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奶奶很喜欢温书,每周都让她过来吃饭。
放下钢笔和书本,盛京延起身走向门边,他伸手拉开门,一眼便看见穿着蓝白校服短袖的少女怀里抱着本书。
雷.布拉德伯里的《火星编年史》,她抬头看着盛京延,杏眸清澈,脖颈没有贴膏药,微笑着露出梨涡,她说:“阿延哥哥。”
“这本书我看到了那个火星人冒充人类小孩,和他父母演戏的情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京延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头,拉她进来,嗓音沙哑,透着点懒意,“因为,他也渴望爱吧。”
“苏苏,乖。”
盛京延伸手轻轻抱了抱她,少年结实有力的手臂,抱着少女纤细的背,温热肌肤相触,很真实又很虚渺。
在这梦里,盛京延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梦了。
可还是不愿醒来,贪念温暖,喃喃道:
“苏苏,别离开我。”
两天后,许颐清直接去警察局报案了,蹲在值班室看了一天的全程监控,愣是没找到那辆车牌是叠号的车。
而林锋也焦急地在四处找,几乎叫人把南浔搜了一遍。
都没有盛京延的消息。
直到,许颐清查到一条盛京延银行卡的转账记录,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离开墓地那几天,温书正在进行画展的收尾工作,她把谈谷送回到谈胥那边去,自己则往返美术馆和家,两点一线。
同时她在准备南大报道用的档案和资料,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她也没再想起盛京延。
约莫,就该是这样的结局了。
直到,她接到许颐清的一通电话。
那时候她正穿着睡裙,在阳台给盆栽浇水,小区里的桂花全都开了,香气飘得很远,令人心旷神怡。
接通电话,温书轻轻喂了一声。
许颐清的声音几乎接近颤抖,他问:“温书,你知道盛京延在哪吗?”
有些诧异,温书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了?”
“他在北邙给自己买了块墓地。”
“他可能,他可能……”许颐清声音里有哽咽,他扶住桌柜,不至于让自己滑倒:“你有他的消息一定告诉我。”
“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温书头脑空白一片,耳朵有些嗡嗡的响,能想起来的只有两个字,“墓地”。
他真是个混蛋,彻头彻尾。
作者有话说:
有两个if线的想法。
1.高中x大学
2.没有误会,奔现结婚,甜蜜撒糖~
吼吼,你们后面可以投票康康~
许颐清也有爱的人,他们很幸福。
我不想再吃药,那样思维变得太慢, 好像整个人失去灵魂, 其实很多年前我就想过死。
现下可以如愿。
对了, 花花她要养就留给她, 不养就拜托许同学了。
我很想母亲, 也舍不得奶奶,所以再见。
对不起, 温书。
本来想把秋天最红的一片枫叶交到你手里。
预谋已久,心如死灰。
八月的最后一天, 盛京延被发现在家自杀。是他曾和林弈秋租住的房间。
在那个厕所里, 他靠着墙壁, 用很钝的刀子割腕,很用力, 割了很深,割断静脉动脉,伤口剧痛至麻木,血液流失很快,他开始渐渐脱离那种痛苦。
手心握着一串重新用丝线串好的黑曜石手链, 胸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上纹了她名字的纹身,一只燕尾蝶栖息。
它会见证,他永远爱她,直到心跳停止那一刻。
意识陷入一种庞大的黑暗之中, 沉浮, 飘忽, 他快要触及一切的边界。
——直到,嘭的一声,门被踹开。
许颐清冲进来的那刻,人已经快疯了。
他看见了满地的血,从卫生间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跑进去,他看见躺靠在地板上的男人,脸色白到几近没有人色,手腕的伤口有三厘米长,很深,狰狞无比,血液不断往外流。
地板上空掉的药瓶,瓶身上印有抗凝血剂字样。
怪不得,手腕的伤口没有丝毫结痂的迹象。
他对自己多狠,抱了必死的决心。
颤抖着双手,许颐清蹲下身,抱起浑身是血的男人,他闭着眼,黑发垂在眉心,眼睫很长,呼吸弱到几乎没有。
曾经骄傲冷静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会选择这种方式无声无息地赴死。
还是折服在病痛之下,败在宿命之中。
他认为自己选择了对所有人都好的结局,自私地抛下一切,成为懦夫。
乌云阴沉,空气潮湿,血迹蜿蜒流了一路,零落的桂花碾碎掩埋在尘土中。
急救车的车笛声很刺耳,街上却开始热闹起来,小摊贩都摆出了各种各样款式的月饼,不远处的学校已经放学,穿着蓝色校服的少年少女们并肩离校,脸上都是真诚的笑容,他们放中秋假期了,还互相约定好,下周见。
周周都能见。
天色渐渐暗下去,乌云拢聚在天空漆黑一片,霓虹灯闪烁,城市繁华热闹如往,无人在意这普通小区一角的惊慌。
许颐清一手捂着盛京延左手腕的伤口,温热的血不停流淌,很快变冷,他一手的血,额角全是冷汗。
按住伤口,送盛京延上救护车担架,他跟着蹲在旁边,看着他陷入昏迷,嘴唇干裂,失血苍白。
护士在一旁拿纱布裹他伤口,焦急询问:“他这样多久了?”
