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树下,望着立花问道:“伤口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照顾,”立花点头,转而露出疑惑的表情,“总觉得你很眼熟……我们认识么?”
女子轻轻笑了两声,随后撩开薄纱,提醒说:“不久前你帮我摆脱了金鱼姬的纠缠,这下可算是把人情还了。”
她的及肩墨发被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双眸似水,唇色微淡,恍若雨后的纯白雏菊伫立在清风中,虽称不上美艳,却比美艳之物更加令人心悦。
黑夜里的平安京,携带着式神管狐的女阴阳师,为斗技死不罢休的金鱼姬,那本该沉淀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逐渐浮现出水面。临了,立花一拍额头:“原来是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家乡遇见你,”女子笑着介绍道,“我叫洼冢叶。”
“啊,我是石原立花。”
经过攀谈才知道,立花是被荒带到这座小岛上来的,当时她陷入重度昏迷,浑身狼狈,洼冢叶原本想将人送去略懂医术的村民家治疗,微尽地主之谊就够了,可那张熟悉的脸却是怎么都忘不掉的,她派管狐到山间搜寻药草,费尽好一番心思才让立花的身体康复。细细算下来,她已经快四天没合眼了。
“我伤得这么重?”立花惊愕了一会儿。
“嗯,要不是荒先生及时把你送到这儿,就算神仙降临也无力回天了。”
荒?
立花侧头望向树上的男人,发现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也正在注视着自己,四目相对,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低沉不少:“有什么好看的?”
“你长得确实很好看,”立花回答得很快,“不过我家那位比你更好看,别担心,我不会觊觎你的美貌。”
荒被噎住,动了动嘴唇,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洼冢叶:“花姬,你的伤还没好全,我们进去聊吧。”
可能是她的称呼太与众不同,立花愣了几秒,等内心的星球大战平息下来后才回应道:“……不存在的。”
“?”
“我已经被剥夺了进屋的权力。”
耳边传来像是从鼻子里发出的嘲讽笑声,而这声音的主人则叫做荒。
屋门口划着三八线,那就只有去院子里聊天。在此次对话中,立花收集到了这里的一些基本情况,这座小岛上的村民都姓洼冢,不是近亲就是远亲,极少有外来者闯入,与世隔绝,躲避战乱,左右加起来也有两百年历史了。
“那我上次在京都遇见你是?”
“是为了管狐,”洼冢叶看上去相当平静,“我在京都找到了能将普通狐狸变为管狐的方法,这不,最近几天才回乡。”
立花环视周遭,问道:“这里离京都很远吗?”
“一般吧,坐船应该要大半个月。”
还好,能接受。
洼冢叶接着说:“岛上的居民都很好相处,在养伤期间你可以随意闲逛,但要牢记一点,后山的绿竹林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去。”
“是祭祀祖先的圣地吗?”
“不,”她思索良久,将最合适的理由讲了出来,“那里有幽灵。”
一颗汗珠从立花的侧脸滑落。
“其实以前绿竹林是可以进去的,但村长的表亲说他在砍竹子时看见过幽光,那天还是初冬,萤火虫早就没有了,哪儿来的什么幽光,大家都嘲笑他老眼昏花肯定是看错了,可后来有孩子去林里玩,回家的时候也哭着闹着大喊有奇怪的光,胆子小的直接吓病了,村长觉得古怪,立刻派几名成年男子去探查,结果真的有诡异的光芒在竹林中飞舞着,从那以后大家都在相传幽灵之谈,绿竹林自然被列为了不能靠近的禁地。”
立花有些不安地绕起手指,既害怕又好奇地追问:“会不会是妖怪?”
