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歆怼怼她的胳膊,低声道:“看。”
夕阳余晖经过阔大的窗户洒入,光影清清凌凌地切割空间,黎悦和闻楝都穿着校服,两人面对而站,不约而同地用手扶着旁侧桌子,轻声对着台词。
两人身影投在后面白墙,修长轻盈,温柔细致。
他俩站在一起很搭,都是乖乖好学生,认真的表情和稳定内核都如出一辙,很有校园偶像剧的感觉。
“黎悦很好,温柔又善解人意,我觉得她很有可能会和闻楝走在一起。”方歆咬耳朵。
赵星茴把漫画书盖在自己脸上:“谁知道呢。”
等排练结束,已经是天黑,浅淡的弯月初挂树梢,干净漂亮的校园被路灯照亮,路灯又被茂密枝叶遮挡,一路都是深深浅浅的团团光晕。
大家走过树荫,一路嘻嘻哈哈地结伴回家。
路过静谧无人的篮球场,不知道谁落了一只篮球滚在树下,少年影子长长投在地上,半风半月和半掩映的高楼,球场的细网墙和萋萋绿地都是青春的细节。
高壮壮抡起球:“朋友们。要不要来投篮PK,男生让女生三个球,赢的人,我明天请喝奶茶。”
女孩子们一声欢呼。
她们喜欢看闻楝打球,路灯下他的短发眉眼浓黑,扣球的手指修长白皙,皮肉很薄,骨节清晰,窄腰长腿,跑动弹跳、舒展肢体投篮的姿势很美观。
赵星茴网球和羽毛球都打得不错,却不爱打篮球,今天穿的还是牛仔裙,只能站在一旁观赛。
“黎悦。”闻楝把球传出去,“到你了。”
“多谢,承让。”黎悦跑动的动作轻盈可爱,洁白的棉布裙荡起涟漪,跳起来把球扔进了篮筐。
“进球!”
闻楝在一旁捡球,再把球回传给黎悦。
“你投得很准。”明明夜色已暗,但少年的笑容和煦明亮,清新心动。
“谢谢,是你以前教我投篮的窍门,我还记得呢。”少女的笑声清柔可爱。
球跑了,他折身去捡,她也追着弹飞的球。
两人的肩膀撞在一起。
闻楝伸手扶住少女,手指托住她肩膀有短暂的停留:“抱歉。”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你。”黎悦羞涩低头,嗓音如簌簌颤动的花蕊,“抱歉。我好像踩到你了……把你鞋子弄脏了。”
“没关系。”
闻楝收回手,单手把篮球递到她面前,酒窝微陷,笑容清爽,“还有两个球,继续吧。”
徐徐晚风拂过,把两人衣角牵在一起。
旁人已经有人吹起口哨起哄。
虽然闻楝好像跟赵星茴更熟一点,但赵星茴那种傲娇态度,明摆着谁也看不上,两人之间丝毫没有那种拖泥带水的气氛,但闻楝和黎悦站在一起,气氛就有点特别。
赵星茴在不远处站着,身姿像独栽的玫瑰。
嘴里的口香糖已经嚼了一会,很突然地意识到它在牙齿间变得发硬难嚼,毫无一丝甜味。
她打算把口香糖吐掉,转身走出篮球场,去找垃圾桶。
回去的路上,赵星茴一路没说话。
也谈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只是好像有点累了,也没什么话好说,压根不想开口。
到家之后,闻楝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换室内拖鞋,顺手使用消毒喷雾处理衣物,擦拭鞋子。
闻楝是那种人——青春期的男生有些细节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及时打理的短发,修剪得圆润合适的指甲,永远洁净的衣服鞋子,身上带着香皂或者洗衣液的淡香。
赵星茴路过他,在他另外一只鞋子上踩了脚,扬起下巴:“你挡着我路了。”
闻楝抬头,漆黑的眼睛望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星茴的背影有种别扭又毫无原因的不高兴。
这种情绪不值得深究,连赵星茴自己都没当回事,睡一觉起来就已经抛之脑后。
舞台剧排练一个月后,赵星茴终于看见了方歆吹嘘的那件“超华丽超漂亮”的演出服。
服装是租的,赵星茴的衣服最隆重,复古华丽的洛可可风格,黑红色丝绒和超大裙摆,一串串塑料珍珠缠绕手颈,衬得她像个暗黑系女王,衣饰重得差点压垮她的肩膀。
视觉上的确很有女王的存在感,她坐在一个高台上,俯望众人。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黎悦和方歆过来帮忙摆弄赵星茴层层叠叠的裙子,这大裙摆要垂下覆盖高台边缘,有一种坐在云端的效果。
女神不用说太多的话,赵星茴的台词很简单。
她坐在台上,姿势高贵,拗着背脊,傲慢气势十足,前两句话是威慑众人禁止进入她的领域。
第三句话是诱惑人背叛自己的朋友。
闻楝站在女神面前,拾起滑落至地面的华贵珍珠,伸手递给她。
