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和邬常安加快吃饭的速度,把鸡肉啃完,剩下的蛋羹和米饭拌一起倒了喂狗,东西收拾收拾,两口子灭了火锁门离开。
“我过来的时候巡看了三家,在我家附近的山头转了一圈,晌午从山上下来就不用再过去了。”杜月说,“这会儿我们从二叔家路过,再拐道去河滩附近走一趟,牺牲所和养猪羊的山上我们三个就不去了,让其他人去看。等晌午汇合后,我们再一起去主峰上转转。”
邬常安没意见,陶椿更没什么说的。
路过邬二叔家,黑狼和黑豹追上来了,它俩摇着尾巴直直跑进屋,转了一圈没找到吃的,又跑出来去追前面的人。
邬小婶追着狗出来,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她回屋跟二儿媳说:“还是女人享福些,一大早的,巡逻的人已经出门了。”
石慧躺在床上摸摸肚子,外面雪厚,她挺着肚子压根出不了门,天天不是吃就是睡,肚子越来越大,她都害怕她生不下来。
“还是当男人好,不用生孩子。”她面带郁气,“娘,我要是生孩子出事了,你跟大嫂替我多疼疼孩子。”
“呸,少说晦气话。”邬小婶瞪她,“快呸一口,马上都过年了,说啥晦气话。”
石慧打起精神呸一口,她自打嘴巴,“我也是疯了,说啥狗屁不通的臭话。”
邬小婶喊大媳妇过来陪二媳妇,她想了想,喊上大儿子陪她去陵殿烧一柱香,她今天一早起来心里就乱的很,又猛不迭听到老二媳妇糊里糊涂说晦
气话,她心里不得劲。
另一边,巡逻的人耗小半天的功夫把西北边的三座山转完了,两拨人在演武场汇合,又分两批上山,今儿要去陵墓所在的主峰上巡逻。
主峰上种的都是榉树,树皮是褐灰色,灰扑扑的颜色,给人一种陈旧的感觉,尤其是大雪封山的时候,要不是树丛里还有鸟鸣有点生机,整座山都罩着死寂的味道。
“寻猪蹄印,看有没有野猪上山,我们要防野猪在山上拱土。”邬常安跟陶椿说。
陶椿点头,“只寻猪蹄印?那就好找多了。”
“对。”
一行十个人分开,铺开三丈远,拉成一条线往山上走,只要没有野猪的猪蹄印就不用停下。
爬到半山腰,陶椿瞥到一只红狐狸在雪地里一闪而过,她迅速取下弓,踩着雪追上去。然而红狐狸在雪地里跑的快,她追过去的时候,毛发蓬松的红狐狸已经跑远了,再一个跳跃就消失不见了。
邬常安追上来,问:“看见啥了?”
“一只红狐狸。”
“狐狸性子警惕,跑得又快,不好逮,走吧。”
陶椿又往前走两步,前面的雪还要深,她不敢再追了,跟着邬常安折返回去,继续巡山。
“阿胜他爹擅长逮狐狸?”她问。
“嗯,年轻的时候逮的多,有了阿胜之后就不逮了。”邬常安说,”老人说狐狸是狐仙,他手上沾了太多的狐狸命,所以一直生不出孩子,他就收手了。”
陶椿左右看一圈,其他人离得远,山上风又大,她不担心他们会听见,于是说:“我收了狐狸皮,要是一直不生孩子,山里的人估计会以为我受到诅咒了,以后可没人再敢猎狐狸了。”
这是二人时隔两个月再次谈及孩子,之前邬常安认定他碰不了她,故而有不要孩子的念头。眼下夫妻俩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了,陶椿有意再试探一下。
“这是个好借口。”邬常安激动地拍手,“等我们巡逻结束了,你把狐狸皮做成狐裘穿身上,年年过冬都穿。过个两三年,我们悄悄放出口风,陵里的人都会以为我们受到狐仙的诅咒生不了孩子,不会猜疑是我俩有问题。”
陶椿笑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后悔。”
