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更新中(烛萤舟)

另一件事让这五分钟显得更加遥不可及。
男厕所的其它隔间也发出了嘎吱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门后挠着门。
厕所隔间是普通的旋转锁，只要扭动旋钮卡上，就可以上锁的那种。
这种锁，只要角度碰对，就能打开。
第一只出来的怪物，就是胡乱瞎蹭之下，恰好放下了卡扣。
缺少和贪狼山的联系，他们身上的抑制力完全消失，转变的速度极快。
三个阶段几乎是立即过度到最后一个。
播种与生长，接着在其他人身上播种，继续生长。
卫生间还有一扇大门，这一扇是可以锁的。
只是里面几乎铺满了墨绿的枝叶与藤条，那扇门上也遍布着茂盛的菟丝子。
如果要关门，还要先过去把藤蔓扯下来，再把门锁上。
毫无疑问，这项工作危险性极大。
“该死，我回去一定要招聘一个超凡者保镖。”有人愤愤道。
超凡者这个名词提醒了所有人。
一个矮个子青年悄悄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小声说：“穆总，你不是说，你身边跟着的那小子就是个超凡者吗，月薪15w那种，您现在怎么……”
“闭嘴，我什么时候说过了，这小子是我侄子！”穆总狠狠瞪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招来的超凡者，要是派出去关门遭遇不测，等下还有谁来保护自己？！
在场带着保镖来的人并不少，但他们有人让保镖离开自己吗？
基本没有！
只有几个人在之前暗暗示意过，让保镖出去帮着那个小姑娘去推桌子。
穆总提高声音喊道：“50万！只要有人愿意去关门，我出50万！”
“我！我出100万！只要有人能保护我五分钟！”得到他的提醒，有人想起来在场肯定不止一个有能力的保镖，他们纷纷开始当场挖人。
“我出150万！”
“200万！”
“你们说真的？”一个保镖舔着嘴角，从自己老板的身前走出来。
有钱赚，为什么还要在意有几个老板。
能一次性赚这么多钱，他以后也不用继续当保镖了。
“你们几个，我罩了。”他用大拇指点点自己的胸膛，豪气道：“还有人继续出钱吗？没钱我可不管。”
“我的能力，是雷电之力。”他介绍道，同时手里发出一团电光，将墙壁灼烧得焦黑。
原本觉得度日如年的众人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我我我！”
“还有我！”
他们纷纷踊跃道，生怕自己说迟了超凡者青年听不到。
“等等，你吃独食不好吧？”见到青年这么赚，其它的超凡者顿时坐不住了。
在怪物出现的时候，他们没有出来，现在这些有钱人都在花钱买五分钟的命，他们反而觉得这是大赚一笔的好时机。
“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平分来得合适……”
在他们的商讨和分赃之中，卫生间和夏盈逐渐被人遗忘。
剩余三分钟。
阴影在卫生间的天花板上聚集，一团漆黑的影子在隔板之上缠绕起来。
那是一团由肢体与血肉组合而成的造物，还包含着植物的根须、茎叶，花朵。
肢体与血肉互相交缠、融合，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花盆。
在这个球形的花盆之上，自然生长着一片小型的花园。
鲜花盛放，绿草如茵。
它从隔间里爬行而出，根须与手臂挪动着它庞大的身体，巨大的影子遮挡住灯光。
光线骤然暗淡之后，还在吵吵嚷嚷分配如何保护的人群，注意到了这个巨大的肉球花圃。
剩余三分钟。
雷电异能者瞳孔极速缩小，他下意识放出一团雷电，只在花圃怪物的身上炸断一团小小的幼苗，不知名的嫩芽掉在地上，如同上岸的鱼一般弹跳着。
剩余超凡者的攻击慢了半拍，也抵达肉球花圃的身上。
肢体纠缠的肉球中间，隐约可见的人头齐齐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们的攻击不能说无用功，只能说修剪花园稍显不太合格。
肉眼可见，花园不太满意，还生出了怒火。