赵星茴从浮云一般的裙中垂落一只柔美洁白的手,勾起那串珍珠,笑得艳丽邪恶,英音旖旎:“阿格里巴,我知道你从穷乡僻壤而来,饥肠辘辘又一无所有,如果你愿意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驱赶你那些愚蠢的朋友,那这遍地的珠宝金砾都为你所有,财富足够你买下一个王国。”
台词从她唇齿间倾吐出来,清脆张扬。
贫穷且忠诚勇敢的维萨·阿格里巴需要抬头才能注视着她,温顺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雪肤红唇,星眸如耀,珍珠蕾丝,波浪黑裙……
他觉得眼前人像朵娇贵的大丽花。
或者别的什么,艳丽而危险的风景,色泽很美的毒药……
一沾就会要命的那种。
彩排结束,赵星茴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高台上下来。
别人都忙着在换装或者其他,赵星茴的肩膀都快被压塌了,半步也走不动。
她喊闻楝。
“怎么了?”
赵星茴有气无力:“能不能先帮我把脖子上的项链接下来,沉死了。”
“可以。”
他帮她摘脖子上的大串塑料项链,近看才发现她娇嫩的皮肤被压得发红,印出了痕迹,赵星茴拨开头发,把修长漂亮的颈项露出来,垂着头:“从后面解开。”
那裙子后背略低,露出一片雪白细腻的脊背,玲珑微凹的一条脊骨和振翅欲飞的蝴蝶骨隐于领口。
闻楝呼吸顿了顿,垂着眼不看。
“好了没有?”
“马上。”他温声道。
“好累,我快累死了。”赵星茴嘟囔,手指再拂了下头发,把一缕秀发捞至肩头。
那缕头发滑过闻楝的手指,他动作莫名有些急,语气却愈发温柔:“再坚持一下。”
脖子上的项链终于解下,赵星茴垮下了肩膀,又伸出了手,慵懒无力地递到他眼下:“还有手上呢。”
文化节正式演出的那天,舞台的光束独独落在赵星茴身上的那一瞬,台下的呼吸声暂停了一半。
总导演高壮壮在幕后看见观众的反应,激动地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很难想象高中校园也有这样精致的戏剧,首先要感谢赞助商的壕气,其次要感谢陈乐语的魔改剧本,最后感谢方歆拉来的人头。
一半人看赵星茴,另一半人看闻楝。
因为个子高瘦而肌骨清薄,闻楝挑不到合适尺码的戏服,身上的亚麻白衬衫和直型长裤略有空荡,却有种温文尔雅的清落感,衬得他肩平腰窄,端正温和。银色纽扣束至领口,衣角颌线线条直锐,笔挺利落,更何况眉眼漆黑,鼻梁高挺,薄唇秀丽。
他和赵星茴的角色对比反差尤其强烈。
清和艳。
谦逊和冷漠。
坦荡的勇气和固执的傲慢。
赵星茴化了舞台妆。
守护女神浓密乌黑的长卷发滑落肩膀,和闪耀的珠宝一起映入阿格里巴的眼底,嫣红的嘴唇冷酷地向他吐出最后一句台词。
“I promise Neverland wii never land。”
我保证此地无人可入。
他身姿笔挺,抬起英俊的脸庞,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朗声开口。
“I promised,I came,I conquered。”
我也保证,我无往不利。
台下想起热烈的掌声,舞台缓缓谢幕。
无人可见的角度,赵星茴冲着闻楝轻轻地吐了吐舌头。
他酒窝浅浅,回她以清浅微笑。
很有趣的演出经历,高壮壮特意把这个舞台剧制作成了光碟送给每个参演和幕后工作的社员。
临近暑假,赵星茴像候鸟一样飞去新加坡陪伴母亲,她还带上了这个视频,想让凌微看看她的表演。
暑假时间漫长,闻楝总不能在赵家白吃白喝当闲人,褚文兰非常反对他出去兼职打工,还是把他带去了公司,让他在仓库帮忙扛货装车,在办公室打印文件和整理资料,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
既然闻楝在家,赵星茴依旧把爆爆交给他照顾,翻来覆去还是叮嘱那两句,让他好好照顾猫猫,喂粮喂水陪玩,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视频电话回家和爆爆见面。
“你什么时候回来?”闻楝问她。
赵星茴像尾美人鱼坐在泳池边:“我订了下周的机票,跟陆显舟一起回国,你跟我爸说不用来接我了,陆显舟会送我回家。”
她忘了告诉他陆显舟是谁。
不过也没关系,不用认识,陆显舟跟他们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名是仿用《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但我并不想用阿里巴巴这个词,所以替换了一个比较接近的,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我也觉得现在这个文名有点怪,大家有没有觉得换成《天黑黑》更好一点?
