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飞身落地,归鞘。
蛛女缓缓瘫倒在地,嘴里涌出大股黑血。
一道又一道阴煞气息从它身上散出,覆在它眼睛上的死白厚膜一点点褪去。
洛洛感觉神智一清。
蛛毒幻象在眼前消散,蛛女的眼睛里有了瞳仁和眼白。
它迷惘地眨了眨眼,张开嘴巴,发出微弱的气音。
“我把生命……献祭给你……你帮我……让真相……大白了么……人们知道是月无垢杀、杀……”
它望着天空,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洛洛收了剑正要走,闻言心头忽一惊,急忙俯身蹲下。
“难道,你是月无垢的丈母娘?!”洛洛盯着蛛女的脸,瞳仁微微震荡。
蛛女听见了,但它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洛洛只觉心口一片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大步走向厢房。
此刻多思无益,当务之急是把小师妹带出去找人救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走出一步,忽然顿住。
后背升起了密密麻麻的寒意,一种源
自本能的直觉和恐惧将她定在原地。
洛洛牙关不自觉地轻颤,上下牙齿碰撞,发出清脆细微的嘚嘚声。
她身躯僵硬,直着眼,慢慢回头。
只见天空降下一道道血色蛛丝,牵住蛛女的尸首。
头、身、八足。
像提线木偶那样,蛛女的尸身诡异地动了起来——被刺穿咽喉的头颅歪歪扭扭,八根断足起起落落。
行动间仿佛带有一种恐怖的韵律,令人毛骨悚然。
它缓缓扬起一根滴血前足,刺向洛洛。
洛洛瞳仁紧缩,心中大叫:“动!动啊!快动起来!躲开!”
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好像一个陷在原地的雕塑,一动也动弹不得。
这是威压。
源自上古妖魔的,碾压的威压。
洛洛用力捏住剑柄,一寸一寸,拔出鞘。
手臂颤得不成形状,牙根咬出血腥味来。
“嗡……嗡……铮!”
洛洛拼尽全力,将剑斜斜抬向身前,试图去挡。
错过了。
剑身距离蛛足尚有一尺,它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刺向她的心脏。
洛洛睁大双眼盯着它。
眼前画面变得缓慢,她像是深陷在时间的泥潭之中,连手指也动不了。
恐怖的死亡气息越来越近。
“嗡——嘤——”
灰暗的天地之间,风声忽然静下。
下一瞬,通天彻地的碎响回荡在建木每一处。
宛如空间破碎,洛洛身前多了一个人。
他把她往怀里一揽,旋身,帮她躲过了必杀一击。
“噗哧。”
他垂眸,懒洋洋冲她一笑:“怎么样,是不是来得相当及时。”
洛洛盯着他,唇角一点点抿紧。
只见他的肩膀下面渗出一大片血迹来。
方才来不及推开她,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贯心一击。
他反手拽出封印线,缠住那蛛足,用力一扯——“铮铮铮!”
蛛足碎裂成渣。
他长袖一动,带她瞬移,避开身后提线蛛女山呼海啸般袭来的攻击,几个轻身纵掠,落到高处的铜台。
他把她放下,扶她站稳,本想随口交待一句让她好好待着,不要影响他打架,一低头,却见她盯着他伤处,嘴唇抿成一道弯曲的线,眼睛里憋了两汪泪。
“啧。”他笑开,“哭什么,不是心心念念惦记着本尊魂血?”
他抬手在肩下沾了沾,偏头,大方得不得了,“机会给你了,来,拿去!”
洛洛:“……”
阴风呼啸,灰暗的天空隐约泛起红,像血液溶在脏水中。
上古大妖魔藏身云层,提线操纵蛛女的尸身。
阴森,诡异,邪气逼人。
洛洛盯着小白脸肩下不断渗血的伤口,迅速向他交待:“这家伙有毒,能致幻,让人看见蜘蛛。”
他扬了扬手指,表示自己知道了。
洛洛点点头,抬起手指,接过他身体里渗出的新鲜魂血。
他身形一闪,消失在铜台。
下一瞬间,瘦挑的身影出现在蛛女斜上方。
扬腿,旋身,一个干净利落的腿刀轰然斩下!
