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咎闷笑,一抽开,揽着她的腰附在她耳畔低低解释。
连翘听得一愣一愣的,等一明白,她又面红耳赤,拍打陆无咎的胸膛。
不像泄愤,而是羞愤,陆无咎倒也没计较,反而轻笑一声,单手抱着她坐到椅子上,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安抚着她的脊背。
好一会儿,连翘终于安静下来,眼尾还是红的,垂眸看着陆无咎慢条斯理地用她的裙摆擦手。
他神情很认真,连翘微微咬唇:“你、你是不是很嫌弃?”
“嫌弃什么?”陆无咎抬眸。更
连翘说不出口,毕竟陆无咎是外人碰到他衣服一下都能嫌弃到把衣服扔了的人,少女脸皮薄,她将头埋在他颈侧,小声道:“你不愿意,我也不想的,都怪这蛊毒,它什么时候能解开啊!”
她语气悔恨,泪珠止不住一颗一颗地掉,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求着看不惯的死对头做这种羞辱的事。
陆无咎亲了亲她的眼泪,和她的后悔、害怕完全不同,反而微微笑了。
胸腔里充斥着失而复得的愉悦。
他不是一个念旧的人,此刻佳人在侧,却很罕见地回忆起了从前。
那时,他刚入无相宗,身份使然,同龄的师兄弟、师姐妹,对他敬者多,亲者少,每每凑上来,眼里也都充斥着他在皇宫见惯的欲望和渴求,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唯独连翘不一样。
她很天真,天真到让陆无咎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在无相宗这种大染缸里长大的。
陆无咎少年老成,那些脸上明晃晃写着欲望的人他的确不喜,但他更厌蠢,尤其是这种看起来什么都不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人,因为前者只需要利益交换,后者要的则是交心。
像他这样的人,不想给,也不可能给。
毕竟大国师从小就教导他,帝王无己心,一旦有了私心,也就有了软肋。
所以,对于这种不按规则的人,陆无咎一向敬而远之,每每连翘献宝一样拿着她那些破铜烂铁的宝贝来给他看的时候,他总是敷衍地应一声,其实并不十分感兴趣。
一般人看到他的态度也该明白了,退回到应有的界限,但连翘不懂,只会说没关系,然后下次又捧了一堆东西送给他让他挑。
碍于连掌门的面子,他有时候也会漫不经心地随手拿一件,然后打发她离开。
等下次连翘再看到他,问他为什么没佩她给他亲手编的剑穗时,陆无咎略一沉思,才想起上次拿的原来是剑穗。
他随口敷衍道:“忘了。”
连翘虽然生气,但很快又消了气,下次又缠着他,不是给他塞吃的,就是拉着他去看什么比试。
陆无咎烦不胜烦。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连翘又争强好胜,总是缠着他一起比试。
他觉得麻烦,总是冷淡地挑飞她的剑。
连翘很沮丧,马上又捡起来,神气十足:“再来。”
陆无咎毫不客气地又直接挑飞。
连翘继续捡,也不气馁。
她年纪比他小两岁,手腕力量不足,但天资甚佳,进步很快。
没多久,他们便能真正地过招了。
陆无咎师从剑圣,剑法是正统中的正统,仅入门两年,比他多修炼数十年的长老们也很难赢他,然而,他却输给了连翘几次。
因为她的剑和她的人一样古灵精怪,总是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狗皮膏药一样缠住他手腕把他的剑抖掉。
又或是假装摔倒突然抱住他的腿,然后趁他不备把他的剑夺下来。
陆无咎被气笑了,但连翘耍无赖,说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赢了就是赢了。
