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般若的眼底流露出些许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但很快便被收敛起来,末了,他转过身,脸上依然带着七分戏谑三分俏皮的笑意:“我宁死不屈。”
……哦。
冷漠。
走回茅草屋,立花远远就能望见夜叉高大的身影,她鼻子一酸,犹如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爹一般猛扑上去,并道:“叉儿,我差点回不来了!”
夜叉:“???”
跟在十米外的般若眼睛一眯:“迷路了。”
“该。”夜叉毫不留情地说出这个字以表鄙夷,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把立花推开,只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擦鼻涕抹眼泪,也不嫌脏。最后等立花消停了不少,他才把她拎到一边,道:“太阳都要下山了,还不快走?”
找到蝴蝶精后,他们一同下山找了家茶寮。
虽然般若嘴皮子硬,但立花看得出来他是有签下契约的打算的,困难就困难在队伍里有只和他结怨已久的恶鬼夜叉,立花对此也颇为头疼。这就好比自家老爷想纳个小妾冲冲喜,可偏偏就是得不到正房的同意一样,无奈至极。
“叉儿,”她托腮望向坐在旁边的夜叉,柔声说道,“你累吗?”
夜叉陡然一个激灵。
“你渴吗?”
“有屁快放!”
“我……”立花企图抓住机会把般若的事搬出来商量商量,可没料到刚说完第一个字便被周围突然炸了锅的村民给打断了。
“有僵尸!”“快跑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僵尸要吃人啦!”
整座茶寮都空了。
蝴蝶精有些担心地看向立花,而立花只是平静地抿了口茶:“不用付钱了,真好。”
蝴蝶精:“……”
感觉到妖气愈发浓烈,夜叉嘴角一翘,眼中的战意都快溢了出来,可立花却在他即将亮出钢戟时制止道:“是认识的。”
对面的跳哥朝这边挥了挥手。
他背着那口钉上了不少蜡烛的棺材,臂弯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立花也不感兴趣,直接招呼他一起坐下喝茶。
“累死我了,”跳哥放下棺材,连忙接过立花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我还以为你早就走远了呢。”
众人这才看清,躺在他臂弯里的是两个不足一岁的小孩子,一个黑发一个白发,非常可爱。
立花指着他们,问:“你儿子?”
“对,我儿子,”对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
☆、第116章 Chapter 116
海波平稳,天水合一, 晨雾蔓延于泛着琉璃瓦光泽的碧波之上, 恍若流云苍茫,雾霭浩渺。
立花静靠在帆桅边, 思绪渐渐飘到了远方。
距离出发到现在已有两个多月, 再过一段时间就能从加贺渡到能登境内。在此期间发生过很多事,例如般若得知荒和立花签订了契约后二话不说就抢过空白符纸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时兔丸等新加入的成员还有些惊讶。
“哎?”辉夜姬颇为困惑地问道,“难道般若一直没有和立花大人缔结契约吗?”
夜叉笑了笑:“他脸皮薄,呆头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很久了, 就是没好意思开口。”
妖狐:“都小半年了,你那打结的花花肠子终于肯捋直了,恭喜啊般若小兄弟。”
般若很想勒住他们的脖子一起奔往极乐世界, 可无奈武力值差距甚大, 只能自个儿窝在角落里对那俩混账进行人身攻击。
见状, 立花只能笑着调侃两句, 随后偷偷瞄向荒,谁知荒也正好望着她, 四目相对, 一时间非常尴尬。
其次就是妖刀姬的事,作为唯一一个身世不明的外来者,大家都对她没什么好感,处处提防着,但在立花的示意下他们始终保持着较为礼貌的态度, 每天按时送餐,见个面敷衍地点头问安,象征性地叫一声公主大人,除此之外便没有交流了。
“立花大人,真的要让她跟我们一起去桓守镇吗?”某日,白童子如此问道,旁边的稻森华林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立花捏了捏他脸上的婴儿肥,“冒牌公主的事就交给我,你们尽管放心,心无旁骛地享受这难得的海上之旅,如何?”
白童子嘟起嘴,然后挪到她怀里蜷缩着,安然午睡,华林见状也快步跑上前来,抓紧她的手,靠着她的胳膊闭眼休息了。
当宝船行驶至能登边境的时候,妖刀姬找立花单独谈了一次话。
“你要走?”