枝条伸出，扯住距离它最近的一个超凡者，将逃脱无果的超凡者绑在了肉球之上。
它们在人体上开始扎根。
根须穿透衣物，直达血肉，绑住骨骼。
超凡者惨叫着动弹不得。
刚刚还在分配每个人多少万的超凡者保镖们顿时没了声音。
还剩一分钟。
人类在异常的碾压之下，脆弱又无力。
无论是资本的金钱，还是弱小的超凡，都显得不堪一击。
而时间，又显得毫不留情。
五分钟的时间，从没这么久过。
在他们以为大门还要一分钟才会打开的时候，天花板反而先掉了下来。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自己年幼的时候幻想过一个场景。
在教室、大课间、跑操等等万众瞩目的场合和情况下，忽然怪物来袭或者突发灾难，而自己就在这种时候展现出超凡力量，全班震惊。
又或者上课时候，自己班级的教室突然被一群神秘的黑衣人或者士兵打开，他们都点名要求找自己，并且要求同学与老师都必须保密——因为这件事必定和全世界的生死存亡有关。
夏盈小时候就想象过，大家一起在体育课站军姿的时候，自己忽然飞起，轻飘飘落在一旁的树上，展露自己的仙女身份。
长大之后，她知道，幻想永远都只不过是幻想而已。
但现在。
此时此刻。
天花板在她面前掉了下来。
一个淡蓝色头发的人影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个巨大的扭曲肉球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接着，他面向夏盈，弯腰俯首。
“执行官，抱歉救驾来迟。”
夏盈：哈？
在他之后，一群士兵打开大门，鱼贯而入。
他们将在场的其他人纷纷按在地上，同时向夏盈请罪：“执行官，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将把他们全部带下去关押！”
夏盈的表情一片空白。

夏盈在心底疯狂尖叫。
她的脚趾已经在地上几乎扣出一个芭比梦幻城堡，比起她的心理阴影面积，三室一厅甚至都有点小。
比起在场这些大佬，她只是个平凡又普通的应届毕业生。
在往常，这些人都是她仰望的存在。
里面有不少人的公司，都属于她的梦中情司，如果她毕业的时候投简历过了的话，她也不会心血来潮自己去注册公司。
但是……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些人惊讶的注视之中，夏盈心里还是有点暗爽。
家财万贯又如何？
这些被人仰望多时的人，现在只能仰望她。
夏盈心中生出些许明悟。
这份微妙的愉悦在她心底沉淀起来，最后变成被认可的信心。
她在中二时期的幻想之中，还有另一部分，是自己考试成绩不及格上讲台罚站的时候，忽然教室门被踹开，一群神秘士兵鱼贯而入，表示主上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老师和同学纷纷目瞪口呆。
这是她的妄想，某个时期最期待的现实。
——现在它真的变成了现实。
被反剪双手压在地上的人，有超凡者，也有富豪。
他们比起自己的同学，地位更高，眼界更广。
但他们都在用自以为隐秘的目光打量着她。
惊讶、审视、不敢相信，以及为什么没有上来跟她打好交道的懊悔。
夏盈还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小时候就没有管过自己的男人，此时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如此。
夏盈明白了自己的渴求到底是什么。
是被人仰望时产生的自我认可，是超出人们想象的权势与权力皆在手中的豪气、我不跟你们计较的超然感。
但是……
为什么是她？
夏盈不明白这点。
为什么被选上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关于您想知道的问题，我会予您解答。”蓝发的青年直起身，对她微微笑道：“请跟我来，执行官。”
蓝发青年带着夏盈出门，剩下的士兵将在场的其他人按得更用力了些。
现在没有一个人能抬起头。
惊讶与震惊挂在他们脸上，在今夜之后，夏盈的所有资料都会摆在他们桌前。
