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你适应,你喜欢,你们聊你们的就好了,就你们相处融洽,就我格格不入。”赵星茴皱皱鼻尖,“为了见同学,暑假特意跑回来一趟,感情真好。”
“我不是因为同学聚会回来的。”
“那你人缘真好,离开这么久还有这么多朋友,一回来就要见面,还有人心疼你。”
“谁心疼我?”他蹙眉。
“心疼你的人多得去了,那么多给你送花送礼物送贺卡的女生不说,还有替你打抱不平、怕你饿肚子的女同学。”
“他们不是那个意思。”闻楝笃定:“你生气了。”
“我没有。”她嗓音脆脆,“我才没有因为你光顾着跟人说话不搭理我生气,我才没有因为别的女生阴阳怪气我生气,我也没有因为你们肚子吃得饱饱的而我根本就没吃几口生气!!”
闻楝忍不住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眼眸漆黑明亮,酒窝深陷脸颊,薄唇扬起弧度。
“抱歉。”
他跟上她的步伐,“我以为你不喜欢那种地方,所以也没有强迫你动筷子。你肚子还饿着吗?”
“饿死了。”
赵星茴瘪着嘴:“虽然地方很破……但味道还不错,明天你再带我去吃一次。”
闻楝笑着说好。
闻楝回家不是为了和同学见面。
闻楝妈妈是独女,夫妻两人意外去世后,他的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万分,身体每况愈下,也没有熬过几年,相继离开了人世。
外公外婆先后去世,丧事都是亲友邻居帮闻楝料理的,骨灰没有安葬,还寄存在墓园内。
每次回家闻楝都要去墓园扫墓,这次回来也是此前墓园管理处电话告知他,最近有了空地,可以把外公外婆的骨灰入土安葬在父母墓地的旁侧,让四位至亲结伴长眠。
这种事,闻楝不想和赵星茴说。
她应该是那种生活在云端的象牙塔里,没有什么烦恼和痛苦的小公主,也不用吃太多苦头,和人生疾苦隔着遥远距离。
闻楝要自己去办这件事,闻大伯教他丧葬习俗和忌讳,提前买了需要的东西。
赵星茴当然不能跟着去。
去墓园的那天闻楝醒得很早,外头天光微亮,赵星茴听见了洗手间的洗漱声,推门出来,看见他从头到脚穿了一身黑。
他很少穿这么冷调的黑,一般衣物都是白灰调的浅色居多。
黑色衬得他肤色霜白,气质冷肃,棱角分明。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她轻声问。
“可能晚一点。”
闻楝把爆爆给她,“今天爆爆放在你那儿。”
赵星茴抱着爆爆站在窗边,看他拎着一大篮东西,黑色背影消失在初升的朝阳中。
晚上闻楝回来得很晚,洗了个澡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他一早出门买了鲜花和祭品,要再去陵园整理墓地。
赵星茴还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傍晚吧。”他说。
“你坐公交去?”
“嗯。”
“很远吗?”她问。
“两个小时。”
“坐这么久的公交,不能打车吗?或者让你堂哥送你。”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闻楝说对不起,眼瞳如墨,“你自己在家呆着可以吗?”
“不可以我也呆着了呀。”
她目光荡开,纤长睫毛撇开,“你早点回来吧,别一个人呆太久,我等你回来散步呢。”
闻楝低低“嗯”了一声。
赵星茴自己在房间玩,玩游戏聊天看电视陪爆爆,等到夕阳西下,众鸟归巢,风开始变得绵软,她换了衣服出门去散步。
吃第二盒冰激凌的时候,闻楝从公交车上迈步出来。
他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陌生的面孔之后,有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捏着小勺一口一口地吃着冰激凌,眉眼如画,唇红齿白。
赵星茴也看见了他,眼睛瞬间发亮,露出一个耀眼笑脸。
“天都黑了,你好晚。”她说。
闻楝很自然地拿过了她手里的冰激凌:“你吃太多了。”
他们俩吹着晚风,沿着树荫浓密的旧街道和纵横交错的小巷子散步。
“明天还去吗?”
