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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里巴和公主大盗(休屠城)


她把手中的面巾纸揉成一团,喝一口感冒冲剂,又喝一口红糖姜茶,往后一仰,瘫在地毯上:“我累了,我想吃冰糖葫芦和糖炒栗子。”
闻楝低头翻着讲义,眉头已经皱起:“叫外送。”
“那家店排队的人很多,没有外送。”她哼哧哼哧咳两声,又吸吸被纸巾蹂躏得通红的鼻子,拖着那种闷闷哑哑的嗓音,像汤匙上挂着的焦糖蜂蜜,“药太苦了,我吃什么都不喜欢,我想吃甜甜酸酸的冰糖葫芦。”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明明知道降温,为什么不多穿一件。”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她用笔敲敲纸面,问他,“你明明知道降温,看我穿那么少,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闻楝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放下书,起身。
“你去哪儿?”
“买冰糖葫芦。”闻楝拎起外套,打算出门,“你先把卷子做完,回来我帮你检查。”
一个小时后,赵星茴如愿以偿地吃到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和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而闻楝拿过她的复习卷,又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赵星茴念书并不差,但思维总是擅长跳跃,嫁接错误和太不把题目放在眼里。
她也能在桌前熬到半夜十一点,熬到比闻楝还晚,不管留了多少作业都自己完成,绝不抄他一个字,硬撑着眼皮把那本可圈可点的讲义全都啃完。
“你为什么要学这么好?”她咬着笔尖问他,“已经够好了,为什么每门科目成绩都要求那么完美?”
闻楝阖上书,淡声回她:“除了成绩之外,我还有什么能要求的吗?”
他也问她:“你为什么要坚持?”
赵星茴又扔出一张纸巾,冷声嘟囔:“我当然要好好念书,所有人都以为我办不到的事情,我偏要办到。”
重感冒痊愈之后,期末考试静悄悄降临。
连赵坤则都没意识到这个学期“唰”地就结束,还寻思着两个孩子在家没去上学,是不是因为最近下雪,学校停课。
其实天上也就飘了几朵雪花,花园里连片积雪都没有。
赵星茴的期末考试成绩不错,凌微给前夫打电话说过阵子她要回国处理些事情,再接星茴一起去新加坡过寒假,提前跟他打声招呼。
“你能不能对女儿上点心?对她有点父亲的关心和责任感,前阵子她感冒生病你都不知道。”凌微抱怨。
“我怎么不上心,家里有专人照顾她,文兰天天安排她的衣食住行,她感冒我也叮嘱她好好吃药。”赵坤则大大咧咧,“你也知道我工作忙,公司业务忙,应酬又多,你要是能把她劝到新加坡去也行,我也少操点心。”
“你要是真上心,怎么会领个孩子到家里来住。”凌微语气微冷,“星茴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她要是受一点委屈……”
“绝对没有的事儿,我们都是为了星茴好。”赵坤则打断前妻,好声好气,“你把星茴接去新加坡过寒假,我绝对没问题,有空你也回家坐坐,我和文兰都欢迎你。”
“……”
无关乎大人的恩怨,赵星茴这阵子在家吃吃睡睡好无聊。
闻楝也在,今年寒假他没有回邻市,褚文兰说天气不好,让他呆在家里,正好年前她要回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到时候两人一道回去。
方歆来家里玩,陪赵星茴一道撸猫打游戏看电影,两人这阵子迷上了悬疑片,窝在懒人沙发里,一部部电影看得飞快。
那天方歆点开了一部恐怖片:“看这个吧,我们班好多同学说这部片子很好看。”
赵星茴抱着抱枕啃薯片:“可怕吗?”
“应该还行吧,恐怖级别不高。”
鬼片最需要气氛和同伴,大白天的观影效果还算欢乐,还有爆爆在旁捣乱,两人嘻嘻哈哈挤在一起调侃:“这剧情也太无聊了吧。”
二十分钟后,方歆接到妈妈电话,冲着赵星茴挤挤眼睛:“我老爸下班了,说晚上要带我们出去吃大餐,我先回家喽。”
“电影还没看完呢。”赵星茴追着她下楼。
“你自己看吧。或者让闻楝陪你看,他应该快从图书馆回来了吧。”
赵星茴自己不敢一个人在房间看。
她人菜瘾大,又惦记着电影后面的剧情,好不容易等闻楝从图书馆回来,吃完晚饭,纠结万分又眼巴巴地盯着他:“你晚上陪我看个电影?”
