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眼神弥漫杀气,还有一丝被惹恼的不悦。
绵绵觉得这人心理有问题,要不然,怎么就专门见缝插针地逮着自己说风凉话呢?
哼,她才不去理他呢。
把头一扭,立马化身柔弱无辜的小白花,甜甜地冲人笑:“君遥哥哥,冷公子,你们这两日,可有发现那邪物的踪迹?”
沈君遥摇头叹气:“金陵城内大大小小的寺观我们都去过,只抓到几个血魔的分身,至于它的踪迹……并没有追到。”
年轻的仙君说到此处,眼里露出些许愁绪,而面目寡淡,作男子装扮的冷楚音则垂着眼睫,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皮肤冷白而又细腻,这么近的距离连脸上的毛孔都看不到,清冷出尘得仿佛画里的女菩萨,普度众生的好看。
而那清冷寡淡的眼皮之上,则缀着一颗很不起眼的青色斑痕,花瓣大小,点在眉梢儿,不知道的大概以为那是什么胎记之类的。
但读过原著的虞绵绵恍惚记得,那好像是神宫特有的易容之术……
原著里,血滴子不止是十年前作乱的邪祟那般简单,还与神宫的某桩禁忌秘闻有关,女主此番乔装出宫,一为历练,二来就是要将此邪祟捉回神宫复命。
只是血魔阴险狡诈,极擅隐藏,又有蛊惑人心的Buff在,给男女主添了不少麻烦,就连谢妄这死而复生的魔头都吃了大亏,更别提虞绾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了。
想到之后可能要吃的苦,作的妖,绵绵顿时把脸一歪,蔫蔫儿道:“这可怎么办?薛宝珠晕了,其他的线索也没有,难不成只能这么守株待兔了吗……可都这么些天了,那血滴子怕不是已经跑了吧?”
嘟嘟囔囔的话音,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气,惹得沈君遥轻笑出声:“放心,它跑不了。”
“哦?为什么?”
男子拢着衣袖,手指徐徐敲打,声音清润极是悦耳:“它的修为还没有恢复,不敢跟我们硬碰硬,否则,当年祸乱修真界的大魔,怎会惧怕我们几个?不过,以防万一,这个给你。”
说完垂眸,将一道金符递与她:“此乃惊雷符,威力巨大,给你防身用,不过,不到关键时候,切莫拿出来,以免误伤。”
他语气平淡,笑语温柔,而虞绵绵则立马瞪起了眼珠子。
惊雷符?就是设定中能引动九天雷鸣将半个山头炸穿的惊雷符?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手指呐!
她激动得两眼放光,犹如得了复活马甲,嘴角都要咧开了:“放心吧君遥哥哥,我定会好生保管,不会误伤旁人的!”
那欢天喜地的灿烂模样儿,仿佛下一刻就要高兴地跳起来扑到人怀里去,看人的眼神都要化出水了。
谢妄冷眼看着,无声攥紧手指,眸中浮现不屑的冷笑。
哼,区区符纸便兴奋成这样,她都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吗?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1!现黑化值71!”
树影婆娑,颜色粉嫩的花瓣被风吹起,没一会儿便吹落在身后的草丛里。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被茂盛枝叶遮挡的屋檐底下露出两颗鬼鬼祟祟的脑袋,稚嫩的脸蛋,发髻上结着黄绦,衣衫是光鲜的锦缎,正是去岁刚入薛府的两个小丫鬟。
其中一个怯懦道:“茹月姐姐,你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吗?”
名叫茹月的丫鬟压低声音道:“听到了一些,他们说,小姐中邪晕倒了,还有那作祟的邪物很是厉害……”
“什么?府里的邪物还没有抓到吗?”惶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胆怯,小丫鬟扯着袖子,害怕完又颓然地白着脸,“那怎么办?公子昏迷不醒,连小姐都中邪了,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茹月姐姐,要不然,我们也逃吧?”
