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张小圆桌上摆着一包已经用了一半的纸巾。
尽管房间被收拾得非常干净,但还是能看见很多生活过的痕迹。
萧柯窦走到书桌前。最上面那一张草稿纸是空白的。
他拿起笔,掀开空白的草稿纸,看见了上边熟悉的字迹:“外骨骼COQD指数与对应的舒适程度”。
这让萧柯窦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从和付兰旅行回来后,他对于“建功立业”那种近乎狂热的追求突然冷却下来。
后边又跟着付兰满世界乱跑——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但又好像没有什么收获。
这段时间的经历大概可以总结为:看着付兰到处搞事情。
他将空白草稿纸还原,笑着对付兰说:“看起来我应该不是无业游民吧?看这些草稿,感觉我这是在做市场调研。”
装得很像,说的话也很合理。
“你可以自己打开光脑查询一下。”付兰努嘴示意萧柯窦手上拿着的科普读物,“公民个人信息在光脑上都可以查到的。”
萧柯窦打开光脑上他初来乍到时写下的户籍信息,填写信息时的情境再次涌上来。
当时付兰不容置喙的强势态度,与现在倚着门框无所事事的模样重合起来。
很奇怪,那时的萧柯窦只觉得恼怒,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付兰一成不变的顽劣有那么几分可爱。
——他大概是第一个与付兰接触了这么长时间,还觉得付兰可爱的人吧。
察觉到萧柯窦的视线,付兰下颌微抬,明明因为身高劣势,这应该是一个仰视的姿势,但她做出这个动作时,却有一种睥睨的气势。
“看什么?”付兰问。
“没什么。”萧柯窦点了一下光脑屏,然后外放,指着“父母”那一栏的空白,笑着对付兰说:“我是孤儿,你这个骗子。”
付兰“啧”了一声,轻声说着:“头一回见到把自己是个孤儿说的这么趾高气扬的。”
当然,因为周围的环境很安静,这句话萧柯窦自然也听见了。
他就当自己没听到,将光脑关闭,又真诚的对付兰说:“当然,我相信我们之间一定关系匪浅。我知道你的谎言一定是情有可原的。”
萧柯窦深知与付兰交流不能太跳,付兰这个家伙吃软不吃硬,萧柯窦可不想跟她针锋相对、重蹈覆辙。
付兰没搭理他这句话。
刚才的对话让付兰有一种这是个麻烦精的感觉,现在又觉得这或许确实是个失忆的乖巧萧柯窦。
她并不觉得有记忆的萧柯窦会这么“天真”的说出那一段话。
付兰将萧柯窦丢在他的房间里,自己回房处理一些事情——比如安排一场“旅程”,把萧柯窦骗去当“小白鼠”。
不管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付兰就当他现在是好骗的小傻子。
如果最后事态的发展有必要的话,付兰也可能会选择让他暂时失踪一段时间。
尽管此时萧柯窦一个人在房间里,他却没有任何举动。
在地下基地的时候,付兰曾经提起过他使用的都是液化金属纸。
虽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伤人,但是想想付兰愿意坦白,也不失为一种关系的进步。
不过连平时使用的纸张都有监视功能,萧柯窦相信他身上这个来自付兰家的公司的光脑,恐怕具有大同小异的作用。
他没有贸然留下什么痕迹,甚至在光脑上的搜索也是基于常识的延伸。
当然,他不知道付兰此时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件事情。
对于萧柯窦这个无害的生活调剂,付兰很乐意跟他在闲暇时打机锋,但显然,付兰最近非常忙。
她必须在付质醒来前,尽快处理好自己早已设想好的事情。
大概半个星际时后,萧柯窦的房门被敲响。
他打开房门,听见付兰对自己说:“我要去一趟医院,走吧,顺便给你做一个身体检查。”
因为萧柯窦现在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九号星翻来覆去的检查过一遍了。
所以他对付兰点了点头。
走出房门后,萧柯窦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萧呈宁。
他皱着眉头在光脑上翻看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后,萧呈宁看了一眼两人,转身先行一步。
付兰仰靠在车座位上,偏头看向驾驶位的萧呈宁:“我妈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月了吧?”