闻楝看她眼睛闪闪发光的期待,并不确定她在期待什么,想了想,温声道:“可以。”
“恐怖片哦,可能会有一点点可怕。”赵星茴蹦去客厅开电视,调出影片,“我已经看了一点,我们可以从头看起。”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只有冷风飕飕吹着干枯的树枝,燕姐做完家务,没什么事的话会回房间休息,赵星茴想了想观影气氛,摁灭了头顶的水晶大灯,只留下客厅周围的一圈氛围灯,拍拍沙发。
“你坐这儿,我坐旁边。”
闻楝在她身边坐下。
赵星茴抱着抱枕窝进了沙发。
电影前二十分钟的剧情显得温馨平淡,和“恐怖”两字完全不搭边。
三十分钟后,电影正式开始进入了剧情,音效和节奏突然提了好几个档次,赵星茴本来好端端地吃着薯片,冷不丁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薯片全都撒在了地上。
以每两分钟为进度,赵星茴的蠕动轨迹以闻楝为目标,十分钟之后已经蹭到了他身边。
她被画面吓得一惊一乍,电影跳一个恐怖镜头,她也跟着应激,抱枕一会儿揪在手里,一会儿挡在脸前,一会儿哆嗦,一会儿尖叫。
闻楝倒是很平静。
“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们可以不看。”
“可是我还想看。”她声音发抖,犹豫害怕又欲罢不能,“我又害怕,又想看,你挡着我一点。”
闻楝没办法。
最后赵星茴整个人都躲他背后,只敢颤颤巍巍地探出一个脑袋,或者在他肩膀上浮起一双好奇万分又小心翼翼的眼睛。
方歆说错了,这恐怖片超级可怕。
血淋淋的画面突然跳出来,赵星茴一激灵一窜,身上的毛孔齐刷刷竖起来,揪着闻楝的衣服都在抖——他没被电影画面吓到,倒是被她时不时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和在背后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后来赵星茴揪住了闻楝的手臂。
她浑然不觉,眼睛哆哆嗦嗦地瞅着,指甲已经掐进了他的手,力道重不重,皮肤刺不刺痛,全凭画面感强不强。
“闻楝,你能不能去把灯都打开?太暗了我害怕。”
闻楝还没起身,又被拖拽着坐下:“呜呜呜你还是别走,我怕那个人又突然回来。”
她脑袋鸵鸟似的埋在他后背,哆哆嗦嗦开口,“你帮我看着点,我先不看……那个人走了你再告诉我。”
“已经走了。”
“真的走了吗?”
闻楝平静道:“真的走了,可以出来了。”
她脑袋从他肩膀上探出来,瑟瑟发抖地瞄了两眼,五秒后又被画面暴击一次,心都快跳出嗓子眼,猛地闭上眼,手指紧紧掐住闻楝,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赵星茴……”
闻楝被她吵得心神不能,嗓音里有某种无奈,“那都是人造血浆和拍摄道具。”
“你骗我。”她手哆嗦锤他肩膀,惊魂未定,嗓子都吓软了,“明明超级可怕,你故意吓我。”
“刚才真的走的。”
赵星茴连锤带掐揍了他好几下。
闻楝仰头,无声叹气。
明明忍受着眼前的血腥画面,却毫无半点沉浸感,还要饱受视线、耳膜和身体的多重折磨。
人生经验之一:永远不要和赵星茴一起看恐怖片。
电影看完,赵星茴好像魂都快被吓没了,闻楝好像被凌虐了一场。
两人分别回房睡觉。
半个小时后,闻楝洗完澡,换好睡衣,已经在床上躺好。
门口突然响起“叩叩”的敲门声,赵星茴的声音颤颤传来:“闻楝,闻楝,你睡着了吗?”