邬常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立马不高兴了,不肯再说话,也不扶她了,一个人大步往山上走。
“哎!”陶椿赶忙去追,“你等等我,你慢点……好了好了,我跟你道歉,不该猜疑你的。”
“你态度不对。”邬常安回身指她,“啥叫好了好了?你道歉不诚心。”
陶椿快走几步,她一把攥住他的狼皮袄,讪笑着说:“我再次跟你道歉,再也不怀疑你的真心了。”
邬常安这才勉为其难地不计较,他牵着她继续往山上走。
走到半山腰,两帮人汇合,越靠近山顶,山上的雪越深,再往上走雪都要埋过膝盖了,野猪上去都要冻得蹿稀,想来是不会上去的。
“早就过晌了,我们在山上吃完饭再下去。”陈青云说,“你们带肉了吗?我今儿带肉了。”
“带了带了。”
“我也带了。”
“我带了一大碗牛肉。”
“我带的是羊肉。”
“……”
说到最后,一帮人的目光落在邬老三和陶椿身上。
“挖雪吧。”邬常安说,“我们也带了锅炉和鸡汤。”
扒开一片雪,邬常安把炉子和砂锅拿出来,引燃柴,陶椿拿出昨儿剩下的火锅料丢锅里炒。
今天陶椿还带了两个碗,她把肉烫熟了先捞起来,撇两勺汤,她跟邬常安直接端碗吃。等粉条煮熟了,她再把粉条捞出来,之后把锅炉让给其他人。
她不好意思让他们一直等着看着她和邬常安吃,搞得像主仆。
陶椿跟邬常安吃完了,剩下的人还在涮肉,鸡汤不够了,他们舀两碗雪倒砂锅里煮水,吃到最后,辣椒和花椒都被他们嚼了。
“都吃完了?那就下山吧。”邬常安拿来麻袋装炉子和砂锅,“天色不早了,下山了估计天都要黑了。”
一帮人从山的另一边往下走,下山后还要绕个圈才回到演武场。
天色已昏,一帮人原地解散,陈青云跟邬常安和陶椿一道走,走到半路一个往西北,两个往东,又不同路了。
“那是不是咱家的狗?它俩站在二叔家外面做啥?他家做好吃的了?”陶椿指。
邬常安喊一声,两只狗摇着尾巴疾冲过来。
靠近邬二叔家,陶椿感觉不对劲,她快走几步,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大堂嫂,二堂嫂要生了?”陶椿走进去问。
“发动半天了,还没吃晌午饭就动红了。”翠柳把吓得哭闹的孩子递给她,说:“你把孩子抱回去,帮我哄一夜,家里这会儿顾不上他。”
第102章 艰辛的带娃夜 母生女亡
青果是个十一个月大的胖小子,他对陶椿压根没印象,猛地被塞进一个陌生人怀里,他像个出水的鲶鱼一样扑棱,又滑力气又大,一边尖叫还一边打人,陶椿还没站稳就挨了两嘴巴。
“邬常安!”陶椿喊,她把孩子塞过去,“你抱,我抱不动。”
邬常安把麻袋扔了,他斜抱着堂侄儿,皱着眉头盯着他。
翠柳还在烧水,顾不上其他,她又说一遍:“你们把青果抱回去照顾一夜,明早我让他爹去接他。”
说罢,人钻进灶房,不一会儿拎一桶热水出来。
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随着血腥味一起飘出来的还有嘶哑的哀嚎声,声音无力又痛苦,比屋外的风雪还让人遍体生寒。
陶椿无措地站在原地,她回头说:“你先抱孩子回去,我在这儿守一会儿。”
“你没生过孩子,别在这儿守着,你也回去。”翠柳拎着半桶血水出来,她不靠近陶椿,一个劲催她走。
陶椿心想也是,她守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那我回去做点饭给你们送来。”
“不用,我锅里煮的还有粉条汤,这会儿没胃口吃。”翠柳没耐心了,“赶紧走。”
陶椿捡起麻袋,跟着邬常安一起带着哭闹的孩子离开,两只狗垂着尾巴盯着发出惨嚎的屋门,她喊了两声,它俩才跟着离开。
大堂哥背来石慧的娘,石母一落地就问:“情况咋样了?”