他对这种无赖行径一向嗤之以鼻,不过,她剑法刁钻,和她比一比总比和那些平庸之辈比试要有意思一点。
慢慢地,陆无咎即便有时候看出了她的破绽,也会和她多过两招,而不是像从前一样不耐地挑飞。
比试多了,难免会出现意外,比如她初潮那次。
当她裙角染血拽着他的手哭着要他赔的时候,陆无咎这个从小就被夸沉稳的人头一回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
他冷冷地看她,解释的话却一句说不出口,反被她的哭声弄得耳根薄红。
他想问她母亲没教过她吗,又想到她母亲早逝,她爹日理万机,琐事缠身,这些事也许的确没人教过她。
最后,他不得不拉着她去找了一位女山主。
之后,那件给她披过沾了她一滴血的衣服被洗干净送了回来。
陆无咎每每看到都心烦意乱,却莫名没扔,有一回礼官拿错,他穿上了身。
发现时,他皱着眉本欲更换,但当余光里看到连翘脸颊红得滴血的时候,他头一回生出异样的感觉。
当礼官诚惶诚恐地捧着新衣服过来时,他沉吟片刻,鬼使神差地说算了。
然后便穿了那衣服一天,也用余光看她红了一天的脸。
此后连翘躲了他很久,等她继续出现在他面前时,还像从前一样大大咧咧,陆无咎却总是想起她泛着红晕的侧脸。
初潮后她长得很快,短短一两年,迅速抽条,从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变成了亭亭玉立的纤细少女。
唯独脸颊还有点尚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一生气叉着腰张牙舞爪地跟他吵架时,脸庞红扑扑的,霎时可爱。
陆无咎脸上没什么情绪,目光却一直盯着她的脸颊,有时候还会故意逗她两句,看她恼羞成怒,脸颊更红,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扑过来找他算账。
她其实真的养过一只白猫,叫小咪,小咪脖子上挂着一枚银铃铛,走起来路清脆作响,又馋得不行。
明明已经快胖成球,还是每天满山地晃悠,走到谁院子里,就跟谁要吃的。
无相宗的人都知道这是连翘养的猫,加上小咪的确十分可爱,所以都很慷慨。
不过小咪十分傲娇,喂可以,摸不行,顶多给碰碰头,然后就舔舔爪子,尾巴一抬,迈着猫步高傲地走开。
唯独在陆无咎面前不一样,因为陆无咎从来不惯着它,任凭它喵喵叫。
次数一多,小咪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于是又换了一副面孔,不但给摸,还给抱,偶尔还袒着肚皮撒撒娇。
陆无咎依旧无动于衷,只有心情格外好时,他会丢一点肉脯过去,心情不好,他会唇线一抿,完全无视。
越是如此,小咪来到院子里晃悠的次数越多。
多到连翘习惯性地晚上到他院子里捉猫,一边捉还一边纳闷,他对你又不好,你喜欢他什么呢?
后来,在连翘及笄时,年纪比她还大的小咪死了,她哭得泣不成声,为它垒了一座小坟,天天变着花样给它供鱼奉肉。
一只猫而已,即便吃了这么多灵物也没开灵智,其实算不得什么珍奇东西。
连翘却伤心极了,神色恹恹,很少出门,出门了也只是托着腮发呆,旁人和她说话反应也很迟钝。
陆无咎每每路过她院子看到桃树底下那个煞有其事的小墓碑只觉得可笑,猫没了,晚上院子里不像从前捉猫时闹得鸡飞狗跳,他可以清静清静。
但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铃铛声,他也有点不习惯,尤其是晚上,侍从毕恭毕敬,即便是磨墨也不会发出一点动静,他的身边安静到只有风声。
过了一段时间,铃铛声又响起,他以为她是换了一只猫,若无其事地推开窗,准备把猫放进来,没想到窗户里却探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辫子的发梢还系着一粒银铃铛。
原来她把从前小咪脖子上的那个铃铛戴到了自己头上。
