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兰只能等在这里,看着九号星的医生虽然很忙,但还要反复确认才肯放人。
萧柯窦倒是很乖,甚至没有问付兰他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付兰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没有时间问。
进完这个仪器进那个仪器,从他醒来到现在,他就一直奔波在身体检查的路上。
明明只有脑袋受伤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检查,就差把他拆解了看看他的骨横截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萧柯窦跟随着医护人员的指导,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具,做着一系列身体检查。
由于九号星体贴入微的指导,萧柯窦可以完全不用动脑子,只需要按照医护人员的指挥坐下、躺下或站起。
于是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他现在的处境。
他知道自己有一段时间失忆了,具体什么原因导致的萧柯窦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萧呈循击中了他的后脑,再加上星盗的医疗仓确实不怎么样,所以留下了后遗症。
但是在失忆那段时间里,付兰的态度很耐人寻味。
萧柯窦可以肯定,付兰和萧呈循之间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合作,但是这一切都伴随着萧呈循的死亡灰飞烟灭。
他对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合作也不感兴趣。
萧柯窦真正在意的,是付兰对待那个失忆的萧柯窦的态度。
想到一些记忆犹新的画面,萧柯窦又偷偷红着脸。
这时候,身旁传来一个医护人员的声音:
“心跳有些过速,体温略微有些高,没有超出正常范围,但是无缘无故出现这种情况,等会还是再去做个心肺检查吧。”
这叫萧柯窦更为尴尬,赶忙将脑子里某些影响到他“身体健康”的画面驱赶出去。
他正色思考着付兰态度变化的原因。
当时他们在萧呈循的星舰上,尽管他们有合作,但是看起来像是那种随时可以背刺的合作关系。
在这种脆弱的平衡下,萧柯窦觉得付兰很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
毕竟一个来历不明、无依无靠的“黑户”,和万象科技话事人与一号星首席为女儿选择的“童养夫”,这二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想到这里的时候萧柯窦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虽然付兰平时对他暴力又恶劣,但她实际上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安危的。
萧柯窦基于这条猜测,继续回忆着自己失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推测付兰是因为什么想法,对自己的态度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因为自己失去记忆,所以非常轻易就相信了付兰的话。
并且因为失忆后的自己坚信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对付兰付以全部的信任。
萧柯窦恍然大悟。
正在给他做身体检查的医护人员看着他眼睛一亮,像是想通了什么,整个人都洋溢着醍醐灌顶后的喜悦。
医护人员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病人投以好奇的目光,当看见病例表上的“头部受创”后,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好奇的目光也变得充满怜悯,并更加细致地检查这位病人的身体情况。
此前萧柯窦一直很苦恼和付兰的关系该如何缓和。
毕竟付兰是个不爱说人话的家伙,他每次试图和对方交流,都会被付兰各种打岔晃过去,付兰这家伙正常交流时难得会说漏嘴。
为了从付兰那里套话,萧柯窦也必须小心谨慎的设置话语陷阱。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不论说多少遍“坦诚以待”,最后都会回归到“尔虞我诈”的环节。
就像在去无人星采集样品的时候,萧柯窦以为自己和付兰的关系已经迈出了信赖的一大步,结果到了七号城,她还是一下把萧柯窦撂倒,自己去独闯星盗窝了。
而萧柯窦发现,在他失忆期间,对付兰提出问题,付兰要么胡言乱语,要么如实相告。
胡言乱语总是比半真半假的话更容易看出来,大可以当成打情骂俏。
所以四舍五入,付兰对失忆的自己是赤诚以待。
