逄月真君连忙压手道:“真相尚未大白,真相尚未大白。”
修士反身制止师弟们叫嚷,心平气和道:“无论真凶是谁,总不是我们师兄了罢。师兄既然冤死,贵宗是不是应该为他洗刷冤屈,还他清名?”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并不指望天道门大义灭亲。
月无垢能够“大度”释放这两个闹事的师弟,已是高抬贵手了。
逄月真君点头:“自然。待查明真凶,定会昭告天下。”
修士微微惨笑,颔首:“那便告辞。多谢掌门与少掌门宽仁,不计较师弟言语冒犯。”
一行人抬起棺木,继续远去,渐渐淡出视野。
“唉。”逄月真君叹息,“这门亲事,本来挺好的。儿媳温婉,亲家省心。可惜了。”
泠雪真君问:“尸体可有什么问题?”
她其实也探过。
逄月真君摇头:“确实是油尽灯枯。生前应该是吃过不少吊命的药,尸身泛起些许驳杂阴煞气息,也属正常。”
泠雪真君微微颔首。
“无垢他,从前与媳妇感情是真的好。”逄月真君道,“那孩子,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他是不想提这一茬。”
谁都能看出来,这位死
去的师母不是来找月无垢叙旧的。
倘若她没死,八成会刺杀月无垢,替女儿和徒儿讨一个公道。
逄月真君一声长叹:“我敢以性命担保,我儿绝无可能杀妻——我们月氏子弟,都是痴情种……”
洛洛表示怀疑:“您小儿子可不像。”
逄月真君:“……除了他!”
泠雪真君道:“你不是也讨了小老婆?”
逄月真君整个气胖了一圈。
这两个女子,简直就是来克他!
逄月压低嗓门:“我老妻都没了多少年,讨个续弦,不过分吧?”
他都一把年纪了,天赋不行,合道无望,娶个年轻漂亮的可心人宠上一宠,感受感受夕阳红,也是人之常情嘛。
小白脸离开月无垢的厢房,晒着太阳,漫不经心地四处溜达。
他手指微动,指间绕着那根长发。
行过一座铜花像,他垂下手,手中已空无一物。
有微风刮过,带走地面几寸灰屑。
封印底下的狂暴戾气吞噬了这根头发,丝丝缕缕黑气探入风中,顷刻便有了细微感应。
他挑了挑眉尾,大步走向建木北枝一间院落。
“吱呀。”
门开了,一个身穿轻薄纱衣的年轻女子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走出来。
小白脸眼珠一定。
找到了,就是她,桅子头发。
只见这个桅子头发踮脚望了望,手指重重绞着条帕子,咬唇颤声问:“夫君那边,还没消息么?怎么就发生凶案了,怎么就发生凶案了?”
左边那丫鬟扶着她胳膊,笑道:“夫人急什么呀,若是真查出少掌门有问题,对咱们来说,那也不算是坏事呀!”
右边的丫鬟稳重,轻咳一声:“慎言!”
左边的嘟哝道:“我也没说什么。左右日子还长着,咱夫人虽是续弦,那也是正头娘子,将来有了儿子,这儿指不定是谁作主呢!”
这二人没看出来,年轻夫人已经忧心得快要晕过去了。
小白脸惊奇挑眉:“啧。”
桅子头发,居然是月无垢小妈。
逄月真君一行回到建木,愕然发现凶案现场多了个人。
只见他的新夫人委顿在地,用帕子掩着脸,哭得哀伤欲绝。
逄月真君浑身都麻了:“啊哟夫人哪!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洛洛望向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的小白脸,四目相对,心领神会:“桅子花香?”
他挑挑眉尾示意答对。
桅子头发大约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差不多了,他把她拎过来,都没怎么吓,她自己就崩溃了。
一见逄月真君,她立刻软身扑上前,抱住他小腿一阵哀哭求饶:“夫君饶命!是他强迫我,我不情愿的!他是我继子啊,我怎么能愿意跟他……可是他威胁我,逼迫我,他说我若敢告诉夫君,他就杀光我全家!”