“嗯。”萧呈宁回答,“但是身体检查没什么问题,大脑也一直处于活跃状态,她的治疗团队推测,她的精神网现在也许还在修复期。”
“那一号星现在的事情谁来处理啊?”付兰随口问道。
萧呈宁说:“一号星副执行官。”
“哦——”付兰拉长了音调,说:“我还以为老爸你会趁此机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付兰的语言类课程一向学得不好,萧呈宁没有纠正她错误的措词。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萧呈宁懒得搭理付兰。
作为父亲,他对自己的女儿还是非常了解的。这家伙就是越说越起劲,一肚子的歪理,没必要跟她胡扯八道。
付兰又唧唧歪歪了几句没什么意义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瞥了眼不动如山的萧呈宁,嘀咕着:“无趣的老男人。”
安静的病房里,付质躺在病床上,两侧的太阳穴、心脏部位都贴着检测装置,实时检测付质的身体状况。
“下午好,妈妈。”付兰轻轻推开了房门,像是某个稀疏平常的午后,对母亲打个招呼。
不过她暂时得不到回应。
“我回来了。”付兰俯身,戳了戳付质的眉心,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又轻快的笑了一声。
萧呈宁和萧柯窦沉默地站在门口,听着付兰自娱自乐,在付质面前滔滔不绝讲述着自己的冒险经历。
只有跟付兰同样经历过哪些事情的萧柯窦知道,付兰嘴里几乎没一句真话。
过了一会儿,萧呈宁看了眼时间,对坐在付质床边连说带比划的付兰道:“好了,让你妈妈好好休息吧。”
付兰止住话头,撇撇嘴,对付质说:“我先走啦,妈妈再见,好好休息哦。”
付兰还需要带萧柯窦去做身体检查。
一号星的体检环节要比九号星简洁得多。
自然,一号星和九号星在保护隐私上的态度是一致的,萧柯窦进入体检室后,体检室大门关闭,付兰就只能在门口等着。
萧呈宁走到付兰身边,看向关闭的体检室房门,问:“你又做什么了?”
付兰偏头盯着萧呈宁,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什么呀?”
萧呈宁沉默回望过去。
显然他已经发现了萧柯窦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当然,这得益于萧柯窦突飞猛进的演技,连萧呈宁都被“演”了。
不过装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很多时候只要沉默和摇头就足够了。
付兰“切”了一声,说:“就是做了个小实验嘛。”
萧呈宁对小孩子之间的恶作剧不感兴趣,他对付兰说:“不要闹太大。”
关于付兰的“实验试剂”从哪儿来的,萧呈宁也没有多问。
他并不介意付兰有背地里的谋划,不过这主要源于他不相信二十岁出头的付兰会有多大的能力、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
“妈妈的身体状况具体怎么样啊。”付兰转移了话题。
“你可以去问温蕙,她负责你妈妈的治疗。”萧呈宁说完,转身离开了。
看来他在医院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付兰看着萧呈宁走远,打开了光脑。
付质的身体状况她也许比萧呈宁还要了解。
付兰的目光停留在最新的那条消息上——她刚刚上星舰时,温蕙发给她的。
【S-9神经抑制药剂虽然在一定范围内对人体没有损害,但付质的精神网修复速度很快,她的大脑很活跃,以现在的剂量,也许一个月内,抑制药物对她就会失效。我相信你和我都不希望加大药量。 】
付兰将这些消息一个一个删除——当然因为各种原因,这些信息除非付兰主动展示给别人看,否则并不会有泄密的可能。
但付兰依旧在删除信息,并且是一条一条的删除,动作很慢,像是在通过这个行为思考着自己的选择。
萧柯窦的体检结果理所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付兰在他走出来的时候抬头扫了一眼,其他时间就在看光脑。
萧柯窦沉默着坐到付兰身边——不得不说,这个医院里的等候椅就很“一号星”。
简洁流畅的外形、坚硬冰冷的材质、足以容纳4-5人的长度,将医院走廊内的等候空间高效利用起来。
就是很考验使用者的身体素质。