胸闷得快呼吸不过来,许颐清看着担架上男人几乎无生气的脸庞,第一次感到恐惧,他摇头,“不清楚他割腕的时间,但他现在已经有休克的迹象,并且血止不住。”
“他吃了抗凝血剂,很多。”现在没办法洗胃,只能物理按压止血,许颐清按压他伤口那只手,用力到已经麻木。
“血库的血不够可以抽我的,我也是AB型血,我和他的血匹配。”
“现在就抽,快!”许颐清痛苦地闭眼,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普林斯顿那个路口有一块倒掉路标的小巷。
一群刚吸食过大/麻后无比兴奋的暴徒,手持枪械和电击棍,拦住刚巧路过的他和他的女朋友。
林柔,Roy,她的初恋女友,高中至大学至普林斯顿,相识七年,恋爱两年。
死在那天,死在那条叫Vennce的街道里,死在那群暴徒的手下。
Roy为了救他替他挡了一刀,正中腹部,捅进脏器,鲜血涌出,她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失去生机。
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下去,嘴角的笑容苍白无比。
而那种白人恐怖分子在毒/品驱使下依然兴奋无比,手里拿着枪,瞄准他们射击。
一枪打在旁边的铁皮路标,嘭的一声溅出火花,耳膜轰的一声,嗡嗡的响。
这边治安不比国内,仍有极端恐怖分子存在。
他那时二十出头,成绩优异,在外求学,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那时他已经做好和林柔一起赴死的决心。
可后面,盛京延路过报了警,不要命一般,抢了根电击棒就发狠地去和那几人混战。
还好,当时,那把狙/击/枪里已经没有子弹,要不然亡魂又得多一个。
那五个暴徒骂骂咧咧和这个陌生狠厉的东方男人扭打在一块。
盛京延那时自厌自弃情绪严重,打架起来完全不要命,拎着铁棍专往人最致命的弱点处打。
一时之间,那些暴徒竟有人被打到还不了手。
直到后面警笛声响,他们才抓起枪和刀骂骂咧咧地跑开。
他们第一时间送林柔去医院,可还是没来得及,林柔失血过多在救护车上就去世了。
许颐清跪在林柔身边,抬头看着躬坐在椅子上一身黑衣满手血的年轻男人,他打架打得脸上都是血和伤口,一脸厌世感。
桃花眼漆黑深沉,不见一丝光点,他盯着林柔的脸,嘴唇轻轻动了动,他说:“她不痛了。”
她不痛了现在。
死亡只在那一瞬间,又能有多可怕。
这一声,似提醒,许颐清瞬间崩溃了,双手捂住脸,眼泪无声流下。
“柔柔,对不起。”
那之后盛京延又安慰了他一句话,“死亡没什么大不了的,别难过。”
明明才二十四五岁,说出的话却像有过无数痛苦经历。
那是许颐清和他认识成为朋友的第一天,他不知晓这个冷漠厌世的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的经历,更不知道他在过去两年内数次自杀,对死亡早已没有了畏惧之心。
也是从那之后,他们结下深厚友谊。
埋葬初恋女友,那场暴徒残害普通人的谋杀,只以刊登在报纸上的简单一句恐怖分子报复社会,杀害一名中国籍女学生为结尾。
那五个白人至今逍遥法外,而林柔的父母却留下永远的伤痛。
也是自那之后,原本在那个圈子里抽烟喝酒泡吧,流连风月,放纵浪荡的浪子许颐清没再混过。
他转专业学医,长达八年的时间,身边没有过其他的女人。
了解他的人,多年的好友,都说他心里埋葬了一个人,他的初恋女友,林柔。
林柔之前,他有过很多绯闻女友,没有一个承认过,林柔之后八年,他专心学业,回国成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
阙姗是这么多年后,他第一个尝试去接触的女人。
没想到,刚在一起,盛京延这个混蛋就觉得可以没有牵挂地离开了。
