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嘉清楚地知道这里面的纠葛,却无法做到顺势接受这段扭曲的感情。理想和现实的折磨让她忍不住想很多,心里累积的包袱逐渐膨胀成一座大山,压得快喘不上气。
易允嗓音淡漠:“你也该知道,如果我真的放你自由和你离婚,那我什么都捞不着。”
这和他一概的认知相违背。
——喜欢就要得到,不计后果、不择手段地得到。
他们走上长满苔藓的青石阶,穿过金碧辉煌的佛门,里面露出金光闪闪的佛群,比丘来往,信众无数,个个衣着光鲜,身穿高定。
蓝嘉忽然意识到,这座寺庙似乎只对有钱人开放,至少沿途到这,没有一个普通人。
“可是,我们这样也没有意义。”
蓝嘉深感无力,好像今天的谈话,只是把心里想说的敞开了,但易允不会听进心里,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有没有意义,是由我决定的。”易允牵着她的手,往一处僻静且人流量极少的院落走,“你知道白龙王吗?”
他的名头,在东南亚和东珠的演艺界和商界最为响亮。
有钱人找他算命,求福避祸、借命借运,要说没用?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附;要说有用,好像有时也不尽人意。
蓝嘉被他那句话堵得心梗,闻言闷声道:“知道。”
以前阿爹还请白龙王给她算过能活多久。
易允并不意外,蓝堂海爱女如命,不可能不带她找上白龙王。
“今天带你来算一算。”易允从牵手变成揽肩,蓝嘉的肩膀撞进他怀里,男人垂眸看着她,勾唇:“要是不错,我就信;相反,我就不信。”
蓝嘉:“……”
白龙王现居泰国中部春武里府,但每隔一段时间会到这座寺庙给人算命。时间一久,就成了整个东南亚和东珠有钱人们心照不宣的位置。
院子里种着芭蕉树,硕大的扇叶一张张插着树干,顶端盛开着饱满的紫色大花,有些已经脱落,长成婴儿拳头大小的小香蕉。
彼时,院子里安静无声,易允带着蓝嘉走进一间光线晦暗的屋子,里面点着油灯,微弱的灯芯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晕。
蓝嘉一走进这个地方,就感觉阴森森,脖子那块像有不知名的东西在吹气,浑身泛起密密匝匝的鸡皮疙瘩。
她很不舒服,拧着眉:“易生,不进去了行不行?”
蓝嘉信佛,但也只是拜一拜国内,以前跟同学朋友来泰国游玩,她只是看看,却不会双手合十虔诚叩拜,在这边,有些佛像需要了解它背后的历史和含义……
“害怕了?”易允搂着她,捏着女孩的手,“别怕,有我。”
这时有两个弟子打起帘子,请他俩进去。
蓝嘉被迫带进里屋,和外面昏暗的光线不同,里面的光晕呈现阴森的恐怖,四周的供台摆着各自狰狞佛像,有的甚至是蛇尾……
那个与女白龙王杜绥绥温齐名的男人,今年已经五十六,穿着儒雅,头发乌黑发亮,不见半点花白。
他坐在金碧辉煌的宽椅上,见到蓝嘉第一眼,眉间微不可见皱起,连忙对身边的弟子说:“先将易太请出去!”
蓝嘉求之不得,甚至来不及想,为什么第二次见白龙王时,对方避之不及,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接待’她。
“你算吧,我出去等你。”她对易允说,然后扭头匆忙离开。
易允收回视线,微眯着眼,看向白龙王。
“易先生勿怪。”他请易允坐下,又亲自斟茶,“很多年前,东珠的蓝堂海请我给他的女儿算过一卦,那时候还能活很长一段时间。”
易允脸色难看:“你什么意思?”
