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初中的时候，对不起，那时候我没能站出来。”
那时候，安晞兮被人嘲笑是“假公主”，被指责是“小偷”，作业本被划烂，被关在厕所，从此上学成为噩梦，很多人成群结队的体育课，是她最害怕的课。
“没关系，人都会害怕嘛，”安晞兮笑笑，“我依然认为，那时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只是那时候了。”
赵婉婉咬唇，眼含歉意。
安晞兮说：“我们以后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一直走到家门口，远远地便看见程涵坐在那里，一看到她，慌忙站起来，朝她挥手。
“晞兮！”程涵小跑过来，围着安晞兮检查了一遍她没有受伤，才放心下来，“你吓死我了！”
安晞兮弯起眼睛：“你反应好大，受伤的不是我啦。”
“哦对，那稚哥怎么样，他没变成植物人吧？”
“没有没有，他挺好的。”
“还得是稚哥啊，回头真的得好好感谢他。话说赵景听说之后也跟魂都没了似地。”
“嗯，改天请他们一起吃个饭吧。”
周末假期过后，重新回到学校，又得面对血淋淋的退步成绩。
下午安静的自习课上，安晞兮偷偷拿出成绩单，分析前几名为什么考得好，然后又对比自己的，哪些地方不足。
粗心错的题，圈起来。
不会的题，记下来。
一顿操作下来，有点累了，安晞兮喝了口水，顺便瞥了一眼在理科班的某人的成绩。
咕咚咽下水，忍不住敲了下桌。
怎么能有人缺课那么多，数学还能考131啊。
听着下课铃声响，起身去接水，却在回教室的路上，被郑思思拦住。
安晞兮懒得应付，淡声问：“有事？”
郑思思被她的态度气到，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你上周见周回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安晞兮这会儿才了然：“哦，原来你俩关系不一般。”
“少废话。”
“我也不想废话，别挡我的路。”
郑思思：“你！”
安晞兮越过郑思思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过身说：“他被关到少管所了，郑思思，好好学习吧。以前你不是总是嫉妒我学习比你好吗？”
郑思思沉默了，站在原地，看着安晞兮离开的背影。
她还是很瘦，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背却挺得很直，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放假的周日，晚自习可以自由活动。
安晞兮抱着一沓书到图书室里看书。
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让人应接不暇。
她定下心神，拿出英语试卷开始做阅读题，却做着做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梦里，回到了那年中考前夕。
“承认吧安晞兮，你不过是个只会死念书的笨蛋，有什么可高傲的？”
“你还想给我讲题？算了吧。”
“连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学习好有什么用啊。”
“你好迟钝啊，感觉你木木的，欸，听说你爸也是因为这个被辞退了？”
“安晞兮，你这次又退步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行的话就别去学校了，在家里，我辅导你。”
杂乱的声音，纷乱的思绪，无尽的梦魇。
安晞兮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窗外夕阳日落，松了口气。
嫉妒的同义词是自卑。
她没有前者的情绪，却总是被后者困扰。
虽然心里知道，那些话只是别人的想法，与她自己无关，而心绪终究还是很难不被影响。
安晞兮不想承认，那些扎人的话，其实是事实。
就像她努力了这么久，成绩还是稳定不下来。
