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不算大,跟前有片广场,上面放置了好多诡异的石像,除了之前见过的人兽形,还有好多表现精怪的与神鬼的塑体,因为时间的渲染,让它们在雨幕中显得更加生动逼真。
“这里又是哪?”秋威眯着眼睛瞧向神庙,柱子后的大厅中,摆着更为巨大的雕像,不过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二人不自觉地朝神庙走去,和气势磅礴的宫殿,精巧随意的民房比起来,这个地方就显得过于压抑了。神庙采用圆形的地基垒筑,石柱环绕外围,房顶用特殊的泥石糊制成尖锥状,顶端插着一根光秃秃的旗杆。
秋威跟在余湾身后慢慢走进神庙里面,大殿内部的装修也十分阴暗,除了进门处,整座建筑连个窗户都没留,导致里面空气混浊不堪,让人深感不适。
她们停在入口处,借着外面的天光,勉强看清庙内的布局。
殿中心垒着一张大石床,用料和神庙一致,床后面则摆着一尊四五米高的青铜神像,这是她们在姮古国见到的第一座不是石质的雕像。
姮古国人会制造青铜器不足为奇,看得出这座神像在建造时,风格和外界还趋于一致,造型浑厚凝重,花纹繁缛富丽。不过神像的样子实在诡异,是一只收起双翼的巨鸟,脸是人类的模样,而嘴部又是鸟喙。
可能经过艺术化处理,神像看起来没那么瘆人,余湾拿出照明灯,习惯性地去检查庙内的墙壁,看有没有刻什么介绍文之类的信息。
灯光扫过去,确实有比文字更直观的东西——壁画,还是带有颜色的!
看来把神庙建成黑个隆咚的样子还是有道理的,秋威和余湾找到首端,开始津津有味地解读壁画的内容。
开章是一堆或站或跪的人围着一个躺下的人,结合后面的画面,可以知道这是在讲一个死亡的故事。
死者被抬到高处,天空盘旋着一堆飞鸟,众人祭拜之后离去,鸟落下来啄食尸体。
秋威喃喃道:“居然是天葬,这种葬礼形式至今仍有保留,我还以为她们会跟外界一样沿袭土葬呢。”
“她们信奉鸟文化,而且善迁徙,土葬的流行是因为农耕文化的壮大,人类对土地产生了更深的崇拜,所以才有了入土为安的观念。”
“也对,这倒能解释为什么龙文化能够后来居上,顶替掉鸟文化,龙为虫,是地里出来的生物。”
继续往后看,壁画中的人们发现一处湖泊,于是争相庆祝,并就此在湖边定居下来。
队伍里的人才很齐全,有盖房的,有开荒的,有驯养动物的……整幅画的氛围都很热闹欢快。
然而画面一转,队伍中忽然爆发了一场瘟疫,很多人都接连死去。
幸存者们将亲人的尸体拉到高处,像从前一样举行葬礼,这次天空中没有盘旋的鸟类。
秋威摇头叹息:“应该是此地缺少食腐动物,放置高处的尸体未能及时处理,腐烂的过程中污染了水源,导致下游的人们感染而亡。”
果然,后面的画中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一个领头人物站了出来,将尸体集中烧毁祭天。
接着她又去某个地方请来一只大鸟,就是青铜神像的那只,人们根据鸟的习性为其建造了神庙,之后这个地方就成了姮古国的天葬处。
死后的人会被摆放在殿中央的祭台上,住在庙中的神鸟会将尸体处理干净,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内容都是介绍神鸟的种类和区别。
墙上镶嵌的青铜灯架上,站着几个乌鸦大小的神鸟模型,做得栩栩如生,灯光照上去还能看到它身上流光溢彩的羽毛,忽略掉那张垂朽松垮的老人脸,食腐的弯喙坚硬且锃亮,姑且称得上传奇。
秋威和余湾对着模型又摸又捏,称赞姮古国人的技术水平高超,一个模型都做得如此生动,好像活了一般。
正感叹之际,青铜灯架上的神鸟忽然朝她俩转过了脑袋,满脸的皱纹在它睁开眼睛的瞬间,不受控地向上提拉,扯出一个相当诡异的微笑。
“啊!!!———”俩人皆被吓得瘫坐在地。
这时外面闪进一道电光,黑暗的内殿完全被照亮,她们终于发现,被忽略的神庙顶上居然全是倒挂的人面神鸟。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而至,被惊到的鸟群在神庙中四处乱飞,乌压压地向着二人扑来。
