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比我老爸中彩票还难吧，而且你傻了吗？卷子早都讲完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考得什么鸟样。”
“哈哈哈笑死，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就做好最坏的打算，至少今天下午回去你能吃到一顿丰盛的晚餐吧？”
“断头饭吗呜呜呜……”
和住校生不同，经常回家的安晞兮并没有这种久违回家的感觉，有时候晚自习回家的时候，爷爷很早就休息了，奶奶会慢悠悠地走过来，接过她的书包，和蔼地问她学习累不累，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奶奶温柔又慈祥，把她照顾得很好很好。
可惜岁月无情，在奶奶身上留下痕迹，看着两鬓花白、有些驼背的奶奶，安晞兮忍不下心说“奶奶我好累，想吃奶奶炖的鸡蛋羹”，只是吸吸鼻子，轻轻说一句，“我不饿奶奶，你快去休息吧。”
窗外的雨幕逐渐清晰起来，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安晞兮从桌底下的万物收纳小箱子里找出一把透明的樱花小伞，戳了戳斜前方程涵的背，问她要不要出去看成绩。
“好啊，”程涵答应得很爽快，随后低下头叹气，“其实我有点不敢面对那个结果，我怕一场小小的摸底考毁了我苦心经营多年的父女情。”
“没事，……”安晞兮想了半天用什么话安慰她，也没想起来，因为她看过程涵的答题卷，答得确实有些……不尽如人意。
“不过你带伞干嘛啊？”程涵忽然问她。
“不是下雨了吗？”安晞兮眨眨眼睛。
“成绩展示板在走廊上啊，就算是露天的也淋不着多少雨啊哈哈哈，你要笑死我晞兮，太呆萌了。”程涵被安晞兮的操作逗得笑出了声，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看着程涵终于又笑起来，安晞兮也跟着弯了弯唇，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成绩展示板前，站着许多人，程涵一路披荆斩棘，带着安晞兮挤到了最前线，下意识地往最后一竖排往前看，最终在倒数第三竖排的最后一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高中未分文理前总共九门，语数英各各150，政史地化生物各占100，共计1050）
“呀，总分580，好歹还考到了一半呢不错不错。”程涵自我感觉良好，扭头问安晞兮，“晞兮，你怎么样？”
安晞兮正抬头看向展示板高处的地方，于是程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她的名字。
902，第一竖排的第八个，等等，第八个，不就是年级第八的意思吗？
“我去，晞兮你太牛了，”程涵忍不住夸赞，忽然又想起自己的成绩，“唉，是我拉低了咱俩的平均分，惭愧惭愧。”
“哟，考得不错嘛，小晞兮。”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朗温润，含着笑意的嗓音。
安晞兮转过头，看到了许久没见的祁淮，惊喜道：“祁……祁淮学长！”
祁淮手插校服口袋，淡笑着逗她：“不喊我哥哥了？”
“呃，”安晞兮结巴了下，没好意思说之前是因为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随机想了个借口，挠挠头，声音温软，“在学校就要喊学长嘛。”
“涵涵，这位是经常来我家小卖部的学长。”安晞兮向程涵介绍，扭回头忽然发现程涵看起来有些愣愣的。
“学长，这个是我新交的朋友，叫程涵。”
“你好。”祁淮冲程涵友好地笑笑，声音温淡。
“那我先走了。”说完抬手想揉安晞兮的头，又想起这是学校，转而换了个动作，放下手，对她勾了勾唇，“小卖部见。”
“学长再见！”安晞兮朝祁淮挥挥手。
等祁淮离开后，回教室的路上，程涵问道：“晞兮，你家小卖部离咱们学校很近吗？”
“嗯，就在学校斜对面的那条路马路上，拐个弯就到了。”
“那周末我去找你玩吧！”
“好耶！”
最后一堂课，班主任简单讲了下周末注意事项，告诉同学们这周没有作业，好好珍惜这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没有作业的周末，便离开了。