因着府里接连的闹邪祟,家主又昏迷不醒,不少丫鬟小厮趁着无人管事,暗地里偷偷拎着包袱溜走了。
茹月犹豫:“这……”
话没说完,身后的房门被人陡然用力推开,凌厉的眼神从上而下地扫视过来,犹如捉住耗子的猫,气势逼人。
“好啊,我当是谁如此大胆,原来是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不好好伺候小姐,竟然还在背后说闲话!我看你们是皮紧了,欠打是不是?!”
怒气冲冲的模样,当即把胆小的丫鬟吓了一跳,她红着脸辩解:“倚翠姐姐,我们没有……”
“还说没有!亏小姐平日那般宽待你们,你们就是这般回报的?”
话说完,一个巴掌响亮亮地甩上去,直把那张白皙小脸扇得红肿不堪,嘴角都破了。
被打的小丫鬟一懵,接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一旁的茹月豁然起身,如同护崽的母鸡:“小姐都没打骂过我们,你凭什么打人!”
说完,立马扑上去撕扯她的头发。
“啊呀!你这贱蹄子!”两人扭打在一块儿,一边骂一边挠对方的脸,倚翠虽势单力薄,但颐指气使惯了,加上体格结实招式凶狠,没两下就将厉害的那个制服,另一个则被她一脚蹬在地上。
“小贱蹄子,要造反了!来人!”
跌在地上的丫鬟见状,立马扑过来求饶:“倚翠姐姐,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没有别的心思!”
倚翠冷冷一笑:“这话,还是等小姐醒了,到她面前去说吧,来呀!把她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关进柴房,小姐若不醒,不准放她们出来!”
空旷寂静的院落里,黑色衣袍沙沙扫过草丛,少年笔直的身影绕过了流水环绕的假山石,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他琉璃般的眼眸泛着冷,仿佛压着什么烦躁的情绪,目光触到不远处悬挂的铜铃时,毫不犹豫一掌轰碎。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1!现黑化值72!”
正盯着符纸笑得合不拢嘴的虞绵绵:“……”呔!这厮怎么又偷偷黑化了呢?
她赶紧把符纸揣好,提着裙子追上去:“喂,你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干什么?”
少年一语不发,挺直的脊背犹如一柄闪烁寒光的利剑,光靠气息就能冻死个人,关键他不理人也就罢了,还拿旁的东西来撒气,一路走过,满院子的铃铛都被他毁了个七七八八,那可是专门用来示警的法器!
“喂,你又发什么疯?被人看见怎么办?”
少女紧张的声音响起,谢妄转身停住,眼神看过来,却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乌黑瞳仁儿浸着沉沉晦光,不笑的眼睛恍若妖瞳,直勾勾的,好像要勾人魂魄,吓得绵绵赶紧使劲眨巴眼。
不料这人道:“我都不怕,小姐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我是怕麻烦!”少女仰着娇憨小脸瞪他,说完,赶紧看向四周,发现无人之后扯着他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往房间里拽。
此时天光黯淡,流动的霞影融着被打碎的微光轻洒在寂静屋脊上。
半掩的窗内人影晃动,鎏金鹤纹香炉里燃着朦胧的茉莉香,丝丝缕缕的烟雾环绕在人鼻间,却依旧掩盖不住近在咫尺的脂粉气。
太近了……
谢妄瞳孔缩紧,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房门随着衣角的抽离骤然合紧,笼罩在人脸上的光亮也转眼黯淡。
阴影中,犹如蝶翼的眼睫缓缓垂下,语气生冷道:“你拉我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察觉他有意的疏离,绵绵很是无奈:“我是看你不高兴,特意过来哄你哪。”
少女仰着雪白的颈,一双水杏眼溜圆,呆萌中透着一丝软绵绵的关切和讨好。
只是……哄他?
冷薄的唇角勾出一抹嗤笑:“小姐怕不是吃错药了,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
嘶,这话呛的,跟个炮仗似的。
绵绵也不搭他的话,她努努嘴,从袖子里扒拉出一个荷包,娇憨道:“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里面有助眠的香丸,茉莉花味,可以掩盖气息,助人安眠,是我最喜欢的,如今……就送给你吧。”
说完,忍痛割爱般迅速塞进他手里。
只见荷包粉嫩,小巧玲珑,还用金线串成紧密的针脚绣了一只兔子,兔子的短尾巴对着他,模样有些蠢。
谢妄的表情一言难尽,半晌吐出一句:“这是你绣的?怎的如此难看?”