蓝发的青年带着夏盈走到一处死角，途中路过的所有人都对他们微微弯腰。
夏盈看到了许多胸前挂着牌子的人，从他们的头衔看起来，每个人都十分厉害。
青年带着她走到一面仪容镜前，他闪身进入镜中。
夏盈没有犹豫，她闭着眼跟着走进去。
里面是一间……难以形容的房间。
它不存在上下左右的概念，悬空漂浮着许多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都散发着微光，背景是浑浊又透亮的颜色。
混乱、混沌，却透着古怪的秩序感。
夏盈在空中漂浮着，失重的同时又莫名地觉得自己正在脚踏实地。
蓝发的青年闪身进入另一面镜子。
她跟着进去。
进入这一面镜子后，她发现周围的空气变得干燥起来，墙壁上挂着手工编织的毛毯，地上同样也是。
桌椅都精巧而繁复，看花样和纹路，是热带地区沙漠文明的产物。
房间里有一面窗子。
她看到外面空空荡荡的街道，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偶尔路过的，都是些肤色微黑的人。
此时她才闻到刺鼻的火药味。
这里是一处战场。
“执政官。”蓝发的青年拉开椅子坐下，他从虚空摸出一壶茶水，洗了洗精巧的彩色玻璃杯，倒了一杯水给她。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泛世界多元宇宙联合集团的一名员工，在之后的日子里，会短暂担任您的副官。”他友好地微笑道：“我叫云浮。”
“您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是您被选中，相信我，我也很好奇。”云浮说，“因为这是贤者的意志，您身上具备‘正确’的特质。”
“正确？”夏盈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以下是贤者的原话：‘她在超凡事件中有远超常人的敏锐，往往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出当下最正确和恰当的选择。’”云浮转述道：“‘这是一种宝贵又不起眼的才能。’”
顾茵是从夏盈把陈乐滉当成流浪猫捡回家时注意到她的。
陈乐滉在大学当流浪猫混吃混喝，把陈乐滉捡回去还成功的，只有夏盈。
在她翻找记录的时候，在最开始的红宝石号游轮鱼人事件的幸存者名单里看到了夏盈的名字。
红宝石号的普通乘客，在成功活下来回国后，后续和超凡接触的，不到5%。
单纯只有这两件事，只能说明夏盈对于超凡有奇特的吸引力。
但……魔女的谎言之中，她说：如果他们成功过关，她就不会散布灾难。
这件事是假的。
她把镜中恶灵黑格尔的分-身随机传送了一片出去。
如果没能成功阻挡，这将是另一起超凡灾难。
但夏盈捡到了那面镜子。
甚至封印了那面镜子。
以普通人的身份。
她没有受到任何蛊惑，每一步都恰到好处的正确。
这次的地下室事件是顾茵的另一次确认和试探。
缺少道具、缺少空间、缺少武器，还都是一些往日里她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
用卫生间隔间隔离，接着在距离不够的时候直接用餐桌封锁行动。
超凡事件往往是没有容错率的，但她再次做了恰到好处的选择。
她的思维没有固定也没有僵化，对她来说，一切事物都是可以利用的道具。
顾茵用亿万可能计算过夏盈的未来，如果按部就班，她将成为一个商业奇迹，白手起家的女强人。
这是她80%以上概率成功的未来，剩下的20%，她没有从商，而是选择了别的事业。
她看到夏盈在自闭症机构当老师，耐心对待每一个学生；她看到夏盈在洪流之中举着话筒，播报当地实时灾情；她看到夏盈身处搜救犬训练基地，和自己的搭档演练救援……
她看到突发地震，夏盈在自闭症机构把所有孩子驱赶到卫生间，主体结构塌陷后卫生间安然无恙；她看到夏盈在洪灾时期劝导一群人弃车逃生，在他们弃车十分钟后车辆顶端都被洪水淹没；她看到夏盈每次训练和实战都是第一，在一起自建房坍塌事件中救出了最多的人……