陆无咎问她怎么不换只猫,一向心大的连翘却坚决摇头,说小咪就是小咪,没有人可以替代它,纵然它不在了,戴着它的铃铛也能感觉到它陪在她身边。
说罢,连翘扯着辫子让他看看铃铛系在她发梢好不好看。
陆无咎淡漠地说好看,不过不是看着她的发梢,而是盯着她雪白的脸颊说的。
从那以后,陆无咎有时会做梦,梦里总是有清脆的铃铛声朝他奔来。慢慢地,那拴着铃铛的红线系到了她雪白的脚腕上,铃铛声依旧,晃得他沉湎其中。
每每一醒来,榻侧空空,衣衫湿冷凉腻,他捏捏眉心,还要再沐浴一回。
彼时已经出落得玲珑袅娜的连翘格外招人眼,及笄大典将至,恰好,她给他送了香囊,塞进他手中,也不问他要不要,扭头就跑。
少女含羞的模样让他几日心神不宁,于是当礼官问他是不是要照例以天虞的名义送簪子时,陆无咎顿了顿,说是不必,转头却要了一块上好的白玉。
她及笄的那天晚上,他本是有话要说,只可惜山风一夜,吹冷了他的眉眼,他也没等到她出现。
再然后,她把那根簪子扔了,他们也渐行渐远。
直到,后来有一日她突然下错了蛊,一切又重新逆转……
思绪回转,陆无咎看着此刻坐在他膝上,后悔到捶胸顿足的人哂笑一声。
他想,这蛊最好再晚点解开,解不开更好,就这么一辈子绑着,她会永远离不开他。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陆无咎轻抚她汗湿的额发:“别哭了,改日传信再问问那妖修进展如何,说不定已经有了解药。”
连翘眼泪这才止住,又有了希望。
她闷闷地勾住他脖子:“那你快点问,有结果了一定要告诉我。”
陆无咎淡淡嗯一声,收拾完自己,又团着她柔软的棉布裙摆帮她擦。
连翘不适,扭着腰躲开:“我自己来。”
陆无咎也没强求,唇角一勾,捡起滚落在地的扳指戴上。
他的手很漂亮,根根修长,骨节分明,无可挑剔。
食指和中指指腹上还有常年练剑磨出来的薄茧,当然,这也是连翘刚刚才知道的。
连翘看他慢条斯理地将扳指戴到指根,脸颊又涨得通红,将人推搡出去。
等陆无咎一出门,她砰然一声将门关紧,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整个人扭来扭去,扭成了蚕蛹。
这晚,一向沾枕就着的连翘,躺在她柔软宽敞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头一回失了眠。
连翘长到十八岁,生平头一回体会到难眠的滋味。
明明已经很累了,怪的是,她心跳极快,吵得她根本睡不着。
而且,刚刚的感觉很奇怪,她从没感受过,害怕之余,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飘飘的感觉。
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索性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连喝了两杯,她倒是不热了,但是透过窗户看到对面陆无咎的火烛也没熄灭,她心又开始乱跳,手忙脚乱地钻回被子里。
陆无咎怎么也没睡?他难道跟她一样,也睡不着?
那他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连翘心跳砰砰,想起他亮晶晶的中指又迅速拉高被子捂住了脸。
解毒而已,有什么好多想的!
连翘拍拍自己的脸颊,暗骂自己想太多,说不定,陆无咎只是单纯不想睡,又或者他是在暗中苦学呢?
毕竟她爹爹说仙剑大会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开了,大会的魁首才有资格接任无相宗掌门,让她好好准备。
说不定,陆无咎是在为仙剑大会做准备呢?
连翘干脆爬起来偷偷摸摸地观望,谁知这回再看,陆无咎屋里的灯已经灭了。
这么快就睡了,不是,她还没睡,他怎么就睡了呢?
难道他对刚刚的事一点波澜都没有?
