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若是非邪,当如何?”
“什么意思?”
“邪神亦是神,若是非邪,便能各归其位,至三界之上,两界再无邪神。”
“邪神非邪?”清河像在听天书,幽冥邪神,以魔为伍,以恶为器,如何非邪?
他还欲再问,却见谢烬渊忽然起身,走到了窗前。
窗棂一开,外面浅淡的月光洒了进来。
天上明晃晃的,挂着一个圆月亮。
谢烬渊转身便往房门外走。
清河急问道:“你去哪里?”
谢烬渊没有答他,门扉已经合拢,清河伸手去拉,发现根本拉不动。
道术?小人!
“师尊?”
木离坐在榻上,听到了门外的呼唤,可是她却动弹不得。
连日赶路,她竟忘了今日是月圆之夜。
灵台魔气四溢,她需要耗费全部的心力遏制住魔气。
“师尊?”门外又传来了一声呼唤。
木离不答,盼着他快些转身离去。
门外一时没了动静,数息过后,忽听门扉,吱呀一声响。
木离眼疾手快地放下了榻前的青纱。
“不要过来。”她低喝道。
她的脸上,脖子上此时此刻想来已经爬满了黑色的纹路。
木叽的身影走得近了些,却真的在榻前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师尊,可无碍?”
木离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
她侧眼去看窗外的天色,再过一会儿,天色就要全暗了。
木离心急如焚,语气严厉道:“出去,你出去!”
他竟然又朝前迈了一小步:“师尊,可是身体不适?”
木离浑身如同火烤,可后背皮肉冰凉,内热外冷,冰火两重天。
她很想看一看,自己的后背究竟有什么东西,可是眼下却不能分神,她若是分神,灵台便会魔气乍泄,她的耳中嗡嗡哀鸣,身体一时热一时冷。
“师尊?”久未听到她的回答,他竟然又朝前走了一步,伸手要来撩榻前的青纱。
“放肆!”木离低喝道。
话音刚落,一道青火便朝他面门而去。
谢烬渊眉头皱了皱,闪身避过,火光擦过他的袍袖,落下了几点黑灰。
他伸手撩开了青纱,见到木离双目紧闭,唇色苍白,魔印已经爬满了脖颈。
“这般难受么?”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第74章 暗夜焰火
木离被他一碰, 才觉出他手掌冰凉,细小的霜花由他指尖飘落, 一朵朵绽放,雾蒙蒙的湿润水气顺着她的脸颊浸润开来,一丝一缕飘入了她的灵台,体内焚烧的烈火像是平息了稍许。
木离勉力睁开眼,他就在自己面前,冠下两道英眉,一双凤目澄澈, 黑曜石般的瞳仁倒影着自己的脸。她的脸颊上魔印半明半暗,诡异得森然,只有眼睛极亮, 一双秋瞳,两黛春山。
她的心跳快得出奇,一下又一下, 响在耳边,灵台处魔气缠绕, 她的面容愈发可怖。
面前的人却没有动, 指尖流溢的霜花化作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木离蹙拢眉头, 他的面目却离得更近, 自己的唇上惊鸿片羽般落下一吻。
她惊得瞪大眼睛, 猛地伸手一推, 他却不动分毫,唇上柔软的触感转瞬变得冰凉刺骨, 奇异地安抚了灵台处的魔气。
水雾如薄纱,轻柔地笼住了二人的面目。木离本能地,贪婪地索取着唇上的冰凉, 浑浑噩噩间,舌尖一痛,却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碰到了她的唇舌。
她立刻回过神来,这是他的内丹!只有魔才会吞噬内丹!
“唔……”木离挣扎起来,想要推开他。
“师尊,不要害怕。”他短暂地退后了一些,下一刻却又倾身上前。
木离灵台的魔气嗅到了内丹的气息,一拥而上。
这是他的内丹,若是灵兽没了内丹,如何活得下去!而体内遏制不住的魔气,却渴望着这一颗纯净的大乘内丹。她的周身如坠滚火,再次火烧火燎起来。
木离时而清醒,时而堕落,而眼前的木叽却没有离开她,温柔地辗转于唇舌之间。
她尝到了泉水,松香,以及雪雾的味道。
谢烬渊。
这是谢烬渊的味道。
榻前青纱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两人半掩在纱帐中,纠纠缠缠,而那一颗晶莹剔透的内丹被她的灵台收纳,而自己满是青黑的内丹,与之纠葛一端,滚滚黑气,在两珠之间流转。
木离身上一时冷,一时热,灵台处翻搅不停,她只得紧紧攀住眼前冰凉的人。
层冰渐碎,若风浪翻涌中的一叶扁舟,日往月来,溪流涓涓。
灵台之中,两颗缠绵的内丹终于停止了流转。
月至中天,复又缓缓西落。
没了月光,室内又黯淡了几分。
木离体内的烈火逐渐熄灭,丹田处缓缓升起暖热的灵气。
她精神为之一振,神思归位,便将不属于她的那一颗内丹送出了口。
她翻身而起,扯过散落的中衣披上,面目冷然道:“你究竟是谁?”