时钟的指针滴答转动，终于等到了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像是被解开封印，蹦蹦跳跳地撒着欢背起书包往教室门口冲。
“晞兮，等会儿我爸我妈来接我，不能跟你一起了。”程涵转过身对安晞兮抱歉道。
“没事没事，你先回家吧，我慢慢整书包就行，我家离得也近。”
“好呢，对了给我个你的联系方式吧！”程涵忽然想起来说。
“好。”安晞兮撕开一张便利贴把扣扣和微信号记下来递给她。
“欧克欧克！”
等班级同学差不多走完了，安晞兮也整理好回家带的课本，背上书包，临走之前看了眼自己旁边桌上的占座眼镜盒和一盒绿豆糕以及纯牛奶。
应该是沈稚禾的东西，不小心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自从上次考完试，也没怎么见过他了。
想到这里，安晞兮又摇了摇头，见不见到他，于她本质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
下到一楼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也变大了，泥土混着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凉爽又清新的味道，很好闻。
安晞兮撑开雨伞，正准备走进雨幕，身后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安晞兮。”
回头看去，是沈稚禾。
他单间挎着黑包，站姿松散，额前的头发半湿地耷拉下来，双眸像是被雨水冲洗过，清澈明亮，褪去往日的慵懒散漫。
安晞兮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越过沈稚禾忽然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祁淮，于是朝他挥挥手：“学长！”
“晞兮，”祁淮旁边还跟着两个少年，他走过来，看到一旁站着的沈稚禾，眸色暗了下，忽略他，而后对安晞兮笑笑，“你怎么也到这么晚才走？”
“我收拾东西有些慢。”
“这样啊，那我们一起走吧，你带伞了吗？”
“带了。”
“那正好，我们搭一把伞吧，刚好我也要去小卖部，顺路。”
“噢，好。”安晞兮把伞乖乖递给祁淮，“那你撑吧。”
沈稚禾看着对话的两个人，捏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漆黑深邃的瞳孔里划过一丝晦暗不明。
“安晞兮。”他又喊了声，声音低沉，在稀落的雨声里，不太清晰。
安晞兮“哎”了声，回头看他，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先回家了。”
“我也没伞呢。”沈稚禾摊开手，视线在祁淮的脸上停了一瞬，旋即对安晞兮勾了勾唇，声线恢复懒散。
雨势越来越大，溅起的水花似是在跳舞，滴滴答答的染湿了裤脚。朦胧的水汽中，沈稚禾的眉眼淡淡，发梢沾了些水滴。
怪不得看起来有些湿，或许是在等人借伞。
安晞兮抬手摸下巴，正琢磨着只有一把伞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办，祁淮的声音自头顶又落了下来。
“晞兮，你什么时候跟他认识了？”
安晞兮怔了下，忽然想起以往在小卖部里听到的传言，虽说皆不是出自祁淮之口，也从未见过本人，确实是真真实实地影响到她许多日的睡眠质量。
不过祁淮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微妙，似乎不仅与沈稚禾之前认识，而且还像是有过节的关系。
空气寂静了几秒，祁淮开口打破了僵局。
“王浩，还有伞吗，给他一把。”
“啊我找找。”
王浩和身旁的人本来同撑一把伞，听到祁淮如此之问，放下书包从书包里翻翻找找，果然找出一把伞。
他走过去，把黑色的伞递给沈稚禾，面上平静，内心却有些小惶恐。
沈稚禾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接，嗤了声，走到安晞兮和祁淮的面前，声音清冷，还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祁淮，不是有伞么？”
“沈稚禾。”祁淮的声音沉下来，盖过他的话，“借给你伞了，别不识好歹。”
“嘁。”
沈稚禾没再看他，兀自走入雨中，转头又看向安晞兮，翘起唇角，而笑意未答眼底：“安晞兮，周一见。”
