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晞兮。”
对她无奈的时候，沈稚禾会喊她的全名。
原本以为这一周，会被忙碌而压抑的学习生活充斥，没想到在一周的末尾，还能有看风景的机会。
忽然，心情就变好了。
傍晚河边的风很和煦，河面波光粼粼，里面浮动着天桥的倒影。
安晞兮问：“稚哥，你有没有想好，以后要做什么？”
“以后应该还会继续学物理吧。”
“嗯，你有学物理的天赋，我的话，就希望每一科目都不要太偏科，然后顺利考上理想大学吧！”
“我可以帮你。”
“谢谢你的好意啦，但是我不能一直寻求你的帮助，其实很多事情还是得靠自己摸索的。”
风吹乱了安晞兮的头发，她望向河面，又像是看到更远的地方。
“只要自己努力足够，我相信命运不会辜负我的，我一直觉得，我都是一个挺幸运的人，稚哥，能遇见你，真好。”
沈稚禾看向安晞兮的侧脸，阳光下，她的皮肤白而透亮，鬓边的小绒毛浮着淡淡的光晕。
她很瘦，像是风一吹就能被刮倒，但是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像焰火一样的星芒，是坚定。
“前路虽然漫长，但路上必定鲜花盛放。我们奔赴在未来的路上，朝气而热烈，如星灿烂，如风自由，祝你，也祝我。”
“——安晞兮，我们都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两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举校共贺。
很多同学都报了自己擅长的参赛项目，但是安晞兮因为体弱，就没有报名。
那一阵子, 连平常学习氛围很好的重点班, 也感染到快乐自由的气氛, 很多座位都空着。
很好，又是可以赶超别人的机会了。
安晞兮在心里安慰自己，然而做题的时候却不自觉地往窗外看。
从小，因为身体原因，她很少参与这种活动。
拔河，她是多余的那个。
羽毛球，她追不上。
跑步……她也跑不过别人。
“不是吧, 你怎么这么弱？”
“我天, 你装什么林黛玉, 别拖累我们班好吧？”
“这里是学校, 没人能照顾到你的娇气。”
以往，安晞兮听到的总是这种声音。
“晞兮, 等会儿我们班长的一千米长跑，要不要去围观？”
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小苏问她。
安晞兮想了想：“不去了吧，我的事儿还挺多。”
“哎呀, 去吧, 你看你下课也不休息, 脑子不疼吗？”
“疼。”
“那还不去放放风！而且, 听说那里有很多理科班帅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就当陪我了！”
“嗯……那好吧。”安晞兮不好意思拒绝, 放下笔，弯起眼睛笑, “我的事儿也可以再往后推推。”
绿茵操场被划分为很多个比赛场地，包括跳远、扔铅球、短跑、长跑、跳杆等等，十分热闹。
安晞兮和小苏一起沿着操场边逛。
“平常在文科班呆着，感觉都变成尼姑了，果然运动会就是好，啧，朝气蓬勃的少年，朕好久没见过了。”
安晞兮点点头：“我也是，没见过这么多……能跑的男生。”
在她的印象里，稚哥和赵景挺脆的，整天看着没精打采，还没程涵有活力。
这时，一班的女生在附近聊天。
“是不是轮到咱们班了？”
“对，就在那边。”
“哦莫，我还没看呢，他们已经跑完了，跑最前头的那是谁？跑得那么快，跟后面有狗追似地。”
“好像是沈稚禾吧。”
“什么？沈稚禾？深藏不露啊。”
“该说不说，还挺帅的。”
终点处，又有其他班的女生走过来，抱着几瓶水。
刚好，安晞兮与小苏也经过了离终点设置不远的五十米处。
耳边开始传来齐整的加油声。
安晞兮往前一瞥，看到了跑在最前头的沈稚禾，面露惊讶。
原来稚哥的名号不是谣言啊！！
能跑能打，是真的！
少年身姿飘逸，跑步像带风一样，在大家的喝彩声中，冲向了终点。
教练喊了“第一”，而他却没有停下，一直往前跑，直到站在一个女孩面前。
原本想上前送水的女生，唇角僵住，索性转身，将一瓶瓶水分给了后面的男生。
安晞兮看着跑向自己的沈稚禾，不确定地看了看四周，无人。
等到人停在她的面前，她才恍然。
“当——”
沈稚禾喘着气儿，看安晞兮游离的状态，忍不住敲她额头。
“你看什么呢，笨蛋。”
安晞兮摸一下头，不忿：“你才笨！你这样敲人，人不笨都被敲笨了！”