图书室内的人很少，都在安静地看书。
卷子上的红叉叉赫然醒目，英语阅读又错了三分之一。
“啪嗒。”
一颗硕大的泪滴砸在卷子上，印上水花。
安晞兮小声地抽噎，拿纸巾撮鼻子。收拾完心情后，她又振作起来，坐直身，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在这里的沈稚禾。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他单手撑脸，神态散漫地看向她，就像很久之前，在教室后座看见他的第一面。
自由而随性。
好像世界与他无关。
但下一秒，又想起牵连的很多个瞬间。
有人给他送情书、送零食，有漂亮的姐姐与他说话，还有，吊儿郎当的数学却是她可望不可及的131。
于是安晞兮看见他就学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怎么搭理，拿出数学套卷开始做起函数题。
在绞尽脑汁的时候，面前还会及时的奉上一张写了详细步骤的纸。
来来回回的，气也消了。
本想说点什么，面前的人先开了口。
“不生气了吧，要不要吃点好吃的？”
紧接着，桌上被推过来一盒红丝绒蛋糕。
“听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超市打折。”少年挠了挠后脑勺，纠结地补充。
第53章 借口
天空被浸染上大片的橘红色, 像是油画。一高一矮两个小人从图书馆走出，给油画添了新的藏色。
少女抱着书本兀自在前走着，少年拎着书包, 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 前头的女孩忽然停下, 转身，与来不及刹车的少年差点撞了个照面。
近在咫尺，就连心跳，也清晰可见。
画面就此定格。
安晞兮往后退半步，酝酿好情绪，抬头，冷着一张小脸说：“稚哥, 以后的一个月, 我们不要说话了。”
少年刚跃动的心跳, 往下一坠。
“什么？”
安晞兮低下头：“我不想被你影响, 快考试了。”
“好吧。”
“以后不要忽然来找我。”
“嗯。”
“那我回宿舍了。”
“好。”
校外的网吧，人流稀少。几个少年坐在大厅, 中间还放了两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完了。”张星雨听罢，缓缓摇头，“你没戏了。”
沈稚禾：“……”
“她这是要和你划清界线啊。”
“为什么？”
“你想想, 最近有没有做一些出格的事？”
“我救了她。”
“往前呢, 那几天你们又发生什么没？”
沈稚禾想了想：“我让她不要给别的男生送雪糕。”
一旁吃瓜半天的王浩楠脱口而出：“你应该没凶她吧？”
张星雨追问：“你确定, 只有这些？”
“……”沈稚禾闭了闭眼, “不确定。”
“得。”王浩楠也叹气, “让你早点不要犹豫嘛, 这下真让祁狗捡漏了。之前说出来怕你不高兴，我现在就直说了, 前段时间，我看他俩放学经常走一起，有时候还一起去小卖部。”
张星雨：“这下变成暗恋了。”
王浩楠：“木已成舟，要不还是问问阿姨能不能出国？”
那张写着“祁淮”名字的纸条，浮现在脑海。
“你们有点吵。”沈稚禾咬了咬后槽牙，“谁暗恋？别乱说。”
中午的食堂，同学们排队打饭，安晞兮与程涵站在队伍末梢，前面的人聊着八卦。
“听说了吗？理科重点班那个第五名沈稚禾居然之前是附中的校霸！”
“略有耳闻，我有个附中的同学，说他脾气很大，在学校总是横着走，还给老师摆脸色，最后退学了，但是真的超帅！”
“帅怎么了？你想想万一以后家暴怎么办？”
“不是，敢情你还考虑了一下啊。我刚刚在路上看见了，他把狗吓跑了！！学校小吃街晚上总是神出鬼没的那只大狼狗！”
“哎呀，兴许是传言呢，而且人家现在看样子也回到正轨了吧。”
程涵听见问道：“欸，晞兮，她们说的是不是你回家经常遇见的那条很凶的狗啊？”
安晞兮：“好像是，怪不得我好久没遇见过了。”
程涵感叹：“没想到稚哥这么威风，连狼狗都吓得不敢出现了，话说最近他的讨论度还挺高。他好像就是那种小说里面经常讲的那种人设，不学习是不想学，但是一旦开始，很轻松就能考出好成绩。”
“嗯。”安晞兮简短地应了声。
