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又在楼梯上顿住脚步,别别扭扭地说了声:“谢谢。”
转身回房的闻楝怔了一下。
这句“谢谢”,语气迟疑而柔软,和最初那句“让他滚”有着天壤之别。
“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受人恩惠,闻楝没忘之前赵坤则的想法,“吃完晚饭……我们也许可以一起复习。”
赵星茴抱着自己的复习笔记,垂下眼睛,最后又拗起下巴拒绝:“不用了,我不需要帮助。”
她小时候很聪明,书也念得很好。
后来闻楝发觉,也许赵星茴耳机里放的不仅是摇滚乐,也许还有英语新闻和课程精读,晚上他拧灭卧室的灯,拉开窗帘站在窗边,也许能发现二楼的灯光微微照亮花园。
但这些与他无关。
有关的是考试前夕,赵星茴和方歆去游乐园玩,并且带上了闻楝——在方歆的构思里,想在初中生涯结束前好好玩一次,主要拍点漂亮可爱的青春纪念照留作纪念,缺一位专属摄影师,还缺一个互相照顾背包,帮忙排队、一起吃掉大份甜甜圈的同伴。
父母去世后,时隔多年,闻楝再走进游乐园。
游乐园里是欢乐的音乐、鲜艳的气球、游客们的笑脸和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
人群里闻楝罕见地沉默,神色温顺柔和,但面色苍白。
赵星茴和方歆穿最可爱的裙子,当青春无敌的美少女,嘻嘻哈哈奔来跑去,摁着照相机咔咔咔拍了无数照片,又指挥闻楝给她们拍下各种各样的合照。
天气炎热,她俩坐在树荫下休息,闻楝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去排队买冰激凌,回来时眉眼脸颊都在发烫发红,站在她俩旁边,几乎也和冰激凌一样快晒化了。
赵星茴咬着冰激凌和方歆看刚拍的照片,扭头还跟闻楝抱怨:“刚才在喷泉前你没有把我拍得好看。”
再瞥见他眼角发红,鬓角挂着热汗,“你不吃吗?”她嘴巴鲜红湿润,举起手里甜筒。
闻楝声音平而冷,没有情绪,说不吃。
赵星茴扭过脸再和方歆讨论照片,半分钟后又瞄了闻楝一眼。
闻楝入园毫无兴致,只是苍白沉默地给她们拍照、点餐、帮她们守着包、买各种各样的零食纪念品,神情谈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疲惫或者困倦,只是沉默地直视着前方,目光没有焦点,似乎只是发呆,气场冷淡与人隔绝。
游乐园的目的就是让人开心。
方歆不敢玩刺激项目,但赵星茴喜欢,她指着眼前的过山车,找闻楝:“方歆不敢玩,我要去,你敢不敢?陪我。”
她要人陪,就是理直气壮要人陪。
当新一轮过山车嗒嗒攀上顶峰,又急速俯冲而下,赵星茴睁开眼,尖叫着抓着了身边人的手,闻楝闭着眼,紧抿薄唇,微烫的掌心回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开始也许还有点害怕,但下来后,至少每个游客脸上都有开心或者劫后余生的喜悦表情。
赵星茴甩甩手,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有淡红的指痕和用力的触感。
出口处,固定照相机抓拍了游客照片。
赵星茴笑得过于灿烂好看,而旁侧的闻楝又太平静,在方歆的怂恿下,赵星茴买下了这张速拍。
闻楝陪她去海盗船和螺旋飞车,又被拽着跟方歆三个人一起比拼碰碰车和吊娃娃抓玩偶吃超大份刨冰,也许那么一瞬间,在色彩鲜艳和花样繁多的娱乐设施上的确品味到了一点快乐和动容。
最后司机来接他们回家,副驾上堆满了买的玩偶纪念品和杂物,赵星茴和闻楝坐在后座,各自占据着一段,降下车窗吹着晚风。
赵星茴用冰袋捂着晒得发红生疼的脸颊,把玩游戏爆出的纪念金币拿出来,跟闻楝分:“这两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