余湾赶紧将秋威护在身下,神鸟翅膀带起的气流从脸旁卷过,尖鸣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殿内。
“快点出去!”余湾推着秋威狼狈地从神庙里爬了出来。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好在二人并没受到神鸟的攻击,她们一路奔逃,等跑出神庙范围时,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
天色渐暗,没有落日的傍晚黑得格外快。
余湾再次爬上树,找寻宫殿的位置,可惜这次并没有发现宫殿的影子。
“找地方扎营吧,这里没想象中的安全,等天亮了咱们再找路。”
雨一直没停,二人选了一个有房顶的屋子入住。
半夜,秋威躺在地上迟迟睡不着觉,不是因为害怕担心而失眠,而是没有疲倦感,窗台上守夜的余湾也同样辗转反侧。
她在黑暗中爬起身道:“我听到了水流声。”
“也许是附近的河道。”
“不是,是地下传来的声音,你过来听听。”
余湾跳下来,趴在地上伏耳细听,果然地板下有明显的水流声传出。
“如果是地下河的话,距离就有些过近了,她们也不可能把房子建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秋威猜测道:“会不会是下水道?一个大型的城市,肯定会配备相应的排水系统,之前在外面的道路上走,没发现有严重的积水地方,说明姮古国的基础设施建得还不错!”
“你说的没错,咱们去附近搜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入口!”
正好没心思睡觉,秋威背上包裹,循着水流声,仔细排查周围。
很快她们找到了一处被水流冲塌的地道,雨水倾泄涌入,形成了一道跳跃的地下瀑布。
轰隆隆的水声在地底造出空荡的回响,俩人探头观察了片刻,发现下面不只是排水系统那么简单,它的空间远比想象中的大很多,在灯光下,隐隐显露出整齐有序的台阶和路口,以及大片的壁刻。
余湾先下去探查了一番,排除掉危险后,才让秋威跟着下来。
进入地道,水流声更是震得人耳背,不过随着她们在岔路口转了两个弯后,声音就渐渐地在身后远去。
相较于地面上的残损建筑,地下才是属于姮古国的博物馆。
她们的科技确实如余湾所说,发展得十分神秘且摸不着头脑,比如地道里的照明装置,不是常见的灯具,而是镶嵌在墙体内的一条黄色晶体,能将上下左右的空间照得清清楚楚。
失去光芒的晶体会变成一截软塌塌的,像鼻涕虫一般的烂泥,委缩在墙洞里,之后一种不知是植物还是动物的根状生物,会爬进凹槽将烂泥吞噬,在消化的这个过程里晶体再现,形成一个不间断的循环。
沿着台阶蜿蜒向下,一座巨大的地下祭祀场出现在眼前。
整体模样和体育馆有些相像,各色的晶石排列在穹顶,观众席盘绕四周,墙壁上雕刻绘画了许多祭祀相关的内容,而场地中间是一大片空地,地面由青黑赤白金五色石铺就了特殊图案。
空地外沿总共竖立着四十九根青铜柱,与之相对的,有四十九条台阶通往空地处,台阶上雕刻的符号也各不相同。
当然,最夺人眼目最能体现科技感的地方,还要看祭祀场中心位置,悬浮着的那颗荧蓝色球体,直径三四米的大小,随着时间的流逝有规律地转动着。
俩人都被蓝球所吸引,主要是这玩意存在的方式过于玄幻,以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解释它的原理。
“咱们还是从能看懂的地方开始看吧~”秋威拦住要下台阶的余湾道。
被她一提醒,余湾才想起来身后的墙面上还有壁画和雕刻没研究。
和死亡神庙不同,祭祀场的壁画毫无规律,每个场面都不尽相同,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精怪与人类出现在同一面墙上,天地混淆,空间扭曲,颜色大胆,叙事结构杂乱,就算有文字讲解,也很难理解其中的内容。