好像有时候，努力和成绩并不能成正比。
所以那天在图书馆看到沈稚禾，第一眼是惊喜，可是很快，又被如潮水般的失落淹没。
临近期末考试，万恶的体测也开始了。
安晞兮被分到最后一组，跑步名次也不出意外地跑了最后一名。
在最后还有半圈的时候，操场上只剩她。而安晞兮面色苍白，已经筋疲力尽，但想到体测成绩也与期末评测挂钩，倒数第一总比缺考强一些，于是还是咬牙，坚持跑完了全程。
回教室的时候，她是猫着腰回的。
经过大楼道，正好碰到祁淮。
祁淮挥挥手：“怎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安晞兮扯起唇，笑了笑，却感觉头一阵眩晕，往旁边倒。
而意识混沌间，只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原本很冷的身体，忽然靠上了一个温暖而宽阔的肩膀。
“坚持住，安晞兮！”
有人，很焦急的呼唤她。
安晞兮醒来的时候，发现胳膊上输着液，祁淮正坐在旁边看书。
“醒了。”祁淮合上书，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安晞兮，“喝点水吧。”
安晞兮脑袋还有些昏沉：“我这是怎么了？”
“校医说你血糖低，刚刚还跑完八百米，加上气血不足、脾胃虚弱，就导致一时间晕倒了。”祁淮盯着安晞兮的眼睛，“没少熬夜吧。”
安晞兮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
“怎么回事，最近压力大吗？”
“嗯，感觉到了瓶颈期，成绩一直提不上。”
祁淮弯起眉眼：“看到你的状态，我总能想起我初中那会儿。”
“初中的时候？”
“初中的时候，同学间很流行闯关打怪游戏，我就好奇，放学跟着他们偷偷进网吧，也注册了一个账号，但是我刚开始很菜，总是输，就被旁边的男生嘲笑。”
“然后呢？”
祁淮尾音上扬：“然后，我熟练之后，把在场的小子们都KO了。”
安晞兮眨眨眼睛：“奥，好厉害。”
“所以我其实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不用着急，慢慢来。”
“嗯，”安晞兮缓缓点头，“我有些明白了，谢谢祁淮哥！”
祁淮递给安晞兮一个桃子，“最近不是有那个地理竞赛？可以准备准备，有加分政策，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问我。”
“好！”
祁淮看到窗户后的身影，勾勾唇角：“说起来，我以前还挺看不惯沈稚禾的，烧包得很，仗着自己的天赋放弃了我求之不得的竞赛机会。”
“啊，他怎么这样！”安晞兮忍不住皱眉，“过分！”
“是吧，所以我们合不来。”
安晞兮赞同点头：“如果有人这样在我面前招摇，我也会很生气的。”
祁淮笑笑：“你终于理解我了。”
“嗯。”
沈稚禾走到门口，听见安晞兮的声音，停下脚步。
“不过沈稚禾他，也没什么坏心思，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祁淮叹道：“是啊，这事儿，其实没有对错，只是谁都没办法站在对方立场上看问题。”
说完，看了看时间，“对了，我今天还有节很重要的课，得先走了，你在这儿好好歇歇。”
“好，你去吧~”
祁淮走出医务室，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沈稚禾，微挑眉梢：“你坐在这里当标本呢？偷听可不是祖国花朵该有的品德。”
沈稚禾冷冷瞥他一眼：“说人坏话更过分吧。”
祁淮：“你要是太闲，多看两本书。”
说罢，他掠过沈稚禾往前走。
“喂！”沈稚禾叫住他，冷声，“你什么意思？”
祁淮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只是留下一句。
“我都快高考了，你觉得我有什么意思？倒是你，连保护安晞兮都保护不好，还总是连累她。”
沈稚禾看着祁淮离去的背影。
脑海里浮现出安晞兮晕倒时，祁淮背着她往医务室飞奔的场景。
赵景在旁边，眯着眼睛望向他们跑远的身影：“没想到，祁淮平常挺狗，关键时刻还挺靠谱。”
安晞兮还，握了他的手。