少女状似脸红地咳了一声:“哎呀,你且将就着吧。”飞速说完,又一脸正色,“对了,我还有话要跟你说,那血魔狡猾,你一个人怕不是它的对手,这几日可千万不要……”
“谁说我不是它的对手?”谢妄攥紧了手里的荷包穗子,冷冷抬眸,显然是被激起了好胜心,眯着眼睛来瞪她。
少女无辜仰脸:“在玄天观的时候,你可是拉着我就跑的,难道你忘了吗?”
谢妄额筋鼓起:“那我也不是在怕它,我是……”
冷薄的嘴唇张开,复又紧紧抿住,浓密的眼帘阖动,像是将什么情绪狠狠压了下去,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时,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和戏谑。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般,小姐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单凭一张符纸,可护不住你。”
好心提醒却被冷嘲热讽一番的虞绵绵:“……”
“哈啊……”
天色昏暗, 屋内烛火未点,粉色纱帐内,刚刚清醒不久的人影虚弱歪坐在那里喘息, 一头青丝披散不说,苍白的脸颊更是透着说不出的病态和疲倦。
可她不敢合眼,因为只要一合眼, 梦里那些可怖的面孔便格外阴森地扑向她。
“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是个灾星, 是个妖孽!”
“不是我……不是我……”
“还说不是你, 你勾结邪物,谋害我薛家!”
“孽障!还我儿的命来——”
想到方才噩梦中攀过来的苍老双手和向她索命的恶鬼脸, 薛宝珠不由一阵心悸, 她颤抖地阖紧眼帘,攥着手腕上的佛珠子, 默念了句禅语, 方才勉强镇定了心绪。
接着, 汗湿的脸颊看向帘外,模糊的人影晃动, 她下意识开口叫了句:“刘妈妈……”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贴身丫鬟倚翠垂着脑袋上前:“小姐忘了, 刘妈妈前两日告假,这会儿不在府里,您有什么吩咐就跟我说罢。”
“告假?难怪……这两日总不见她。”薛宝珠低叹, 病秧秧的小脸难掩落寞。
可怜的薛二小姐, 从小孤苦,如今想要找个老奴寻求安慰, 却寻了个空。
无奈之下,只能问起了平日里在跟前逗乐的两个小丫鬟:“怎么不见茹月和剪秋, 她们两个去哪了?”
倚翠抿着嘴唇不说话,而薛宝珠却还张着苍白唇瓣喃喃自语:“这两日府里不安生,她们又爱胡闹乱走,万一冲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倚翠,你快去让人把她们寻回来,让她们蹲在暖香阁哪也不许去。”
一番话说完,跟前埋首的人却没有动静,薛宝珠这才察觉到不对:“倚翠?你怎么了?”
倚翠立在榻前的身子绷直,嘴唇抿得死紧,抬首时的眼眸被照得发亮,原本细腻白皙的脸蛋上赫然出现一道红色抓痕。
她红着眼睛,本不欲开口,可最终还是气不过,梗着脖子道:“小姐恕罪,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已经叫我捉了,现在就关在柴房里!”
“什么?”
“放我们出去!倚翠姐姐,我们错了!”
紧闭的房门内传来不甘的喊叫,黑漆漆的窗格被木条封住,门外一把青铜大锁泛着冷冷寒光,而锁在里面的人则瑟瑟发抖。
“别叫了,再叫她也不会给我们开门的。”
茹月冷着脸,胸口起伏不定,方才跟人一阵不要命的撕扯,头发都给生生扯下一截,额头也被指甲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看上去很是骇人。
剪秋泪眼朦胧地啜泣:“茹月姐姐……你没事吧?”