俩人观察了几个壁画,实在找不出头绪,就好比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面前摆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偏偏没长嘴,急得人抓耳挠腮。
秋威问:“你不是说祭司的咒符有好多和她们的文字相似吗?能不能把壁画上的配文翻译一下,也许我们可以根据画面内容猜算出什么。”
余湾撮着脸,挠着后脑勺为难地说:“里面许多字符,我确实看着熟悉,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就显得毫无关联,无法直译出相应的含义~”
“比如开始这个符号,代表着风吹过来的意思,而它后面的符号则代表脚趾,中间俩字没见过,再后面几个符号分别表示睡觉,吃草的羊,人身上的毛发……可壁画里并没有这些元素,所以就算是形状类似,也许每个字使用的方法也不尽相同。”
秋威叹口气,拿着笔也不知该在本上画什么,当一件事物足够陌生时,你可能连记录它的能力都不具备。
不过两位人物的出现,让她们在一团乱麻挑出了头绪。
第一位,就说是家喻户晓的始祖——女娲。 女娲的形象很特殊,所有壁画中,只有她是人身蛇尾的模样,这也是秋威和余湾能迅速识别她的原因。
女娲的出场方式十分震撼,她在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翻腾挣扎,天空为赤红,海水为墨色,闪电以及流火从天而降。女娲面目狰狞,赤身搏斗,用长长的蛇尾挥斥开一众海中恶怪,然后她在一片曙光中,成功爬上了陆地。
人类来自于海洋。
至于女娲造人的故事,和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也有些差别。女娲登陆后依然未改变在海中的生理习性,她在土地里翻滚,灰尘腾飞,有力的尾巴四处乱摆,然后她的女儿们就诞生了。
秋威和余湾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词来,甩籽。
“好像也挺合理,她从海里来,自然跟鱼的繁殖方式是一样的,嗯~”秋威无法评判其中的真假,只能继续往下看。
后面几个版块都是讲女娲的各种神通,上天入地,推土移山,引洪到海……总之是无所不能的创世神。
然而紧跟其后的壁画,却风格一转,不再用神话叙述的方式表现。天灾降临,人类部落的首领带着大家在灾难中艰苦奋斗,这期间,首领换了好几波,
时间跨度应该很长。
历经洪水,地震,天火,干旱一系列的灾难后,中间又夹杂了好了几个莫名其妙的版块,然后世界才趋于和平,她们很快就识别了第二位关键人物——嫦娥。
确切地说,应该称之为姮娥,也就是姮古国的创始人,她没有去奔月,却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
姮娥是部落继承人的意思,她能力出众骁勇善战,深受族人们的爱戴,是未来首领的不二人选。
当时的继承制度很多样化,秉着能者为上的原则,多是众选或者禅让制。
母系社会的女儿是族人共同抚养的,母女关系并不局限于私人,但一个母亲足够优秀,那她的女儿必然也会得到信任与尊重。
姮娥并不是老首领的女儿,她的女儿暂且称之为媬女。
媬女是姮娥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年纪更大经验丰富,又是老首领的大女儿,在部落中的威望也很高。
这个阶段各部落的矛盾冲突已经显现,姮娥经常带着族人外出打仗。又一次交战过后,姮娥在返程途中得知了老首领去世的噩耗,于是匆匆赶回去主持大局。
然而媬女趁大权旁落之时,联合自己男儿带着一众心腹发起兵变,将姮娥拦截在野外,强迫她离开部落。
“等等!”看到这里的秋威敏锐地察觉出其中的异样,她回看之前的壁画,问余湾:“男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余湾明白她的意思,姮古国的壁画中几乎为全女的社会,不管是神庙里葬亡图,还是祭祀相关的记录,从来都没出现过男人的身影,如果男的像外界一般占据人口的一半,那遗迹里多多少少会留有他们的踪迹。