“……”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安晞兮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左看看，右看看，感觉两个都是不好招惹的人，随后僵直着背地对沈稚禾挥挥手：“拜、拜拜。”
想说一句“要不你还是把伞接下吧”，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说，而他已经走远。
少年踏入雨雾里，头也没回。
大雨倾泻而下，冲刷着他的清瘦的脊梁，宽大的短袖被雨水打湿，而他却义无反顾。
耳边传来祁淮温柔如故的声音，只是多了几分冷淡。
“晞兮，以后别和他接触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安晞兮望着他的背影，心绪有些五味杂陈。
原本也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好校园生活，从来不想招惹什么别的事，只是。
传言真真假假，也未必有五分可信。
因为以前的她，也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传言。
第二天是周六，中午吃完饭，爷爷奶奶午休去了，安晞兮便担负起看店的使命。
因为周末大多数同学都回家了，小卖部里冷冷清清，风扇吱呀吱呀转着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刚才那顿土豆炖牛肉香香的，安晞兮一不小心吃得有些多了，找出语文课本随便翻到一篇必背文言文篇目，趴在前台桌上瞅了几眼，上下双眼皮便开始不断打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眼看脑袋就要倒在桌上，被忽然伸出的一只手托住了。
脸蛋传来温凉的触感，安晞兮猛的惊醒，睁开眼睛，抬头看到是笑意粲然的程涵。
“晞兮，我一猜你就在补觉。”程涵笑眯眯的，看起来格外精神。
这时候，刚好奶奶掀了垂帘走出来，看见程涵，和蔼地笑了：“是兮兮朋友吗？”
程涵鞠躬打招呼：“奶奶好！”
晞兮奶奶盛情邀请程涵坐到小板凳上并且从厨房里端来了亲手做的糯米小麻花、香酥鸡蛋卷、油炸小丸子等等。
程涵咬了一口便忍不住道：“呜呜呜，奶奶你做的真香。”
奶奶乐呵呵的：“喜欢就多吃点。”
之后，跟奶奶说了下，安晞兮带着程涵去小卖部附近的老街逛。
这条街上开着各式各样的杂货铺，有卖学习用品的，也有生活百货和小饰品的，以及一些招牌很不显眼的书店。
两人逛了几家饰品店，各自挑了个毛茸茸小皮筋和可爱发夹，在经过一家老旧的书店门口时，安晞兮扯了扯摆弄发夹的程涵。
“涵涵，我们进这里逛逛吧？”
程涵“啊”了声，稀罕地将自己刚刚精心挑选的小熊发夹放进口袋，抬头看向面前的店铺。
——买了不亏巨划算书店
还没来得及看全整个店名，眼看安晞兮已经走了进去，于是只好抬脚跟上。
却又被眼前的离奇画风惊讶到了。
小小的书店里，挤着几排货架，不像她以往在图书馆或者大型书店里看到的那种分类摆放的书架样子，而是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简简单单分了几个区域，甚至连地上都有不知名的漫画书。
简单分了几个类别：中二期必备热血青春小说、一看就脸红的谈情说爱小说、纯爱漫画和热血漫画以及店主珍藏等等。
“晞兮，这都什么书啊，感觉好不正规的样子。”程涵跟着安晞兮走到小说门类，随手拿了一本拍拍上面的灰，小声问她。
“这里能淘到很多找不到资源的小说。”安晞兮回答，听起来像是个很懂的内行。
程涵本来想说“会不会不靠谱”之类的话，结果在看到一本听起来就很好看的小说时缄了口，默默揣回怀里。
安晞兮找了半天没找着想要的书，走到最里面的前台从怀里掏出小纸条看了一眼，抬头问店主：“叔叔，请问您这里有《校霸是怎样炼成的》和《学神的成长之路》吗？”
此时前台桌上正趴着一位留着半长发的戴着眼镜的男人，撑着头看一本漫画书。他的皮肤苍白，胡渣有些明显，听到安晞兮的问话，淡淡地撩起眼眸，看起来有些没气血的样子。
“什么书？”
“是《校霸是怎样炼成的》和《学神的成长之路》。”
安晞兮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就跟念课文篇目似的，念完忽然觉得有些羞赧。
程涵听了一愣：“晞兮，看不出来你喜欢这款啊？”
“我帮别人买的。”安晞兮摸了摸耳垂，又看到程涵怀里那本粉红色少女封皮的《你和我的绯色时光》，睁大了眼睛，“你喜欢这种吗涵涵？”
程涵没多想便答道：“我感觉挺好看的。”
“奥。”