“婶子,你洗个手快进去陪着我弟妹,她害怕的很,一直哭。”翠柳说,“都大半天了,羊水还没破。”
石母闻言心疼地掉眼泪。
翠柳见状头疼,难怪她婆母不让去接她弟媳的亲娘过来,这也是个眼窝子浅的,要是让她这样进去了,母女俩估计能抱头哭。不得已,她先把石母拉进灶房劝解,好话歹话都说了,才把人放进去。
“娘,我不想生了,我要疼死了。”石慧一见亲娘,哭得绝望又委屈,她疼得仰起上半身,喊叫着说:“我不生了,我不想死……”
“别哭了,攒攒力气。”邬小婶劝得嘴都干了,“羊水还没破,你忍一忍,多歇会儿,攒攒力气。”
石慧不听,她攥着亲娘的手,哭着要回家。
这边哭成一团,陶椿那儿也哭声大作,青果受了惊又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哭得脸蛋通红,嗓子都要喊破了。孩子又尖又利的哭声让人心慌,陶椿和邬常安真怕他哭得背过气了,两个人啥也不敢做,只能围着孩子打转。
陶椿把家里犄角旮旯的东西都翻出来了,拿锤子敲石头、拿锯子锯木头、拿两个核桃在手里使劲挤……弄出各种各样的声响,然而这孩子瞥都不瞥一眼。
邬常安脸上又响亮地挨一巴掌,他气得脸色青黑,这要是他的孩子,他能把他的手爪子打肿。太气人了,不是打人就是挠人,好话赖话说尽都不行。
“你来抱一会儿。”他求救。
陶椿摆手,“你别害我,我可不想挨嘴巴子。”
邬常安哀嚎一声,他也想哭了。
音贯耳的哭嚎声一滞,陶椿不可置信地跟邬常安对视一眼,转眼看孩子又嚎起来了,她捂着脸夸张地装哭。
青果好奇地看过去,他不嚎了。
陶椿一看有门,她扑床上又哭又滚,邬常安赶忙说:“你看你把你小婶婶气哭了,你别哭了,我叫她也不哭了。”
说着,邬常安假意去哄,陶椿钻进被窝蒙在被子里哭得更大声,他去拉,她踢他两脚。
邬常安:……
没必要演这么起兴吧?里外都是他挨打挨踢。
青果突然咯咯笑出声,他拽着他叔的胳膊,叫他还去掀被子。
“啥臭孩子,我挨打了你笑了。”邬常安嘀嘀咕咕,他眼珠子一转,握着青果的手去掀被子,陶椿还没动,青果就吓得大叫,叫完了又笑。
两口子陪这孩子玩了好一会儿,等他的眼泪干透了,又抱他去灶房做饭。
夜已经深了,狗都睡下了,陶椿和邬常安已经挺过最饿的时候,这会儿又累又困,没什么胃口。陶椿拿三个碗蒸三大碗蛋羹,再把昨晚没吃完的干煸鸟肉也端上锅热一热。
“也不晓得二堂嫂这会儿咋样了。”陶椿还惦记着生孩子的事。
“估计还没生下来,要是生了,大堂哥会来接青果。”邬常安说。
青果听到他的名字眼睛睁大了一点,看清了正上方的脸,他张嘴又要哭。
“嗷——”邬常安先发制人,他仰着头假哭。
陶椿想笑。
嚎了几嗓子,见青果没哭,邬常安闭上嘴,他朝陶椿“嘘”一声,这小子要睡觉了。
灶里的火烧着,锅里的蛋羹蒸熟了也没人去揭锅盖,陶椿等得打哈欠了,青果才睡熟。
怕孩子会受寒,邬常安抱着他坐在灶前烤火,说:“你先吃,你吃完了再给我端着碗,我胡乱吃一点。”
陶椿在他脸上摸一把,挑逗说:“有当爹的样儿了,看得我都想给你生个娃了。”
邬常安拄着下巴轻嗤一声,“真有孩子了,受苦受累的绝对是你,我巡山的时候,你像我这样抱着孩子还要洗碗做饭。”
陶椿掐他一把,用勺子舀蛋羹喂他。
邬常安尝一口,烫到他舌头了,他摆手不吃了。
陶椿瞥他一眼,她又舀一勺蛋羹吹了吹,狡黠地问:“像不像你娘喂你吃饭?”