“嗯,”妖刀姬的嗓音平静且沉稳,神情淡然,看起来没有半分敌意,“下船后我会把消息传给本家领主,你的护送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真正的公主大人也会平安无事。”
立花原本还担心着对方离开后石原家的名誉该怎么办,但听完这段话,她顿时觉得是自己的气量太过狭窄了,不免有些羞愧:“真抱歉,这段时间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妖刀姬摇头:“没有的事,我去京都取回妖刀本就冒着必死的风险,若不是恰好听到关于你的传闻,决定交由你来护送,恐怕我已和我的刀葬身于平安京了。”
“我的传闻?”
“十岁以成为超越男人的女阴阳师为目标离家出走,十年后回来,并且还在万流所有阴阳师和左大臣大人面前当街耍酒疯……之类的。”
立花沉默良久,说道:“你走吧,我送你。”
宝船在能登临海的镇子停下,妖刀姬瞬身消失,下一面便出现在岸边,她侧头望向甲板上的立花,清亮双眸中透着光辉的色彩,嘴角以微不可见的弧度翘起些许:“你是一名出色的阴阳师,如果下次有缘再见的话,我很愿意成为你麾下的得力干将。”
她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入立花耳中,闻言,立花摸了摸后脑勺,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般,许久才扬起手臂,作告别状:“我会记着你的,妖刀姬。”
妖刀姬转身离去,影子在夕阳的照耀下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远。
“早就猜到你和那妖怪暗地里达成了秘密协议,”夜叉突然冒出来,一把按住立花的头顶,“居然连本大爷都敢瞒着,能耐了你。”
突如其来的按压让立花险些跪下去,她忙抓住旁边之人的手腕,说道:“轻点,我的头是肉做的!”
“说得好像有人的头是铁做的一样。”
“我怕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把妖刀姬赶跑。”
“红颜,哪儿?本大爷只看见了一条成天飘在海上蹭吃蹭喝的咸鱼。”
“这仇大发了,我要跟你分手。”
夜叉轻挑眉梢,上扬的尾音夹杂着十分明显的威胁意味:“哦?”
“嗯……”咸鱼花瞬间萎靡不振,“我开玩笑的。”
入夜,缥缈的雾气随着海风于半空漾开,细碎的星芒无规律地散布在夜幕各处,映衬着弦月的微光,显得愈发虚幻悠悠,宝船仿佛与这景致逐渐融合,一同陷入了无尽的安谧沉寂之中。
正在收拾东西的立花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放下手里的束纸,将舱门打开。
“妖琴?”
妖琴师看着她,一双淡金眸子平静无澜,却无法掩藏其间的温柔神色,半晌,他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不着,叠衣服来着,”立花回答说,“找我有事吗?”
“来给你送点吃的。”
立花低下头,见妖琴师手中果然端着一碗杂粮粥,闻起来还挺香,她今天晚饭吃得少,这会儿恰好饿了,于是侧过身给妖琴师让了一条路出来,后者走进屋里,将粥碗放在一方矮几上,可就在起身的那一刹那,他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圆滑的物件,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立花条件反射地扑上去想把人扶住,但甲板上堆积的杂物太多,连带着她也绊了一跤,千钧一发之际,妖琴师迅速把她搂在怀里,手护着她头,杂物接连倒下,但没有一样东西砸在立花身上。
不经意间,立花似乎听到了对方隐忍着的呼疼声。
“你被砸伤了?”她焦急地说道,“伤在哪儿了,我马上让小蝴蝶来帮你治疗!”
妖琴师没有说话,更没有改变护着她的姿势,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暴露了他已经受伤的事实。
“是不是伤到手了,我看看!”
“立花……”
“你把手搁我脑袋后面干嘛——骨节处全蹭出血了,等等,这舱室还有剩余的布条,我去找来给你包扎一下!”
“……”
妖琴师稍稍叹气,然后以极其专注的眼神注视着立花,立花触及到他的视线,竟慢慢安静下来,不再乱动弹。
“我是自愿护着你的,就像在万流你自愿陪伴着我一样,”前者用略显低沉的嗓音诉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其实我很羡慕夜叉,他能时时刻刻正大光明地保护你,有时我就在想,要是当年我没有前往京都,没有与松尾大人缔结契约,而是往反方向走,或许我和夜叉的角色就会互相颠倒了。”
两人此时正侧躺在甲板上,周身堆积着杂物,无意间倒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环境,立花则紧贴在妖琴师胸前,感受着他跳动得有些快的心跳和温润清爽的气息,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