“那不是更可怕了么?”洼冢叶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别乱猜,“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立花回想起在桓守镇挑着水桶满山乱跑,强大的肱二头肌已然成型五年之久的自己,再抬眸瞧瞧眉清目秀拈花一笑堪比大和抚子的洼冢叶,绝望了。
她对不起父亲那十年的悉心栽培。
“总之,花姬千万不能靠近哦。”
“……清楚,明白,了解。”
洼冢叶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不能陪立花太长时间,约莫一刻钟后便离开了,临走前还对她和荒献上最真挚的祝福,说什么只要有爱,跨种族恋爱从来都不是问题。
立花下意识地朝屋里瞄了一眼,仿佛看见了广阔的青青大草原。
半晌,荒的声音再度响起:“岛屿会消失。”
“不带这么诅咒人的,”立花自动过滤掉他冷漠阴沉的眼神,坚守立场,“好人都会长命百岁,他们所珍视的家乡也是。”
“呵,不知所谓。”
立花习惯了他对人类的偏见,丝毫没有发火的迹象,只试探性地推动房门,透过缝隙目测出安全程度后才壮着胆子将门完全打开,并不清晰的“谢谢”二字跟随她的身影一同钻了进去。
荒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8508260妹子投掷地雷一颗,投掷时间2017-05-23 13:00:40
☆、第73章 Chapter 73
“荒荒荒荒荒——”
刺耳的叫嚷声让刚想从树上跳下来的男人条件反射地蹙了蹙眉头。
只见立花火急火燎地从屋子里冲出,冲着他喊道:“我大爷不见了!”
荒挑起眼角:“所以呢?”
“你看见他了吗, 棕红色头发, 金色眼珠子,一骚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的那个!”
“……他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 而且后面那句话是多余的。”
立花急得开始摇树。
在谈恋爱前, 她对夜叉持放养态度,任他到处晃悠只要晚上肯乖乖回窝就成了, 现在半个时辰不见就会担心他是不是去抢寺里香油钱或者扛着锄头去铲人家的蒜苗苗,在历史长河中沉浮这么些年,立花总算体会到了为人(未洞房)之妻的各种不易。
荒从树上跃下, 一脸淡漠地看着她搓手顿脚:“阴阳师可以感知到式神所在区域的大体方位。”
“啥?”立花稍稍平静了些,可没过多久又摆出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我状态不好……”
状态不好, 环境太吵, 只能烧烤, 这是最凄惨的现实。
虽然看着已经康复得七七八八了, 但底子还是有些虚,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仍能感觉到后脑勺隐隐作痛, 否则夜叉也不会非要守在她身边, 直到她入睡后自己才陷入浅眠。
想到这里,立花突然抬起头:“不行,我必须找到他!”
豪言壮语谁都能说,却不是谁都能做到,刚走两步太阳穴便猛地一抽, 她疼得只能迅速蹲身,双手抱住脑袋拼命往下压,试图阻止疼痛的蔓延。
荒的笑容中带有几分轻蔑:“呵,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有闲工夫管别人?”
立花闭紧眼睛,咬咬牙:“他不是别人。”
“嗯?”
“是祖宗!”
“……”
沉默的氛围还在持续,良久,荒面无表情地说道:“西南方。”
立花略感疑惑。
面对她不解的目光,荒并未多做解释,也没有再重复,只轻拂衣袖朝森林深处走去,立花看了一眼,发现那是同西南方完全相反的东北方,不知怎的,她竟觉得他这种拙劣而明显的疏远技巧很可爱。
西南方是绿竹林。
当立花喘着粗气佝偻着背来到山坡下时,已经将近正午了。
绿竹摇曳发出阵阵鸣响,金线掠过,似扁舟轻行在其中,湿漉的风将竹海漾开,清新幽香渐渐弥漫,生出几分安逸与沉静。
……
确实很像有幽灵出没的地方。
“夜叉,”立花踩着泥土往前走,小心翼翼地唤道,“夜叉你在吗?”
只有竹叶婆娑的声音在回应她。
洼冢叶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竹林里的异光确实存在,可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暂且不得而知,贸然行动是大忌,立花唯有一步一步慢慢前进,与此同时还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以防出现意外。
“在的话就答应我一声……”
同样是山路,现下和刚才完全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看这寂静到有些死气沉沉的竹林,就算偶尔有微风刮过,也变成了骇人的邪气阴风。
立花揪住衣领,缩了缩脖子:“不回答我就回去了!”
站在原地稍等片刻,叹气,转身离开。
恍惚间,有人从旁边拍了她一掌。
“呜哇——”
见手下的猴子忽然蹦起跳远,夜叉不由得高挑眉梢,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打趣意味:“怕了?”
“谁怕了!”看清来者后,立花的腰背明显挺直不少,“你走路没有动静,跳起来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可信度真高,再吹一个听听。”
“你……那是什么?”
她原本想岔开话题为自己扳回一点面子,可注意力却被夜叉扛在肩上的人给吸引了过去。
很眼熟。
捕捉到了立花的视线,夜叉解释说:“本大爷在那片竹林里发现的。”
“好端端的去竹林干什么?”
“因为有一股妖气在里面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