白龙王:“您知道的,我们不给快死的人算命,甚至不能见。”
易允出生时,女白龙王杜绥绥温给他算过,除了杀父杀母没有人性良知以外,他的命很好,甚至很硬,是长寿之相。
因着那些陈年旧事,易允不信命,所以他知道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贵客,今天贸然来访是想让他给蓝嘉算命。
蓝嘉离开那间屋子,来到庭院,顿时松了口气,压在心头的不安也一点点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十几年过去,她记得印象里第一次见白龙王,没有这么阴森渗人。
“易太患有严重的基因病,这些年吃名贵药材吊命,器官方面早就出了问题。”
“行了。”易允脸色阴沉,不喜欢听这种话,“来这的人,有钱想变得更有钱,也有不缺钱但身体不行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您想借命借运?”
“嗯。”
虽然他不信这些,但蓝嘉那身体确实让他心慌,他害怕研究所那边还没出治疗方案,这边就挺不过去了,好像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借命借命这种手段很常见。
借运嘛,有钱人做了一场法事,会请一尊东西回家,摆在特定位置供奉,除本人以外,其余人压根见不着。日日夜夜供奉,要不了多久就时来运转,借运,要么借的是自己后面的运,要么借别人,这种一般向下借,即借子女的福源。
借命会更难,做大生意的人,要么会提前择一块待开发的地,然后去政府竞标,在这个过程中为了保证地皮的开发权到手,他们一般会主动给出资金,用以修建本城市的公园等基础设施,等地皮到手,按照风水等格局修一座商场或者别的东西,表面看平平无奇,但俯瞰或者从特定角度看可能就是一口棺材;除此之外还有向子女借、向枕边人借,但这类需要先算八字看合不合适,有的命太硬就不适合借出去,命弱的受不住。
太阳一点点落山,夜幕悄然而至。
蓝嘉没想到易允会在里面呆这么久,她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望着遥远的天幕发呆。
她视力不好,今天出门戴的隐形眼镜,两个小时前眼球开始不舒服,于是取了,换上包里的眼镜。
这会,她托着腮,看见幽蓝的夜空中飘起一盏黄橙橙的东西,很小,像颗星星。
没过多久,一颗两颗三颗接二连三往天空飘。
“何扬,今天清迈是有什么节日吗?”蓝嘉问。
何扬想了想,“应该是天灯节,这段时间整个泰国都会放天灯。”
这时,易允收起白龙王写的东西和两块开过光的佛牌,淡声问:“就这些是吗?”
“嗯。”他见男人起身要走,犹豫片刻,告诉他:“易先生,您要是想得到易太的喜欢,就应该放手。”
易允回头,眼神锐利阴沉,皮笑肉不笑:“周先生,做好你份内的事就行了。杜绥绥温现在已经不是唯一的白龙王,你取代她,未来也会有人取代你。”
让他放手?
他一定会死死拽住蓝嘉,让她长命百岁,永远呆在他身边。
易允从屋里出来,看到蓝嘉戴着一副金丝奶白的眼镜,托着腮,仰头看着升起的天灯。
温柔的橘光打在她身上,柔和又恬静。
他摸着口袋里白龙王给的东西,两秒后,大步走过去,揉着她的脑袋,温柔道:“喜欢?”
蓝嘉转移目光,“算完了?”
易允骗她,“我又不信命,算什么?”
“那你还在里面呆几个小时——”
“走了,带你去放天灯。”
他拉起蓝嘉,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何扬听见易允刚刚说的话,已经让人去提前准备。
这座修建在山上的佛寺,背面是一大块待开发的空地,往年会有人跑这放天灯,不用挤在人堆里,位置也好,还可以看清整个夜空飘着的天灯。
蓝嘉被拉过来,漆黑的夜幕下是数不清的天灯,一簇簇飞往天空,离他们最近的一盏,借着清风往上托举,从蓝嘉面前飘过。
看到这一幕,她心痒痒,也想放一盏。
何扬拿着天灯过来,“夫人。”
蓝嘉接过,“谢谢。”
她蹲在地上摆弄,易允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夹着烟,垂眸,看着脚边的女孩。
她今年也才二十岁,还那么小,未来几十年很长,不管怎么样,她必须活着,好好地活着。
蓝嘉拿着打火机点燃里面的灯芯,一簇火光冒起,跃进她的瞳孔,她双手握拳放在胸前,替家人默许了一个愿望,借着天灯祈福,保佑阿爹阿姐阿糖他们平安顺遂,长喜长乐。
易允看到那盏灯从蓝嘉的手上飘走,顺着山风飞向夜空,汇聚在万千盏明灯里。
他夹烟的手指忽然扣住女孩的手腕,“阿嘉。”
她收回视线,落到易允身上,“怎么了?”