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自己坚持“付兰说的都对,付兰做的没错,付兰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三大方针,就可以从付兰那里获得一切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但是由于这个方针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怂,萧柯窦在想到这儿的时候,还对自己强调了一遍:这可不是谄媚奉承,这是战术示弱。
——假如付兰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嗤笑着说:你是不是失忆后的恋爱脑还没完全消失啊。
总之,萧柯窦觉得自己的逻辑很通顺。
并且根据这些逻辑推理出来一个最佳的方案——
继续装失忆。
别问,问就是跟他的胃病一样,是“不治之症”,要怪只能怪付兰和萧呈循一人一闷棍。
不过肯定是萧呈循的责任更大一些,毕竟他下手没轻没重,直接把萧柯窦开瓢了。
所以萧柯窦拿着自己“一切正常”的检查报告纸质资料,走到正陷在沙发里享受生活的付兰面前。
九号星人的复古风格之一,即便是大部分资料可以用光脑查看,且更能保护隐私的情况下,九号星人也会准备一份纸质材料。
付兰嗦了一口手上的椰子汁——九号星的改良般,她手上的是原味的,据说还有火龙果味、榴莲味、螺蛳粉味等等从古地球资料库里考古出来的复古味道。
“检查完了?”付兰虽然这样问,但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也是这个沙发的神奇之处,坐下去的时候十分柔软,但站起来不会因为包裹性而产生费劲的感觉。
付兰又用依依不舍的目光看着这个沙发,半天才把这个目光从沙发上扯下来。
九号星的东西一般都很贵——因为总要附加很多的人文价值,让付兰觉得它们溢价太高,性价比过低。
没关系,她不是那么注重享受的人,家里那个比地板还硬的金属“沙发”也很不错。
付兰收拾好心里的情绪,从萧柯窦手中拿——或许用“抢”形容她此时的动作更合适——来他的检查报告,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一切正常,针对萧柯窦身体上的问题,只能检查出来头部创伤愈合过的痕迹,关于付兰使用过的药物则是了无痕迹。
啊,还有一个问题,萧柯窦那个根深蒂固的胃病还在。
都是老朋友了,付兰看都懒得看这玩意一眼。
她将检查报告塞回萧柯窦怀里,径直向外走去——目中无人到一点儿也不像个和睦友好的星际联邦公民。
在她的理解中,萧柯窦此时应该失去他们去星盗基地的那段记忆,理论上讲,他的记忆应该停留在自己被付兰、或者被萧呈循的人打晕的时候。
正常人,这种时候应该是会对打晕自己的人产生警惕之心。
所以付兰不打算跟这时候的萧柯窦交流,省得最后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这时候付兰莫名有些怀念那个傻乎乎好骗的萧柯窦了。
萧柯窦跟在付兰身后,面对付兰“冷漠”的态度,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适的话题聊一聊。
他回忆着自己在睡着前最后的记忆,凑到付兰身边,带着轻松闲适的语调问:“不是说休息五个星际时吗?怎么我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九号星了。 ”
因为萧柯窦并不知道自己的失忆是付兰灌药导致的,按照正常逻辑推导,自己要装失忆,那就是病还没治好,那么自己就应该还有在重甲上的记忆。
“你没忘?”付兰猛然偏头问道,随即她就反应过来自己嘴快、说漏嘴了。
这种时候过多的解释只会欲盖弥彰,付兰选择闭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萧柯窦也意识到付兰这句话里的问题——付兰的问法更像是笃定他会忘记什么,而非治疗完成身体痊愈的表现。
但是萧柯窦没工夫去琢磨这个问题,还得先向付兰说明他仍是“失忆”状态,他对付兰说:“我确实还是不记得受伤以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医生都说我身体没问题了,我的思维逻辑也没有问题,但就是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
付兰点了点头,心说:这是药物导致的失忆,当然不会对你的思维逻辑产生影响。
在付兰心里更关键的问题是:这个药的解药是失效了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付兰第一时间倒没想过萧柯窦在装失忆。
对她来讲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装失忆能为了什么?他又不记得失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付兰不知道,她的解药是起效了,但只起效了一点点。
“可能是星际海盗的休眠舱不行吧。”付兰随口回答着萧柯窦的问题。
心里则在思索现在该怎么办。
“九号星的医生没有检查你的记忆问题吗?”付兰偏头看向萧柯窦。
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应该把人放出来吧?
