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头顶的声音重重劈下:“无知蠢物,你还不认命吗?”
骤然回神,谢妄嘴唇绷紧,冷冷地挺着脊背:“这关你什么事?小姐与其好奇我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的修为,连剑都提不动,只会拿着别人的符纸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吗?”
狐假虎威?
绵绵气结,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使劲地把话撅回去:“你懂什么?剑术非我所长,这几日我可一直在研究符纸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你的小命!”
“哦,是吗。”微风簌簌,吹动少年单薄的衣衫,连笑容都挂着不屑和讥讽,“可惜,小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两人没心没肺地拌嘴, 谁也不让谁,活似幼稚了好几岁。
绵绵气得小脸涨红,差点就要吹胡子瞪眼了, 这厮,骨子里张狂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 难怪要栽大跟头!
算了, 她才不会浪费时间跟他计较呐。
手握剧本的虞绵绵表示大度, 把头一扭,偃旗息鼓。
这时, 身后陡然传来异样声响, 五感敏锐的少年立刻凛神,身姿笔直犹如利剑, 眼神实质般射向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
窸窣, 窸窣。
树梢不断颤动, 有什么东西正向这边逼近。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快,紧张的气氛也被点燃, 噗通不休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虞绵绵屏着呼吸,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原著里的血滴子阴险狡诈, 不止男女主,连谢妄这魔头也惨遭暗算,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该不会……
胡思乱想之际, 一道白影猝不及防地从身后的幽深密林中俯冲而来,“扑棱棱”夹杂着沙哑的叫声, 东倒西歪胡乱撞了一通,差点啄了绵绵的脑袋!
——竟然是那不知死活的白毛鹦鹉!
因为上次被啄的经历, 绵绵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第一反应便是抱着脑袋赶紧躲。
慌张害怕的模样,哪还有先前的气焰?
谢妄倒是没有趁机嘲笑,而是眼尾一横,迅速伸手将之擒住,手里的猎物挣扎,白色的翅羽呼啦啦掉了一地。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却漫不经心,漆黑的眼眸盯着那只鸟,仿佛在看一只死物:“蠢东西,三番两次地往这儿冲撞,不想活了吗?”
白毛鹦鹉被掐住命脉,发出一声细细的哀鸣,支棱的翅膀抖动一下,又立刻耷拉下来,仿佛随时都要断气。
绵绵见状,立马阻止他作恶:“等等!这是薛宝珠的鸟儿,我们跟着它,兴许就能就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她自觉这是个好办法,可惜眼前人却不为所动地站在那儿,潋滟双眸慵懒眯起,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勾起唇角道:“想要找线索,何必那么麻烦。”
话音落地,幽黑的瞳孔亮起一圈猩红,少年艳丽的脸孔镀了一层朦胧的神韵,周围的空气凝固,原本拼命挣扎的白毛鹦鹉渐渐僵住,轱辘转动的鸟眼放大,似乎被奇怪的力量给摄住。
“这是……”熟悉的感觉,绵绵睫毛颤动,他又动用起了邪术!
只是喝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冰凉的指骨便骤然覆上她的手。
皮肤相贴的瞬间,一股电流猛地窜过四肢百骸,颤栗的感觉,仿佛再次被那股邪恶的力量所操纵。
可这显然不是什么魅惑之术,因为下一刻,她的意识便被一团白光所淹没。
“花神祭祀!闲人退让!”
朱雀街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身穿赤金长袍的侍者一声吆喝,鸣锣开道。
霎时鞭炮齐响,锣鼓喧天,头顶飘扬的红绸在众人脸上映出洋洋的喜色,鸾鸟盘旋于空,洒下漫天花雨。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祭神祈福,奏乐歌舞,极是热闹,满金陵的妇孺都翘首以盼。
她们一个个眼睛放光,凑着脑袋议论:“听说了吗,今年的花朝节扮演花神的不是王家的娘子了!”
“哦,那是谁?”
另一旁的妇人“咦”了声,涂着口脂的红唇极是丰满,开口张阖道:“这你都不知道!今年的‘花神’可是薛府的千金灵儿小姐!”