那一颗原本晶莹剔透的内丹已经被黑气缠绕,复又落回了谢烬渊口中。
待到内丹归位,他才慢条斯理地半起身,系紧腰间松松垮垮的系带,而发间的玉冠早就滚落到了榻下,迎向木离的目光,他仿佛浑不在意道:“师尊,这是何意?”
木离气得笑了:“谢烬渊,你当我是蠢材么?”
饶是再怎么荒唐,再怎么不可思议,事到如今,便只有这个解释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小鸡仔,他就是谢烬渊。皮囊尚且不论,但他既能驱策玄光剑,又通晓水诀,并且不过短短数日,他便已大乘。
况且……况且他的气味就是谢烬渊的气味。面容可以作假,皮囊可以更换,但神魂的气味不会更改,即便过了上百年,木离叶记得他的气味,是谢烬渊,就是谢烬渊。
木离在这般情状下识破他的身份,羞愤交加,一双眼睛几欲喷出火来:“你为何要骗我?堂堂道君,行事这般小人!”
话音落下,眼前的人看上去极为困惑,翻身而起,直直地盯着她道:“师尊究竟是何意?谢烬渊难道不是师尊说过的那个梓芜派的道君么?我是木叽啊,师尊赐名的木叽啊。”
木离急火攻心,手指轻弹,滚烫的烈火直朝他眉心而去。
他不偏不躲,生生受了这一击,额心落下一层黑灰,一颗血珠涌了出来,他面色可怜,语含委屈道:“师尊?可是徒儿哪里做错了么?若真是错了,尽管罚我便是。”
那颗血珠子有些扎眼,木离冷声道:“你错在不该进来,我既不让你来,你为何要来?”
他坐直了些,目光澄澈道:“我见师尊难受才来的。”
木离冷笑一声:“你为何会将内丹给我?兽类的内丹最为紧要,为何给我?”
他脸上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这难道不是师尊予我的书册中,所述的‘阴阳双修’之术?”
木离怔愣了片刻,除却水灵根的书册,她给的其余书册就是青檀按照灵兽修习秘法找来的,竟还有阴阳双修一术?
她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木叽。
他就是谢烬渊,然而,他真以为自己是一只兽?
为何谢烬渊好端端地变了兽身?
诚然,如果他真是从前的那个谢烬渊,绝不可能如此这般低声下气地唤她师尊。
木离又想到了小鸡仔初时的模样,灵气稀薄,同寻常鸟兽毫无区别,谢烬渊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是谢烬渊,那昆仑山巅的那个又是谁?
刘紫鹜手持玄光剑是不是也是这个缘故?
那千魂引?
对了,千魂引!
想到这里,木离慌忙地摸出枕下的千魂引,递给他,急道:“你用魂引试试?”
既然是谢烬渊的东西,说不定只有他才能用。
谢烬渊见她一脸急切,随手接过千魂引,薄薄一张金纸,背后尚有从前木离流下的烧过的印记。
这就是他的那张魂引,当日他以身祭器,祭了魂引,而魂引却被李孟寒拿了去。
到了太一真人手里,李孟寒果然没有死。
“你快试试啊。”木离着急地催促他道。
谢烬渊指尖摇了摇,那千魂引毫无变化。
“我不会用。”
木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魂引。
两人相对而坐,光线黯淡的青纱帐中,一时无声,空气中残留着二人的气息。
目光相碰,木离转过了眼。说到底,他今日以内丹解了她的魔气,是救了她一命。
可是这个人是谢烬渊啊。
是和自己暂时因缘,各随其道的谢烬渊啊。
她怒从心又起,眼光如刀,凌厉地刮过他的面目,往日种种涌上心间。
“你自去寻个梓芜派的道人领你回去。”
他的眉头蹙紧:“师尊,这是要赶我走?”