萧柯窦警铃大作,回忆着自己刚才做检查的流程,说:“做了一些好像是逻辑思维能力的测试,没什么问题。然后又问了我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姓名、年龄之类的。”
因为对隐私的注重,这些检查环节是不会允许非医护人员围观的,付兰并不知道身体检查的具体情况。
付兰为了避免定向检查增加发现端倪的概率,也没有跟九号星的医护人员提过萧柯窦处于“失忆”状态。
因为脑损伤导致的失忆,往往会伴随出现患者逻辑思维能力的障碍。
可能是医生看萧柯窦条理清晰,脑部的损伤也都愈合了,就没往这方面想。
“不是、”付兰皱眉,“你自己失忆了,这么大的毛病你不主动跟医生说吗?”
“抱歉。”萧柯窦敛眉,“我的检查报告很正常,担心提这件事情会给医院带来困扰。”
“平时挺聪明的人,怎么这种时候讳疾忌医起来了?”付兰嘟囔着,不过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萧柯窦的失忆又不是真的头部受损导致的。
如果是药剂出了问题,萧柯窦去十次医院都是一切正常的结果。
“先回去吧。”
此时付兰的目光正聚焦在萧柯窦看不见的光脑屏上。
“回哪儿去?”萧柯窦问道。
“回一号星啊,不然还能回哪里去?”付兰翻看着自己的联系人,并随口说。
萧柯窦思考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剧本”,佯装无知的问:“怎么回去啊?”
付兰抬头瞥了他一眼,说:“打开你的光脑,买一张九号星居住星到一号星居住星的星舰票。”
“别告诉我你连光脑怎么使用都不知道了。”付兰又说。
“嗯……”萧柯窦思考了一会,回答:“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就自己找个公益窗口,拿一份幼儿科普读物,里边有光脑使用方法。”付兰冷漠的开口,没有丝毫“好为人师”的意思。
虽然萧柯窦下意识想要怼回去,但是突然回忆起自己拿的是“失忆懵懂小可怜”剧本,于是真的按照付兰说的,物色起周围的公益窗口。
他对付兰说:“不好意思,可以稍等一下吗?”
然后慢条斯理走到公益窗口,泰然自若向工作人员要了一份幼儿科普读物,并且还跟那位看起来热情友善的工作人员攀谈了一会儿。
等萧柯窦拿着科普读物回到付兰身边时,他问:“一号星的生育申请非常严格吗?”
“为什么问这个?”付兰反问。
“刚才和那位先生聊了一下,你知道的,一个成年人去拿幼儿的科普读物,总要给负责人一个正当理由。”萧柯窦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付兰双手抱肘,看着某人有些心虚的表现。
“但是我们还未婚……”说道这里萧柯窦又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恢复了记忆的,还是不能十分理直气壮的复述付兰当时说的瞎话。
不过付兰看起来似乎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萧柯窦继续说:“所以我给出的理由是,我们是正在备孕。”
付兰对此确实没什么反应。
发达的科技将女性从孕育这项费时费力的活动中解放出来。
事实上,许多人经过改造后的身体,已经去除了自然繁衍后代的能力。
如果没有法律的约束和文明教育的限制,“生孩子”已经可以做到像是工厂的流水线一样。
比如在九号星曝出来的、他们的行政长官背地里干的那件事情。
一亿多的黑户,诞生于实验室、人造子宫。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基因被窃取、形成了一个生命。
很简单,只需要两个人的染色体就足够了。
毕竟还是要保证杂合子的优势,选择一个完整的基因型进行复制很难筛选出优良的“性状”。
想到这里,付兰准备等会跟朵维斯联系,询问一下一号星的现状。
她跟着萧呈循离开一号星的时候,那里还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虽然收拾烂摊子的事情和她没关系。
尽管付兰此时并没有在全心全意听萧柯窦说话,但她站在那里,纯净的双眸凝视着萧柯窦,轻而易举营造出专心致志的模样。
——哪怕不是她自己刻意造成的,也很容易使别人误解。
这大概也是她的人际交往类课程常常位列倒数,却能在任课老师心里留下“认真好学”印象最大的原因吧。
萧柯窦继续说:“我和那位先生聊了一会儿,他在得知我们是一号星人后,表情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老传统了,九号星嘲笑一号星死板木讷,一号星嘲笑九号星多情敏感。”付兰耸了耸肩。
“嗯、所以他最后对我说,祝我好运,可以在一百岁前拥有一个孩子。”萧柯窦笑着说。
“美好的祝愿,你应该谢谢他的。”付兰挑眉,抬步向九号星的公交站台走去。
她又转身对萧柯窦说:“记得买票,下午三点的航次。”
萧柯窦假模假样看了会儿科普读物,然后打开自己的光脑订票。
在这段枯燥的航行里,萧柯窦凝视着邻座高强度“玩光脑”的付兰,忽然开口问:“那些原住民呢?”