因为陆显舟的原因,赵星茴提前一周回到了洛江市。
陆家人多,早年陆续移民,如今到陆显舟这一辈几乎都在海外生活,他这次回国是去首都探望长辈以及父母的朋友,正好赵星茴也要回国,两人正好一道回来,顺便也在洛江市逗留几天。
陆显舟安排了一周的空闲时间。
赵星茴诧异:“你要在洛江待一周?”
“不行?”陆显舟看她一脸嫌弃,禁不住好笑,“小鬼,我特意拐个弯送你回家,你还嫌我碍事,不乐意是不是?”
“你在洛江市人生地不熟,无亲无故,就认识我一个人,那我岂不是要陪你?”赵星茴嘀咕。
她跟他又没什么共同话题,玩也玩不到一块,再说了,她还约了方歆出去玩呢。
“得得得。”陆显舟举手,“没关系,你回你的家,我玩我的,我下飞机送你到家后,咱俩就分开。”
赵星茴想了想,甩头发:“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尽地主之谊,陪陪你吧。”
做了决定之后,赵星茴下一秒就开始琢磨,问他:“你想去哪儿玩呀?虽然说洛江不大不小,但好像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不过爬山还不错,还有几个景区和游乐园,我堂哥在山里开了家很漂亮的民宿……”
“我什么都行,全权交给小公主安排。”陆显舟摊手。
其实也不是留下来为了游山玩水,洛江有个项目考察,正好借着送赵星茴的机会,叔叔让他过去看看,落地后也有接洽的合作伙伴,但陆显舟不说,他觉得赵星茴脸上那种傲娇又为难的表情很有趣。
闻楝陪爆爆玩毛线球。
爆爆刚去宠物店洗过澡,毛发松软喷香,像朵蓬松飘逸的云,尖耳粉嫩,蓝黄圆瞳如宝石,一路追着滚落的毛线球,叼起来后又放回闻楝身边,喵喵示意他再扔一次。
后来外面传来车子的声音,爆爆耳朵竖起,这时还还专心地玩着球,等听见门外清脆的笑声和脚步声,它已经撒开丫子噌到门口。
主人回来了。
闻楝看它那股机灵劲,眉眼舒展,脸颊还沾了点笑意,俯身去捡地上被冷落的毛线球,听见动静抬眼。
赵星茴和陆显舟踏进家门的时候还在拌嘴。
“小鬼,你几年前还在喊我哥,现在已经直呼其名,是不是有点不尊敬我?”
“你也没喊我妹妹啊,天天小鬼小鬼的,是不是有点不爱护我?”
“……”
爆爆竖着尾巴站在门口喵喵喵。
“爆爆。”赵星茴笑嘻嘻地蹲下去抱猫。
闻楝捏着球,不远不近地站着,和陆显舟打了个照面。
穿潮牌运动衫的青年,笑容阳光爽朗,小麦肤色,头发理得偏短,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五官,一看就是健身的身材骨架,肩膀宽直,肌肉结实,整个人显得精炼又朝气蓬勃。
一眼便知,这人出身良好,自律又自信。
陆显舟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闻楝一眼——清秀长相,毫无攻击性,温驯沉默,念书很好的那种国内高中男生。
他在新加坡也听凌微和赵星茴提过几句,这男生是个孤儿,被资助寄住在赵家。
赵星茴已然抱起了爆爆,带着陆显舟走进室内,不甚正式地介绍两人。
“闻楝。”
“这是陆显舟。”
两人彼此点头,说你好,这就算认识了。
陆显舟打量客厅:“我听你和婶婶聊天,婶婶以前也住过这里?她喜欢这种风格的房子?”