“啊?原来是她!上次给咱们施粥的时候我见过,那可真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花神’呐!”
“是啊,不止人长得标致,心地也极是良善!今年她扮演花神,定能给咱们带来祥瑞!”
众人满心赞叹,没一会儿,高大华美的金鸾仪驾在滚滚车轮声中缓缓而来。
那车辇巨大,其上花树摇曳,纷纷而落,其下掩映着一道纤细白皙的人影,头戴花冠,身穿流月般皎洁的裙纱,香珠玛瑙玉串坠在四周的流苏帘子上,随着轻轻的晃动,发出叮当脆响。
让想要一饱眼福的人当即看直了眼。
“喂,刚才跟你说的记住了吗?”
喧嚣的人群后面,几个表情凶恶的小乞丐围着同样穿着破烂的女孩,压低声音威胁。
女孩脏污的小脸埋着,睫毛颤了颤,点点头。
面前的恶童看她呆呆的,很是不好惹地扯她的头发:“你给我机灵点!待会儿金辇过来,就给我上前捡‘红雨’,捡完之后回来给我,若是敢私吞或者偷懒,我就打死你!听到没有?”
女孩儿被扯痛,赶紧点头:“知、知道了。”
她的声音细弱,如同蚊蝇,藏在发丝下的双眼流露些许恐惧。
说完之后,就垂着脑袋挤进了人群。
没一会儿,金辇缓缓驶过,几个扎着双髻额点朱砂的花童正在往下洒“红雨”,路过的孩童捡到,把包在外面的红纸一扒,立马看到了璀璨的亮光。
当即兴奋喊道:“是银锭!是银锭!”
往年的“红雨”皆是铜钱,今年薛老爷的爱女被选作花神,自然高兴,大手一挥,换成了银锭。
一时间,人群骚动,纷纷抢着去捡,不想竟闹出了乱子。
身材瘦削的乞丐竟直接被挤到了浩浩荡荡的车驾前,惊得马车当即停住。
驾前的护卫立马冲过来:“大胆小贼!竟敢冲撞祭祀仪仗!你是不想活了?!”
花朝节祭祀,乃是喜庆纳福的节日,讲究个虔诚和排场,不想竟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孩儿给搅乱了!
这可不是触霉头的大事?
“来呀!给我把这小贼绑了,赶紧丢出去!别让她出现在这儿!”
女孩儿一听,立马吓得发抖:“不……我不是故意的,不要绑我……”
她匍匐在地上,卑微地哭了起来,谁知更犯众怒。
好好的祈神赐福之日,她竟然敢哭?!
“快!把她扔出去!”
就在几人要动手之时,叮当声响,珠帘拨开,头戴花冠眼眸澄澈的少女在一片绚烂的天光中倾身而来,她额间贴着金钿,粉黛描摹的花神妆下是一张略显青涩的稚嫩面孔:“你们放开她。”
“小姐……”
花神装扮的少女垂眼,她弯着腰将脏兮兮的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却牢牢盯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金尊玉贵的娇小姐,用温柔亲切的眼神看她,她坐在金碧辉煌的车辇上,万众瞩目,所在皆是喝彩,而近在咫尺的小乞丐却仿佛是鞋底的泥。
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她不说话,从未有过的屈辱和阴暗涌上心头。
为什么高高在上尊贵煊赫的不是她呢?为什么她的身上只能染上脏污和痛苦?
不……她不要她的怜悯……她不要!
“啪”的一声,女孩儿甩开了她的手,平尽全力往人群外跑去。
身后传来谩骂,而她只管拼命跑,拼命跑,直到跑进一间破败空荡的神祠里,才蜷缩着身子呜呜哽咽地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神经质地啃咬自己手指,直把四根手指咬得血淋淋。
她为自己的卑微痛苦挣扎的时候,眼泪随着心里的阴暗不断发酵,而她身后的影子也诡异地扭曲起来。
吱嘎,吱嘎。
女孩儿瘦小的身影开始摇晃拉长,薄如纸片一般被更为阴暗的东西牢牢占据,它扎根痛苦,吞噬欲望,没一会儿便膨胀成嘴角蜿蜒的庞然大物。
恐怖的嘴角一咧,发出嘻嘻的笑声,幽幽地在耳边回荡。
女孩瑟缩回头,吓得脸色苍白,手腕上的佛珠子陡然黯淡:“你是谁?”