“你也为我放一盏,好吗?”
易允知道,刚刚那盏,是她为自己的亲人放的。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
蓝嘉注视着他,灿若繁星的光晕落进那双深邃的眼眸,斑驳的星星点点。
纵使他经常气她,偏执又一意孤行,但她还是愿意为他放一盏天灯。
她没有回答。
易允看见女孩重新蹲下,捣腾另一只。
他忽然笑了。
一盏属于易允的天灯带着祈福从蓝嘉的手中飞出去,燃烧的火光摇曳,在女孩的瞳孔里拉出细长的丝线。
她仰头望着第二盏飘向远方。
易允看着她。
“阿嘉。”
蓝嘉一回头,被男人抱了满怀,炽热的体温将她包裹,身前是结实宽阔的胸膛。
他紧紧抱住她,喉结滚动,“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改,行不行?”
不就是伪装?不就是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大不了,他在她面前一直收敛。
只要……
只要永远不被发现。
第50章 50勾引她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慢低……
蓝嘉被易允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住, 背脊僵硬,“你先松开。”
按照他以前的习性,这会大概要跟她对着干, 蓝嘉不抱希望, 结果易允真就松开了,掌心下滑, 握住她的两只手,捏一捏, 揉一揉,直白的眼神不加掩饰地盯着她。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蓝嘉后背发寒:“……”
“好不好?”那张英俊的脸扬起温和的笑意,“我一定改,真的。”
他信誓旦旦地望着蓝嘉。
蓝嘉觉得他突然变得怪怪的, “你不需要为我改变什么, 我们不合适。”
喜欢应该是相互吸引, 而不是一味迁就。易允这些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定型了,蓝嘉没有要跟他继续的念头,也不指望他改。
闻言, 易允眼底一闪而逝阴鸷,心中郁闷难消, 他的妻子不需要他改变, 还说他们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夫妻间是可以磨合的。
“阿嘉,你连机会都不给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易允面上更温柔了, “我们一开始不是挺好吗?”
蓝嘉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赶紧下山吧,那条小路不太好走。”
她在回避。
易允嘴角的笑意一僵, “走吧。”
说是一座山,但不算太高,崎岖蜿蜒的小径,慢走约四十分钟,坏在晚上没有灯,这对双眼近视的蓝嘉而言,下山的路并不轻松,才走两分钟,为了看清路,她都快把脖子佝地上去了。
易允走到女孩前面,手臂往她腿上一勾,再往上一颠,不到两秒蓝嘉已经上他背了。
“你干嘛?!”她的眼镜磕到男人的脑袋,斜斜挂在自己脸上,蓝嘉一边扶正一边推他肩膀,“放我下来。”
“都快变成小瞎子了,等你走到山下得什么时候?”易允语气轻快地打趣她。
他从来没有对谁说话这么温柔,但蓝嘉总觉得他不好,如果她像以前一样喜欢他,他只会对她越来越温柔。
蓝嘉很怕被人背着走这种烂路,要是一不小心摔了……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学自行车摔跤的画面,当时脚扭了,膝盖磕到石子儿,还流了血,吓得阿爹勒令她不准再碰。
“易生,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别怕,不会摔。”
蓝嘉不习惯,手不知道该怎么放,搂着?太亲密了,思来想去只有轻轻搭着,她也没有整个贴上去,胸前和阔背之间留出一些空隙,这样让她拧着腰,不一会就开始发酸。易允的掌心握着她的大月退,手心很热,源源不断的体温透过裤子传递到皮肤,走动间,男人两侧的腰石更邦邦地磨砺。
总之,蓝嘉哪哪都不适应。
