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名字起得挺好听——紫云山，不过是观里人自己标注的，本地的居民都叫那地疙瘩岭，山上贫瘠多石，除了些荆棘灌木，很少看到成型的大树。
秋银升的破面包开到山脚就没了路，只好跟着杰子步行往炉曦观走。
有山无水即为穷，一眼过去全是无边际的荒草岭，甭说河流溪涧，就是臭水池都看不见一个，秋银升边走边骂这破地方鬼都不住。
好在炉曦观位处并不偏僻，离最近的村子也没多远，政府还贴心地给通上了水电，死地复苏，所以这几年才有道士重新来守观。
炉曦观是个两进的小院，房屋有着明显的修缮痕迹，虽然地方不大，但门内外打理得格外规整，观旁有颗百年大槐树，绕树一圈摆着石凳，老太太们吃罢饭就会带着小孩过来晒太阳。
秋银升到达时刚好赶上饭点，户外正焰着灶火煮大锅饭，清空子端着一筐子豆橛子往油锅里倒。
小孩见到杰子就围过去斗弄，老太太扯着嗓门让她们离狗远点，秋银升把杰子夹到腿间呼叫清空子。
“空子哇，啥玩意这么香，熟人来了管饭不？”
清空子一看秋银升就知道她为何而来，擦擦手把活交给旁边紫观，笑着招呼熟人往观里去。
观内布置得也别有一番风格，花草小径瓦檐苔阶，清空子的房间在东面，进去除了桌椅就是古老的火炕，她给秋银升倒了杯清茶。
“你来得挺巧，派里昨天才把事情给处理完，关于花毒咒的参与者，上面决定给她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清空子坐下来解释：“大概两条路，一个是遣送她们回家，一个是留下来，在道派手下找个工作干！”
“哦～你们是想招安啊。”
清空子笑说：“都是些胡闹的孩子，又不上学又不上班，总不能放着这些人在社会里胡闹，倒不如给她们一份出路，好能安稳度过成长期。并且她们也接受派里的安排，多数人都愿意留下呢！”
秋银升撸着杰子的脑袋思虑道：“嗯……其她人我不管了，但那个布谷你得给我弄出来……”
布谷是葛元宝指名点姓要找的人，秋银升还担心这么多人自己能不能养得起，没想到人家都有了归处，这样也好，省得秋威担心不好管。
门外进来一个比清空子还要大些的道长，提醒俩人饭好了，让她们拿碗出去盛饭。
“这个就是我的师姐清风子！她是炉曦观的掌门，这里能发展成这样，全靠她一手建造，我就是因为师姐才落座炉曦观的。”清空子很是骄傲的介绍。
秋银升啧啧：“怎么选这种穷不拉几的地方，我看你们教也不差钱啊！为什么不去钟灵毓秀的地方发展？“
“教里资源有限，炉曦观虽说贫苦，但好歹算我们自己的地盘。不然就得跟其她徒子挤在一起，人多是非多，再舒服的地方都不如心里舒服。”清空子带着秋银升参观院内的环境。
条件确实是艰苦，但苦中作乐，小小道观只住了四个人，道长清风子，中流砥柱清空子，还有入住不久的小辈紫观和半垚。
四个女人相互依偎，日子一团和气，和气生财，引得附近的村民也爱来这里上香求签。
最近村里大丰收，留守的老人就背着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过来和道长们分享食物，于是炉曦观开放后厨，和村民一起做饭进食。
就这样硬生生将此荒地，开耕成一片良田出来。
秋银升干了三碗大锅饭后，竟然开始羡慕炉曦观的氛围，或许是年纪大了，半生漂泊不定的她终于有了稳定的想法。
她总不能跟杰子流浪一辈子，其她师姐许多也建立了自己的师门，徒子一堆又一堆，而她只有一个阿嘉，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种子终要落地生根才能长成参天大树，秋银升需要稳住自己的阵营，才有往下延续的希望。
但这事想想就头大，当初清风子接手炉曦观的这堆破烂时，还不知耗费多少心力精力，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更何况秋银升连破烂都没有，没房没地没资源，凭空起楼阁，想要打造自己的师门，其困难度比打造自己的家庭更甚。
而秋银升信心匮乏，她没有姐姐秋金逢的能力和人格魅力，就算招揽进来人员，大家会不会信服她呢？自己能不能养活好这群人？遇到困难能否解决？
担子还没挑到肩上，责任就能压垮一个人的胆量，秋银升的修行还选选不够，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像年轻时那样，一味的逃避责任了。
离开时，清空子送了秋银升好长一段路。
“虽说事情已经解决，但我一直搞不懂，秋威是怎么把祸水引到他人身上的，那群组织势力非常广，并且有监视你们的情况，还是要多加小心才行！”
秋银升哈哈笑道：“一群盘踞许久的苍蝇了，威威能想到用这招，确实很符合她的性格。不过，没想到他们的组织里，还有连你们都对付不了的角色，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行至山脚，俩人拱手拜别。
“大师慢走！我会尽快把布谷送过去的。”
看着清空子一脸正经的表情，秋银升不禁感到可惜，当初余湾非要救她时，秋银升还觉得多此一举，可一旦站到特定的位置，再看清空子，对人才的怜惜之情就会油然而生，此人若不是道派的徒子，自己必然会将她招揽进门中。
人才，世间的稀缺资源，到底从哪里找那么多人才！
秋银升驾驶在颠簸的乡道上，跟杰子叹息：“咱们现在有哪些可用之才呢？耗子它们上不了台面，阿嘉要上学还撑不起大樑，葛元宝定不准，余湾用不起……真是难搞～”
“汪汪——”