“安晞兮，”沈稚禾忽然卖起关子，“我刚刚跑了第一。”
“嗯，没想到，你还怪厉害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别的男生跑完都会收到矿泉水什么的，我的呢？”
“呃……”安晞兮还真没带，她指了指沈稚禾身后，“刚刚那几个女生带水了！”
沈稚禾眯了眯眼睛：“你让我喝她们的？”
“哎呀，不行吗？”
“……”
沈稚禾气得转身就走，被安晞兮拉住了手腕。
“行行行，我带你去买，成吗？”
安晞兮说着，扭头发现小苏早已经跑到另一处，还对她使眼色表示先走了。
……促成此次事故的罪魁祸首已经逃跑。
她只好假装自己是真的来看他跑步的。
安晞兮牵着沈稚禾的手腕，一起往操场大门出。
沈稚禾被她乖乖牵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一路上，又看到好几个运动比赛项目。
他们越是热血蓬勃，而愈发显得安晞兮黯淡丧气。
安晞兮望向一个掷铅球的女生，感叹：“好羡慕她，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怎么不去试试呢？”
“我力气小，体育项目不是我的特长，小时候，我就经常因为四肢不灵活而不能融入和其他伙伴的玩耍，像是踢毽子啊、扔沙包啊、跳皮筋啊什么的，我都是黑洞。”
——如果要问最害怕的课，对于安晞兮来说，一定是体育课。
害怕团体活动，害怕自己的不足被人指责。
害怕，自己总是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小世界，被旁人发现。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蛮力这块pass掉，但是运动竞技不只有需要力气的，也许你身上还有自己没有发掘出来的运动细胞呢！”
“嗯，我没事，谢谢稚哥安慰我。”
“我这可不是刻意的安慰。”沈稚禾纠正，“你等下。”
“嗯？”
还未说话，安晞兮被沈稚禾拉起来，往小操场的方向跑去，一直到乒乓球台停下来。
“试试？”沈稚禾拿起面前的球拍，给他示范了下姿势。
安晞兮照葫芦画瓢，刚摆好手势，下一秒，一个乒乓球便打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一拍，刚好挡了回去。
——打中了。
“怎么样？”沈稚禾接下球，放到桌上，对她笑。
安晞兮不敢置信：“我居然打中了。”
“所以，你不是不行，而是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反正，”沈稚禾顿了下，勾唇，“我们还小嘛，还有很多，探索的时间。”
“未来不需要迷茫，也不要不自信，过好当下的生活，剩下的，时间自然会告诉我们。”
“稚哥，”安晞兮忍不住对沈稚禾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作文58的！鸡汤信手拈来。”
“我还有呢。”沈稚禾正色道，“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我未来的生活都有你的参与，对于这点，我非常确定。”
这话太认真，沈稚禾声音还沉沉的带有磁性，让安晞兮的脸烧烧的。
她低下头，小声说，“你别那么肉麻，让人误会。”
过了几秒，沈稚禾忽然说，
“所以我今天，是不是很帅？”
安晞兮：“？”
沈稚禾恢复惯常懒散模样：“我渴了，想喝水。”
“奥。”
安晞兮也恢复平常淡定模样。
——未来的事说不准。
不知道稚哥是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她再大胆一点，她一定会笑着对他说，我也是呢。
后来的很多个瞬间，安晞兮回忆起来，忍不住这样想。
运动会过后，很快迎来了期中考试，安晞兮的成绩虽然有一点提升，但是比起她这段时间付出的努力程度和刚到校的基准成绩，还是差些。
周末，阴雨连绵，安晞兮背着小书包回家，在要不要喊稚哥的纠结下，选择了绕路，遇到就算缘分，遇不到就……再说。
当走到柱子那里的时候，正好遇见他，安晞兮扯出笑正要招手，却见他身后又跟了一个女生。
波浪卷的发型，脸小小的，甜甜笑着，毫不避讳地揽上了前面人的肩膀。