扯过吊水瓶,许颐清维持着冷静,他拿针扎到自己的手腕静脉处,换输液管,他指挥身旁的护士帮忙。
过吊瓶,直接就开始给盛京延输血。
以前他救过他一命,和他一起在救护车上送走了林柔。
换了专业学了医,成为医生,许颐清不接受也不允许那种事再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到医院路程三十分钟,许颐清靠着车窗一边输血一边想了很多。
这两年和温书分开对盛京延的折磨,让他的抑郁症严重了很多,只不过他始终撑着一口气,要等她回来。
本来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谈谷却也回来,他们在英国相爱那段日子,便让盛京延认清一切。
他敌不过谈谷在温书心中的位置。
所以他这次在看到他们仍然在一起的结果后,他选择了逃避,选择死亡让自己解脱。
他自杀的位置选得多隐蔽。
近十年无人租住的屋里,他和林弈秋曾一起住过的房间。
林弈秋从阳台一跃而下,他在浴缸旁割腕。
还有这半年多时间里,他竟然一直租住在一所初中学校旁的南河公寓里。
从那间公寓的阳台望出去,正好能看见他大学时和林弈秋租住的小区楼房17楼层。
原来他一直在固执地用这种方式陪着自己的母亲。
人人都道创驰盛总,权势顶峰,手段狠厉,薄情冷漠,是不折不扣的无情无义之人。
可他的好和深情,原来都留给了对自己真正好的人身上。
林弈秋对他好,他为她甘愿放弃所有,离婚时跟了母亲,抛却盛家继承人身份。
林弈秋死后,他自杀过那么多次,被不认识的人救,梦里的虚幻温暖永远是他的母亲,思恋刻入骨,他想去陪她。
后面是对关琦和盛勋北的恨,以及“朝辞”的爱支撑他活着,活着回南浔,夺回创驰,成为掌权人,让关琦和盛勋北得到应有的报应。
苏橙对他“好”过,所以就算见到真人,并不是喜欢,他也在外人面前给足她面子,物质金钱上都尽量满足她,任她在外传和他的流言多过分也没反驳过。
“替身”,“白月光”,“忘不掉的恋人”,“被拆散”,这些谣言的编撰人都是苏橙本人。
结婚那五年,盛京延和苏橙几乎没有联系。
但苏橙请求让他买画,说她想成为画家,盛京延还是许了,他派林锋去苏黎世拍卖行,用他的名义花了千万买苏橙的一幅画,就为为她抬身价,捧她。
苏橙回国那会,许颐清在准备自己的博士论文答辩,但他也听林锋说过,那半个多月,多是苏橙带着她妹妹跟着盛京延。
说让苏禾衣在圈内多认识一下大佬,积累人脉,以后星途才能走得顺。
那段时间,盛京延忙着公司的一个并购案,没精力分给她,就默许了。
所以温书才误会,才因为盛京延真一直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深爱已久的恋人。
不过这些事,估计盛京延也没和温书说过,他会把一切事,揽到自己身上,做过的没做过的,毕竟他曾真的那么混蛋。
却一直不知道,温书最在意的点是什么,他们之间最大的误解是什么。
血液一点一点抽离出身体,许颐清思绪也变得有些迟缓,他靠在座椅上,低眸看着盛京延依旧紧闭的眼,叹了口气,轻轻道:
“谁叫你救过我的命啊。”
谁叫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至交。
作者有话说:
不弘扬不宣扬自杀,不要学习,男主经过这一次会珍惜生命的。
(宝子们也别过多评价这个情节嗷,悄悄说)
医院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气味, 惨白灯光刺眼,来往的人都是医生和护士。
等在手术室的门外,强忍睡意,许颐清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他盯着那手术中的三个字字样, 一颗心也跟着提起来。
来往有护士拿巧克力给他, 提醒他, “许医生您刚给病人输了血, 你现在需要休息,别在这熬了, 你们在救助的途中紧急措施做得不错,也用维生素K1进行了紧急止血, 他应该不会有大碍的。”