“嘶～对，威威！”秋银升点头说：“幸亏威威要分裂了，不然我还真没法把她算进来，让我姐知道我把她辛苦培养出来的人拐走，非跟我拼命不可！”
真好，真好，有秋威就好办多了！
第76章 分割合同 ……
西南山区偏僻地，很长时间都处在封闭的状态，那里的人文环境算得上是野蛮生长。
每个地区与每个地区的文化都有所不同，比如布谷就来自留存至今的母系族群，女人掌权民风淳朴，虽说比起外界一样落后，但好歹没达到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步。
后来国家的扶持政策一经发布，布谷的老家就成了旅游胜地，凭借当地特色文化在整个世界都享誉盛名。
布谷跑出来不是因为穷得过不了，纯粹是她不想守家，互联网通到村里后，她见识了大千世界就不满足当前的一亩三分地。
阿咪让布谷学着经营家里的旅馆饭店，她不要！带着行李坐上北上的火车，去外面寻找她的人生价值了。
“为啥不要呢？多好哇！”葛元宝感慨：“你们家又不穷，听说去那边旅游消费不低，风景好发展旺，好好经营绝对是蒸蒸日上！”
布谷不以为然：“好自然是好，可是我不喜欢，我的梦想是做一只可以穿越海洋的自由鸟，而不是为了三餐四季，成为被迫囚困在原地的鸟雀。”
秋银升招来的人员没地方安置，秋威就把自己的新房腾了出来，当成临时的工作室。
目前只有葛元宝和布谷俩人在里面住，家具什么都没置备，搬了两卷铺盖就在地上凑活着。
原以为花毒咒那帮人情义深切，会跟葛元宝继续混，没料到她们全被道派给策反了。
唯独布谷是个特例，她讨厌稳定的生活，更不懂曾经立誓要一起下刀山上火海的姐妹，为何会因为一份死工资而抛弃自己的好伙伴。
“真是气人，她们太没骨气了！算我布谷看走眼了，为钱而背叛朋友的人是会遭报应的！”
葛元宝倒是没太大感觉，她枕着双手仰躺在地上劝慰：“虽说是一份死工资，但其背后代表着，稳定的收入，可规划的未来，被社会和亲人承认的价值，还有朝不保夕生活的结束。
你有退路，自然不懂这些的重要性，但那些姐妹包括我，全都是从原生家庭逃出来的囚徒，钱就是救命稻草，有钱了她们才能赎回自己的未来！而跟着咱俩，她们无法克服心中的不安，今天挣多了高兴，明天没收入了又惶恐，对于心理素质差的人来说，长此以往信心会备受打击！”
布谷翻个身抱怨：“钱钱钱，除了钱，人总要有其它的追求啊！元宝姐，你的追求是什么呢？”
“钱！”
“你也这么肤浅。”
葛元宝笑说：“没钱才会去追求钱，我给你讲讲我的出生地吧！”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布谷的家乡终归是个特例，葛元宝的村子才是当下普遍的模样。
穷，落后，愚昧无知，妇女地位低下，村民目光短浅，顽固不化。哪怕扶贫济困的政策一对一支援，都扶不起这堆烂泥。
越是落后的地方，繁殖能力就越强，生孩子比下蛋都勤快，每家每户十个八个的造，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女人连牲口都不如，我从记事起，就没见我妈的肚子闲过。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伺候老公孩子，伺候庄稼土地，伺候猪伺候牛，我总是疑惑，她如此瘦小的身躯，是怎么承受这样多的苦难？”
葛元宝表情麻木地盯着天花板，嘴里不停歇地诉说着：“滥生的孩子毫无人权，养孩子像是养猪，每天都算计着从她们身上抽取更多的价值。我七八岁时就和隔壁村的老男人定了婚，家里人收了他的彩礼，如果长大了反悔，我就要自己还他双倍的价钱！”
布谷惊讶：“你家人收了钱，居然要让你来还？！”
“家里人肯定不会反悔，这项习俗制约的就是被害者女儿，我们村的一个姑娘当初明明逃走了，但她家人还是联合男方报警，硬生生将她给绑回来成了亲。家人，习俗，法律沆瀣一气，共同完成了对女人的屠杀！”
布谷叹息：“那其她的姐妹，一旦稳定下来，也会被家里人找到的，不过道派人多势众，应该会保护她们吧！”
葛元宝冷哼：“没有人会保护我们的布谷，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弃子，除了自救自强，没有任何出路！”
两人正感叹着各自的人生，门外就传来开锁声。
秋威拎着饭盒走了进来，笑眯眯地问候她们：“怎么样，在这睡得还可以吗？我给你们带了饭，待会儿吃完跟我去市场上挑选家具，总不能让你们一直睡地板。”
从齐连山归来后，秋威正式接手秋银升的工作室，成了真正的威老大。
老大听起来好听，但领导不是这么好当的，尤其是起步阶段，没有足够的利益和名誉来笼络人心，那做领导的就得在其它方面，给员工提供价值。
耗子它们好打发，但葛元宝和布谷就不同了，人家俩姑娘有得是去处，想让这类人给自己办事，除了待遇要提高，情绪方面也要哄好了。
秋威收起从前的高傲冷漠，扮演着标准的知心大姐姐角色，对俩人嘘寒问暖拉近关系。
好在葛元宝和布谷最架不住温柔体贴，浑身的尖刺，稍微撸两下就成了顺毛驴，一口一个姐，叫得好不亲热。
秋威带着她们去买了喜欢的家具，下了趟馆子，又看了场电影，并许诺俩人改天去游乐场玩，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轻松俘获了她们的心。
除了吃喝玩乐，也不能耽误工作，秋威先交给她们些简单的任务——拍视频。
哈哈没错，秋威依然没放弃自己的账号，这次有了目标，再开始做就不会东一锤西一炮胡乱搞，她要制定套详细的发展方针，把每个账号都做到利益最大化。