她颤颤望向窗边的月无垢。
那一瞬间,众人仿佛都听到了一声雷响,轰在逄月真君头顶上。
逄月真君:“什什什么?你在说什么?!”
年轻夫人哀哀抬眸,对上他震惊错愕的视线,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夫君你不知道?”
她蓦地转头,盯向厢柱旁边的小白脸。
“他、他说……他说我与月无垢的事,夫君都知道了……”
小白脸很无辜:“我就是随便诈一下,哪知道你这么实诚。”
“啊!吾命休矣!”掌门夫人晕在了掌门枕头般的脚掌上。
众人恍恍惚惚回不过神。
所以……发生凶案的时候,月无垢真的不在这里,而是去找了自己的……小妈。
难怪他咬死不说。
小白脸得意忘形,偏偏头,把洛洛叫到身边。
“怎么样?”
他一脸骄矜,微眯着眸,扬着下巴,满脸都写着“还不速速崇拜我”。
洛洛点点头。
她非常认真地夸他:“鼻子这么厉害,你真像个狗。”
小白脸:“……???”
好一口猝不及防的大瓜!
众人恍恍惚惚回过神,目光从那位晕厥过去的掌门夫人身上移开,落向站在窗边的月无垢。
只见月无垢眉心微蹙,语气平淡之中略带厌恶:“某不曾做过。”
逄月掌门猛然往后一跳,甩开枕在自己脚上的夫人,冲她怒喝:“谁!是谁指使你冤枉我儿!”
昏迷的人当然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小白脸却发现了端倪,只见他眉尾一挑,两步踏上前,大马金刀往掌门夫人面前一蹲,一手拨开垂在她脑后的云髻,另一手将她的后脖领子往下一扯,唰!
一截脖颈袒露在众人眼前。
只见她雪白纤细的后颈上,赫然留有一个男人的手印。
单看指骨的形状便可以和月无垢对上——他的本命法器是月轮戟,第一截关节用得极其频繁,骨节指茧与常人区别很大。
他还戴了只扳指,映痕清晰地留在了继母颈间,简直铁证如山。
擅长脑补的人已经可以想象出月无垢是如何用力摁着继母的脑袋和后脖颈,把她的头发丝勾挂在他腰下。
逄月真君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面孔憋成猪肝色。
一位长老出言安慰:“往好了想,这也是少掌门的不在场证据。”
逄月真君怒目而视,长老讪讪挠头。
“既然真凶可能另有其人,那逄月掌门的家事,我等就不便掺和了。”泠雪真君实在不喜这种糟污事,“告辞。”
逄月真君咬牙切齿环视在场小辈:“吾不希望在外面听见任何风声。”
“自然,自然。”
离开执法堂,洛洛叫住了那对着急要去寻找小师妹的师兄弟。
“你们那里有小师妹的东西吗?”她补充道,“带着她气息的东西。”
二人摁下焦灼,闭上眼睛思忖片刻。
师兄道:“小师妹的东西都在她乾坤袋里,我们实在不曾碰……”
二师弟双眼忽一亮:“她亲手做的剑穗!”
师兄愣愣低头看自己的剑:“她做的?她不是说买来的?”