“我爸喜欢。”
赵星茴问闻楝,“燕姨在家吗?”
“燕姨在洗衣房。”
赵星茴小声吐槽:“麻烦她煮点咖啡,那家伙咖啡瘾犯了,嫌飞机上的咖啡不好喝。”
她领着陆显舟上楼,“说好的,只允许你参观一眼我的房间,不许觊觎我的收藏品,那些手办都是我从小攒到大的,你再喜欢我也不会让给你。”
“知道了。”陆显舟笑。
两人抱着爆爆,绕过闻楝,说说笑笑去了二楼。
只留闻楝在身后。
未必有被冷落的心情,闻楝很习惯这种场景,只是手里握着那个毛线球,球已经被爆爆咬得表层绒绒,用力捏着有粗砺微刺的触感,他面上的表情平和,垂着眼睛的时候气质略带冷清,在客厅无所事事地站了会,出去找燕姐。
一楼静悄悄,二楼的动静却不小。
二楼房间的门没关,笑声说话声清晰地传出,赵星茴跟陆显舟炫耀自己的玩具收藏,抢过小时候的相册说不许看,再把自己书桌上的练习册和考卷通通藏起来,让陆显舟走开。
闻楝在餐厅煮咖啡,燕姐准备了水果甜点下午茶,听见楼上的动静,哎了一声:“这什么声音,怎么那么开心。”
“他们在听唱片。”闻楝平静说。
赵星茴挑自己喜欢的唱片给陆显舟听,陆显舟正在点评她的音乐品味,两人因为一个国外乐队争辩起来。
晚上褚文兰订了吃饭的包厢。
陆显舟送女儿回国,做家长的当然要感谢,再说还是陆氏企业的人,赵坤则当然也不能怠慢,当天晚上夫妻俩找了家规格很高的餐厅,请陆显舟吃个饭。
陆显舟是陆显舟,不沾什么恩怨旧情,也是第一次见赵坤则和褚文兰,开口喊他们叔叔阿姨,态度谦逊,教养良好,是个和气开朗的年轻人。
赵星茴向来不喜欢跟着赵坤则吃人情应酬饭,今天很给陆显舟面子,也是高高兴兴地出门。
闻楝也去了。
没必要全家人都出门吃饭,单单把他留在家里。
在赵坤则面前,陆显舟的嘴堪比褚文兰,只夸赵星茴聪明漂亮可爱,聊起赵星茴在新加坡的几件趣事,比如在海边吊床里睡着让人找了大半天,又听赵坤则说赵星茴小时候的趣事,讲她小时候如何顽皮捉弄大人云云,再掺杂着聊些公司生意上的事情。
赵星茴端着笑脸,在他们聊天的间隙,无奈地冲着闻楝噘起了嘴唇。
那意思是寻求共鸣——他们好烦。
闻楝垂着眼睫,在桌布下默默地递出手,剥好的盐焗开心果放在他的手心,摊开给赵星茴看。
那意思是问她要不要吃。
赵星茴轻轻一觑,面色丝毫不显,但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甲挠了挠他的手掌边缘。
意思是她要吃。
还没等她把他手里的开心果捻走,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把手里的餐盘递在了赵星茴面前。
这顿饭压根没有闻楝什么事——陆显舟跟赵坤则聊天,也能不着痕迹地照顾赵星茴,替她布菜倒茶,注意她的喜好,有一道菜赵星茴多挟了两筷子,陆显舟悄声叮嘱服务员再上了一份。
赵星茴星眸斜睇,扔给陆显舟一个甜甜笑脸,凑过去跟他说话。
闻楝沉默着敛目,密密睫毛遮掩住眼神,把开心果攥在掌心,缩回了自己的手。
这顿饭餐桌上气氛极佳,宾主皆欢。
后面那一周,赵星茴不是主动陪着陆显舟玩,就是被动被他诓出去玩。
陆显舟说要去游山玩水,结果把赵星茴诓去荒郊野岭的郊区考察工厂,他说想要运动运动,结果只是跟人见面顺便打打高尔夫,说要去吃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结果那真的是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
赵星茴很生气。
陆显舟双手一摆,振振有词:“那怎么办?谁让我在洛江市只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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