“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明日一早,你便走罢。”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倾身朝前而来:“师尊,我不走!”目光在暗中幽亮,委屈不甘就这样浮现在了脸上。
即便是谢烬渊,可谢烬渊从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木离哑然片刻,硬声道:“让你走,你就走。”
他不解地牢牢盯着自己,眼帘垂下,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
“为何?”两人的衣衫只是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发髻凌乱,他又问,“为何?”眸中满是不解,“可是这‘阴阳双修之术’有何不妥?”
木离喉头一哽,顿感到眼前的谢烬渊和从前的谢烬渊不可同日而语,他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再想起来么?
木离皱了皱眉,正欲开口,窗外却忽然传来‘嘣’一声巨响,声震长空,平地惊雷一般,炫目的冷光照亮了整个窗棂。
暗夜焰火,是皇城陷落的信号。
太一真人迷迷糊糊地睡着, 忽被这声巨响震得自木榻滚落在地。
他睁开眼睛,慌慌张张地问清音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清音没有理会他,从他身旁经过,仰头去看窗外的焰火,银白色的烟花在暗夜炸开,明晃晃的白光照在碧瓦朱檐上,整座皇宫被诡异的银白光晕笼罩。
清音将摸出一道符箓点燃,头顶青光一闪便是一道剑光笔直射下。
“好厉害的禁制。”她疾疾闪身避过, 捏了个玄变诀,化作一道青烟,跃过窗棂朝外飞去, 禁制剑光如影随形。
“清音道友!”太一真人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着急地大声呼喊,乍然遇到这种变故, 他唯恐被落下。
清音自然无暇顾及他,转眼已经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他盯着皇城上空的焰火, 心头大惊, 这是出大事了!是皇帝不行了?还是诸侯造反了?官道是不是打起来了?
他越想越是心慌, 鞋都来不及穿上, 拉开门跑到客栈的长廊查看, 因为这焰火的缘故, 客栈里的所有人都醒了,或是道众, 或是凡人,大多探头探脑地露出惊诧不已的表情。
来王城捉邪胎的人不少,可谁都没想到皇宫里会有此突变。
今上虽是体弱, 但也不是弱到撒手人寰的地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客栈外的长街上却渐渐响起了疾驰的马蹄声,铁蹄踏过石板,声音若雨若雷,使得今夜的皇城愈发鼓噪。
青檀化身为鹤,自皇城上空盘旋,暗夜的焰火终于燃到了最后一簇,银光落下,却是鲜红如血的红浪冲上云霄,发出尖啸的呲呲声。
红浪熄灭过后,皇宫漆黑一片,青檀俯瞰宫廷,只余些微光芒了。
巍峨的宣和殿二十五级台阶之上,圆形露台高高耸立,正中一方铜制炉鼎火星闪烁,可鼎盖未封,青檀定睛细看,里面有人!
炉鼎中捆缚着的是一个小孩,青檀一眼就认出了他,俯冲而下,化作了青袍人影。
阿宝认出了他额前的一笔青火纹路,皱着发红的鼻子,眼泪汪汪道:“神仙,神仙你又来救我了!救命啊!”
“阿宝。”青檀唤了他一声,正欲伸手去捉他出鼎,鼎中的火舌骤然腾起,似红似青,舔过青檀的手腕。
“嗯……”灼热刺痛了他,青檀闷哼一声,立刻收回了手臂,低头一看,已见腕上皮肉腐烂,露出斑斑点点的黑红之色。
他再观炉鼎内的阿宝,火光仿佛伤不到他,他只毫无所觉地继续啼哭着:“神仙,救我,神仙,救我。”一边说着,一边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捆缚他的绳索。
青檀方才觉察他背后隆起的皮肉,如同一个滚圆的肉丘,长在他的背上。
这是何物?
“来者何人!”
一把飞剑破空击来,青檀险险避过,回身方见数十个背绣猛虎的官道们齐齐涌上了祭台,大喝道:“妖兽伏诛!”
青檀目光扫过来人,皆是元婴修为的道修,他虽已大乘,可寡不敌众,不必同他们多纠缠,振翅而飞便是,但他为难地又看了一眼尚在炉鼎中的阿宝。
这个昆仑山下的小孩怎么在这里?为何如此巧合?
不过犹豫了短短一息,一道紫光绳索被甩将而出。
缚兽索!