连翘又躺回床上,莫名还有些生气。
恼怒了一番,把床翻得咯吱咯吱响,自己也翻累了,直到下半夜她才终于睡着。
即便睡着,也不是很安稳,她罕见地做起了噩梦。
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看见一只豹子追着一只猫撕咬,一会儿又看见那些壁画全部动了起来,每个都把她吓得不轻,最后一个梦倒是梦到她自己了,梦里又是一次蛊毒发作。
这回陆无咎没那么简单了,只见他边走,边解开衣带,那根轮廓狰狞又骇人,连翘吓得不停地往床里缩,可还是被抓住脚踝拖了过去,就在她以为要被他害死的时候,她忽然睁开了眼,浑身都是汗。
原来只是梦。
连翘摸了摸汗涔涔的后背,心有余悸。
再一看,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她生怕继续睡下去继续梦见不好的东西,于是干脆起了身。
一推门,陆无咎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还看了她一眼:“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连翘还生着昨晚的闷气:“要你管,醒了就起了。”
“谁惹你了,火气这么重?”陆无咎皱眉。
连翘没赶上:“还能有谁,当然是你。”
“哦?”陆无咎挑眉,“我昨晚好心好意帮你,怎么惹你了?”
连翘耳朵像被火燎了一样迅速跳开:“谁说那件事了,我是说噩梦,你梦里欺负了我不行吗?”
“你自己做的噩梦,也要算到我头上?”陆无咎失笑。
连翘语气霸道:“不行吗?就怪你,梦里的你也是你,是你就要怪你。”
陆无咎脾气倒是很好:“那梦里我怎么欺负你了?”
连翘不好意思说真话,于是开始胡说八道:“梦里你、你打了我,打得还很重。”
陆无咎忽然盯着她的眼睛:“哦?那你倒是说说我用什么打的你,打的你哪里,让你脸红成这样?”
什么,她脸红了?
连翘迅速往后退,退得太急后脑直接撞到了柱子上,头晕眼花,惹得陆无咎低笑出了声,声音低沉又愉悦。
连翘捂着脑袋这下真的气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跑。
讨厌,连翘无能狂怒,她就不该主动和他吵架的,从来没吵赢过!
陆无咎心情倒是大好,丝毫看不出一宿没睡的疲惫。
两人吵吵闹闹落到了远处的连掌门眼里,连掌门会心一笑。
果然是一双小儿女,一早上起来就开始吵,就是听不清吵什么,连掌门凭借过去的经验猜测他那傻闺女大约又是为着仙剑大会的事,于是也没深想。
反倒是陆无咎,相较在无相宗时的疏离淡漠,见着他时远远便迎了过来,既客气,又懂礼,越看越让连掌门欣慰。
他甚至还想着月娘去得早,小女儿总是这么天真迟钝也不是事,该找个时间让几位女山主教教她男女之事,否则日后时间再长点,万一被占了便宜可不好。
争吵了几日,谯明周氏总算吵出了结果,决定由周家的旁支中的藏风道人继任家主,这道人是大乘期,也不算辱没了周氏,至于周见南他们家这一支,则接手了周氏大部分的生意。
周见南喜不自胜,灵犀散人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
周见南立下豪言壮语,要把周氏的生意做到整个修真界,不仅要当谯明的首富,更要当全修真界的首富。
不过,并蒂莲的事情被姜家大肆扩散出去后,驻颜膏的生意彻底黄了,周家的其他灵花灵草销路也一落千丈。
灵犀散人欢欣过后,又开始深深地发愁日后该怎么办。
连翘劝说她爹帮忙,于是连掌门不计前嫌,以无相宗的名义采购了一批周家的灵草供给炼丹用,暂时缓解了他们的周转困难。
后来,陆无咎又当众要了一批,说是多亏周家的灵花灵草,他才能进阶。
这消息一传出来,周家现存的灵花灵草被抢购一空,甚至刚种下的种子都有了不少人预订。
灵犀散人千恩万谢,承诺日后最好的丹药必会不计成本,优先供给他们。
周见南更加痛哭流涕,望着陆无咎的眼都在发光,就差没哭出来了。
相似小说推荐
-
风筝密语 (周小岛) [现代情感] 《风筝密语[先婚后爱]》 作者:周小岛【完结】晋江VIP2024-12-18完结总书评数:220 当前被收藏数:262...
-
夺娇!刚蜜里调油,真太子回来了(当扶摇上) [古装迷情] 《夺娇!刚蜜里调油,真太子回来了》作者:当扶摇上【完结】番茄2024-09-04 完结内容简介:【男全洁+雄...