“不去了。”
她问:“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没有了,都办完了。”他把剩下的半盒冰激凌都吃完了。
“那就好。”
两人走了很远,偶尔说话或者不说话,并肩走在一起或者自己默默迈动步子,穿过小巷爬上一个长长的斜坡,走过路面斑驳不平的石桥,最后坐在了河边一块半人高的水泥桩上休息。
这个角度能望见下面密密麻麻的房舍屋顶,渐次亮起的点点灯光,也能望见闻楝家里的那颗楝树的树冠顶端。
赵星茴坐在闻楝身边,望望眼前的风景,再望望身边的闻楝。
闻楝话多数时候都在沉默,话很少。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闻楝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侧脸轮廓有如黯淡夜幕中山峦流水般的剪影,音调清冽平和:“不要看我。”
“那你在想什么呢?你已经坐了很久了。”
“没想什么,只是走累了,想休息一下。”
赵星茴转回脸,托腮:“那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赵星茴。”闻楝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如同述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你别跟其他人那样,不用同情我。我不需要,也不喜欢这种东西。”
赵星茴沉默了很久,问他:“闻楝,你有什么秘密吗?”
“有……”他凝坐如雕塑,漆黑目光绵延如暗灯,良久后方道,“我爸妈……是在陪我去游乐园的路上出车祸的。”
赵星茴沉默半响,抿唇:“怪不得你不喜欢游乐园。”
“我也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轻声道,“在我之前,我妈妈怀过一个小孩,是她和陆叔叔的孩子。因为陆叔叔家里反对,他们分手,我妈妈没生下那个孩子,很快嫁给了我爸爸。”
“后来,褚文兰把陆叔叔带到我家,陆叔叔一开始真的以为我是他女儿,直到他们背着我偷偷做了亲子鉴定……后来他们离婚结婚,我妈和陆叔叔在一起望着我的目光,总让我觉得他们看的是那个没出生的小孩。但我知道我不是,我是赵星茴,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的孩子。”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难过了很久。很爱我妈妈,但我不想生活在她身边。我爸可能没有那么爱我,但我偏偏就是要留下来。我就是要他们记住我。”
闻楝偏首看着她。
她也注视着他,认真想了想:“我没有同情你,也没有办法共情你……你也不会共情我……人与人之间是有隔阂的,如果没有一模一样的遭遇,就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个词。”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可火山会爆发,山川会碰撞,大陆会漂移,亿万分之一的机会,总有人会靠近,默默坐在身边,吹着晚风,讲述无人可知的秘密。
八月中旬,赵星茴和闻楝返回洛江市。
为了弥补父女关系,赵坤则亲自过来接人,笑呵呵地敲开了闻家的门。
还有家里的事也要商量。
褚文兰这次怀孕小心翼翼,基本都是卧床休养和专人照顾,暑假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大平层,家里别墅爬楼梯不方便,赵星茴又坚决反对装电梯,再想开学就是高三,也不要打搅孩子们学习,还是分开住比较合适。
赵星茴毫无意见。
燕姐和司机依然留在家中,闻楝也会留下来陪她,还有赵坤则保证每周都会回家,尽量平衡家庭。
凌微知道褚文兰怀孕,跟赵坤则打了好几次电话。
“我不干涉你们的事情,但你不要亏待女儿。”凌微在电话里如是说,“离婚协议上的财产分割,那些东西我都没动,都是小茴的,她抚养权在你那儿,你该给她的一分也不能少。如果我知道她受委屈,我也不会让你日子顺心。”
“我知道,亏待不了。”
两人再商量要怎么安排赵星茴。
无论是从孩子还是从家庭的角度考虑,赵坤则和凌微都倾向于高中毕业送她出国。
赵星茴坐在椅子上转圈,百无聊赖地听父母解释他们的理由。
这次她没拒绝,而是干脆利落地说好:“去哪里?”
“你想去哪儿?”凌微柔声问她,“小茴你想念什么学校?新加坡也可以,南洋理工你喜欢吗?”
“美国或者欧洲吧,具体念什么我还没想好。”
凌微说没关系:“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请教下显舟,或许他可以给一点建议?”
陆显舟?