除了新开的几个号，秋威还想把乔舟当初创建的账号一并收拢，所以她和对方约了个时间，准备做全利益方面的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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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不准备找工作了？”
天气转冷，风衣长裤成了常见的着装，秋威和乔舟坐在咖啡厅交谈，俩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几个月前。
相比秋威三番五次的失利，乔舟的工作反而十分稳定，等下学期学业完成后，她就会正式入职。
秋威无奈地笑说：“我也没想到政策会影响到整个公司的发展，这也说不定，或许未来我还会重回职场，但这段时间我要帮我小姨打理她的工作室！”
未来原秋威作何打算，就跟自己无关了，但现在她肯定要给分裂后的自己铺路。
乔舟的心情十分复杂，她转着杯子遗憾：“我以为你会越来越好的秋威，你如此优秀的人怎么会做这种选择呢？”
秋威听罢十分不解，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乔舟望着对方，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向我提过的理想呢？”
这还真不记得，乔舟是属于原秋威的朋友，原主的记忆秋威只能获取大概，旁枝末节她怎么会记得。
“人生会有许多意外，我只是说——”
“秋威。”乔舟打断她的话，郑重地望着秋威道：“如果你有烦恼，或者说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虽然你这段日子总是刻意疏远我，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我对你的情谊自始至终都不会改变的！”
秋威张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复对方，感情只有经历过才会刻骨铭心，秋威知道乔舟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但俩人的情感到达了哪一步，原主对乔舟是何态度，秋威并不清楚。
辜负一位挚友让秋威感到很惭愧，她只能忽略对方炽热的目光抱歉说：“你也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时候，总之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并不是故意疏远你的。”
很明显秋威的解释并未让乔舟信服，她苦笑着叹息：“好吧，你今天约我出来是干什么的呢？反正不会像以前那样，单纯地来找我玩。”
秋威包里的文件愈发显得烫手，原以为很简单的事，却变得格外棘手起来，所以说感情是最麻烦的事。
不过，对比乔舟，工作室还是更重要一些，她咬咬牙掏出准备好的文件，放在了对方面前。
“之前的账号，属于咱们的共同所得，后面我会继续干下去，所以想把你那半占比权收购，钱是按市场算的，你看……”
乔舟默不作声地拿起合同，看了许久才低头闷笑，她两手攥着纸张忍不住自嘲：“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会来邀请我一起去干的，明明只要你一句话，不，就算是一个字！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你走……真是没想到，原来你是急于想把我切割出去……”
“乔舟，这不是你该走的路，未来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但现在不行！”
“我是不是很让你讨厌，秋威？”乔舟咬着下唇，泪水不禁在眼眶中打转，秋威此举实在让她绝望。
秋威内心尖叫，此时此刻她好想把原主呼出来救场，她尴尬地解释：“不，乔舟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工作很好，没必要跟着我去冒险，真的！你相信我，未来我们一定有非常多的机会共同奋斗，现在真的不行！”
“好，好，我明白了！”乔舟擦擦滚落的泪珠，毫不犹豫地在合同上签署了名字。
“我不要钱，我在乎的从来也不是钱！只是秋威，不要忘了我们曾经说过的话，我追随你，并且积攒了足够的勇气，请不要轻视我的决心！”
乔舟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留下秋威在原地抱头崩溃。
到底说了哪些话！难不成她俩已经私定终身了吗？天呐，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经过秋雨拍打，风一吹便落了幕，酥脆的枯叶踩上去咔嚓咔嚓响。
乔舟双眼通红，埋头一顿闷走，行至拐角处，却猛得撞上一路人。
“对不起，不好意思！”她绕过对方，头都没抬继续朝前走。
不料那人在背后嗤笑：“我说得没错吧，你朋友早就被调包了！”
乔舟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着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