“砰!”
他就这么一脚把蛛女从半空砸了下去,整只陷进天廊。
短暂一滞之后,天廊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咔”声,地板上龟裂扩散,呼吸之间,天廊垮塌,蛛女身躯直直坠下,砸进数十丈外的下一层天廊。
牵着它头、身、八足的蛛丝嗡一声绷紧,试图将它往上拽。
然而拽不动——小白脸追下,一脚重重踩在它身上。
僵持之间,蛛女被拽扯成了奇怪的形状。
“啪。”
蛛女后腿掰折,断弦般的脆声响起,一根赤红蛛丝弹了出来,直取小白脸后心。
小白脸一声冷笑,反手掷出封印线,绞住蛛丝,令它不得寸进。
他继续踢踹地上的蛛女尸身。
肢体破碎,黑血四溅,怪声连连。
他唇角勾着愉悦的微笑,看上去比妖魔还妖魔。
洛洛坐在铜台边,眼睛盯住他冷酷杀戮的身影,手指轻轻一抹,把魂血涂在左手腕间。
熟悉的感觉令她心头微悸。
她并不意外他是李照夜。但让她感到惊奇的是,魂血里不仅有他的气息,还有她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原来散掉的那些魂血,真的是喂了鱼。
洛洛的心里淅淅沥沥下起一场雨。
温暖、湿润而饱满的情愫迅速充盈她的心脏,周身懒洋洋泛起暖意。
李照夜。李照夜。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需要患得患失了。
每一缕思念,全都落到了实处。
下方的战斗渐趋白热。
半空一道接一道荡下来更多的赤红蛛丝,好似无数飞蛇,乘风向他袭来。
他反手荡出封印线,双方势均力敌,殊死绞杀。
两个都是玩线的,天地之间密密布满了可怕的杀线。
战斗虽然凶险,洛洛还是忍不住学着他的样子吐槽:“……这是你亲戚吧?”
观察片刻,她发现了一个微妙之处——藏在云中的大妖魔似乎对蛛女的尸身有执念,几次佯攻,目的都是为了抢夺它。
李照夜自然也发现了。
像他这样的战斗狂,对别的事可能不怎么上心,打起架来却是冷静缜密之极。
原本他只是带着满满坏意,恶劣地践踏蛛尸,替某人出气。此刻察觉妖魔意图,他的唇角不禁浮起一抹阴险笑意。
他开始暴力轰杀蛛女的尸身。
一声极其刺耳的恐怖咆哮自云中传出。顷刻间,万道蛛丝如雨,呼啸而落。
李照夜反手挥袖,封印线与狂暴戾气倾泄而出,轰然与蛛丝撞上。
风停了一瞬。
极致的寂静过后,撞击处爆发出极其恐怖的冲击波。
近处的天廊、铜树以及建筑物第一个遭殃,只闻一阵扭曲刺耳的怪响,那些剑气只能割出浅痕的玄铜像是化在熔炉之中,急遽变形、弯折、碎断,然后爆向四面八方。
“轰!”
烈风之下,缠斗的万道丝线被弹响。
仿佛一曲鸣奏,震天撼地!
以大音为背景,小白脸手起手落,五指如刀,疯狂切割蛛女尸身。
云层间嘶吼连连。
忽然,浓云破开一角,一道贯天彻地的蛛足探了出来。
在这一方灰黑的世界里,赤红如岩浆的妖魔巨蛛极其震撼眼球。
洛洛瞳仁微颤,看那道巨足如天柱砸落。
这妖魔竟比她在黑水河畔遭遇的那一只更加庞大。
它终究是迟了一步。
巨足垂砸到半空时,小白脸微微一笑,从那一滩破败的蛛尸最深处,掏出一枚血光熠熠的心脏。
心脏上缠有赤色献祭纹。
小白脸举起它来,冲着天空晃了晃,虚情假义表示遗憾:“恭喜你,献祭失败。”
“噗叽。啪。”
坚硬的手指无情插进这枚心脏,将它狠狠捏爆。
霎时,悬在空中的巨足猛烈收缩痉挛,可怕的吼声荡出云层,浓云散尽,露出巨蛛全貌。
它并非身处半空,而是伏趴在建木巨大的“树冠”上。
一道又一道黑气在它周身泛起。
献祭失败,它遭遇了强烈的反噬。
它颤抖抽搐时,整座建木都在摇晃,天廊像铜链,悬在空中铛啷乱响。
小白脸放声大笑。
要多嚣张有多嚣张,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喂!”他抬眼瞥这妖魔,懒声道,“怎么不来了,继续啊,谁怂谁孙子!”