好在这天周日，有半天假期，安晞兮在医务室输完液，休息了会儿，就可以回家了。
路上飘起了小雨，她撑开碎花星星伞，沿着青石小路一直走，顺便戴上了耳机。
听着舒缓的歌，想起祁淮的话，感觉压力渐渐消失。
忽然一声尖锐的笛声，从身后响起，安晞兮后退不及，本以为要溅上脏水了，却没等到。
抬眼发现是沈稚禾帮她挡了。
淋湿的碎发贴在额头，傲娇被雨水削弱了。
“我、顺路。”沈稚禾别开眼，“没跟着你。”
说罢，他戴上卫衣帽子，要往雨幕里冲。
“……”安晞兮拉住沈稚禾的衣袖，“等等，会感冒的。”
沈稚禾收回脚步，接下她的伞：“那我送你。”
小雨有下大的趋势，淅淅沥沥打在雨伞上，显得两人之间愈发安静。在经过一户废弃院落的时候，安晞兮的手腕忽然被握住，转眼，被牵到了屋檐下。
下一秒，旁边的少年离得极近，周围似乎都被染上了他的气息。
伞掉落在地上，他却不后退。
安晞兮靠在墙边，扭过头，攥紧拳头，呼吸开始有些不畅。
“就这么怕我？”沈稚禾低头，看着女孩避开他的视线，眸色变暗，心里一直藏着的一面忽然被激起来，生了偏执心思：
“安晞兮，你骗人，你明明怕我，却还总说我好。”
天色昏沉，雨雾弥漫，手是凉的，耳根却开始发烫。
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好不争气，安晞兮委屈起来，声音带了哭腔：“我怕啊，我当然怕，怕你影响我的心情，怕我的成绩忽上忽下。”
想到这阵子，成绩像是心态一样不平稳，安晞兮也有点受够了，既然已经开了闸口，不如都说出来。
“从你出国前不理我开始，我总是胡思乱想，到后来你又决定留下来，继续对我好，可是我却总觉得这不真实，像是昙花一现一样。”
“你知道吗？一直努力学习真的好累，看着提不动的成绩，我已经够烦了，可为什么你要来扰我心态啊！”
看着她的模样，沈稚禾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熄灭，放开安晞兮，后退：“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影响到你，对不起。”
像是湿漉漉的小狼狗，收回一不小心露出的獠牙。
转身的间隙，却忽然又被拉住。
安晞兮看向沈稚禾：“可是我最怕的是、我们做不成朋友，害怕你对我这么好，都是一场空……”
雨还在下，头发被淋湿，安晞兮只觉得心里酸涩极了，心想他怎么能明白她的心情呢，他能够轻而易举得得到她需要努力好久才能得到的。
他也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心里像是天气一样，一会儿刮风，一会儿下雨，总是忍不住想好多。
“应付学习，我已经应付不过来了，我不想左顾右盼。”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来招惹我！”
意识到口不择言，安晞兮戛然而止，转身欲走。
然而身后的少年喊住她，声音沉哑：“安晞兮，我们两个，到底是谁迟钝？”
“我回国，是为了你。”
“我只是，不想被你丢下。”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安晞兮的心跟着空了，胸腔里的心脏开始“咚咚咚”地跳。
她听见沈稚禾说：
“——你不是知道吗？顺路，都是借口。那你呢？”
什么顺路，什么又是借口。
安晞兮想来想去, 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下意识便问了出来：“总不能你喜欢我才找借口顺路路过我家胡同口吧。”
“然后你每次说顺路买的吃不完的零食, 也是借口。”
“然后你顺路路过了医务室然后看一眼我就走了。”
此话一落，世界像是按上了暂停键。
“……”
“……”
两个人同时缄默，然而心里却翻江倒海。
安晞兮：啊啊啊啊不会吧他难道真的喜欢我？所以我胡思乱想不是自作多情！可是可是，他明明也和别的女孩子一起吃饭……
沈稚禾：完蛋，好丢脸。
过了会儿。
“没有，有的是真顺路。”沈稚禾瞥一眼别处，摸了下后脑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