而且这个女生，还有点眼熟，他们看起来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安晞兮放下手，拐了个弯，走另一条路出校门，顺路拐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要茉莉西瓜沙冰，七分甜。”
饮品做好后，安晞兮端着杯子坐到玻璃窗边，慢慢品尝。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怪不得说，高中谈恋爱会影响学习呢。
还没开始谈，她就这样。
忽上忽下的成绩，就像遇见他，起伏不定的心情。
这样不好。
正想着，窗户忽然被敲了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安晞兮闻声抬头，脸色倏然变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婉婉。
初中时曾经玩得很好的朋友。
但也是她，说出最刺痛安晞兮的话。
“怪不得你朋友这么少呢，没人相信你呢。”
“我们聊聊吧。”赵婉婉说。
“不了吧。”安晞兮起身，拿起包准备走。
外面还下着雨，走了一段路，拐到一个偏僻的巷子时，迎面撞上几个气势汹汹的人。
远远看见他们，安晞兮收掉伞，拔腿就跑。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找人的声音，安晞兮深知自己跑不过他们，拐了个弯穿过一个狭窄的小路，跑到了一家废弃的停车场，藏到一个角落里面。
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叱责，怒骂。
“跑哪去了，你们干什么吃的？一个弱不禁风的丫头还能追丢？！”
“你们不是初中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一起吃冰都坐不到一起了？”
为首的寸头男，扔掉半截烟头，狠狠踩灭火星。
“给我继续找！”
好像，一不小心藏到了虎穴里。
安晞兮屏住呼吸，紧紧闭上眼睛。
想起刚刚那个人的话，心脏抽痛了下。
——最好的朋友。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样。
轻而易举，就把她推了出去。
安晞兮攥紧拳头，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声。
这次，他们是合伙。
狭窄的角落，氧气渐渐不足，时间长了，安晞兮感到有些晕，渐渐地体力不支，耳边那些人的喧闹声也渐渐模糊。
直到一个慌张的声音，伴随着大门被重物砸开的声音，一起传来。
“安晞兮！！”
那一瞬间，沉寂的心如同久逢甘霖，重新焕发生机。
她藏起来的小小世界，有人找到了。
是一种安心感。
“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欺负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啊？”
“啧，”周回靠在大厅的兵乓球台上，重新吸了一根烟，“沈稚禾，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等的就是你。”
可是怎么办，安晞兮心想，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受伤。
我的世界周围，好像布满了枣刺和荆棘。
第52章 打折
在那根铁棍快要砸向沈稚禾的瞬间, 安晞兮忽然从角落冲出来，使尽全身力气推开周回，拉着沈稚禾往外跑。
“呦呵, 我都没发现, 居然藏在我眼皮底下。”周回冷哼, 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向眼前跑走的两个人。
眼看大门被关上，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围了上来。
沈稚禾推开安晞兮，擦了下唇角的污渍，挡掉几个人的袭击，却还是不能以一敌众，被打倒在乒乓球台前。
他垂眸, 看着眼前的影子越来越近, 却因为体力不支站不起来, 咬咬牙, 欲再度起身，电光火石间, 一个纤瘦的身影忽然挡在面前。
“砰——”