“不用了,你都拿着吧。”闻楝沉默望着窗外,目光温和。
“我才不要呢。”她把那两枚金币捏到他手里,刚握过冰袋的指尖冰冰凉凉,她低声哼哼,“这个纪念币很难得的,集满了十二枚可以换一份游乐园的纪念品,我都攒了七八个了,谁要你的,你自己攒吧。”
闻楝握住了那两枚金币。
春夏时间转瞬而过,毕业班的气氛和往年的显然不一样,赵星茴依然懒洋洋晃悠悠地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好不容易捱到中考。
赵坤则和褚文兰没对赵星茴的成绩抱有希望,还在商量着如何解决她的高中学校,但赵星茴可不在乎,在中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她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国。
每年这个时候,赵星茴都要去亲妈那过暑假。
今年暑期时间比往年长,她连爆爆都带走了。
她妈妈名叫凌微,年轻时是一位舞蹈老师,在赵星茴出生后当了一段时间的全职太太,大概是在赵星茴十岁左右和丈夫和平分手,不过夫妻俩很快各自再婚,凌微再婚后搬去新加坡和现任丈夫一起生活,现在空闲时间也自己做些舞台艺术的工作。
当时夫妻两人签离婚协议对财产分割没什么异议,本来对女儿的抚养权也毫无分歧,赵坤则公司太忙,赵星茴从小就跟妈妈更为亲近,夫妻俩默认是凌微带着女儿,谁知道赵星茴死活不让两人如愿,一定要跟着爸爸。
凌微的现任丈夫姓陆,管理着新加坡的家族办公室,是赵星茴妈妈的初恋男友和第二任丈夫。
故事难免狗血,无非是真心所爱和破镜重圆。
凌微家境优渥,性格单纯,长得再漂亮也抵不过男友家庭的反对,黯然退场后经家里介绍认识了赵星茴的爸爸,那时候赵坤则长相也是白净斯文,家庭经历性格都和凌微匹配,两人在家庭的撮合下毫无悬念地结婚,很快生下了赵星茴。
不用怀疑,赵星茴如假包换是凌微和赵坤则的女儿。
凌微心里另有所属,和丈夫婚后并没有燃起火花,虽然是死水一潭的婚姻,但也就此照顾家庭和丈夫,把全部爱意都灌溉在女儿身上。
赵坤则也是忙着赚钱,自己事业渐渐做起之后,招了刚毕业的褚文兰来公司当秘书,褚文兰也算是跟着他白手起家,最辛苦的那几年两人一起挤火车坐红眼航班到处出差,久而久之的相处,感情也越来越深。
后来那位英俊潇洒、依旧未婚的陆叔叔出现,递给赵星茴一份精美礼物,略带伤感地说起:“微微,你女儿和你生得很像,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可爱,如果我们……”
不知道这句“如果我们”后面是什么话,但如果有这个假设的话,那世上不复有赵星茴。
赵星茴对这个能让妈妈拥有惆怅目光,但不是爸爸的男人有种莫名的愤怒。
这个陆叔叔也不是意外出现,是褚文兰通过一个项目合作会认识的,引荐到洛江市来投资的一位重点客户。
后来故事的发展虽然曲折但又顺理成章,皆大欢喜——
他们都是真爱,唯有赵星茴是意外,是一种本来可以避免的结果。
如果大人嘴里的那种“爱”没有也就算了,但他们在感情博弈时频繁提起这个词,让赵星茴意识到,她并不是爸爸妈妈期盼的那个小孩。
凌微跟着丈夫去新加坡之前,恳求赵星茴跟她一起生活,保证她在妈妈身边会有很幸福很快乐的日子,赵坤则也真心实意劝女儿,公司太忙无法好好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最好的选择就是跟着妈妈。
赵星茴拗着下巴说“不”。
没有理由,她就是要留下。
新加坡的樟宜机场,凌微接到了日思月想的女儿,毕竟是亲母女,赵星茴再叛逆,还是抱了下面前美丽优雅的凌微女士:“妈妈,好久不见。”
凌微向来最宠她,捧住女儿的脸蛋:“我的乖乖宝贝又长高了,这一年过得好不好?”