陆显舟现在在美国念MBA,隔着时差,两人偶尔联系,他会冷不丁冒泡说自己最近在忙什么,赵星茴跟他说高中作业和朋友聚会,依旧是大人和小孩的差别。
“好。”赵星茴点头,“没问题。”
确定的是赵星茴会在高中毕业后出国,高三将是她留在国内上学的最后一年。
方歆选择留在国内。
“我爸妈怕我出国飞了,恨不得把我栓在他们身边,还说就算念大学,每天的门禁时间也不能超过十点。救命啊。”她拖着星茴的手,可怜兮兮,“虽然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舍不得跟你分开。”
黎悦和方歆一样。
“闻楝你呢?”
“国内。”
闻楝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但直接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赵星茴睨他一眼,没说话。
赵坤则说要把女儿送出国念书,从头到尾没有提及闻楝,这意味着家里压根没有打算送他出国念书,也许会在他高中毕业后结束对他的资助,也许只能资助他在国内念大学——这应该是褚文兰的意思。
也是闻楝的意思。
事实上,闻楝回到洛江的第二天就去探望了褚文兰。
他带了邻市的一些土产和滋补品,都是褚文兰喜欢的口味,褚文兰让他不要担心自己,好好念书,有什么事情及时跟她说。
闻楝还没有和褚文兰正式谈过这个问题,但有说及高考的事情,以后念大学他可以勤工俭学养活自己,也终于可以回报兰姨对他的恩情。褚文兰拍拍他的肩膀,说先顾着眼前,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等他高考的喜讯,再说以后的事情。
“闻楝,那你有心仪的学校吗?”黎悦问,“会留在洛江吗?”
“暂时还不确定。”
“不过以你的成绩,想念什么学校都可以吧。”黎悦笑道,“要是留在洛江念大学,你早就有保送资格,现在就可以休息了。”
闻楝参加过好几门学科竞赛,被好几所学校选中,但到底要去哪儿念大学,凭高考成绩还是争取保送名额,尚未说定。
只有于奕扬无所谓。
他只对自己的爱好和乐队有兴趣,在哪儿念书都行,赵星茴要出国,他跟着一块出国也不是不可以。
一桌饭搭子,分道扬镳已经注定。
高三开学后,所有人都退了社团活动,唯有于奕扬的乐队还在坚持,他们在livehouse有了固定的演出,赵星茴有空还是跟他一起听歌弹琴,吃饭逛街玩闹。
方歆他们倒是眼见着忙起来,从早到晚,娱乐少少,课业多多。
褚文兰不住在别墅,家里几乎变成了赵星茴的地盘。
还有一个好处是爆爆终于获得了自由,可以随意进出家里的每个角落。
凌微想过回国照顾赵星茴,但赵星茴拒绝,说每天念书都很忙,家里也有司机和阿姨,身边还有好朋友,老爸也经常回家,不需要特殊照顾,只需要妈咪的电话慰问。
聊电话时闻楝就在旁边。
他在等她回来。
闻楝看着赵星茴嚼着口香糖走进家门,她一边讲电话一边朝他挑眉,意思是自己回来了,而后脱下长靴,把包包和外套都扔在玄关,再一路取下脖颈手腕叮叮当当的饰品,最后只剩小吊带和短裙,背影靓绝地上楼。
闻楝没有办法,只能跟在她身后一路收拾。
赵星茴再下楼,已经换了软绵可爱的家居服,手里抱着书,冲闻楝做了个笑脸:“久等,我回来啦。”
她现在养成了熬夜读书的习惯,也养成了在餐厅学习的习惯——有闻楝在。
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两人坐在一起,她写作业,他看书。
燕姐会提前为这时候准备两人份的水果零食,退回房间不打搅他们念书,如果赵星茴还想吃点什么,那么也能点菜,闻楝也能下厨,煎牛排或者煮面条,学完吃完后两人回房间睡觉。
闻楝说:“刚才赵叔叔打电话回来。”
“嗯,我跟他说了,我跟小鱼在一起。”她翻开书页,揉揉眼睛,“我俩听演唱会去了,里面太吵,没听见电话。”
闻楝不再说什么。
邻市回来后,闻楝和赵星茴的关系似乎更加融洽,但无论到达何种程度,也不影响赵星茴和于奕扬的志同道合。
“闻楝。”
“嗯。”
她凑近一点,把脸朝着他:“我眼睛疼。”
“怎么了?”