心脏倏然一紧，沈稚禾上前拉开安晞兮，接下一记实打实的铁棍, 吃痛地闷哼一声。
周回也没料到安晞兮会忽然过来, 愣神间, 被她夺了铁棍, 一把扔在了地上。
“狗仗人势的废物。”安晞兮仰头, 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你——”周回气急, 被缓过来沈稚禾用力推开。
下一秒，警笛在外面响起。
安晞兮回头, 看到虚弱倒下的沈稚禾，喊他的名字跑向他。
而沈稚禾在倒下的瞬间，看到安晞兮慌乱的脚步，以及脏兮兮的、沾满泪水的脸，松了口气。
“不要哭。”
失去意识之前，他说了这句话。
诊疗室内。
沈稚禾被护士小姐姐包扎完伤口，靠在病床边。
阳光透过玻璃倾泻下来，他的头发被晕上一层浅金。清瘦白皙的少年，因为受伤，脸色虽显苍白，却有了几分病弱美感。
安晞兮提着一篮子吃的推门而入。
与此同时，沈稚禾听到声响，连忙侧身闭上了眼睛。
“怎么还不醒。”安晞兮放下篮子，坐在床边自言自语，“不会变植物人了吧。”
“……”
“程涵，”安晞兮拨通了好朋友的电话，一听见她的声音，委屈终于憋住了，霎时倾泻而出，“呜呜呜，怎么办，稚哥为了救我危在旦夕，他不会有事吧。”
“……”
听着旁边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沈稚禾装不下去了，睁开眼准备说话……正好与刚刚凑过来的安晞兮四目对视，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咳。”沈稚禾别开脸，慢吞吞地坐起来，“我没事。”
“奥。”安晞兮镇定地应了声，心却如擂鼓，泪水还挂在脸上，视线有点模糊。
沈稚禾余光瞥见安晞兮眼角的晶莹，“受伤的是我，你哭什么？”
话一路，泪水像弹珠一样，又刹不住车了。
沈稚禾慌了，四处张望找纸巾，没看到，而看她眼睛红红的，泪水扑簌扑簌，索性伸手，帮她擦拭眼泪。
眼角传来温润的凉意，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逐渐清晰，安晞兮哽住，抬头呆呆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别哭了，”他嗓音轻轻的，带着沙哑，和他的手一样温凉，“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被吓到了吧？”
安晞兮吸了下鼻子，“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因为我，你才会被他们欺负，如果不是……”
“不是因为你，”安晞兮缓过来，语气笃定，“都是那些坏学生的错，你才不要道歉。”
沈稚禾看着安晞兮的眼睛，轻轻地“嗯”了声。
脑海里浮现起，两年前，相似的事故。
“给他们道歉。”沈父语气严厉，推了推镜片。
沈稚禾站在他面前，挺直脊梁，“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道歉？”
“因为你的冲动，那些学生受伤了。”
“我合理反击，有何不可？”
“学校规定，禁止使用暴力。”
“好，那我不上了。”
沈稚禾在医院住了一天，医生开了些药，就可以回家了。
那些人因为第三次犯事，被重新关回了少管所。
医院门口，安晞兮与沈稚禾并排走。
“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安晞兮皱着眉，“稚哥，你是傻子吗？当时的情况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要一个人闯进来？”
“因为他想挨揍。”祁淮走过来，冲安晞兮笑了笑，被沈稚禾瞪了一眼，继续解释道，
“挨揍就可以伤情鉴定，拒不调解，然后他们就可以背案底，美美进去吃一阵牢饭了。”
说着，祁淮看向沈稚禾，忍不住调侃，“想不到，两年过去，你变稳重了。”
沈稚禾冷冷的：“两年过去，你说话还是那么欠打。”
祁淮：“彼此罢了。”
与两个吵架鬼分别，回家路上，安晞兮碰到了赵婉婉。
“对不起。”赵婉婉眸光复杂。
安晞兮：“我听稚哥说了，是你告诉他我在哪里的，也是你帮忙报的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