萧柯窦没有挨着付兰,他们之间相隔大概一拳的距离。
付兰感受到他坐下来时的“气息”,很奇妙,也许付兰的器官要比别人敏感很多——这并不是后天改造的结果,身体的改造只是在物理层面堆积数值,而付兰却可以通过感知一些玄之又玄的“气息”来判断靠近自己的人是谁。
当然这对付兰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她敏锐的听觉与闪电般的速度足以让她将任何试图对她动手的人解决掉。
不过显而易见,此时的付兰并没有要动手“解决”萧柯窦的意思。
她甚至懒得搭理坐到自己身边的人。
付兰就像一条花纹漂亮的加蓬咝蝰,在铺满阳光的落叶中懒洋洋盘成一团,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条眯成细缝、不易察觉的黑色深渊,时不时突出的毒蛇信子捕捉着空气中细微的信息。
或者说,她就是一个懒鬼,不喜欢成天追着“猎物”跑,即便是视为调剂的存在,也在等着对方上赶着来挨一击“毒咬”。
这大概和萧呈宁领悟出的与付兰的交流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处:和付兰交流时如果话题在向一个自己说不通的方向狂奔时,及时止住话头、岿然不动,付兰自觉无趣就会放弃追击。
但是显然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好奇心旺盛的“手欠”之人,明明知道会被咬,依旧冥顽不灵、自作聪明去逗弄正在分析“气味”的毒蛇。
“付兰。”他叫了一声。
“嗯。”
晒太阳的加蓬咝蝰吐了一下信子。
“付兰。”无所事事的人又叫了一声。
正在从“气味”中分析猎物信息的加蓬咝蝰并不想搭理无聊的人。
“付兰,你在干什么?”无聊的人顺着付兰的目光,看向虚无的空气。
不耐烦的付兰抬头,对萧柯窦说:“在看如何处理体长一百八十厘米,重量七十五公斤的大型动物尸体。”
所以某个人“被咬”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惜“被咬”的人皮厚。
他说:“哦,我一米八四,但是这是户籍资料上的内容,我感觉自己现在可能有一米八五。”
“哦——”付兰略微后仰,对萧柯窦说:“我听说古地球时期,一米八以上的男生,会在三句话内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高。我一直以为这是个谣言,毕竟在我出生的时代,平均身高都已经超过一米八了。谢谢你今天让我验证了这个谣言的真伪。”
萧柯窦仿佛被一箭穿心。
但是他依旧保持微笑,回答:“不客气。”
并在后边补充了一句:“谢谢你告诉我我的真实来历。”
付兰挑眉,对萧柯窦的找补行为并不在意,并就着萧柯窦的话头,叹了口气,说:“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直说吧。”
她移了移身体的姿势,正对着萧柯窦,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你是某个疯狂科学家,利用时空机器召唤来的。但是因为穿越时空,你的脑袋被时空乱流击中,出现了很大问题,时不时就会失忆。而我——”
付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是时空管理局的局长,发现疯狂科学家的行为后,将你拯救了出来。但是因为你失忆了,我们无法定位到你所生存的时空,没办法将你送回去,只能暂时让你寄居在我家。”
萧柯窦:……
加上她在星盗星舰上编的那个狗血爱情故事,付兰迄今为止已经向他编了三个“有理有据”的故事了。
他现在怀疑,付兰在第一军校平时的课外活动都是在干什么。
“原来是这样。”萧柯窦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那我明天就带你去我们的时空管理局接受记忆矫正吧。”付兰点了点头,如是说道。
萧柯窦突然沉默了。
他断定付兰说的瞎话绝对不是随口一说那么简单。
付兰很有可能会把自己带去某些不知名的地方,做一些“非法勾当”。
——比如通过萧柯窦研究一下她那个能让人失忆的东西为什么会失效。
但是,萧柯窦发现,自己在听到付兰这话时,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她不上学吗?
