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女一天没事儿就喜欢往家里小卖部拿吃的喝的, 账上总要少一些, 她虽然年迈，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 帐还是清楚的，只是心疼孙女太瘦啦，想吃什么要什么随便拿就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晞兮一直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实际上，老两口早就晓得了。
安晞兮弯起眼睛，笑着说了句“谢谢奶奶！”，便捏着书包带转身去上学。
教室里还很安静，只坐了三三两两的人，有的在啃面包加班看书，有的来教室补觉，沈稚禾显然是后者。
安晞兮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但还是发出“吱呀”一声响，旁边原本埋头睡觉的沈稚禾坐起来，看到她，低声说了句：“早上好。”
“我吵醒你了吗？”安晞兮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沈稚禾的声音满是困倦，带着一点沙哑，“我就是眯了会儿。”
“奥。”
安晞兮应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零食面包，厚岩乳酪吐司、芝士麻球、草莓酸奶、香辣小鸡腿……依次往沈稚禾面前摆放。
沈稚禾失笑：“你是偷了多啦a梦的百宝箱吗？”
“你不是说你喜欢吃面包，刚好我家挺多的，卖不完，就带点过来。”
“谢谢。”沈稚禾从兜里摸出一张绿色钞票，推到安晞兮面前。
看到五十块，安晞兮眼睛亮了，但还是按捺住看到钱钱雀跃的条件反射，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不是为了赚你钱的，我是……是感谢你的！谢谢你之前给我讲题目补习，虽然我还是没考好。”
沈稚禾挑起眉梢：“那是我讲的有问题吗？”
“嗯……这个嘛，主要是你的思路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安晞兮实话实说。
“嗯，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属于无功受禄了？你给我这么多零食岂不是有些亏？”
“诶，”
安晞兮被绕了回来，一时之间寻不到合适的借口了，她不过就是想分享好吃的给稚哥，据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忍不住想要分享好吃的好玩的给那个人，无他，哪有那么多莫须有的谢意。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又怕小心思被发现，她叹气，作势要把零食往自己桌上揽：“那你要是不想要还是算了……”
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沈稚禾扣住。
安晞兮疑惑地眨眨眼，没动。
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沈稚禾才轻咳一下：“没有不想要。”
“噢。”
“……我以后好好给你讲题，讲慢一点，成不。”
安晞兮又“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稚哥刚刚说的什么。
稚哥诶！
人拽话不多的稚哥！
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好像在向她妥协诶！
这是不是说明，其实稚哥也挺在意她的呢。
想到这里，安晞兮心情像是拨云见雾般，变得很好。
而当看到沈稚禾伸手摸后脑勺，撇开视线故意不看她的样子，忽然有些想笑。
其实稚哥表面看起来总是酷酷的很冷淡的样子，其实超别扭，明明喜欢吃奶酪面包，却又表现的不是很需要。
明明很孤单总是一个人，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强调自己不需要朋友。
可是当真的有人靠近他了，会发现他的凶都是外强中干，装出来的。
真的把面包和小零食捧给他，他会收敛自己的锋芒，用自己的方式回报。
就像一只傲娇的小猫，怪不得和学校小花园常驻的那只小花猫那么投缘。
安晞兮反应的确很慢，经常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向来看不太懂周围人的心理，但很奇怪的，她能懂稚哥。
于是便生出了要逗逗他的心思，扭头看向旁边的男生，故意说：“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沈稚禾撑着头看窗外一眼，再收回视线落到两人面前的桌上。
稚哥害羞了。安晞兮又在心里想。心里乐开了花。
她本意并不是指责稚哥讲题快的，她只是、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不一会儿早读预备铃声响起，打散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和尴尬氛围。
这天上课，安晞兮的心情都很好，也不困了，反而觉得很精神，甚至物理课都能跟上老师的节奏了，自习课上还能把老师讲的例题举一反三，学到了沈稚禾的精髓。
下午大课间时，安晞兮准备向沈稚禾检验一下学习成果，语文课代表忽然走了过来说：“班主任喊你过去一趟。”
“哦好。”
安晞兮应完，扭头看到沈稚禾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打盹儿，忍不住在心里想，他一定是晚上通宵打游戏了，白天才这么困的。
等她回来，得劝劝他。
推门进办公室时，正好只有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王玲一人。