“好极了。”
凌微欢天喜地地把赵星茴带回了家宅,策划着这个暑假要带赵星茴去哪儿度假,安排什么活动,吃什么逛什么买什么。
还想劝劝女儿,春节时期前夫赵坤则和她通过一个电话,说起赵星茴的成绩和脾气,凌微想极力劝女儿留在新加坡念书。
赵星茴只说:“等我的中考成绩出来。”
半个月后,国内的方歆给赵星茴打电话,兴奋地给她报了个好消息:“星茴,你这次考得很好,连班主任都大跌眼镜,超过了本校直升线50分,排名进步了好多,哎,你什么时候回来?庆祝一下啊,你说咱俩高中会不会又分在同一个班?好期待。”
还有更好的消息:“闻楝拿了全校第一你知道吗?你走得太早了,咱们结业典礼那天,学校请他在礼堂做个人演讲,学校好多同学都去听了,人山人海的。”
赵星茴杵着下巴,态度不冷不热:“有什么好听的。”
后来赵星茴给赵坤则打电话说成绩,赵坤则那会在办公室,已经事先得知成绩,很认真地夸了她几句,又顺带提了下闻楝的成绩,让她跟闻楝好好学习。
赵星茴还没开始表示不高兴,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赵叔叔,您的文件好了”,嗓音清澈柔和。
是闻楝的声音。
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在赵坤则办公室?
“阿楝暑假也没什么事,我把他喊过来,帮忙复印文件,整理一些旧文档。”赵坤则笑着解释。
赵星茴皱起鼻尖,冷冷地“哦”了一声,“啪”地把电话挂了。
新加坡的夏天是清晨骤落的雨,是蝉鸣、蛙叫和葳蕤植物。
赵星茴身上的复古花泳衣是后院泳池最活泼的色彩,她自个在水里扑腾也能玩半天,楼上有人推开窗,吹个口哨打招呼,问小美人鱼是不是迷路了,他可以把她捞起来送回大海。
赵星茴抹开脸上的水,趴在泳池边,直接问他是不是讽刺她泳姿很烂的意思。
“现在的小孩心眼真多。”陆显舟耸耸肩膀,露出过分洁白到晃眼的牙齿,笑得爽朗。
“你才小孩呢。”赵星茴不乐意,湿漉漉从泳池上来。
两人又在餐厅遇见。
赵星茴裹着浴巾回屋,她饿了想吃吃香蕉松饼和冰激凌,屋内冷气开得足,凌微站在她身后,再温柔优雅也难免有母亲的叨唠,紧着给她擦湿漉漉的头发,陆显舟正好从楼上下来,先喊凌微一句婶婶,再看赵星茴吃得两颊鼓鼓,端了片面包抹花生酱坐在她对面,两人一起进餐。
陆显舟明明只有二十岁,加州灿烂的阳光、松弛的西式教育和规律健身已经让他有小麦肤色、结实流畅肌肉和健康青年气质。
虽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赵星茴勉勉强强、客客气气喊他一声哥。
赵星茴的继父没有孩子,这位哥是陆家的侄子,趁着暑期时间来新加坡的家族办公室练练手,这阵子就住在赵星茴隔壁房间。
三岁一代沟,过了十八岁尤其明显,陆显舟每天早上西装革履跟着叔叔上班开会,下班换休闲装约国立大学的朋友喝咖啡打球聊天,赵星茴比他小五岁,还在只顾埋头吃喝玩乐的年龄,两人实属没有共同话题。
说到新加坡国立大学,凌微把赵星茴的头发绑好,再说起陆显舟的大学,赵星茴好奇多问了两嘴,才知道他一路念的都是响当当的欧美名校,又不声不响地把嘴闭上。
“我听婶婶说,小茴妹妹的中考成绩不错。”
“没有不错。”赵星茴咬一口松饼。
“没有想过留在新加坡念书?婶婶很想你。”
“这里没有朋友。”赵星茴眨眼,“我喜欢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
“也对。”陆显舟笑眯眯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在哪个学校都没关系,关键是要和朋友在一起。”
赵星茴一直在新加坡待到暑假结束,最后凌微恋恋不舍不舍地把女儿送上回国的飞机。
她在高中开学的前一天回到洛江市。
今年情况比去年好,去年赵星茴回国时航班晚点,到家之后又格外糟心,今年至少赵坤则和褚文兰都在家,没有委托司机,赵坤则亲自从公司来机场接她回家。
距离产生美感,两个多月不见,没有鸡飞狗跳,暂时父慈女孝,赵星茴难得没有嫌弃老爸搭在她肩膀的胳膊和微凸的啤酒肚,乖顺地抱着爆爆上车回家。
回到家,家里早就准备了丰盛大餐,此外还有褚文兰的笑脸,亲热殷勤地把她迎入沙发,端上水果零食,问她累不累,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会。