洛洛一看他这德性就知道他后力不继——但凡能动手,他绝无可能跟它多逼逼。
他伤势未愈,方才硬碰硬那一击又是伤上加伤。
这妖魔虽遭反噬,却显然不致命。
不好打,那就来阴的。洛洛决定祸水东引。
“喂——”她用双手合个喇叭,冲着高处的妖魔喊道,“你只是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杀人不是舍近求远吗!想知道真相很简单,月染尘就是凶手,你抓住他,逼他说实话!”
妖魔仰天长嘶,一圈圈音波震得整座巨铜建木嗡嗡回响。
它似乎有所意动,但它并没有能力闯破界壁离开阴府——只有蛛女那种献祭活魂才能游走两界。
小白脸配合默契,封印线聚于掌中,反手一镇!
了天道门设下的禁域法阵闯进来的,并且很习惯地在法阵上留了后门。
只听“嗡”一声震响,阵光晃过阴府晦暗地界。
大修士们居住的后境蓦然亮起,呼吸之间,一道又一道身影陡然浮现。
“嘶——”
逄月真君倒抽凉气的声音惊天动地。
泠雪真君一现身便是战斗姿态,空气中隐隐结起寒冰,风也变冷。
“上古幽女。”她霜眸微眯,“不对啊,这是中殿镇压的东西,怎么它也逃出了封神殿?”
重星宗那位打着呵欠瞬移过来,一双半睁的眸子里星光四射。
“老朽见到封神殿塌陷。”
迟一步到来的一众长老大能刚好听见这句,吸一口气,齐齐望向逄月。
逄月真君冤枉到不行:“我就是开辟个比赛场地,怎么可能动到封神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破坏封神殿找死,我图什么啊?”
简直就是百口莫辩。
“罢了,”泠雪真君寒声道,“诸君,且先联手击杀之,若不成,便将它驱赶、封印回去。”
众人点头称是。
正待出手,半空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蛛魔幽女悄然垂下一道蛛丝,卷走了刚被拉进阴府的月染尘。
“铛!”
另一道蛛丝卷向月无垢,被他祭出月轮戟挡下。
“二弟!”
虽然离得不远,但救援已然来不及。月染尘被拽上半空,捆得结结实实,悬挂在蛛魔幽女面前。
它靠近他,垂下数对复眼去望。
月染尘觉睡一半,睁眼便是这望不尽全貌的妖魔,诡异丑陋的蛛头近在咫尺,一对对硕大的巨眼里都映出自己惊恐扭曲的脸。
这一下,直接骇到失声。
掌门之子落于敌手,众人一时投鼠忌器。
“唰!”
一根泛黑气的蛛丝刺入月染尘眉心。
“我儿!”逄月真君惊叫出声,上前欲救,却被迎面刺过来的蛛丝拦下,一时间无法突围上前。
月染尘翻起了白眼。
他痛苦到极致,嗓子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怪叫,卷在蛛丝之间的身躯疯狂挣扎扭动,像一条蛆。
“我没、没有……都是我哥做的……都是他……呃呃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再翻我脑子……呃啊!”
“季春红……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听到这个名字,月无垢身躯微震,蓦地睁大双眼。
洛洛御剑飞到泠雪真君身边,大声告诉众人:“这妖魔接受了月无垢岳母的献祭,要替她女儿揭穿月无垢的真面目,于是杀了人扔到他床上!”
逄月真君捂住了脑门:“亲家母这是……何苦哇!”