安晞兮老实地走过去，问道：“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王玲从桌上拿起那一摞放在最上面的作文本，翻到最新布置的作业，里面还夹了张纸条。
看到那张纸条，安晞兮愣了下。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是她前几天在写老师布置的短诗作业时，顺手抄下的一首“情诗”，原本只是写在草稿本上，随手撕下准备保存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夹进了正式的作文本。
这下，就有点难解释了。
要不说她是朱自清爷爷的忠实粉丝？
呃等一下，这首诗好像不是朱自清的，朱自清写的是散文，那这作者是谁来着？
“晞兮，你最近的心思好像有些不在学习上。”
王玲的声音打断了安晞兮翩飞的思绪，但使得她的心思更加复杂了。
最近她的成绩确实一直不稳定，数理化就不说了，连自己擅长的历史和英语都退步了不少。
这首诗原本不就是她的真实写照吗？
和稚哥吵架了，会让她心情不好，以至于学习效率也不好。
和稚哥和好了，两人之间的氛围愉快，学习效率也很高。
她的学习状态，经常跟着与沈稚禾的相处模式而改变，不太稳定。
的确是令人“烦忧”。
原本一门心思学习的她。
可装不下这让人烦忧的少女情怀喔。
如果是照安晞兮以前的想法，确实就是稚哥讲太快，她跟不上，试图用小零食贿赂他。
可是现在，她反过来了，这样，不知道算不算有点本末倒置。
回来的时候, 沈稚禾不在座位上，安晞兮坐下来，看着他空荡荡的桌面愣神。
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 老师问她抄那句诗是什么意思。
安晞兮不会骗人, 吞吐的样子立马就使得答案昭然若揭。
后来王玲悉心劝导她：“大家现在都是十几岁的花季年华, 对好看的异性产生兴趣其实是很正常的现象，正好你同桌他是个挺俊气的男孩，相处时产生好感也无可厚非，其实这种喜欢也许是属于一种朋友间的欣赏呢？”
安晞兮觉得老师也说的很有道理，小脸泛上淡淡的粉色，低下头说：“老师，我没想着谈恋爱。”
“老师知道你是个乖孩子, 也特别用功读书, 谈恋爱呢, 是需要消耗很多情绪的, 你看咱还没开始，就是好感, 是不是就发现会有些影响呢？但是也没关系，适时的调整，把心思转移到重点和积极的一面。”
“老师我知道了。”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响指, 打散了她的思绪, 抬头, 看见沈稚禾拿着两个水杯, 往他俩桌上各放一个。
“想什么呢？看你心不在焉。”
“我……”安晞兮顿了下, 而后说, “稚哥，要不我们先不要做同桌了, 各自潜心准备期末考试吧？”
“为什么？”
听到安晞兮的话，沈稚禾原本还有微微弧度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眉头皱起来，又重复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是好好的吗？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
“那为什么？”
“我……”
“我不同意，你说不出来为什么，我不换座位。”沈稚禾打断了安晞兮，“除非你能给我一个使我信服的理由。”
“……”
“讲题讲不明白不算，我也不是专业老师，但是我会再想办法的。”沈稚禾补充道。
安晞兮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样子，她怎么舍得和稚哥不做同桌呢！
成绩起伏不定和稚哥又没什么关系，是她自己没有调整好。
相反，稚哥对她的学习帮助很大，只是短板的补习，是一件长期的事，短时间看不太出效果。
那天下午，安晞兮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和稚哥分开不做同桌的理由。
反倒是，想到了很多可以继续做同桌的理由。
比如，稚哥长得好看，每次学习累了，往旁边一看，浑身的困倦都消散了，十分舒心。
还比如，稚哥给她讲题，上课听不懂的问题下课可以请教同桌。
再比如……
安晞兮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温暖下肚，也不冷了。
稚哥不仅帮她接热水，还贴心的泡了一包巧克力味的奶茶。
这同桌，要是真不做了，多可惜啊！
于是最终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在桌上画了一条三八线。
沈稚禾看见的时候，扯了扯唇角，无奈：“安晞兮，你在搞文艺复兴吗？现在小学生都不画三八线了。”
“哎呀，就这样吧，我们得保持一定的距离。”
安晞兮说着，并在心里想，谁让你有时候往我身边突然一凑，就很吓人，心跳咚咚咚的，还怎么做数学题！
“算了，随你吧。”
沈稚禾看了一眼安晞兮，几不可闻地叹息了声。
至少，还是同桌。
不知道她突然是抽了哪门子风，他不小心做了什么事，惹的她不愿意和他做同桌了。
起码现在，她又愿意了。
周日下午放半天假，安晞兮坐在教室等程涵来找她。
这时候，许艺清拿着一张语文答题卷走了过来，与安晞兮对视了一眼，没吭声，放到了沈稚禾的桌上。
“等等。”
安晞兮觉得许艺清对她的态度冷了不少，而且还有些地方不对劲。
“怎么了？”许艺清停下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晞兮。
原本沈稚禾的语文试题卷是在安晞兮的桌洞里，她还没来得及找，怎么会出现在许艺清的手里？
安晞兮问：“这个是沈稚禾给你的吗？”
“对呀，不然呢。”
“是你从我桌洞里找的吗？”
“……反正我经过沈稚禾的允许了，又不是你的。”
安晞兮这回反应过来了，语气沉下来：“是你把我写的那张纸条放进作文本的吗？”
“什么纸条我压根不知道啊。”许艺清矢口否认。
安晞兮冷着脸，在脑海中飞速回忆她抄下那句诗的那天。
刚好是老师布置了作业，中午时许艺清过来问沈稚禾借试卷。
但是后来她没来问过了。
安晞兮还以为她是不需要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已经拿到了，而正好她当时顺手把纸条塞进桌洞，应该挺显眼的。