青檀本欲高飞,背后忽而又射来飞剑,数十官道团团包围住了他。
“神仙,救我!”阿宝见状,大声哭喊着。
炉鼎内的火焰遽然腾起,青烟升高。
面前的官道眉目一松,回身对其余人道:“备阵,取胎。”
话音未落,穹顶突地漫下一片银亮的剑光,刀刀如雪,一道人影御剑而下,身后是追逐着他的来自皇城禁制的万千剑光。
他身上的素袍摇曳,发间并未竖冠,只虚虚地绑了青色的丝带。
玄光剑气大盛,同源同宗,一时稳稳地压制住了周遭的剑气。
来人的面目似乎也在剑气中流光,眉清目朗,手持玄光。
谢烬渊!
青檀恍惚了一瞬,待看清他的灵台才恍然大悟,这是木叽!他竟已是大乘修为的灵兽了!
“玉楼道君!”诸位官道大惊道。
谢烬渊压下玄光剑,视线扫过众人,却问:“皇帝何在?”
寂静无声了一息,其中一个官道大胆道:“陛下殡天了。”
说罢,却见谢烬渊的脸上波澜不惊。
“先把阿宝捞出来。”他耳边听到木离的声音说。
青檀同样听见了这道人声,方见他的肩上停留着一片蜷缩的枯叶。
谢烬渊回身去看炉鼎,阿宝尚在嘤嘤而泣,可他背后的邪胎却已迫不及待,正欲破笼而出,滚滚烈火之中,汇聚的黑气越来越浓。
他瞥了一眼肩上的枯叶,脚步却没有动。
木离愣了愣,阿宝啼哭不已,她终于按捺不住,飞身往炉鼎而去。
经年不见,这鼎内火光的气息依旧熟悉,是当初灵山道人的气息。她落到鼎中,并不觉炙热,火中的阿宝不知是不是缘于邪胎的缘故,也仿佛不被这火光炙烤。
她停在了阿宝的背后,那鼓胀的肉丘似乎能感觉到叶片的坠落,砰咚砰咚地跳动了起来。
“啊!”阿宝尖叫了一声,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黑烟密布中,木离闻到了一股馥郁花香,下一刻耳畔只听“嗷”一声嘶吼,却是一只圆滚滚的貔貅从阿宝的脚下滚了出来。
“殿下!”
此刻貔貅的身形只有巴掌大小,通体发红,长长的云眉耸拉着,看上去无精打采。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皇宫探听虚实,找到了邪胎,可不慎遭了道,困在这炉鼎里了,这鼎里面的道法甚阴险,好在殿下来救我了,呜呜呜……”
此鼎竟能压制貔貅?木离大感诧异。
那所谓灵山道人难道果真不是个不入流的道人。他打通阴阳幻境的通道,又逃脱了宗门密不透风的追捕,难怪……难怪诸道皆言灵山道人是师尊。
木离口中又念一遍玄变诀,在炉鼎中化作了人身,捉住貔貅先往腰间一塞,又探身去解阿宝身上的绳索。
“啊啊啊!”
阿宝惊叫不已,背上的肉丘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一张人面藏在皮下半隐半现,眼看就要穿破皮肉而出。
“殿下,邪胎将出,早作决断啊。”貔貅着急道。
阿宝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抬头只顾牢牢地盯着木离。
“神仙,救我!”
木离解下绳索,抱住阿宝,纵身一跃,跳出了炉鼎。
官道见状连忙围了上来:“妖道,放下邪胎!”
“师尊。”
玄光剑气倾泻,震开了来人。
谢烬渊走到了木离身侧,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她怀中的阿宝。
时机晚了,他活不成了。
阿宝甫一出炉鼎,浑身便不停地哆嗦,先前如常的面色急速地变为青黑,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
木离摸到他的后背濡湿一片,大颗大颗的血珠子顺着皮肉崩裂处,成串地往下滴落,木离的青纱裙转眼便成了血红。
相似小说推荐
-
妄想情深(竹茴) [现代情感] 《妄想情深》作者:竹茴【完结】晋江VIP2024.12.23完结总书评数:1708 当前被收藏数:6124 营养液数:17...
-
快穿女配甜又撩,男配读心想抱抱(午盏) [穿越重生] 《快穿女配甜又撩,男配读心想抱抱》作者:午盏【完结+番外】番茄2024-12-22完结快穿 现代 言情 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