“你看我这样,像没事吗?”茹月没好气,眼神冷冷瞪过来,“不过,她也没比我好多少,哼,平日里仗着小姐的宠爱和放纵,她没少在我们面前耍威风。”
话音落地,剪秋吓得一个激灵:“小声点,不可妄议小姐啊。”
“小姐?咱们的小姐病魔缠身,如今更是连邪祟都招来了,张嬷嬷说的对,她或许……就是个灾星。”
“灾星”两字落地,门外陡然响起轻微的脆响。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那好歹也是我们的小姐!”剪秋睁大眼,有些害怕又有些震惊。
茹月冷冷一笑,稚嫩的脸庞褪去天真,残忍说道:“之前是,现在不是了,你不是说想要离开这儿吗,好,待会儿咱们就把锁给撬开,趁着天黑偷偷溜走,再也不回来。”
这话说完,哐啷一声门被推开。
“谁?”两人吓得一哆嗦,转头,见逆光处站着一道惨白的人影,正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儿的薛宝珠。
她眼睛布满红血丝,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孱弱的身影摇摇欲坠,像个失魂的躯壳,心底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瞬间,两个丫鬟脸上血色全无:“小姐?”
“别叫我小姐。”黑暗不知不觉爬上她的裙角,睫毛簌簌,嘴唇咬得死紧,开口时便染上了泣血般的哽咽和颤抖,“我不是你们的小姐……”
月色寒凉,星芒点点。
烛火轻颤的暖香阁里传来压抑的声音,红粉纱帐内,满头青丝散乱铺在床头,饱受刺激的薛二小姐正红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啜泣。
那瘦削的脊背侧倚支棱,单薄得如同一片飘零的枯叶,连声音都是哽咽无力,虚弱不堪。
看着桌上渐渐凉透的饭菜,和哭到快要噎过气去的人儿,贴身丫鬟倚翠轻脚上前,揪心道:“小姐,您就吃一口吧!您就算伤心,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呐!”
“……我不吃,你拿回去!”薛宝珠哽咽说道,沙哑的话音落地,一串透明的眼泪珠子无声地顺着脸颊砸下,看得人好不心疼。
倚翠慌张道:“小姐,您千万不要听她们的胡话,在我眼里,您就是我们的小姐!”
闻言,薛宝珠布满泪痕的脸颊瞬间咧出一道苍白的笑:“小姐?我算什么小姐?”她心口如同撕扯一般,空荡荡血淋淋,一阵阵的冷风下刀子一样往里灌。
这么些年,她困在这高墙院落里,穿着锦衣华服,绫罗绸缎,光鲜亮丽得堪比高门贵女,惹得多少人平白艳羡,可谁知道她心里的苦呢?
她的爱意不能说出口,恨意不能表露,只能本本分分,安安静静地当个受宠的二小姐,就连有点资历的老奴都对她百般冷眼,恶毒咒骂。
如今,连身旁信任的丫鬟都不把她当回事了。
这样的她,算哪门子的小姐?她不过是个替代品,是个冒牌货罢了!
早知如此……她宁愿不入薛府!
不甘和痛苦扭曲着变成了两条火蛇,几乎要把胸口灼裂,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与此同时,窗边的烛火猛烈摇晃起来。
纸窗被吹开一条缝儿,惹得窗棂大动,发出“砰砰”的响声,撞得窗边的鸟笼不住乱晃。
“啾啾!”蔫哒哒趴在那儿的白毛鹦鹉受到惊吓,黑色眼珠儿滚动,不安地挥着翅膀使劲扑腾,待把笼门哐啷撞开,立马便飞了出去。
倚翠惊慌大喊:“雪奴!小姐,雪奴飞走了!”
不同寻常的动静儿,好似妖风作怪,可歪在床榻上的薛小姐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瓷人儿一般一动不动。
直到下一刻,殷红血泪从那双凄冷的眸中流出,落在衣袖下的佛珠上时,瞬间爆出强烈刺眼的灼热白光,白光将整个房间淹没,犹如置身白昼,好一会儿都睁不开眼睛。
待光芒散去,烛火平息之后,那端坐的人影才沙哑开口:“倚翠,不要大惊小怪,雪奴跑了就跑了,反正这里对它来说,只是牢笼,你且过来……”
薛宝珠在一片眩晕中起身,她哭够了,只觉身子虚弱且沉重,伸出手去想叫人搀扶,却不想眼前的丫鬟非但没有上前,反而一脸惊恐地倒退。
“倚翠?”她虚弱地冲她伸手,可谁知却摸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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