赵星茴莫名觉得有点奇怪,但又不知道哪儿奇怪。
直到晚饭时间,门口传来动静,而后有人推门进来——身形清薄利落的少年,简简单单的白t牛仔裤帆布鞋,眉眼漆黑平静,面容清隽,神情柔和。
不奇怪了。
这人还在呢。
看多了陆显舟的身材体魄,赵星茴第一眼觉得这人有点不顺眼,皮肤过于冷白,又清瘦,每天要么穿校服,要么黑白灰,看都看腻了。
闻楝手中拎了个礼品袋。
褚文兰笑盈盈地接过礼品袋:“嗐,星茴你来看看喜不喜欢。前几天跟人吃饭,听一个年轻朋友说,有个明星联名款的玩具礼盒正好是今天发售,最受女孩子喜欢,排队非常火爆,我今天走不开,阿楝说他去买,早上出门,现在才买到。星茴你看看,挑了你最喜欢的粉色。”
让人排了一天,这么有诚意的礼物,赵星茴当然说谢谢,当场拆开礼盒,抱在手里玩了一阵。
这已经很给面子了。
既然阖家欢乐,气氛轻松,赵星茴当然也不好耍公主脾气,打开行李箱,把回国的伴手礼拿了出来。
伴手礼是凌微准备的,其实每年都有,把赵星茴身边人都考虑了,分量充足,一点不缺。
去年也有,不过去年赵星茴脾气爆炸,恨恨地在房间把礼物撕开自己吃了,要么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家里人都有,连燕姐司机和白班阿姨都准备了,赵星茴态度随意,朝着闻楝的方向一递:“你的。”
两人隔的距离不算近,闻楝没想到她转向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南洋风味的伴手礼拿在赵星茴手里,闻楝不动,她也不能一直拿着,稍抬下巴,再晃晃手里:“嗯?”
那意思很明显。
怎么还不来接,要让她拿多久?
闻楝迈步过去,接过东西,神色很温和地道谢:“谢谢。”
赵星茴瞟了一眼。
他睫毛很长,右边脸颊的酒窝很明显,算是一个……温和柔软的笑容?!
赵星茴觉得他还是不笑的好。
这样笑起来好像在……故意讨好人。
晚餐饭桌聊的是闻楝和赵星茴的高中开学。
尚文中学是私立学校,高中实行双轨制,学费升阶,但这点钱对赵家倒没什么大碍,何况闻楝以本校第一名成绩直升,作为优待,学校免了他的高中学费。
谁也没想到赵星茴的中考成绩能飞速提升,褚文兰变着花样夸她聪明漂亮成绩好,塞到赵星茴碗里的菜都堆得冒尖了,但褚文兰一点不夸闻楝,虽然语气中难□□露一丝丝自豪。
闻楝还是表示出一如既往的感激,谢谢兰姨和赵叔叔的照顾。
赵坤则也认真表扬了女儿几句。
高中重新分班,赵坤则想着赵星茴此前对闻楝的态度,也没有插手说要再把两个孩子放在一个班级,任由学校随机分配,但已经从熟人那里得知了两个孩子的班级。
“班级是学校自主分配,星茴在五班,闻楝在六班,你俩班级挨着,但老师都不错,都是教学经验丰富的优秀教师。”
赵星茴和闻楝都顿住了筷子。
两人目光错了一下,又默默撇开。
褚文兰开口:“其实在一个班也挺好,之前阿楝和小茴的下课时间不一样,阿楝每天下午都是自己坐公交回来,我听燕姨说,他到家都挺晚,以后高中下课更晚,回家也不方便。”
闻楝说没关系:“高中放学只比初三晚半个小时,公交也很方便。”
赵坤则想了想,问:“星茴你觉得呢?”
赵星茴垂着眼,筷子拨了下碗里的菜。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闻楝倒是突然插话,语气温和:“兰姨,叔叔,真的没关系,其实学校下课已经很早了。我习惯放学后留在学校把作业做完,或者打会球,其实不会耽误回家时间。另外我对洛江市不太熟,坐公交还能熟悉下城市,看看风景,其实挺好的,我很喜欢这样。”
他语气认真,真心诚意,意思就是不需要换班级。
人都这么说,赵星茴樱唇稍抿,睫毛闪闪,冷冷淡淡开口:“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阿楝你行吗?”褚文兰关心他。
“兰姨,可以的。”
“……”
“我吃饱了。”赵星茴把筷子一放,也不管他们说话,下巴一拗,径直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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