闻楝拧开门。
眼前的少年刚洗完澡,肤色白皙干净,脸颊有点嘭嘭的湿润柔和感,头发乌黑,眼睛明亮而嘴唇红薄,穿着浅色棉质的格纹睡衣,青葱挺拔,天然带好感的气质也很能安抚人,舒缓恐怖片的血腥画面和偌大空间的恐惧感。
赵星茴几乎要挤在他房门口。
闻楝也是猝不及防看见赵星茴的脸——她披散着微潮的长发,整个人缩在长长的白色睡裙中,只露出一张皎洁生动的面孔,明眸漆黑又慌乱,湿润红唇紧抿,显而易见的惴惴不安。
她手里还搂着枕头和薄被。
“我不敢在房间睡觉。”她嗓音丝丝袅袅,“我洗完澡,听见浴室滴滴答答的水声,我总觉得是血……爆爆还不理我。”
她仰起脸,又偏偏有种打搅人的理直气壮:“闻楝,你陪我睡吧。”
闻楝伫立在门口,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诧异又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
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赵星茴凑在他眼皮子底下:“你把你的枕头和被子拿出来,我们去沙发上睡。”
没的拒绝。
闻楝回头望望自己的床,又望望外头,咽了下喉咙:“好……”
客厅的凹型沙发宽大舒适,价格昂贵,皮质柔软,睡觉完全没问题,赵星茴占了一个,扔上枕头,抖开被子:“你睡我旁边。”
她蜷着把自己裹起来,裹成小小一团。
闻楝默不作声地在另一座沙发躺下。
安安静静。
赵星茴窸窸窣窣翻了个身:“哎,你能不能挨我近一点,我听不见你的呼吸声。”
他掉了个头,脑袋离着她更近点。
赵星茴胡思乱想:“闻楝,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说什么。”
“随便,有点声音就行。唱首歌或者讲个故事吧,小时候我妈妈都这样哄我睡觉。”
看完恐怖片还要哄人睡觉,这绝对不是个正确的决定。闻楝无奈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语气平和:“那我背课文给你听吧。”
“要好听的那种课文。”赵星茴嘟囔。
这么寂静的冬夜,这么奇妙的气氛,这么青葱的时光,少年淙淙清澈的嗓音缓缓响起:“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
赵星茴的呼吸渐渐平缓。
他的嗓音缓慢停下,静静地听了会,轻柔开口:“赵星茴?”
闻楝昂起了头——她面朝外侧,一缕长发滑落枕畔,脸颊乖乖地枕着自己的手背,纤浓卷翘的睫毛覆在恬静无暇的面孔,红唇微微放松,纤细身姿半蜷在薄被中,像个晶莹剔透的美梦。
“赵星茴,晚安。”
闻楝轻言,安静闭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向来早睡早起的燕姐起床,诧异地发现沙发上躺着两个裹着被子的孩子,黑鸦鸦的脑袋凑在一处,各自睡得沉静,怎么看怎么和睦。

◎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凌微年前回国,一来是陪丈夫回国处理公司事务,二来是接星茴去新加坡过寒假,顺便探访亲戚朋友。
赵坤则名下那几家公司对比陆氏企业而言不值一提,虽然两方没什么直接商业利益往来,但和气生财,赵坤则对前妻态度也客气,张罗着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凌微不领这个情,只定好时间到家里来接赵星茴。
家还是以前那个家,这幢别墅是赵星茴六七岁时买的,凌微也住过几年,后来赵坤则再婚,褚文兰想卖房换新居,无奈赵星茴死活不肯搬家才作罢,夫妻俩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大平层,有时候应酬太晚或者路程太远,偶尔也在那边休息一晚,别墅这边算是主宅,因为有赵星茴在,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回来。
凌微拦不住女儿的任性,也管不了前夫家的事情,只是每次电话里都要多念几句,让前夫多关心女儿。
世理显而易见,因为事业忽略家庭是常态,父亲永远缺席孩子成长,后妈当得再好也只是后妈。
何况褚文兰和赵坤则都有生孩子的打算。
褚文兰已经在赵坤则身边耽搁了好多年,此前两人工作忙碌再加各种应酬,一直没有定下来,这几年为了怀孕,身体检查也做了不少,补品中药也喝了不少,逢年过节的时候求子算命也会去拜拜。
如果某天有瓜熟蒂落的好消息,凌微不会觉得诧异,只是担心有了新的家庭成员,女儿会更受冷落。
凌微来接赵星茴那日,赵星茴欢欣满溢,提前收拾了行李,穿得漂漂亮亮的,连脸上的笑容都甜美了几分。
她把爆爆托付给了闻楝。
“爆爆在房间,你要记得给它喂粮喂水,可以两天开一个罐头,陪它玩一会,让阿姨定期去打扫房间,如果你要离开很长时间,就把爆爆送到方歆家,早点把它接回来。”
“对了,千万不要让它乱跑,就让它在房间待着,它要是走丢了,回来我会敲爆你的脑袋。”她脸颊鼓鼓,明眸很认真地盯着他,交代并威胁,“我说真的,我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比我之前所有的生气还生气。”
闻楝已经充分了解她的生气,态度柔顺地接过猫:“我知道了。”
赵星茴俯下身体,黑绸般微凉的头发坠在闻楝手背,微微的痒,她凑近,揉了揉他怀中的爆爆:“姐姐出门玩,你在家要听哥哥的话哦。”
爆爆喵喵两声,舒舒坦坦地窝在闻楝怀中。
“你什么时候从邻市回来?”她问。
“不确定,也许开学前几天。”他问,“你呢?”