虽然付兰在七号城偷袭聆音、跑星盗星舰大闹一场、偷了九号星辖区玫语星一座重甲并已经毁尸灭迹了、炸了星盗的新基地等等干了这么多事情,但是,她确确实实还是个学生啊。
现在分明还在她的社会实践活动内,她还有课程没有完成,回到一号星后她不该立刻返校吗?
虽然刚刚做了一堆类似拯救世界的工作,但是也不能放弃学业啊。
难道是因为短短一个学期,付兰经历了三次没有结果的社会实践活动,现在的课程平时分已经扣完了,她干脆自暴自弃了吗?
萧柯窦满肚子的疑问,但一个都问不出口——他该怎么向付兰解释,失忆的自己还记得付兰那已经被她本人丢到爪哇国的学业?
所以萧柯窦换了个效果类似,但指向性并不那么明显的问题:“你爸妈知道吗?”
这个问题可以理解为萧付夫妇知不知道“时空管理局”,也可以理解为付兰的父母同不同意她丢下课程,带萧柯窦去搞“非法勾当”。
付兰没有什么深思,径直拍了拍萧柯窦的肩膀,说:“放心,他们不知道。”
萧柯窦:……
你这句话出来,让人更不放心了啊!
怎么一股子浓浓的杀人灭口味道?
不管怎样,萧柯窦还是坐上了一艘旅游星舰。
他坐在餐厅的隔间里,通过敞开的隔间房门,看着站在隔间外的走廊里的付兰,正在通过光脑和自己的父亲侃侃而谈。
通话的主要内容是付兰向她的父亲表示感谢——谢谢萧呈宁在她失踪期间,帮她办理了休学手续。
一个父亲,在孩子失踪后贴心的帮孩子及时办理了休学手续,但居然没有报警,这就已经很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孩子回来后没问上学的事情,父亲就没提这茬,直到她查学籍发现自己已经被办理休学。
然后快快乐乐收拾行李箱带着萧柯窦去“旅游”,甚至没跟帮她办休学的老父亲商量过。
直到下班回家的老父亲发现人去楼空,打来了这条通讯。
萧柯窦给自己倒了杯鲜榨汁——一种他读不出来名字的食材制作而成,甘甜可口。
他心想:按照这两个人的身份,该不会上演什么霸总老爸为了抓住跟穷小子私奔的女儿,一通电话让全一号星的星舰全部返航之类的剧情吧?
萧柯窦在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忍不住哑然失笑。
大概是付兰编的故事太过深入人心,萧柯窦也被“同化”了。
没过多长时间,付兰就关闭光脑,回到餐厅隔间。
可能是因为刚才跟老父亲谈话太久,付兰此时显然有些口渴。
她拿起桌上刚倒的、摆在萧柯窦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萧柯窦试图阻拦,但在他站起的瞬间,付兰已经完成了喝水的动作。
——她的饮水量一向很大。
付兰放下杯子,就看见萧柯窦站在那里,一言难尽地看向自己。
“怎么了?”付兰歪头看着萧柯窦。
“没什么。”萧柯窦下意识回答。
但是在看见付兰施施然入座,拿起这个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鲜榨汁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刚刚那一杯是我倒的。”
尽管向付兰提出异议了,但萧柯窦的措辞还是非常的委婉。
“啊,我知道啊,毕竟水不会自己从水壶跑到杯子里。”付兰继续用这个杯子,给自己倒水喝。
“……我还没喝。”萧柯窦这句话的语调非常平静,但是结合情境,莫名有一种“委屈”的感觉。
“这和你喝不喝有什么关系吗?它在这里,而这里正好有一个口渴的人。”付兰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喝完以后,她又倒了一杯,递给萧柯窦说:“喏,谢谢你,还你一杯,如果你口渴了的话。”
萧柯窦揭过付兰递来的杯子,轻轻放在桌面上,又推回给付兰,说:“这是我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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