“有九号星行政管理部门安置。”付兰答,“就几百个人,也没什么案底,如果愿意加入星际联邦一般都是会被审批允许的。”
萧柯窦就着这个话题,问:“我听说九号星现在正在打仗,他们在这里安全吗?”
“你看做身体检查的那个医院,看起来像朝不保夕的样子吗?”付兰反问。
她又说:“放心吧,星际海盗都被咱们端得差不多了,居住星的防卫设置你大可以放心,就算星际海盗还在也没那个能耐。”
萧柯窦奇怪的说:“星际海盗看起来战斗力很弱啊,怎么会打这么长时间?”
“九号星高层蛇鼠一窝,不想抓嘛。”付兰说着,又笑了一声,说:“不过实话实说,从星际联邦诞生至今,星际海盗就没有彻底消失过,抓也没有用。”
“为什么?”萧柯窦能根据自己记忆中的信息推测出原因,但还在尽职尽责的做着角色扮演。
“因为星际联邦会源源不断创造出新的星际海盗啊。”付兰用戏谑的语气,陈述着一个难堪的现实。
如萧柯窦所想。
星际联邦以严苛的法律、严密的监控为基底,不论是严谨的一号星、还是散漫的九号星,每个居住星都对星际联邦的最高法做出了不同程度的解读条款,他们就像在一块画布上用不同的风格和参照绘制不同的风景。
——但是,这块“画布”是定死的,它的大小、材质就是这样,这个客观存在是所有人的镣铐。
实话实说,平民出身的斐尔顿对于政治体制的建立上有很大的局限性,尽管付兰对此一窍不通,也能看出来星际联邦走到现在,它的稳定性已经岌岌可危。
只是斐尔顿现在还活着,虽然并不活跃,但余威尚在,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将破裂的地方牢牢黏在一起。
“但是星际海盗目前还不成气候,就像古、”萧柯窦差点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讲一讲王朝周期论什么的,好在及时想起了自己正在“失忆”,立刻止住话头。
“嗯对,只是流放并不能有多大的能量,但是那些没有身份的人,背后可能存在有身份的人援助呢。”付兰抬头看向萧柯窦,微笑着说:“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说法,星际联邦最大的星际海盗,实际上是各个居住星的首席行政执行官。”
付兰自己说完,咂摸了一下,又觉得很好玩——就像是她在做自我介绍一样。
哪怕是看起来一丝不苟的一号星,背地里也藏了许多非法勾当。
民用星舰在一号星居住星七号城外围降落,付兰带着萧柯窦从停泊区下车。
在她上星舰之前,就已经联系了自己的“非法勾当小组”,负责联系的人向她再三保证药剂没有问题,实验室的模拟计算如常,他还特意放了一管在他同事的早餐奶里,现在他的同事还在管自己叫爸爸。
相似小说推荐
-
大祭司之咒 (马扇屠妇) [无CP向] 《大祭司之咒》 作者:马扇屠妇【完结】晋江VIP2024-12-20完结总书评数:1256 当前被收藏数:2210 营养液...
-
妄想情深(竹茴) [现代情感] 《妄想情深》作者:竹茴【完结】晋江VIP2024.12.23完结总书评数:1708 当前被收藏数:6124 营养液数: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