“不然查监控咯。”
程涵的声音传了过来，隐含着怒气。
许艺清提高音量：“我借同学的答题卷而已，有什么查监控的必要？”
“算了，我们去找王老师。”说着，程涵拉起安晞兮就要走。
“是我行了吧？”许艺清扬声，“你的小纸条当时掉地上了，我顺手放回你的作业本里而已，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顺手放回作业本，是必须要上交的课堂作业本，正好那天安晞兮写完作业也没检查，直接把作业交给了课代表。
最后被班主任看到她写的。
“安晞兮，学校不允许谈恋爱，你怎么还跟沈稚禾做同桌啊？”
许艺清也是很纳闷，那天看到安晞兮从办公室出来，表情沮丧，还以为事情成了，但是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还是像往常一样，甚至她还看见沈稚禾拿着安晞兮的杯子排队接水。
“我们晞兮谈不谈关你什么事啊？”程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喜欢沈稚禾光明正大的追好不好？你背后搞小动作真的很没意思。”
“我哪里搞小动作了？只是巧合好不好？我也没想到那么巧。”
“呵，真会演，我跟你说我，要不是……”
“算了涵涵。”安晞兮拉住程涵。
“哎呀你让我说完！”
“哼你说啊！”
“嘿你等着，我这就跟你们班主任打报告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本事去啊！”
“去就去！”
“……”
安晞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程涵拉出教室。
程涵瞪她：“你干嘛拦着我？”
安晞兮喘了口气说：“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刚刚教室里还有其他同学，好在人也不多，平常关系还OK，要不然指不定又要传到班主任那儿，我和稚哥真做不成同桌了。”
“关键时刻你还挺理性。”
安晞兮摸摸鼻子：“就是……也还好啦。”
“但是你真是个包子，被人算计都不出气，傻不傻啊。”程涵还是忍不住，推了下安晞兮的肩膀。
“你刚刚不是替我骂她了嘛，你看她刚刚也被你吓到了，她就是因为害怕，所以声音才那么大的。”
“哈哈，那倒也是。”
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公布在校园国旗台旁边的展览板上。
安晞兮站在人群外，从口袋里摸出眼镜，远远地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第三列的第三个，33名，866。
一阵寒风吹过，她吸了吸鼻子，把脖子缩进围脖里，手插口袋准备去食堂喝一碗热乎的粥，边走边思索着之后的安排。
距离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还有最后一个月，然后就是放假，在假期时可以根据成绩选择文理科，开学就能分到新班级了。
已经进行过三次正式考试，很多同学差不多已经想好自己选文科还是理科。但安晞兮还是有点纠结。
论成绩来说，她确实是擅长文科，可是听说文科就业前景不是很好，而且，稚哥理科那么好，肯定也是理科的，这样的话，他们就不能在一个班了。
但若是选理科，她真的能考好吗。
带着这个问题，安晞兮喝了一碗小米南瓜粥，配青菜和土豆炖牛肉。
吃完饭，感觉自己智慧加一，毕竟还有一个月，走一步看一步吧。
忽然有人往桌上放了一瓶核桃露，一包饼干，还有一包牛肉粒。
抬头，看见面容冷峻的沈稚禾。
安晞兮正想提醒稚哥说“你这样太吓人了能不能调整一下”，他就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更吓人了。
安晞兮冲他挥挥手，笑道：“这么巧稚哥，居然能在学校食堂碰见你。”
看见安晞兮的笑，沈稚禾表情松了些，坐下来说：“不是巧，是我来找你的。”
“嗯？”安晞兮懵了，稚哥怎么会特意来找她。
沈稚禾拧着眉在心里打腹稿，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说：“别不开心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
安晞兮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沈稚禾表情恢复淡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心情不好时，就不爱搭理我。”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规律，从安晞兮说过“不做同桌”之后，沈稚禾才开始注意到她的情绪和反应。
以前，都是学半天，睡半天，偶尔给安晞兮讲讲题，和她也很少有日常交谈。
但是他感觉，最近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直到那天，他晚上接水时碰见学习委员，学习委员说，安晞兮和许艺清上午因为他在教室吵了一架。
“好像是许艺清误会安晞兮喜欢你，然后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老师知道了，老师就把安晞兮喊到办公室训了一通。”
这时候，沈稚禾才知道了为什么那天安晞兮要和他“划清界限”。
而他也知道了，安晞兮对于他很重要。
安晞兮叹气：“跟你说你又不懂，迅哥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就像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喜欢来食堂吃饭，你也不理解我，因为不擅长数理化而苦恼。”
对比出来，安晞兮才发现，原来还是学习更重要，喜欢什么的，在成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