二师弟一边叹气一边摘下自己的剑穗:“谁让你总是那么凶,小师妹怕你骂她不务正业,不敢跟你讲。”
大师兄嘴唇动了动,半晌,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以后会好好说话。”
二师弟眼眶微红,把头别走。
小白脸三两下拆开二师弟递来的剑穗,拨了拨那堆红丝线,遗憾摇头:“也没扎个手。”
单是做个剑穗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气息。
至少也得是毛发、血样。
洛洛学着他的样子拆开属于师兄的剑穗。
忽一愣。
只见剑穗里面,很小心地藏了一绺头发,挽成半只同心结——看得出来原本是一只完整同心结,因为心虚,刚做好又被拆掉一半。
洛洛自己也干过这种事,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的胆子比这个小师妹更小,不敢藏自己的头发,只敢从自己的剑穗上抽了根同样的丝线,藏到李照夜的剑穗里面。
本来也想挽个同心结,生怕太明显,又拆了半边。
在那之后她有好久不敢碰他的长天剑。
“小师妹怎么把头发缝进去了?”师兄直愣愣道,“这么不小心。”
一旁的二师弟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半晌,叹了口长气:“小师妹什么眼光啊……”
怎么会看上这头呆驴呢?
这呆驴哪里比得过自己玉树临风嘛。
二师弟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转头问洛洛,“这样的头发可以么?”
洛洛觉得应该可以。
小白脸只用一根头发就能找到月无垢小妈,这可是一绺。
她压下心绪,将手中的头发和剑穗递向他。
此情此景,难免有种旧日重现的错觉。
洛洛越想假装若无其事,越是感觉欲盖弥彰,她强作镇定,顺嘴说了一句相当符合情境的话:“闻一下,把她找出来。”
小白脸随口应下。
走出两步,歪
头疑惑。
怎么感觉怪怪的,仿佛哪里有点不对劲?
洛洛探过脑袋,担心地问他:“有困难吗?”
“啧。”他抬手把她推开,“小菜一碟。”
黑气吞噬掌心的头发,他闲闲扬起一只手,感应到风中残留的细微气息,提足大步往前走。
洛洛赶紧偏头示意师兄弟二人:“快,跟上他!”
小白脸:“……”
自己分明是领导者、主心骨,不知为何,就是感觉有点怪。
虽不解,但侧眸一瞥,见她一脸期待信任地盯着自己,倒也受用。
“儿子离开片刻。”
月无垢硬要走,他爹逄月真君并没有本事拦住。
几位长老也不可能插手父子家事,尴尬间,眼睁睁看着这位月下谪仙般的少掌门飘然而去。
少时,月无垢追上了正送顾梦返回住处的月染尘。
“顾姑娘。”月无垢淡声道,“某有一个疑问,望姑娘解答。”
顾梦瞥了月染尘一眼:“你问吧。”
“寅时三刻,你与舍弟始终在一处?”
顾梦假装想了一会儿:“嗯……我不记得时辰,不过,初赛结束之后他就带我参观建木了。”
“多谢。”月无垢颔首告辞。
看他走远,月染尘忍俊不禁:“噗哧,我这个大哥呀,心思最简单了,旁人说什么他都信。看,你一句话,是不是给我省了许多麻烦?”
顾梦掩唇笑:“这么傻的人,也能做少掌门?”
月染尘笑而不语。
君子可欺之以方,像大哥这种人啊,实在是容易糊弄。
“走吧,出来这么久,你家李大哥该担心你了。”
层叠的天廊之下,小白脸带领洛洛三人,一路追寻那个失踪小师妹的气息,来到了一条铜廊道上。
他放慢脚步,行到长廊正中,定住。
他望着眼前空无一人处:“这儿。”
洛洛:“?”
身后那对师兄弟倒吸一口凉气:“小师妹正是在这里消失的!”
洛洛疑惑:“不是让你找她失踪的地方,是让你找她……嗯?”
她陡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她人就在这儿?”
一阵风掠过天廊,拂起了身上的鸡皮疙瘩。
人在这儿,看不见?
“到处再找找?”
“好!”师兄弟二人疾步走到天廊边上,四下跑着喊人,“小师妹!小师妹!”
空荡荡的天廊,哪里也不可能藏住一个人。
一时间线索全断。
疑凶月无垢有不在场证据,对失踪小师妹气息的追踪也止步于此。
眼前只剩一团迷雾。
洛洛环视片刻,小步靠近小白脸,招呼他:“不然你再仔细闻闻?”