黑影摇晃着,吐出森森的几个字:“嘻嘻嘻,我来帮你实现愿望呐。”
画面定格在恐怖的一张脸上,眼前逐渐灰白褪色。
寂寂河岸边,水面的咸湿气再次涌入鼻间。
意识抽离的虞绵绵指尖微微发麻,腿也有些软:“这是什么?”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眼眸恢复冷清,很是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指:“普通的歪门邪道罢了,小姐不是想知道线索吗,方才看到的便是真相。”
“那是……十年前发生的事?”
“当是如此。”
十年前……
仿佛触碰到了潘多拉的魔盒,绵绵的表情堪称惊悚。
因为如果方才看到的是真的,那么先前薛府惨遭邪祟袭击的事就不单单是意外那么简单了!
薛二小姐薛宝珠,极有可能十年前就被邪物蛊惑,她对着邪祟许愿,想要脱胎换骨,改天换命,成为高高在上薛府小姐。
于是不久之后的上香途中,薛氏夫妇双双惨死,大小姐薛灵儿更是不知所踪,唯一活下来的只有独子薛珩。
而逃亡之中的薛珩,“恰好”遇见神女祠外奄奄一息的女孩儿,满心悲痛之下把她救回了薛府,此后数年间,千娇百宠,如珠如宝地对待。
不是兄妹,俨然胜似兄妹。
可殊不知,她才是间接酿成惨祸的罪魁!
绵绵在脑子里把这些细节飞快地捋了捋,不禁感叹:好一出精彩大戏!
若不是如今身在其中,她怕是要拍手叫绝。
只是,想到一脸倒霉气的薛公子,她的心头也只剩下怜悯和恼怒了。
狗血作者,垃圾系统,这么编排剧情有意思吗!
纸片人就不是人了吗?!
仰天怒骂完,一道电流却骤然穿过脑海。
先前她的任务之一,就是找到真正的薛府小姐薛灵儿,也就是说,薛灵儿并没有死。
可她到底在哪,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却是谁也不知道。
这样大海捞针的任务,原本虞绵绵都要放弃了,可回想着刚才的画面,心里却猛地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当机立断扭头:“走,我们先回薛府!”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不要, 不要看我……走开!”半昏的屋子里,少女一脸惊慌地从睡梦中惊醒,放大的瞳孔中还残留着未消散的恐惧, 好一会儿没缓过神。
只是等她仰头看向自己身在何处时,又被一股深深的痛楚所淹没。
四周茅屋破败,潮湿的地面隐隐散发寒气, 不同于薛府的奢华富贵, 身下的床榻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这两日, 她便是在这样逼仄阴暗的茅草屋里浑浑噩噩度过的。
遮掩丑陋的面容,脱去昔日柔软华贵的衣衫, 披头散发, 像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敢畏畏缩缩地苟活。
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做了多少噩梦, 辗转反侧地脑袋都要炸掉。
这一次, 更是梦到了如此荒唐的事情。
梦里的她满身脏污,乞丐一般跪在地上, 而那所谓的薛大小姐薛灵儿则像画里走出来的仙童,披着漫天花雨, 耀眼无比地俯立在自己面前。
而坐在地上的她只能蜷缩在她的影子里。
见不得光,卑微如尘。
周围是无情的嘲笑和怒骂,骂她无知冲撞, 骂她不知好歹。
薛灵儿也冲着她笑, 那笑容是温柔的刀子,刺得她鲜血淋漓, 满心绞痛,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痛哭流涕, 觉得自己卑贱极了,可心里的声音却不断冒出来:为什么站在云端的那个人不是她?
她也想成为光鲜亮丽的高门小姐。
她想站上那金辇,想要嗅一嗅花香,想要抚摸那软如云轻如羽的华美衣绸,想要得到亲切和宠爱。
也许因为这是梦,自然有神灵前来助她,一切都得偿所愿……
薛宝珠紧捏着被角,孱弱的睫毛轻轻颤抖,她回味着那个梦,总觉得过于真实,真实到让人不安。
而下一刻,梦境打碎,张嬷嬷撕心裂肺的可怕嘴脸连同那些恐怖的面孔再次阴森地扑向她。
“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你是个灾星,是个妖孽!”