邬常安朝她胸前看一眼,默不作声地吞下一口蛋羹。
陶椿哼一声,他闷笑出声。
“他没吃饭,夜里会饿醒吧?”陶椿问。
“饿醒了再说,这会儿要是把他喊醒,我俩是彻底别睡了。”邬常安是怕了,这小子太能哭了。
两个人吃完三碗蛋羹,干煸鸟肉浅吃两口,舀盆水简单擦洗一下就进被窝睡觉了。
陶椿压根不会带孩子,邬常安还有点哄小核桃的经验,夜里由他带着青果睡在床里面,陶椿睡在外面。
睡到半夜,邬常安陡然惊醒,他往裤裆里一摸,湿乎乎的,而罪魁祸首躺在尿窝里还在睡,他这下是真想哭了。
“陶椿——媳妇——快醒醒,这小子尿床了。”邬常安推了推旁边的人,“醒了吗?去给我拿条裤子。”
陶椿困得睁不开眼,她坐起来还眯着眼,又打个盹被邬常安推一下,她才醒过来。
“你说啥?”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小子尿床了,你给我拿条裤子。”邬常安又重复一遍,他提醒说:“你穿上棉袄,别冻着了。”
话音刚落,睡在尿窝里的孩子醒了,他也没睡醒,眯着眼爬进旁边人的怀里,伸手就往胸上抓。
邬常安头皮都炸了,他连滚带爬坐起来,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哇——”青果睡了一觉忘了睡前的事,发现床上的人不是他爹娘,他哭得比狗还惨,哭声要把房顶掀了。
邬常安双手抱头,他也嚎两声,这下不管用了。
陶椿把干净的裤子递给他,说:“你快换上,再把他的湿棉裤扒下来,这床睡不成了,我们换到隔壁屋睡。”
就是换个干爽的床榻,陶椿和邬常安也没睡成,这孩子一直哭,怎么哄都不行,蒸了蛋羹喂他,他不吃,喂他水,他不喝。两人也不敢折腾他,怕他冻着了,一直像老母鸡孵蛋一样把他圈在被窝里,由着他哭由着他打。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陶椿下床做饭的时候,腿都打哆嗦,头也是昏的。
米和番薯下锅煮,陶椿舀一瓢面,昨晚啥也来不及准备,今天只能烙两张死面饼子,晌午搁火堆上烤一烤再吃。
煮粥的时候,陶椿坐在灶前打瞌睡,猛不丁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接孩子的人来了,急急忙忙开门出去,一根毛都没有。她失望地叹一声,真是被折磨怕了,做梦都在想青果爹娘来把他接走。
屋里还有孩子的哼唧声,陶椿压根不敢进去,她走到路上往邬二叔家的方向看,这会儿还没人来接孩子,莫非石慧还没生下孩子?
粥煮好,陶椿把番薯粥舀盆里,她洗锅准备烙饼子,这次真真切切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她举起铲子跑出去。
“大堂嫂,你可算来了。”陶椿简直要喜极而泣,然而她发现翠柳的脸色不对,她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弟妹,青果还要托你再照顾一天,家里这会儿乱的很。”翠柳说,“小慧熬到天快亮才把孩子生下来,孩子落地就没气了。青果他爹这会儿还在忙着锯木板做个小棺材,待会儿出去把孩子埋了。”
“二堂嫂呢?她咋样了?”陶椿忙问。
“哭了一场,刚睡着,她也虚得不成样子。”翠柳抹一把眼泪,她哭着说:“刚当上娘就没了孩子,她要疼死了。”
“万幸大人还活着。”陶椿吁口气。
邬常安穿戴整齐开门出来,说:“大堂嫂,你留我家哄孩子,我过去看看。”
“别,别过去。”翠柳阻拦,“一会儿把孩子埋了,这事就过去了,我们都当这孩子没来过,免得二弟跟小慧一直挂怀,想起一次哭一次,身子哪受得住。我来给孩子喂个奶,待会儿还回去陪她。也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不用过去探望,等你们大哥大嫂回来,你们叮嘱一句,也别去探望。”
陶椿叹一声,“行,我们晓得了。”
翠柳进屋去喂孩子,青果见到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哭累了吃饱了,倒她怀里就睡了。
翠柳看着睡着的孩子又哭一场,一个好生生的丫头,出了娘胎没睁眼就没了,心疼死人。
“青果就托给你俩了,你俩多费点心。”翠柳擦干眼泪出门说,“我待会儿再送两条棉裤过来,他昨夜尿床了是不是?尿戒子我也送几张过来。昨儿太忙,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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