下山的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何扬带着保镖跟在后面,默不作声赶路。
何扬偶尔会看向前面的一对男女,心中会有些感概。
他跟在允哥身边二十几年,知道的事情最多。易闻厅和雷婷还活着的时候,夫妻俩因为杜绥绥温占卜的寓言而对易允多有防备,取这个不吉利的名字希望他早点死,后面更是把危险的任务和生意都交给他,知道是亲生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仇人。
易允也对亲生父母心存幻想,但终究抵不过雷婷想趁机杀他,一家三口走到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易允脾气喜怒无常,做事赶尽杀绝,在东珠臭名昭著,但他不在乎,肆意妄为多年,直到那天去了蓝家。
山下停着四辆豪车,易允把人背到后还不想放下,蓝嘉对上这么多双眼睛,倍感羞耻,连忙让易允松开。
双脚落地,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出于礼貌,还是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谁料易允居然笑了,轻轻一声,嗓音低磁又好听。
“你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蓝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要回去吗?”
易允去牵她的手,“回曼德勒。”
上车后,蓝嘉抽回自己的手,悄无声息地摁了摁僵硬酸胀的腰,紧绷了快半个小时,不太舒服,但转眼想到易允背自己下山更辛苦,一句谢谢似乎也不太够。
她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他,“喝水吗?”
易允看着眼前手指纤细、皮肤白皙的手,握着一瓶拧开的水。
他笑着接过,喝了点,然后拧上。
蓝嘉的余光瞥见男人握着瓶身,若有似无摩挲……
她收回目光,扭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从车上转到私人飞机才晚上九点,今天的运动对蓝嘉而言还是多了,她现在很疲倦,简单洗漱后便上床休息。
何扬关了门,走到书桌前,“允哥。”
易允指间夹着烟,将叠好的纸张丢到桌上,微抬下巴,淡声道:“派人按上面的要求找。”
何扬捡起,打开一看。
——龙凤双胞胎、孤儿、四岁、女孩身高111.3至112.7cm、男孩身高113.2至114.6cm、中午十二点到十二点半出生……
长串严苛且具体的指标,再结合今天见了白龙王周钦南。
何扬大致猜到易允为什么在里面呆那么久,只是……
“允哥,您不是不信这些吗?”
“怪力乱神的东西,确实不信,可万一。”他顿了顿,吸着烟,眯眼看着手中的两块佛牌,“它有点用呢?”
杜绥绥温算到他命硬,有长寿相;但周钦南今天算了,合了他和蓝嘉的八字。
不太好,借不了。
易允摩挲着开过光、雕刻得诡异的佛牌。
还说这种事借子女的最好,可他跟蓝嘉哪来的孩子?总不能现生一个吧,不现实。于是退而求其次,领养。
易允不像其他有权有势的男人那样迂腐,是否亲生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至于这么庞大的家业要不要后继有人?他也不在乎,而且他并不喜欢小孩,看着就烦人。
按照上面的要求领养两个,就当试着玩好了。
飞机落地曼德勒,正值凌晨三点。蓝嘉睡得香,易允也没有吵醒她,抱着人回卧室。
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又拉好被子,男人去隔壁洗澡,等弄完回来,挂在墙上的钟,时针已经指到‘4’了。
他把蓝嘉抱进怀里,拂开黏在脸上的发丝,温热的掌心轻轻捧着她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怎的,又想起昨晚在山上,她避开话题的样子。
他都说要改了,蓝嘉还是不肯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