与此同时，店主翻了翻完进货书单，回道：“有，不过现在有点难找，得等到明天才能给你。”
说完看到程涵手里的书，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伸出一个指头。
“十块吗？”程涵没想到这么便宜，低下头在零钱包里翻钱。
店主摇了摇头：“一百。”
程涵：“……”
出了小书店，程涵边走边拆那本刚买的书，喋喋不休地吐槽：“那个店主大叔怎么这么黑心啊，一本破书卖这么贵，也不是我觉得这个封面画的男主有些……”
“帅”字还没说完，瞥见了里面一些不可描述的插图，顿时消了音，猛的把书合上，咳嗽了下，又想起安晞兮应该知道里面的内容，想问她怎么不提醒来着，看到安晞兮停下了脚步。
巷子交叉口，坐落着一间无名网吧，门口站着穿着黑色短袖的高瘦少年。他懒散地靠在墙边，碎发遮起眉眼，手里摆弄着一根点燃了的烟。
而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长卷发，戴着大耳环，同样噙着一支烟，吞云吐雾。
沈稚禾掀起眼皮，看见了站在路口发呆的两个女孩，淡淡笑了笑，随手把烟掐灭，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巧了。”他低声说，嗓音有些哑。
安晞兮忍不住攥紧了裤子边缘，那兜里还放着他写下的清单。
她刚刚还在忙着给他找那两本名字奇怪的书，却没想到会在巷口这里遇见他。
他在和一个女孩一起抽烟。
本该是这样的，并不奇怪。
但安晞兮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一紧。
“你同学吗？阿稚。”
墙边的女孩瞥了眼站在路口发呆的两个女高中生，而后抬头望向身旁的沈稚禾，笑意柔媚。
“不是同学。”沈稚禾淡淡说。
“啊，难道是小迷妹吗？”长卷发的女孩又勾唇笑了，笑得风情万种，媚而不娇。
沈稚禾撩眼看过来，隔着胡同的一小段路，视线在安晞兮身上扫了眼，而后回复：“也不是。”
安晞兮穿着白色针织长裙，朴素简单的款式衬得乖巧文静，两个麻花辫把学生气与稚气尽显。
两边的人仿佛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而那边的话刚落下，这边的女孩已经走了过去，身后只剩下程涵喊的“晞兮，你要做什么呀”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从小到大，安晞兮遇见这种看起来很不良的少年少女都是绕道而走，但她今天不知为什么莫名心里就有一团小火苗往上冲。
于是她没多犹豫地便走到了沈稚禾的面前，慢慢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张发皱了的小纸条，卷了卷，抬头对上沈稚禾平静的面容。
而后伸手，再松开。
一团纸像是软绵绵的棉花糖，无力地往下落。
又从兜里摸出上次找的零钱，塞回他的手中，并说：“我不帮你买了。”
怄气似的话刚说完，安晞兮的心恍惚一瞬，
从那原本平波无澜的眼看出了一刹的怔懵……
与似乎是看错了的失落。
旁边长卷发的女孩瞧着两人，笑了下，说句“阿稚我先走了”，便兀自离开。
安晞兮也转身，抬脚正要走，被身后的人喊住。
“安晞兮。”
嗓音哑沉，也像是飘落的小纸团，没力气似的落下来。
“你信么，那些传言。”他顿了顿，接着说。
“——或者说，你怕我么？”
脚步顿住，肩膀也崩得僵直，安晞兮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自动脑补起来一些事情。
说实话，她之前是有些怕的，也证明其实自己是相信了一部分。
而见到本人后，安晞兮觉得传闻中很坏的少年其实也挺好的，会借给她帽子遮阳，会给猫猫喂食，还会在他面前中二地一脚踢开易拉罐，也会帮她标注错题错字。
于是她认真思忖了下，转过身，正要回一句实话时，面前的少年率先开口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怕、也没用。”
他唇角噙着淡笑，声音压的很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千斤顶压在头上，有些莫名的威慑力。
安晞兮呆住了，脑海里浮现的对于少年的美好印象像是被打碎的玻璃般骤然裂开，原本想说的“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被咽回肚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