他收回视线,垂眸望向她那双“期待崇拜”的眼睛。
忽一瞬间,大彻大悟。
他瞪她:“你把我当狗用是吧?”
闻一闻气味,然后开始寻人?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
洛洛:“……”
等等你听我狡释!
洛洛又一次被捏住了后脖子。
上次他这么把她摁在雕花铜护栏上凶她,害她的脸红成了螃蟹。
今日却略有不同。
被他捏住的瞬间,一个在她脑海里盘旋了许久的疑问不自觉地蹦了出来。
月无垢既然捏着小妈后脖子把她摁在身上亲,那又是怎么把她的头发挂到他腰带扣上的?
一瞬间,她脑补出好几个奇奇怪怪的亲吻动作。
都够不着。
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心声把他气笑。
他没好气地把她拉近,凑到她耳畔,轻飘飘道:“这都不懂吗?”
洛洛呆住,一阵可怕的酥麻拂过耳朵,迅速向周身蔓延。
她发现自己的腿有点发软,还没喘过一口气,他捏着她后脖子,用一种近似于挥舞比划的姿势,旋身,把她往下一摁。
顷刻间,他斜倚在扶栏上,懒散曲起一条腿。
她的后脑勺仰躺在了他腿上,耳旁鬓发果然能蹭到他的腰。
他俯下身来,鼻尖几乎触到她:“这不就能亲到?”
洛洛呆呆:“……哦,哦。”
距离那么近,她必须很小心地收敛着气息,才不会呼到他脸上去。
他反手把她拎了起来。
洛洛用力站稳,心脏噗噗乱跳。
他觑着她神情,唇角不禁浮起得意的笑:“你那个李照夜不行啊,这都不会,是不是男人。”
洛洛:“……”
她小小瞪他一眼:“就你懂的多!”
他像个花丛老手一样骄矜地笑,“那是。”
真男人,无师自通。
洛洛:“……”
简直无力吐槽。
师兄弟二人留在天廊,小白脸带着洛洛一路往下,找到了那个暂时被安置下来的老汉。
女儿的尸身停在一块木板上,老汉坐在一旁,时而低头用手捂住脸,时而抬头茫然地望望天。
小白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洛洛心领神会,立刻把自己全部气息藏到他的阴影下。
默契得让他眼角一跳。
时间缓缓流逝。一炷香,两炷香……
他低头盯她。
这个家伙,表面乖到不行,心声却很不老实。
她正在念叨:守株待兔守株待兔守株待兔!免,兔肉,红烧,油炸,麻辣,煎烤!
他:“……”
给他也弄馋了。
忽一霎,风中微动。
只见一道身影无声无息越过守在院外的两个执法修士,瞬移出现在老汉身旁。
竟是月无垢。
洛洛睁大双眼,只见月无垢用一道禁咒封住了老汉的嘴,抓住他的粗布衣裳,拖着他大步穿过厢房,走向后窗。
小白脸抬手招呼洛洛,双双矮身离开铜瓦檐,攀过屋脊,整整齐齐伏在屋后飞檐边上。
低头望去,窗下月无垢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只见他揪着老汉衣襟,往上一扬一提,把老汉整个上半身推出了窗台。
“唰!”
一阵狂风吹过,月袍广袖在空中翻飞。
建木之上,建筑错落层叠,窗下便是万丈深渊。
相似小说推荐
-
在男频末世文里当反派(北椋鸟) [穿越重生] 《在男频末世文里当反派》作者:北椋鸟【完结】晋江VIP2022-03-02完结总书评数:129 当前被收藏数:10...
-
我和大佬互穿了(长临) [仙侠魔幻] 《我和大佬互穿了[末世]》作者:长临【完结】晋江VIP2021-05-16完结总书评数:150 当前被收藏数:1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