为了替女儿申冤,却害了别人家的女儿。
月染尘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
忽然间,蛛魔幽女喷吐出漫天毒雾,一幕记忆幻象浮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月染尘爬在墙头,暗中盯着自己的大嫂季春红。
季春红正与一个年轻男子说话:“又劳烦师兄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年轻男子摇头:“怎么会。月少掌门不远万里替师娘寻来灵药,莫说让我跑个腿来拿药,便是让我上刀山,那也使得!”
季春红笑:“夫君说,过几日他陪我回去看阿娘。”
年轻男子高兴极了:“那真是太好了!服下灵药,师娘也当大好,到时候我们师兄弟几个一定好好陪少掌门多饮几杯!对了,这是师娘让我带给你的,她叮嘱我不准偷拆。”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包东西推到她面前。
“那我就不多留了!师妹自己保重,告辞!”
他饮尽面前的茶,匆匆道别离开。
月无垢不在,他一个男子实在不好和师妹独处太久。
窗下只剩季春红一人。
月染尘古怪地笑了笑,陡然闭上双眼。
不多时,“月无垢”瞬移回来了。他沉着脸,二话不说抱起季春红,就往床榻上推。
“夫君?”
见他目的明确,季春红脸颊泛起红晕,乖顺地依偎在他怀里。
解罗衫,吻朱唇。
“唔!”
季春红惊呼一声,眉眼羞涩,也有不解:“夫君今日怎么……”
“月无垢”坏笑着撞她:“更厉害了,是不是?”
季春红臊得说不出话。
只见他举止更加放浪,颇有种偷得一霄醉的癫狂。
“说!”他抬手掐住她下巴,兴奋地追问,“是不是比平日厉害?说!”
季春红哪里说得出口。
月无垢从来都是“淡淡的”,即便是夫妻床笫,他也总是清冷克制,何曾这般放浪形骸。
她越是羞涩,他越是忘情。
动作越来越大,面孔涨红,兴奋无比。
他口中开始说些污言秽语:“你这身子,真是囗囗囗!怎么囗也囗不够!极品!极品!比我囗过的所有女人都带劲!”
季春红错愕地盯向他。
只见他半翻着白眼,唇角怪笑狰狞。
他半未注意到她已经僵住,仍在口吐污言:“滋味如此的美!怕不是要给我活生生吸成人干去!”
她用力推他,惊叫道:“你不是我夫君!你是谁!”
他正是癫狂上头,一边按住她继续行事,一边气喘吁吁道:“我当然是我哥!”
她呆住,片刻,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察觉失言,连忙抬手去捂她嘴。
“嘘!嘘!嫂子,你也不想让我哥知道你跟我睡了吧!你别声张!别声张!”
她面孔涨红,呜呜呼喊挣扎。
“你敢让别人知道你成了一个不贞的荡妇吗?”他阴恻恻威胁她,“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她睁大双眼盯着他,目光极其愤怒。
他又道:“方才你不是也很欢愉么?跟我哥那种木头睡觉一定很没劲吧?以后我哥不在,没事多来我院子走动走动……否则,我不保证哪天不小心说出去……”
她挣开他的钳制,从枕边乾坤袋里摸出一把匕首,向他刺去。
“我杀了你!”她情绪失控,“我才不怕别人知道!你敢对我做这种事,我要告诉公爹,告诉夫君!”
他攥住她握匕首的手腕,拉扯打斗间,他手掌翻转,那匕首噗一声贯进她腹中。
“呃。”
这一下并不致命,她跌跌撞撞捂住腹往外跑。
“你就这么裸着跑出去?”他的嗓音变得冰寒,“宁愿不要清白,也要置我于死地?”
在她踏过门槛时,他瞬移上前,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回来。
往地上一掼,拔出匕首来,接连刺下。
一边刺,一边骂:“表子,贱货,不知好歹!”
杀死她之后,他踉跄后退,站稳。
“完了,完了……不,不,还有办法。”
他弄干净身上沾的血迹,拆开方才年轻男子带给季春红的东西。
竟是些小衣。
针脚细密,是那位生病的娘亲手给女儿做的东西。
他往小衣上沾了血,扔在她的尸身旁边。
“是这男的杀的,对,我就说看见他身上有血,跑出去,对,我哥一定会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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