然而一路看过去,姮古国的更像是一个女儿国,不管是雕塑还是壁画,都只有女人一种性别。
唯一出现第二性的地方,就是姮娥被驱逐这段,男人在母亲的帮助下,开始从女人手里抢夺权力。
媬女的男儿串通其它部落对姮娥发动攻击,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姮娥向西王母的部落发出求救。
西王母与姮娥交好,便派人手前来相助,双方陷入僵局,但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她们都耗不起太长时间,最终只能谈判。
靠着一众男宝和男宝妈的支持,媬女最终在人数上取得了胜利,于是姮娥带着她的支持者,跟原部落分家,在一个满月之夜,朝着月亮的方向,永远离开了故乡。
姮古国的前史,更像是男全社会的端始,在姮娥离开后,中原地区就迎来了社会大变革。
集权制度产生,部落间掀起大战,战败女沦为奴隶,阶级开始分化,王权走向世袭,男人主导了世界。
这一系列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姮古国,在外界为资源土地厮杀争抢时,她们的社会蒸蒸日上,科技与思想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破层层关卡,到达一个无法想象的领域。
是个什么领域壁画上并没记录,姮古国的人去哪里了?她们是如何将国家旧址保存的?祭祀场除了祭天祈福,还拥有什么作用?或许那个悬浮巨球里面装着最终答案。
但比起这些,秋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必须要搞明白。
她重新返回到女娲与姮娥之间的壁画前,这些板块所记录的莫名其妙的内容,也许能够搞清楚她一直以来的疑惑。
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姮古国的女人是如何繁衍后代的?
秋威仔细观察着壁画内容,在大灾难之前,人类群体里从没出现过男人的身影,那么灾难之后呢?
她把目光移到相对应的位置,女人,聚集在一块的女人,单独行动的女人,马背上的女人,农田中的女人,家里的女人,自然里的女人,哺乳期的女人,怀孕的女人,生病的女人,以及……残缺的‘女人’。
“残缺的女人……”秋威喃喃自语,她细看这类人出现时的背景。
经历过大灾难后,很多人都患上了天疾,有东西攻击了她们的身体和大脑,大部分都丧了命,只有一小部分躲了过去。
这一小部分消失在人群当中,再次出现时,已经称不上小群体,当数量足够多时,他们的存在就变得合理起来,自然也算不得天疾。
而攻击她们的东西,在壁画里一笔带过,只留下几个陌生的图案,等着后人去解答。
第32章 余湾 杀死秋威的凶手
“余湾,你说有没有可能,人类以前都是无性繁殖,而之所以出现两性生殖,是因为有东西故意破坏掉了人类的基因片段……”
秋威思虑半晌,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不过身边的人并没有回复她。
地下祭祀场有晶石照明,所以并不晦暗,只是有些过分安静,秋威刚才一直沉迷于思考之中,没有注意到这点,现在回过神才生出些许不安。
她扭头去寻身边的同伴,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
秋威心中一惊,慌忙转身察看,祭祀场内的那颗悬浮巨球,此时已经停止了转动,余湾不知何时走到了巨球下面。
“余湾!”
听到喊声的余湾扭头看了过来,可惜虚无缥缈的目光并未定在秋威身上,她的脸上涌出无尽的悲伤与哀痛,仿佛目睹到了极为惨烈的故事。
秋威预感不妙,急忙顺着最近的台阶向下面的祭祀场跑去,然而当她踏上台阶的那一瞬间,身体忽然陷入到胶着粘稠的时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