“可能有东西掉进去了,睫毛膏很难用,刚才我洗了很久。”赵星茴频频眨眼,“能不能帮我看看?”
“我看看。”他挨近。
“有根睫毛掉到眼睛里去了。”
“我挤不出来。”她忍不住要眨眼,泪意朦胧,“很难受。”
“别动。”闻楝去拿眼药水,“我滴点眼药水试试。”
她等着。
她双手撑着椅面,在他面前仰起清丽灵动的脸,精致的下颚稍稍翘起,面容皎洁如玉,鼻头小巧,唇是饱满湿润的红,微湿的睫毛又翘又黑,星眸泛红,做什么坏事都显得娇憨无辜。
也许那种感觉像在触碰天鹅绒,闻楝的指尖轻轻摁住她的眼皮,用眼药水清洗她的眼睛。
赵星茴被那股凉意激得猛然闭眼,秀眉蹙起,再泪意涟涟地睁眼,睫毛快速掀起、翕张,紧闭。
闻楝的表情专注又认真,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晶莹的液体顺着眼角蜿蜒而下,也有因她眨眼的动作挂在睫毛尖,像剔透易碎的珠子。
眼药水滴过三四遍之后,那根长长的眼睫毛终于被冲出了眼眶。
“好了。”
闻楝一直看着。
赵星茴尝试着再眨眨眼,不疼了,她还没挪动姿势,仍是那样仰脸对着他,黑白分明又流光溢彩的眼睛,眸底清澈如许。
好像是很近很近的距离,似乎只有微毫,近到彼此都呼吸都清晰可闻。
闻楝在她瞳仁里看见自己,猝不及防又毫无遮掩。
完完整整地印在她清凌凌的眼里。
他猛然愣怔,连呼吸都瞬间停滞。
赵星茴似乎察觉他的眼神,定定地掀起眼帘看着他,和他对视。
是弹指一瞬,也是电光火石。
就这样毫无防备又毫无准备地闯入了对方瞳仁,连个情绪都未来得及准备。
一秒就好。
下一秒就该各自挪回目光。
可赵星茴没动。
如坠入未知的海,她看着面前这张干净好看的脸,他有清落的轮廓五官,眼角线条锐利,那双漆黑沉默的眼睛,冷清又温柔地横亘在她眼前。
她的眼神完完整整在他面上滚过。
“闻楝。”她唇瓣轻启,只有极轻的气音。
“嗯?”闻楝的嗓音放得很低很轻。
“你笑一下。”
“……怎么笑?”他抿唇。
“就那样笑。”
闻楝平静地看着她,而后漆黑眉眼舒展,柔软嘴唇扯平棱角,此刻唇线微翘,脸颊浮起浅浅酒窝,清隽面容柔软生动,有如春风拂过柔嫩新绿绽放的瞬间。
他笑时眸中亮光浮动,像碎金落在深海。
其中有她。
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近,抑或是夜晚的寂静,还是玩闹整日后的懒散,抑或是眼睛不适后的恢复,也许只是单纯被这种好看而蛊惑,赵星茴的心……轻轻跳了一下。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赵星茴伸手抽了张纸,毫不留情地扑在自己脸上,轻飘飘的纸巾沾着泪液,黏住了她的脸,她忍不住嘟囔:“喂,你到底给我挤了多少眼药水,我脸都打湿了。”
闻楝退回了自己位子:“做作业吧,很晚了。”
于奕扬也常来找赵星茴。
他俩窝在客厅沙发打游戏,一起陪爆爆玩玩具,在房间听摇滚唱片,聊学校和周末的活动。
三人在一起,闻楝通常不多开口,一般听赵星茴和于奕扬说话,更多数时间闻楝会回房间看书或者去图书馆自习,甚至走去厨房帮燕姐的忙,把空间留给他俩。
坦白来说,于奕扬和闻楝的互动不多。
当然远不至于讨厌或者敌对,男生的友谊比女生之间更难靠近,不同磁场的人几乎是无话可聊。
加上去年元旦赵星茴因为陪闻楝去吊水错过了演出和之后的跨年活动,还有暑假赵星茴毫无预兆地跟着闻楝回了邻市,都让于奕扬隐隐有失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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