她在压力和危机之中，能不经思考地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是一种在平时毫无用处，也不会被展现出的才能。
贤者珍惜这份才能。
“关于您的工作范围，我想，您自己看看更为合适。”云浮递出一个内部旋转着浓雾的水晶球，“这是一个意识碎片。”
夏盈拿到水晶球，根据云浮的指示捏碎它。
她看到了顾茵编织的梦境。
无尽破败和毁灭的世界之中，集团都扮演着文明先驱者的角色，他们整合当地的科技，扶持本土的人民，维护世界的秩序保证在一定程度。
他们有着多种多样的身份和行事风格，有时候是秘密集社，在幕后操控一切，有时候是全世界最大的公司，用领先一个时代的技术令全世界追逐。
许多文明的变迁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他们最根本的职责，便是为拂晓与永夜提供最周到的后勤保障。
夏盈见到了毁天灭日的景象，布满整个世界的怪物，畸形进化的生态又或者沉沦于梦境的世界。
世界毁灭的形式多种多样，有的世界毁灭了，有的则被拯救了。
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总是在战斗着，他们辗转一个又一个世界，有人永远留下，也有人接续加入。
云浮说：“您不是第一位执行官，也不是最后一位。”
“我们不会带走前一个世界的集团，许多人的跨世界传送是一份足以令世界毁灭的庞大负担。”云浮解释道，“我们带走的，只有这个名字，当然，在每个世界的集团名，都由现任执政官定义。”
“每一个世界被成功拯救的集团，都会给其他世界的集团提供一定程度的援助，执行官，如果您成功守护了您的世界，您所在的集团，也必须给予其他世界的集团以援助。”
“这是一份传承。”蓝发的青年笑道，“一份横跨时间、世界、乃至宇宙的传承。”
“每一任最初的集团执行官都由贤者指定，这个世界，您是初代执行官。”
“您将得到每一位在任执行官的援助，希望您能成长到足以援助其他世界的地步。”
青年的语气十分温和。
“我要怎么开始呢？”夏盈问道。
她没打算拒绝。
这是一份重担，也是一份挑战。
夏盈觉得，如果自己后面想起来自己曾经拒绝过这样一份工作，她会后悔得直接撞墙。
“以您的意志就好。”云浮回答：“我们让当地人担任执行官的原因便在于此，您比我们了解这个世界。”
“我明白了，先给我看看援助吧。”夏盈跃跃欲试起来。
大夏，地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带走进行检查和单独隔离。
他们进入房间后，大夏接替的士兵看到，那些之前按住这些人的士兵仿佛一个个瘪了气的气球一样，从头瘫倒在地。
他们的衣物落在地上，溶解成一团颜料。
通过仔细的翻找，他们在里面找到了……一颗黄豆。
撒豆成兵还有特种兵版本吗？
大夏对于这份传统文化的展现并不陌生，在许多道家典籍和网络文学之中，都对此有所记载。
但他们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写实版。
甚至还能与时俱进。
通过监控，他们把这些士兵的装备一个个全部拆分了出来。
有防弹衣、手-雷、烟雾弹、步-枪、防爆头盔等等一系列装备。
型号很奇怪，国际上没有一个能对上的，通过图片测算，他们携带的枪械很可能并非是子弹枪械，而是激光枪。
枪后方不是弹夹，而是一个巨大的电池。
装备没留下任何痕迹，留下痕迹的，只有满地的黄豆。
经过检测，这些黄豆上有一股古怪的能量，正在逐渐消散。
“他们从哪离开的，找到了吗？”
“没找到，那个地方的监控摄像被虚拟影像覆盖，我们后面过去的时候，那里除了镜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又是我们不知道的超凡力量吗……”顾诗揉着眉心，有些颓然，“在超凡的道路上，我们到底还有多远要走……”
“这起事件伤亡情况怎么样？”
“那位被追逐的女士崴到脚了，其余人还好，肉球苗圃根据拂晓的提醒放进了高浓度盐水中，现在正在分离。”
“……那就好，接下来全是善后事宜了，把保密条例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