“您身体要紧, 还是会值班室休息一下吧, 明早就会有好消息了。”
许颐清淡淡朝那小护士笑笑,“不用, 我就在这等,谢谢你,你回去休息吧。”
那小护士见劝不过,只好走了。
九点等到十二点多,周寒笙放下手头的事也赶过来, 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我前几天就觉得有点不对,他对我交代了那么多公司的事,再三提及他之前一直在跟的一个公益计划, 交手给我去做。”
“原来, 是把创驰完全交给我, 自己无牵无挂地去死,真他妈……傻.逼。”
“他妈的。”
“他妈的!”一向理智冷静的周副总一连骂了三句他妈的,紧接着坐许颐清旁边揉着眉心,“他妈的,他要敢死,老子以后做鬼也不放过他。”
“把创驰这么大一公司丢我,他一走了之,算盘打得真响,靠。”
提了提眼镜,许颐清脸色有点发白,抬头对他笑了下,有些执念,“他会没事的。”
过了零点,医院又陆陆续续来人,阙姗在片场都放心不下赶了几小时路过来,连带着她把温书也带来了。
温书穿了一件薄薄的米色大衣,内里就是简单的长袖牛仔裤,头发用发带绑着,手腕的浅褐色菩提转珠衬得手腕肌肤更白。
她站在灯光下,杏眸里的光有些黯淡,定定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死死地转着自己手腕的菩提子。
盛京延怎么能这么脆弱,无声无息地自杀,想掩盖自己存在的痕迹,当从来没来过吗?
那她这么多年的错付,深爱十三年的执念又算怎么一回事,又怎样才能叫清算?
阙姗跑过去坐在许颐清身旁,把自己买的的热粥抵到他手心里,关心担忧开口:“听说你在这守一整晚了,先吃点饭,别把身体弄坏。”
她贴心地把勺子包装撕开,喂了一勺粥过去。
许颐清辩不过,只得吃了一口,对她笑笑,“我没事,你让温书过来,我有话对她说。”
阙姗:“哦,好的。”她还没对温书开口,温书就自己走过来了。
她嗓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只是问:“盛京延,他还好吗?”
揉了把头发,许颐清眉眼都是疲惫,“他失血很多,手腕动脉静脉都割断了,在做手术修复。”
“我进他屋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休克了,在车上我给他输了大概两百cc的血,心跳还在,他命大,应该死不了。”
松了一口气,温书轻轻扶着墙,让自己不滑倒,她开口:“他是因为我才想自杀的吗?”
“我可以永远不见他,只想你帮忙看着,让他健康活下去。”
许颐清:“你不懂吗?温书,盛京延有重度抑郁,你就是他的药。”
“今天我能找到他,也得谢谢你说了他在南浔还有一处租住的房子,南河公寓十八楼,那间房,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你。”
怔了怔,温书手心紧了紧,她想起自己上次去他公寓时目睹他发病的样子,在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药瓶零散,刀片掉在地上,偌大公寓里只有一只猫陪他。
他对她不设防,把自己最脆弱最柔软的一面暴露在她眼前。
深吸了一口气,温书抓了抓细细手腕,淡淡回:“那又能怎样,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我们不可能了。”
揉了揉眉心,许颐清看着温书白皙干净的脸庞,她将自己的情绪放得很淡,仿佛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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