“我也不确定,什么想回来就回来。”
闻楝第一次看见凌微是在别墅楼下。
那位风姿绰约的女士似乎比真实年龄要年轻许多,皮肤紧致光润,剪裁得体的裙装衬得腰肢柔美,浓密长发披在肩头显得雅丽,整个人优雅而端庄,笑盈盈地把女儿揽在怀里。
那天所有人都在家,成年人的社交自有他们的圆滑世故,至少褚文兰和赵坤则都表现出了周到热情和豁达大度,牵着赵星茴的手殷勤叮嘱了几句,前前后后都安排得极为妥帖。
凌微看见了闻楝,秉持着礼貌和仪态朝他微微一笑,但似乎只是把他和某个名字或者某个事件联系在一起,并没有想要交谈或者了解这位少年的意思,把赵星茴推进车里:“上车吧,我们去机场。”
赵星茴开开心心上了车,在车窗阖上之际,背着人吐吐舌头,冲着远远站着的闻楝做了个鬼脸。
闻楝安静地看着豪车驶去。
他很早就学会了不去羡慕,不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也不羡慕别人家境优渥,人生自由。
褚文兰和赵坤则还在目送车辆远去,两人一齐转身,褚文兰挽着丈夫的胳膊:“凌微这几年的气色越发的好,越来越年轻了。”
“她现在高飞了。”赵坤则嗤声抱怨,“也开始摆阔太太的谱,瞧不起人。”
“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再说,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差。”褚文兰整整丈夫的衣襟,“我给你买了几条新领带,待会回屋试试。”
闻楝跟着褚文兰一块进了家门。
国内寒风冷雨,赵星茴在水清沙幼的热带岛屿度假,躺在椰林下晒太阳,玩浮潜和海上大滑梯。
闻楝在家喂猫溜猫,去图书馆看书写作业,再跟着褚文兰回了邻市老家,跟大伯一家过春节。
除去因意外去世的闻楝爸爸,闻家还有一个大伯,两个姑姑,下面孩子也有好几个,其实聚在一起应该还算热闹,只是亲戚家关系不算融洽,每次见面都要以吵架散场。
也许没有回去的必要,大伯家已经三代同堂,一家人含饴弄孙,热热闹闹过年,闻楝坐在其中跟局外人一般,大伯问问他在赵家过得如何,成绩如何,再说让他好好念书,以后有出息记得报答大家的恩情,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闻楝平静说好。
至于要怎么报答,那就要等他出息后再说。
只是总想回去看看——大伯家现在住的房子是闻楝父母的遗产,一幢二层的旧式小楼,窗明几净,天井幽静,门前栽了一棵楝树,枝干粗壮,高过屋顶,每年春末楝花飘砌,簌簌清香。
他正好是楝花开的时候出生,父母抱着新生儿从医院回来,看着屋前密密匝匝粉白淡紫的楝花,如云如霞,清甜浓郁的香气浮动在灿烂阳光与和煦暖风中,是很美好的生活。
年轻的妈妈闻着绵绵不绝的香气,给孩子取名叫“楝”,闻楝。
闻楝想看看这个房子,看看这颗树。
冬天的苦楝树叶子金黄稀落,有皱巴巴的黄色干果挂在树梢供鸟儿啄食,闻楝坐在窗边,意外接到了赵星茴的电话。
这是赵星茴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闻楝。”
她那边背景音乐喧闹,交谈声喧闹声隐隐传来,嗓音清脆带笑,“爆爆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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