“勾结邪物,谋害我薛家!还我儿命来——”
“不,不是的……那都是邪祟搞得鬼,不是我害的,不是!”
薛宝珠失魂落魄,颤颤地缩在那里,中邪一般胡乱抓挠自己的脸,直把布满咒痕的脸挠出丝丝血痕。
手腕上的佛珠子染了血色,反射出绿幽幽的不详的冷光。
院子里,听到动静的程妙春立马放下手中的药筐儿跑进来:“薛姑娘,你怎么了?”
“不……你别碰我!别碰我!”
病弱的少女突然失控,力气不是一般的大,直把靠近的女孩儿推了个趔趄,撞在桌角,眼角划了狭长一道口子。
血珠儿沿着眉梢低落,淌在女孩儿的脸颊上,犹如一道红色的休止符。
看上去很是骇人。
“不……”薛宝珠惨然白了脸,她嘴唇哆嗦,似是回过神,“我、我不是故意的……”
敏感脆弱的少女,眼里闪过几分愧疚和惶然,薛府静养的十年间,她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何况出手伤人?
刚刚那一下,连她自己都吓到了。
“薛姑娘,我没事的。”
好在,面容黝黑的女孩儿仰头,冲她安抚一笑,并没有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寄人篱下的薛二小姐听罢微微松了口气,但到底还是过意不去,她扭捏着,拖着孱弱的身体过来搀她:“我来帮你包扎吧……”
昏暗的茅草屋弥漫药香,曾经百般厌弃之人竟是唯一可以抱着取暖的。
薛二小姐忍不住皱了皱发酸的鼻子,也慢慢地放下了身段。
心想,她该对她好一点的。
想罢伸手,拨开女孩儿额头被血黏住的发丝,仔细地将眼皮上的血迹擦去。
似乎是觉得痒,程妙春不由得弯起了眼睛,澄澈的眼眸柔柔地冲她笑,波光摇晃地映出了她的影子。
披头散发,丑陋至极。
一瞬间,薛宝珠整个人颤了颤,像是被凶恶的毒牙狠狠咬住脖颈,麻痹般的恐惧霎时涌上心头。
噗通,噗通。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将女孩儿的头发完完全全地压了上去。
随即呼吸窒住——
梦里薛灵儿的那双眼,噩梦般呈现在眼前。
此时,金陵城外。
“师兄,那是什么?”几个闻讯赶来的开阳宗弟子陡然发现了异样。
话音刚落,一股妖风骤然掀起,天空阴沉变暗笼罩阴翳。
紧接着,人群中爆出一声惊恐的喊叫:“不好啦!城内、城内闹鬼了!”
众人仰头,只见城门不远处黑气逸散,一团团戾气化成的影子正桀桀怪叫着四处乱窜,凶光大盛,仿佛封印已久的恶鬼窟骤然失了禁锢。
薛珩大惊失色:“那个方向……是玄天观!”
几人从河边起身,迅速往回折返,刚进了城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阴森气给震惊到了。
四周的鬼影裹缠红光,无数魑魅像冬眠的虫子骤然苏醒,源源不断地从观里飞出,嗅到活人的味道,更是发出阴沉尖细的桀桀怪笑。
饶是沈君遥修为深厚,面对这么多的恶魂也不禁寒了面色。
“此处乃神佛供奉之所,怎会有这么多的恶鬼魑魅?”
薛珩托着刚刚还魂的身体,重重喘息:“仙君有所不知,玄天观未建成的时候,此地乃是一处怨气不散的乱葬岗,后来有高人指点,说要集众生供奉之力神像威严方能将其镇压,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去,竟还是无法驱散……”
望着眼前这一幕,他的话音难免有些颤抖。
下一刻,身后响起清凌凌的声音:“都这么久了,什么样的怨气化解不了?怕是这庙观里供奉的,压根不是什么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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